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文彦面色一变,急止道:“父亲!”
顿了顿,艰难道:“儿子做不出这样的卑劣行径,更不想让玉莹因此而怨恨我。”
定国公痛心疾首地看着虞文彦,摇头道:“枉费我这么多年悉心栽培,你却半点杀伐决断都没有,你这般儿女情长,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弄得昏头昏脑的,迟早有一天会害死你自己!告诉你,你莫痴心妄想了,今日无论你怎么说,哪怕说破了天,我也决不会同意你将定神丸送给宁王的!”
玉莹跟裴贇争执不下,裴贇坚决不允玉莹去定国公府,后为了稳住玉莹,裴贇只得信誓旦旦地拍胸脯,承诺明日再去定国公府,一定想办法说服定国公。
玉莹见状,只得暂时罢了手,脑中千回百转,暗想着到底怎样才能打动定国公。
堪堪到了半夜,正坐在床边看着宁王发呆,裴贇忽急匆匆地掀帘进来喜道:“妹妹,虞世子来了。”
玉莹一怔,半天没反应过来。
裴贇又道:“文彦在前厅候着,他有东西要给你。”
玉莹猛地站起身,张嘴半天,一个字都来不及说,便急匆匆地往外跑去。
待到了前厅,虞文彦果坐在椅上静静地候着。
玉莹一眼就看到他手中拿着的盒子,心砰砰狂跳起来,忙疾走几步,不敢置信地看向虞文彦道:“虞世子!”
虞文彦从玉莹一进来就开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触及她憔悴不堪的容颜,心如同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对她日思夜想了这么久,却从未想过两人有一天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他清楚地看到她眼中掩饰不住的焦虑,看到她明显消瘦下来的容颜,看到她失魂落魄的神情。
他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是属于其他男人的,纵然他再不甘心,两人之间也已经横亘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了他无法跨越的千山万水。
他一时间五味杂陈,不错目地看了玉莹半晌,哑声道:“玉莹。”
又抬手将手中的盒子递给玉莹道:“这是定神丸,你拿去给他用了吧。”
玉莹怔怔地接过那装着救命药的盒子,静默片刻,忽下定决心,扑通一声跪下,咚咚磕头道:“虞世子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妻二人此生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日后但凡有用得到我们夫妻二人的地方,我们都会竭尽所能,以图得报虞世子的救命之恩。”
虞文彦和裴贇大惊,忙上前搀扶玉莹道:“玉莹,你这是做什么!”
玉莹低头看着地面,正色道:“大恩不言谢。虞世子的高恩厚义,我们夫妻此生定当甘效犬马,全力图报。”
虞文彦强将玉莹搀扶起来,定定地看了玉莹半晌,低声道:“我过来送药,不是为了让你跟我致谢,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心。”
玉莹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起来,正要顾左右而言他,裴贇过来对玉莹说道:“文彦一向光风霁月,不是那种沽名钓誉之辈,你切莫作这些意气之语。”
又道:“宁王那边情况堪忧,你莫再耽误了,赶快拿着药过去吧。”
说着便不着痕迹地将玉莹的胳膊从虞文彦的手中解脱出来,推着她往外走。
虞文彦怔立在原地,仍痴痴地看着玉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方才渐渐收回视线,露出极怅惘的神情来。
第二日一早,宁王府门前乌压压来了一群护卫,为首的一人对着宁王府紧闭的大门喊道:“太子殿下听闻宁王妃身子不适,特来探视,速速开门。”
说着便有两名护卫翻身下马,气势汹汹地上前扣门。
扣了半天,宁王府的大门仍一片死寂,半点动静都没有。
那之前出声的护卫又大声喝道:“青天白日,宁王府却闭门谢客,莫不是府中有何不妥?太子关爱皇弟,甚为担忧,快速速开门,让我们进府一探究竟,好一解心中疑惑,莫再装聋作哑,再不开门,休怪我们硬闯了!”
这时坐在马上一脸阴沉的太子一挥手,又从马上下来几名护卫,大步走到门前,正欲强攻,大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刘泉探头查看四周情形一番,疾步走到太子跟前恭声道:“奴才不知太子大驾光临,适才多有得罪。”
太子笑了笑,道:“本宫听说七弟妹身子不妥,七弟拘了一众御医留在府中诊视,都这么些日子了,却仍不见好转,本宫放心不下,特来探视。”
刘泉面露难色,迟疑道:“太子有所不知,王妃之前受了惊吓,导致胎象极为不稳,御医特意吩咐了,这些日子需得静养,不宜见客。”
太子扯了扯嘴角,笑道:“弟妹身子不适,七弟总能见客吧,这些日子总不见他上衙,平日里也许久未一起喝过酒了,本宫今日既然来了,正好到府上跟七弟小酌几杯。”
说着对身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一群人翻身下马,强往府内闯。
刘泉阻止不及,低头略一思忖,忙跟着疾步进了府。
太子一径到了正房,口中嚷道:“七弟!七弟!快出来露个面!”
