有那麽一瞬间,他差点有股冲动要起身离开,可若是他真这麽做了,岂不是表示他很在意她?
不,她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姑娘,他的情绪怎麽可能受她左右?太可笑了!
皇甫彦强迫自己忽视她的存在,但却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才能不将目光再度投向她。
心浮气躁地匆匆用完膳之後,他立刻转身上楼,返回投宿的客房。
锺苹儿目送着他,直到都已经看不见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了,仍迟迟没有收回视线。
「小姐?小姐?」
小桃的迭声叫唤,让锺苹儿蓦地回过神来。
「什麽?怎麽了?」
「菜都已经上了,小姐怎麽还不动筷哪?」
「呃?」
锺苹儿一愣,这才发现桌上已搁了几道香味四溢的菜肴。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她用夸张的语气惊呼道:「哇!这几道菜看起来真的很美味耶!」
小桃盯着她,悄悄凑近并压低了嗓音说道:「小姐从刚才就一直盯着那位皇甫公子,该不是对他一见锺情吧?」
「嗄?」
一见锺情?
锺苹儿被这四个字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摇头。
「别、别胡说!怎麽可能?」
就是说啊!她怎麽可能对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一见锺情?
除了刚知道他的姓名之外,她对他根本还一无所知呀!
虽说……虽说刚才她的思绪一直绕着他打转,但那肯定只是因为对他感到好奇才会这样的!
锺苹儿挥开脑中那张俊朗却严峻的脸孔,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桌上这几道菜肴确实相当美味,但她却不知怎地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经意地飘向早已看不见任何身影的楼梯口……
夜深人静,一轮明月高挂天际。
白日热闹喧哗的杭州城,此时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在大多数人好梦正酣的平时,躺在床榻上的锺苹儿却睁着澄澈美丽的双眸,眼底毫无睡意。
「怪了,今夜是怎麽了?都这时候了还睡不着。」
她一向很好睡,通常只要一沾枕,不到一刻钟就会熟睡,可今儿个却十分反常,躺了这麽久意识还清醒得很。
是因为杭州的景致太美了,让她的情绪太过兴奋吗?可她和小桃昨日就抵达了此处,而昨夜她就睡得极好呀!
锺苹儿怀着一丝困惑,再度闭上眼试着入睡,过了许久却还是精神奕奕,半只瞌睡虫也没有。
「或许找点事情做,让自己累一些,会比较好睡吧?」
锺苹儿自床榻坐了起来,闪过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去找隔壁房的小桃聊聊天,但是一想到这会儿都已经这麽晚了,小桃肯定早已经熟睡,她便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如去外头吹吹夜风好了。」
她下了床,穿上外衣,正打算打开房门,却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还记得她和小桃要相偕前往京城时,外祖父和外祖母再三叮嘱她别自己一个人乱跑,还说即便她的功夫足以自保,但是一个姑娘家落单总是不好,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觊觎或麻烦。
「我看……不如上屋顶去,那儿没人瞧见,总不会惹来什麽麻烦吧?」
打定主意後,锺苹儿轻推开窗子,施展轻功,不一会儿就跃上了屋顶。
她独自一人坐在屋瓦上,沁凉如水的夜风轻轻拂面而过,舒畅的感受让她愉悦地扬起嘴角。
第三章
漆黑的夜幕,高挂着一轮明月,那月儿虽然莹洁美丽,周遭却没有半点星子的陪衬,看起来格外孤单。
看着看着,锺苹儿唇边的笑意不自觉地隐没。
「孤单啊……」她喃喃自语,这两个字,让她的脑海浮现一抹高大的身影。
说也奇怪,今日才与那位皇甫公子初次见面,但是她想起他的次数,就连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他那张俊朗出色的脸孔,就彷佛在眼前一般清晰,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他那双深邃黑眸闪动的阴郁光芒……
为什麽会这样呢?
小姐……该不是对他一见锺情了吧?
小桃半开玩笑的问话闪过脑海,让她的双颊蓦地爬上一阵躁热。
不……不会是因为这种原因吧?
锺苹儿在心中匆忙地否认,然而她生平头一回被一名男子占据了思绪,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这究竟是为什麽呢?
难道是因为过去整整十年她和外祖父、外祖母一块儿生活在岛上,那儿虽有一些奴仆,但除了外祖父以外的男子连十根手指头都数得完。由於太少相处的缘故,她才会对於陌生男子如此介意吗?
可……这一路上,她和小桃也遇过好几个男性掌柜或是小二哥,她也从没有任何古怪异样的感觉呀!
锺苹儿轻蹙着眉头,对於初次产生的这种异样情绪,感到有些困惑不解。
不过她并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既然一时之间想不出个原因来,就暂时将它抛到脑後吧!
然而,即便她不再一直想着那个问题,思绪却仍绕着皇甫彦打转。
「到底他一直以来过着什麽样的日子,为何瞧起来那麽的抑郁不快呢?」而要有多麽沉重烦闷的心事,才能让眉心产生那麽深刻的折痕?
