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穆老板声音里饱含的怅惘与迷茫，时老板默默地垂下眼睑，心里百般不是个滋味，轻柔的嗓音变得低迷萧瑟：“我们没法回头了，老包。”
像是哽咽般涩然的声音里是对渺茫未来的一丝恐惧与无奈。
“啊……是这么回事儿……”穆老板讷讷的附合着。
“我们已经是妖怪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们确实不算是个正常的人类男人了吧。
卡缪的夜空并非地球上看到的那般如浓墨般漆黑，而是像一匹披散开的昂贵的深蓝色丝绒，泛着暗暗地宝蓝色幽光。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几条稀疏的浅蓝色带散布天际，时隐时现，天色却奇异的不显昏暗，反而衬得四周环境格外的静谧安宁，有另一种难以描摹的美丽。
穆老板以前从未真正的定下心来去欣赏卡缪的夜景，此刻终于认清现实，反而意外得捕捉到了这份难得的美景，也算是机缘巧合了罢。
“老包，房里的那个人……是谁啊？”迟疑了一会儿，时老板还是没有直接问洛狱是不是穆球球的亲生父亲，万一没蒙对说错了话，他怕穆老板会难过。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穆老板一时没回过神，怔了一下才愣愣地转头去看时老板，笑容有些恍惚，还有些许连他自己都没能注意到的淡淡甜蜜与得意：“他叫洛狱，是个普通的卡缪人，我们是在我以前住的那个地方认识的。他有些腼腆，不大爱说话，还有点固执。但是，我很喜欢他。”
感觉到掌心里传来穆球球皮毛上柔软的触感，穆老板眼圈倏地红了起来，状似呢喃般重复的说道：“我是真的喜欢他，他很好，真的很好。”眼睫微阖掩住眸中一片苦苦的涩意：“我想跟他结婚的……”如果那时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或许他们已经结婚了吧……
“……”那你们为什么会分开？迟疑了片刻，时老板猛地想通了症结，也不愿再问了。
他不傻，稍作回想就大概揣测到了部分的真相。
当初跟穆老板重逢的时候，那间陌生的紧闭着大门的房间，那种熟悉的交媾后的气味，还有当时穆老板狰狞暴怒的模样……全部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令他心惊肉跳的结果。
他不想再去探究这些了，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阴差阳错。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可能是夜阑人静比较适合倾诉心事，时老板也一改往日喜静的个性主动找穆老板攀谈闲聊。
“你当我傻啊！”穆老板怔忡了一下忽然呲牙笑了起来，指节毫不客气的叩在时老板的脑门上，却没用多大的劲：“他们是人妖么，当然跟老子们不是一个品种了。”
他的性格虽然得过且过随遇而安惯了，可他却并不像外人所见的那样粗枝大叶蠢笨无能。
在遇到洛狱并喜欢上这个寡言的青年后，他就设想过他们之间的可能性。
先不说其他，单是洛狱拥有两千年的寿命这一点，就把他所有的希望打击的溃不成军。即使他再如何精心保养，努力维持身体健康，他也至多只能再活上数十年，比起千年的寿命而言简直微不足道。
百年一过，轻骨成灰。
向天再借五百年，那是连一代名垂青史的帝王都无法达成的美梦，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德才平庸的平头老百姓。
可是无数的游移不定在面对洛狱真挚诚恳满含期待与热情的眼神时，都变成了坚定。
“我能活多久，就陪他多久。”
他不愿让洛狱失望，这就是他想扎根在卡缪的理由。
就算最终他们俩一个垂垂老矣一个风华正茂，他也不想跟洛狱分开。
但是……
抱着怀里安静地睁大眼睛一瞬不瞬昂头望着他的穆球球，穆老板忍不住一阵心烦意乱。
这个孩子的来历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他实在是预测不了洛狱对此事的反应。
更何况，当初他可是将洛狱当成媳妇儿一样看待的，可现如今他成了个生过孩子的‘未婚老爸’，这让他在洛狱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啊！！！
好吧，惆怅一过，穆老板又难免开始天马行空的乱想了。
“对了，邻居不是说蛮妖诞生的时候不能有外人在吗？可是穆球球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吧，你也没出什么事啊。你说，是不是纳音诳我们了？”时老板把玩着他家青油油的绒毛团子，忽然想起了这件事，遂开口问道。
穆老板抱着穆球球也陷入了沉思，半晌才猛然想起了点什么，也没回答老花的疑问，只是嘴角抽搐着干笑，意图用笑容搪塞过去。