又笑道:“知道你为了弟妹的病情心焦,但你也莫太上火了,今日我既然来了,少不得陪你喝两盅,宽慰宽慰你。”说着似笑非笑地环视周围一圈,便欲往内室闯。
眼看着走到门口了,门口帘子一掀,一个人从房内大步走了出来,笑着对太子一拱手,朗声道:“太子既这般有兴致,亲邀七弟喝酒,七弟怎敢不从,今日定当陪太子喝个痛快。”笑语晏晏,身姿如松。
太子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谈笑如常的年轻男人道:“七、七弟——”
作者有话要说:小宁跟小彦相对而立,小宁沉默半晌,抬头对小彦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小彦缓缓走到小宁身前,用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睛看着小宁的脸,沉声道:“以身相许吧!我看上你很久了。”
小宁了然一笑,双臂一揽,两大帅哥紧紧相拥。
小莹在一旁吐血三升,颤抖着指着两人道:“你们——”
作者坐在一旁朗声笑道:“作者憋了这么久了,内心的腐早就已经蠢蠢欲动了!小宁小彦,作者看好你们哦!”
、第 64 章
待送走太子,宁王神色淡了下来,静默片刻,便起身往内室走。
玉莹忙掀帘出来搀扶宁王,宁王淡淡地看她一眼,侧过身子避过玉莹,自己掀帘进了内室。
玉莹无奈地翻个白眼,自从宁王昨晚醒来,知道是虞文彦送来的定神丸救了自己,便连夜派刘泉送了一众稀世奇珍和一万两黄金去定国公府。
定国公倒也不敢不收,捋着须笑眯眯地收了。
但宁王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玉莹不冷不热,话都没跟她好好说上几句。
好吧,现在连碰都不让她碰了。
玉莹看着他的背影,心道此人难道是别扭星穿过来的么?
玉莹跟着进了内室,见宁王坐在床边低头发呆,暗暗叹了口气,走过去拿着纱布和程惟安配的药给他换药。
宁王本能地要推拒,玉莹立即噙了一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给他看,宁王心一软,长叹一声,将玉莹搂到怀里。
玉莹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找了一个两人都比较舒服的位置靠上了,低声说道:“你还要跟我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宁王不语。
玉莹抬头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低声道:“你可知道这些天我因为担心你,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更没有吃过一顿好饭。成日里衣带不解寸步不离地照顾你,为你大哭小哭哭了好多场,你看,现在眼睛还肿得像桃子一样,做梦都盼着你能早日醒来。结果你倒好,醒来以后,话都不跟我多说一句,对我一脸的厌烦。”
越说越委屈:“你既这般讨厌我,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早日回永安侯府得了。”说着便气忿忿地作势欲起身。
宁王忙一把将她揽回怀里,动作大了,碰到了伤口,宁王忍不住蹙眉。
玉莹吓得忙打开他衣襟查看伤口,见没有渗血,方松了口气。又佯怒道:“拉我做什么,对我冷着个脸,话也不跟我说,你可知道自己这样好生吓人。”
宁王面色稍霁,低头看着玉莹低声道:“你要我说些什么?”
玉莹忙搂着他的脖颈道:“说什么都可以啊。伤口还疼不疼,想没想我和宝宝,现在肚子饿不饿,想吃些什么。。。”
宁王吻了吻玉莹,低声道:“想你。”
玉莹等了半天,见没有下文,眨眨眼道:“这就完了?总得说说怎么想我的吧!”
宁王叹了口气道:“没有一刻不想你,本来一只脚都已经迈进阴曹地府了,听到你叫我,马上又回来找你了。”
玉莹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以后也不许离开我,不许这样吓唬我了,知道吗?”
宁王无奈地点点头,仍是一脸的郁郁。
玉莹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你知不知道你醒了我有多开心,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差一点就熬不过去。这段时间我也想通了很多事,我以往介怀很多东西,但跟亲人挚爱的性命比起来,很多事情其实根本不值得介怀。”
宁王面色一冷,摇头道:“有的事如何能不介怀?”
玉莹一滞,认真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自从她认识他起,他就像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剑芒锋利,直刺人心。
他的成长环境没有告诉他如何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他擅长的是攻击、掠夺、先发制人。他的剑尖对外时,有着世人无法匹敌的力量和锐利,能够横扫千军,但由于太过锋利,无所顾忌,也容易伤及自身和身边的挚爱亲人。
玉莹从第一次见到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的危险气息,她出于自我保护的动物本能,几乎是不遗余力地想从他身边逃开,奈何命运弄人,她不但没如愿逃开,还被迫成为了他的妻子,成为了他最亲密的枕边人。
她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为什么可以对只见过几次面的虞文彦产生好感,却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心生抗拒呢?