在她跟外祖父、外祖母生活的这十年来,除了病撅撅的情况外,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开开心心的,甚至还会逗两位老人家开心。
外祖父就常说她像是笑神附身似的,成天嘻嘻哈哈的,还说她的笑容像春日暖阳一样,无论什麽都能融化。
倘若……她能让那个彷佛心头笼罩霜雪的男子也感受到一丝温暖,进而不那麽郁郁寡欢就好了。
不过先别提他看起来根本不想她靠近,他们甚至都只是暂宿於这间客栈的旅人,很快就会分道扬镰,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呢……
正当锺苹儿一个人胡思乱想之际,忽然有些细微的声响传进耳里。
由於习武多年的缘故,她的听力比平常人要敏锐一些,那隐约传进耳中的声音,听起来像极了有人刻意蹑手蹑脚的步伐,让她直觉事有蹊跷。
外祖父在她与小桃行前曾经叮咛过,提醒她们人心难测,这一路上或许可能会遇上一些心怀不轨的盗匪,要处处留神。
难道,这会儿她真的遇上了偷儿?
锺苹儿谨慎小心地朝诡异声响的来源靠过去,果然就见有两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影,鬼鬼祟祟地翻过客栈的墙。
她屏气凝神,仔细聆听着他们的动静。
「那个姓皇甫的,住在哪间房?」其中一人悄声说道。
皇甫?难道是皇甫彦?
锺苹儿惊诧地瞪大了眼,更专注地想将他们的对话听个清楚。
「先前我佯装客栈的客人,看见他走进二楼最里头的那间客房,而他的随从住在他的隔壁。」另一人低声回答。
「那好,今晚一定要顺利将那对玉镯偷到手,好拿去领赏!」
「万一那家夥突然醒来怎麽办?依我看……不如先潜入他的房里,将他打昏再动手?」
「好,这样也比较保险些,就这麽办吧!」
听了他们的计谋,锺苹儿气得横眉竖目,差点忍不住跳出去指着他们的鼻子痛骂一顿。
这两个可恶的偷儿,非但想要偷人财物,还打算动手伤人,真是太过分了!
光是想到皇甫彦被他们打伤的情景,锺苹儿的心口就蓦地揪紧,一股焦急的情绪翻涌上来。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两个坏蛋得手,不过……她该怎麽做才好呢?
在这种时候大声嚷嚷,肯定会打草惊蛇,让他们两个脚底抹油开溜,可现在去报官恐怕来不及了。
况且,她虽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却没有真凭实据,甚至连他们长得什麽模样都没看到,口说无凭,只怕就算报了官也没有用。
思来想去,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好!就来抓贼吧!」她轻声低语,美眸闪动着决心。
虽然过去十年来在外祖父的保护下,她根本没有实际和陌生人交战的经验,不过外祖父总是称赞她的反应灵敏、功夫尚佳,既然如此,只是要对付一般小贼的话,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後,应该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锺苹儿屏气凝神地跟着,没让那两个贼头贼脑的偷儿发现。
她心想,贸然出手将他们抓住也不是办法,必须得要有凭有据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否则若是那两个家夥在官府里矢口否认意图行窃,甚至反过来指控她诬告,那可就麻烦了。
为此,她必须要人赃俱获,让他们无从狡赖。
「今儿个遇上我,算你们倒楣。」她悄声低语。
眼看那两个偷儿攀上了客房窗边的一株大树,鬼鬼祟祟地推开窗,轻悄悄地潜入房里时,锺苹儿的眸光一闪。
「就是现在了!」
她施展轻功,尾随他们跃入房中。
这时月儿正好被乌云遮蔽住,未点灯的房内一片幽暗,但仍勉强能看见模糊的人影,甚至还听见了声响,肯定是他们打算动手伤人了!
锺苹儿不假思索地出手,很快地擒住其中一人的手臂。
房内的偷儿们受到惊吓,下一瞬间,有人影从窗子仓惶地逃离。
锺苹儿知道自己没法儿同时间逮住两个人,但是无妨,只要她逮住其中一个,还怕官府的人不能问出另一个同夥的下落吗?
正当她想要更进一步地制服这个偷儿时,想不到这人却突然出手还击。
她虽然反应灵敏地松手并朝後跃开,躲过了猛地袭来的一掌,却因为对房内的摆设不熟悉再加上过於幽暗,不小心撞上了一张木桌,腰际被坚硬的桌角狠狠撞了一下,痛得她皱起了小脸。
就在这个短暂的闪神空档,那个人迅捷如豹地扑了上来,不仅擒住她的手腕,壮硕的身躯还欺压过来,将她压倒在地上。
「放开我!你这个可恶的偷儿!」
听见她恼怒的娇叱,压在身上的颀长身躯明显一僵。
这时候乌云飘过,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再度露脸,莹洁的月光自窗子迤逦而入,让他们瞧见了彼此的脸孔。
「是你?」
「是你?」
皇甫彦诧异地盯着她娇美的容颜,怎麽也没想到逮到的人竟然会是她!