他总不能告诉老花，大概是因为穆球球觉得他没啥威胁性所以没把他放在眼里吧，这也太扫好友的面子了。还是让老花觉得是纳音坑他了比较好，至少不受打击。
两个人又安静的欣赏了下夜景，过了会儿，时老板迟疑的打破了沉默：“那你跟他还准备结婚吗？”
时老板一语戳中了穆老板的心尖上，还浑然不知的微蹙着眉疑惑的问：“在这里到底怎么结婚？也有民政局可以办结婚证么？我们这样的身份算黑户不？别人能让你们顺利登记吗？”
时老板那是真担忧了。
在他看来穆老板现在负累比他还沉重。
孩子已经出生的事实不提也罢，万一那个洛狱不接受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把老包甩了的话那该怎么办？
生了个妖怪出来还当宠物似地养了那么大已经很让人接受无能了，要是新鲜出炉的异星丈夫也没了估计老包得崩溃吧……
所以时老板考虑问题的角度已然上升到了‘好友是否会成为失婚的单亲爸爸’上了，对穆老板结婚的事情感觉尤为迫切。
“……”穆老板对时老板这一连串的问题简直无语凝噎。
以前他还觉得自己挺缺心眼的，现在发现，果然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他们俩刚才的谈话内容不是挺伤感挺内敛的吗？怎么才没说几句主题就歪成这样了？穆老板眉峰紧蹙，头痛不已，实在是不想搭话了。
看着穆老板嘴角抽搐的望着他，时老板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喋喋不休了，立马闭上了嘴不再发问，白皙的面皮被羞臊的通红通红。
原本恬静内向的男人也被这段离奇的的生活磨砺的聒噪了起来。不过，这是好事。
至少如今的老花比以前可是开朗多了。穆老板满意的笑了起来，胸中最后一点怨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将穆球球滚圆的身体擒举起来，振臂抛向了半空中再稳稳地接住，几个来回后穆老板终是舒展了眉目朗声大笑：“球球，老子给你找个现成的爹吧。”
虽然穆球球不是洛狱的孩子，但他相信那个性情和善的青年不会因此而嫌弃他们的。
退一万步说，万一洛狱真的因为穆球球的关系悔婚了，他就当识人不清爽快地散了得了。到时候他带着穆球球跟老花一起独身着过日子也一样没差。他还不信了，他这么一个大活人还能被这种苦逼的日子活生生憋死。
时老板看他一扫愁容喜笑颜开的模样，也放心了不少，眼神轻柔似水，抿唇温和的淡笑：“那就恭喜你了，老包。”
秉烛夜谈自然是皆大欢喜，一去心结。
时老板放心的去休息了，穆老板心绪难平实在是没有睡意，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半天也没睡着，索性起身去守着洛狱。
丘木把纳音拖走后特意跑来跟他说了下洛狱的伤势。纳音那一嘴虽说啃的有点狠，但毕竟没伤到要害，蛇牙里的毒素没残留多少，也不会危及性命，只要让洛狱静卧个一天左右自然就没事了。
穆老板半信半疑的送走了邻居，回屋去看洛狱。
床上闭目休憩的青年脸色红润呼吸和缓，确实不像个生命垂危的短命鬼。穆老板这才彻底将惴惴不安的心搁回了肚子里。
木屋的设计归于朴实，没那么多科技痕迹，灯还是需要自主动手打开的。不过穆老板没打算照明，就着夜色细细地瞧着洛狱，越看越觉得心痒难耐。
他找的媳妇儿真是好看的没话说啊，闭着眼睡觉都显得那么漂亮嘿。穆老板十分得意，笑得见牙不见眼。
穆球球瞪着双红彤彤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视线看了看穆老板又扭头看向躺在床上面色恬静的洛狱，状似迷茫的歪了歪小脑袋，头上竖立着的小耳朵抖了抖。
穆老板觉得自家儿子可爱极了，就一个劲的瞧他。毕竟是贴身养了好几个月的宝贝儿，即使心里对那场意外再怎么膈应，对穆球球还是心无芥蒂的。
忽然，穆球球在穆老板的怀里支起了身子，后腿踩着穆老板的大腿，前肢一个纵越，轻轻巧巧的蹦到了洛狱的枕头边上。
穆老板惊了一跳，忙去捞它，但穆球球灵巧地挣开了穆老板钳制的手，绕到了洛狱的颈窝处站着。穆老板怕他去抓穆球球的时候会不小心弄醒了洛狱，只好放任自流随穆球球折腾去了。
穆球球濡湿的鼻子凑到洛狱颈根处嗅了嗅，澄澈的兽瞳倏地一亮，喉间发出‘嗷唔唔’的咕哝声，像是十分满意一般挨着洛狱微凉的脸庞慢慢地趴了下来，脑门堪堪顶在洛狱的侧颊处，细密的绒毛磨蹭了下洛狱颈边裸露的肌肤，仍是团缩成一个黑漆漆的毛绒球，缓缓地阖上眼睑，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细碎地小呼噜。
穆老板有些反应不及的愣了愣。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穆球球亲近除他之外的人呢，不由得有些错愕的睁大了眼紧张的看着它的一举一动。
看到穆球球是真的挨着洛狱睡着了，穆老板才后知后觉般放低了嗓音轻轻地笑了起来。
看来，他不用担心小家伙适应不了他给它找来的后爹了。看这情形，它跟洛狱初次见面就亲厚的很嘛，不错不错。