归根溯源,缘于两人的成长环境大相径庭。虞文彦自生下来,就获得整个家族对他的瞩目,父亲对他严厉却不失关切,母亲对他慈爱宽和,在这样一个安全祥和的环境中,他几乎可以心无旁骛地习文学武,研修君子之德。他自小接触的光明面远大于阴暗面,这让他毫无意外地成长为一个光风霁月的少年,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着温暖人心的气息。
而宁王自幼失母,父亲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无法给予他其他父亲能给予孩子的保护和关爱。他如一只幼兽,在那个波云诡谲的后宫,出于求生的本能,几乎是一路撕咬着长大。他没有感受过多少亲人间的温暖,他接触到的几乎全是黑暗、血腥、亲人间的尔虞我诈。
在这样一个扭曲的环境中,他练就了一身锋利的本领,他熟知对付敌人的各种阴谋权术,可以谈笑间杀人于无形。
但当这套手段拿回家中,面对心爱的女子时,他却万般无力,处处受挫了。
玉莹敏感,缺乏安全感,安于现状,喜欢踏实稳定。
当他从一开始遇到玉莹,施展出强夺、占有、步步紧逼的攻势时,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已经被他彻底吓坏了,不知道她正一边捂住战战兢兢的小心脏,一边强逼着自己告别温暖舒心的永安侯府,跌跌撞撞地被他强拽着去适应鬼影重重、刀光剑影的宁王府。
他没有给她多少喘息的时间,给她热烈的爱的同时,也带给她一系列她那脆弱小心脏根本无法承受的无妄之灾。
玉莹多次偷偷捂着帕子哭倒在地,内心默默呐喊,人家只想过平庸、平淡、平凡的生活(当然绝对不能缺衣少穿。),人家根本不喜欢惊涛骇浪,大悲大喜,人家从穿过来就一直认真锻炼身体来着,就是为了多活几年,人家很惜命的,根本不想掺和到刀光剑影、尔虞我诈中。呜呜呜,所以宁王殿下,小女子求放过,求解脱。
好吧,不管玉莹愿不愿意,两人打着闹着躲着斗着,玉莹不知不觉对宁王产生了感情,虽然这份感情带着犹豫,带着观望,带着不确定,但好歹玉莹勇敢的迈出了第一步,为两人感情的升温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若是没有后面发生的事,玉莹可能还温水煮着青蛙,慢条斯理地跟宁王培养着感情。
后来骤然生变,宁王义无反顾的当胸一刺,彻底地将玉莹的心成功地俘虏到自己身上,让玉莹的感情再也不掺杂半点杂质。但同时,也换来了他的伤重不治,性命垂危。如果没有后来虞文彦的雪中送炭,此时两人哪能相依相守,恐怕早就已经阴阳两隔了。
玉莹拉回发散的思维,看向一脸不虞的宁王,心知虞文彦这件事对他来说犹如心头的一根刺,若不及早拔除,迟早会生出啮咬心灵的毒花。
玉莹酝酿了一会,温声道:“当年我父亲出征西番,曾见过西域有一种奇镜,这种镜子外表与普通镜子无异,但人站于镜前照映时,镜中会将人照得奇形怪状,或奇胖,或奇高,或奇瘦,随着照镜之人移动而千变万化。”
“然而不管照出的形状为何,照镜之人始终不曾变过,不会因投射出来的影像而影响到他本质。”
听着玉莹的温声软语,宁王神情渐渐柔和下来。
“其实此镜甚有哲理,它告诉我们不管外界投射出来的影像为何,最终左右我们看人看事观点的,是我们的内心。”
“芸芸众生,遇到同样一件事情,每个人的看法会完全不同,但心智成熟的人,绝对不会去追悔已经无力挽回的事情,也不会去无谓的担忧尚未到来的未来,他们既不活在昨天,也不活在明天,他们永远活在当下。”
“就象我昨天问你的,你那天为了救我,以自己的性命相搏,到底值不值得?”
“你回答说,你当时没有多想,一心只想着救我,而事后能救活我,你心甚慰。但是你可知道,倘若我当初有能力阻止你,我绝不会让你那样做,绝不会让你因为我而伤害自己。
“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难挽回,我纵是再耿耿于怀又有何用?”
“所以无论是谁,无论他做出何种决定,都是他彼时彼刻认为最值得的决定,你既无法替他做抉择,也无法拒绝已经木已成舟的事实,所以何不放下芥蒂,用另一个角度去看待你觉得难以释怀的事?”
宁王怅然长叹一声,搂着玉莹柔声道:“傻丫头!”
玉莹依偎在他温暖宽厚的怀里,闻着熟悉清冽的竹叶香,只觉得多日来离她远去的安全感终于再次回来了,她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悄声道:“你知道吗?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对我更重要了,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