锺苹儿也同样的震惊,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俊朗的脸孔。
敢情她刚才在幽暗中,误将他当成那两个偷儿之一?老天!
该说她的运气太差,还是那两个偷儿的运气太好?
一想到让那两个偷儿逃跑了,一股懊恼就涌上心头。
「快点放开我!」她急切地低嚷。
「放开你,好让你溜掉?」皇甫彦眯起黑眸。
「什麽溜掉?我是要去追那两个逃跑的偷儿!」
「你以为我会相信?我看你跟那两个家夥是同夥的吧?」皇甫彦眸光危险地盯着她。
由於打算明日启程离开杭州,因此今晚他早早就躺上了床榻,本想好好睡上一觉,想不到却迟迟没有睡意。
今日在湖畔发生的事情,还有那张娇俏美丽的容颜,不断地浮现脑海。
想着她荒谬可笑的误会,想着她莽撞冲动的举止,想着她那双看似盈满真诚关怀的眼眸,他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与纷乱。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一直绕着那个名叫锺苹儿的姑娘打转,他的情绪就变得更烦躁。
他实在不懂,像她这样一个陌生又古怪,行事莽撞又冲动的姑娘,凭什麽如此占据他的心思?
然而不管原因是什麽,她确实严重扰乱他的心绪,害他迟迟没有睡意。
就在他刚强迫自己闭上眼,在心里严厉禁止自己再想着那抹娇小美丽的身影时,却听见窗边传来可疑的声响。
诧异之余,他屏气凝神地注意着房内动静,不一会儿就见有两道人影鬼鬼祟祟地推窗而入。
既然趁夜摸黑潜入,来者肯定意图不轨,就不知道对方是因为知道他身上带着价值连城的龙凤玉镯,抑或只是随机挑对象下手的偷儿?
不管对方的目标是什麽,既然被他察觉了,他就绝不可能让他们得手。
为了逮住对方,他先按兵不动,继续躺在床榻上佯装熟睡,直到感觉有人影靠近,他才从床榻蓦地一跃而起,打算一举擒住对方。
想不到,就在他正欲动手逮人时,忽然有另一道身影自窗子跃入,不但宛如一阵风地扑到面前,还出手扯住他的手臂。
他暗暗一惊,立刻出手还击并且制服对方,却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抓住的人竟然是扰乱了他大半夜思绪的人!
锺苹儿立刻瞪大了眼抗议道:「什麽同夥?我才不是呢!」
「不是的话,你为什麽大半夜的潜入我房里?」皇甫彦开口质问。
一想到她有可能是那两个家夥的同夥,他的胸口就霎时燃起了一团怒火。比起让那两人乘隙开溜,他竟更在意她是否是个意图不轨的偷儿。
稍早她的担忧、关怀、真诚的眼眸,难道只是为了让他降低戒心,故意伪装出来蒙骗他的吗?
这麽一想,皇甫彦胸口的怒气又更炽烈了几分。
「当然是要帮你捉贼呀!」
她那理所当然的语气让皇甫彦微微一愣,随即怀疑地问:「帮我捉贼?你又怎麽知道会有贼要潜入我房里?」
「因为我睡不着,所以就到屋顶上去吹风、赏月,结果发现了他们鬼鬼祟祟的身影,就一路跟来啦!」
听了她的说词,皇甫彦轻嗤了声。
「你以为我会相信?」
「为什麽不信?我说的是事实呀!骗你做什麽?」被人当成骗子,让锺苹儿为之气结。
看着她那彷佛蒙受不白之冤的愤慨神情,皇甫彦沉默了下来,冷静地将整件事情好好地思索过一遍。
倘若她和刚才那两个人是同夥,他们应该一块儿采取行动才对,但她却是随後才闯了进来,并且一点也没有鬼祟掩饰行踪的意图。
再者,假如他们真是一夥人,察觉有同伴被抓了,另外那两个人应该会试图救出她,免得他们的身份被她供出,进而全被逮送官府。
然而,刚才那两个家夥却毫不犹豫地仓惶逃逸,完全没有搭救她的意图,她也不曾试图向他们呼救,甚至还以为他是其中一人而直嚷着他是「可恶的偷儿」。
或许,她真的是无辜的吧!这麽一想,他胸口的怒气霎时消退不少。
「你真的不是那两个家夥的同夥?」皇甫彦又问了一次,锐利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眸子,像是要看穿她的内心。
「当然不是!」锺苹儿毫不闪躲地迎视他的目光,认真地澄清道:「我若是真想要谋财害命,今日在湖畔干嘛还卯足了劲儿的想要救你?直接想法子让你溺死湖中,再搜刮你的财物,不是更好吗?」
锺苹儿噘起了唇儿,神色满是懊恼。比起被他怀疑是同夥,她更不甘心的是被那两个偷儿逃跑。
「只可惜刚才房里太过幽暗,我一时错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