床上一大一小都安静的睡着，穆老板了无睡意，只好懒洋洋地斜倚在床头托着下颚欣赏他们的睡颜。
说起来他还从来没有如此仔细的观看过洛狱熟睡的模样。在他浅薄的文学素养里实在是挖掘不出太多溢美的词来形容洛狱的容貌。
不知道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其他什么因由，穆老板只觉得对方好看的紧，上天入地再没有谁能像洛狱一样让他看上一眼就神魂颠倒。
真想扑上去咬一口，看看他是不是跟瞧上去的一样那么美味啊……
蓦地感到鼻头一痒，鼻端熟悉的暖热感油然而生，穆老板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捂着鼻子侧开视线去看穆球球。
为色所迷的自己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上一次看洛狱出浴的时候他就喷过一次鼻血，再来一次，他就别在卡缪混了，直接回炉重造比较快。
没出息啊没出息……
平息了下翻涌而上的欲望，穆老板咽了咽喉头，嘴里还是干渴的厉害。没办法，血气方刚又欲求不满的男人给点小火花就很容易欲望泛滥。
但用穆球球来转移注意力果然是个好方法，穆老板才看了它一会儿的工夫，心猿意马的猥琐心思就消下去了不少。
自打穆球球不再团成丸子状，小身板看起来就修长了不少。粗粗一看看去就像只黑漆漆的小狗崽子。吻略尖长，口稍宽阔，耳竖立不曲，虽然还是幼崽圆滚滚的体态，看起来却有了妖类矫健的雏形。
穆老板轻轻地伸手摸了摸穆球球顺滑的被毛，触手暖热柔软，颈间红色的毛圈就像它的眼睛一样艳如浓血，跟漆黑的皮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才发现，球球你这颜色还挺像麻花腾家的那只企鹅的嘛。”穆老板压低了声音轻声嘟囔这项新发现，说着说着把自己都给逗笑了。
穆球球只是乖乖地窝在洛狱颈窝上睡着，小呼噜打的山响，背脊一起一伏，模样可爱极了。
又看了穆球球好一会儿，穆老板忽然发现了穆球球身上一直被他忽略掉的地方，好奇心顿时旺盛起来，顾不得会闹醒儿子，急不可耐的伸手去摸穆球球的小屁股。
尾巴啊，他儿子的尾巴在哪儿呢？总不可能没长吧？
刚出生的时候他就没找到穆球球的尾巴，当时就觉得挺纳闷的，以为是穆球球把尾巴抱在怀里不给看；现在儿子已经能伸胳膊能伸腿了，总能让他看看尾巴长啥样了吧？
说到底，穆老板还是手欠。
就在他罪恶的黑手即将猥亵到穆球球纯洁的臀部时，一声略带沙哑的声音阻止了他：“穆，别动它，很危险。”
、第三十一章
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穆老板怔了一下，侧首望去视线正正撞入一汪黧黑清亮的深潭里，不禁心头一热，心脏很没出息的砰砰狂跳。
每次看到洛狱专注的只凝视着他的眼睛，他就觉得扛不住了，实在是喜欢极了洛狱眼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模样，欢喜的没变了。
“你醒了啊……”穆老板讷讷的张了张口，有些晃神的回视着洛狱。
“恩。”四肢麻痹的感觉还未完全褪去，洛狱面色稍显苍白，只一双眼烁烁生熠，一瞬不瞬的凝视着穆老板：“他睡着的时候别去碰他。”
“啊？”对于洛狱的反复提醒穆老板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只顾着察看洛狱的身体状况了：“你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对劲的？要跟我说，别忍着。”
邻居虽然说了纳音啃上洛狱的那一口没淬毒，至多只会产生一点麻痹肌体的作用而已，没有性命之忧，但穆老板还是觉得不大放心，非得亲耳听到洛狱醒过来说明了才能安心。
洛狱轻轻地摆了摆头，面容平静，看不出太多异样。
穆老板知道他不喜多言，又体谅他昏睡初醒体力不济，也就没再说话。
一时间一室静谧，四目相对均是缄默以待，气氛却莫名的在四目相对间愈发暧昧起来。
穆老板被洛狱专注到恨不得燃烧起来的眼神看得心如擂鼓，轮廓峻拔的脸倒是板的端端正正，只是脖子根蹿升起的温度却实实在在的提醒着他此刻的心猿意马。
洛狱在穆老板羞臊的侧开视线的下一瞬，突然探臂揽住了穆老板的后颈，腕上略略发力，将人压得躬下背脊，两人的面庞倏地一下近在咫尺，就连彼此的鼻息都浅浅交错着。
在穆老板还未作出反应的时候，洛狱手肘撑着床略微昂首，灼热的嘴唇恶狠狠地衔住了他的唇瓣。不同于他神色间的从容淡然，这个吻浓烈炙热得让穆老板有些招架不住。
久别重逢的亲吻犹如水滴入油，乍一接触便缠绵的难解难分。如同要将彼此折腾到窒息的深吻就像一场静候许久的狂风暴雨席卷而来，顷刻间便模糊了他们的意识，只顾着彻底的、疯狂的攫取对方口中怀念许久的气息。
实在是等待了太久，就连苦苦的思念的味道都沉淀的快抑制不住。这是他心爱的男人，舍不下也离不开的伴侣。
穆老板已经分不清他跟洛狱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