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抿了一口茶,淡淡道:“这个秦征的女儿就不必征选了,昨日太医院的张德勤带着一众御医去各府诊脉,其他孩子都颇为体健,惟独这个秦沅沅竟被诊出哮疾,断不能嫁入皇室了。”
皇后面色一白,强自镇定道:“可看准了?臣妾听说伤风时或有嗽疾,与哮疾颇为相似,莫不是弄混了。那日臣妾见秦沅沅人虽窈窕,身子骨却算得结实,实不像有不足之症啊。”
皇上淡淡地看了皇后一眼,沉声道:“几位御医轮流诊治了,都说定是哮疾无疑,难不成皇后以为太医院的御医们这般无能,连个哮疾都诊不出来么?”
皇后面色一滞,忙强笑道:“臣妾也是因为骤然听到这等消息,一时间难以接受,颇替老七和秦姑娘惋惜罢了。”
皇上点点头,不置可否,又问:“其他要指给老七的三位侧妃呢?上回你跟朕说了,朕事忙,又浑忘了,你再予朕细说说。”说着便低头品茶,等着皇后禀告。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迟疑片刻,回头令宫女将一本锦册呈上来,自己先打开了,指着上面的名单细说给皇上听:“这是曾阁老的嫡女,今年十五了,生得端庄秀丽,性子也颇为稳重,皇上您钦点预备指给老六做正妃的。”
“这是国子监祭酒陈恭的女儿,年十四,性子妥帖,长得清秀可人,预备指给老五做侧妃。。。”
皇后还要说下去,皇上不经意打断道:“指给老七那几个呢,说来给朕听听。”
皇后忙强笑道:“臣妾这便说到了。”
说着又翻过一页,涂着朱红蔻丹的纤指划过那页上的几个名字,缓缓道:“兵部右侍郎刘文昌之女,年十六,生得端庄娴雅,性子也颇为稳重自持。”
“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平煜之女,年十四,年纪虽小,但生得英姿飒爽,爽朗大方,颇有几分乃父之风。”
“翰林院大学士顾岩琛之女,年十五,容貌姝丽,又自小由父亲亲自教导琴棋书画,游历名山大川,聪敏过人,大方得体,在这回赏梅宴上也是个出类拔萃的。”
皇上听完,凝神想了想,忽道:“兵部的刘文昌我记得只有一个嫡女,去年嫁给威远将军家的老二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女儿?”
皇后头皮一麻,强笑道:“是臣妾没说明白,这刘姑娘并非嫡女,而是刘文昌贵妾所生的庶女。”
见皇上面色一沉,忙又道:“虽是庶女,但自小在嫡母跟前养大的,德容俱佳,形式做派半点差错都挑不出来,竟比大多数嫡女都强,臣妾这才斗胆做主指给老七的。”
皇上一拍桌案,勃然大怒道:“荒唐!什么时候连个小小三品官的庶女都能嫁给皇子做侧妃了?!你这般作派,将置我皇室颜面于何地?!”
皇后仍强辩道:“皇上请息怒。臣妾虽不才,但也知道英雄莫问出身,选才应选贤,那刘姑娘虽是庶出,但容貌,气度,品行俱为一流,实乃万里挑一的人物,说句不怕您怪罪的话,若不是庶出,便连给皇子做正妃也不算辱没了。皇上您向来识人如炬,又常说不拘一格降人才,若由您来亲自甄选,遇到这样的好孩子,只怕也会摒除世俗成见,让这孩子入选呢。”
皇上了然地看着皇后,缓缓点头道:“朕知道你向来能言善辩,便如你所说,这刘姑娘千好万好,此事暂且不提。朕只问你,那翰林院顾岩琛跟你娘家是什么关系?他夫人可是你大嫂的嫡亲妹妹?”
皇后哑然失声。
皇上看着皇后,脸上流露出极度失望的神情,缓声道:“朕尊重你是朕的发妻,这些年一直对你百般纵容,对你和你大哥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视若无睹。但朕早告诉过你,莫将手伸得太长,尤其不要打朕几个儿子的主意,谁知你不但不听,还越发不知收敛,如今连他们纳取侧妃你都要做手脚。”
顿了顿,又道:“朕不知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晟儿朕早封为了太子,又一直让你稳坐中宫,给你无上的尊容体面,甚至你的娘家,哪怕本朝一直明令不许外戚专权,朕也力排众议,对你们沈家委以重任,颇多照拂。朕扪心自问,这些年对你可以称得上无愧于心,然而你却不知进退,在朕眼皮子底下翻云覆雨,肆意玩弄权术,甚至不惜耍手段对付朕的几个儿子,可还有半点当初的善良宽厚?!”
皇上说着,忽露出疲态,厌倦的看了皇后一眼,缓声道:“朕累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便不再看皇后,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皇后忙拭了泪急追两步,颤声道:“皇上,今日是十五,您不在臣妾这里过夜吗?”
皇上脚步微滞,沉默良久,压着心头的厌恶沉声道:“云嫔身子不适,朕去看看她。”
便有机灵的内侍跟在皇上身后,边走边唱诺道:“皇上摆驾长春宫——”
皇后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忽再也维持不住高贵端庄的表象,狠狠将桌上的杯盏全扫到地上,伏在桌上恨声抽泣起来。
宁王府,外书房
宁王穿着一件青色锦袍,腰间系着根墨色汗巾,一派闲适温雅,正背着手临窗而立。
刘泉在身后恭声回话:“沈国舅最近跟五城兵马司的平煜过从甚密,几次召其入府,与其把酒言欢,据探子回报,似是与殿下纳取侧妃一事有关。期间太子也曾掩人耳目深夜到过沈府几回,皆来去匆匆,未曾过多逗留。”
宁王点点头,沉吟片刻,道:“沈阜年的几个儿子呢,最近有什么动静。”
刘泉一滞,迟疑了一会,硬着头皮道:“奴才正要跟殿下汇报此事。最近沈老六命人绘制了一张女子画像,令人偷偷到江南、蜀中等地,按照画中女子的模样采买姬妾,说是要越相似越好,又命人暗中进行不得声张,一旦采买到手,便偷偷送回京城。探子取回了其中一张画像,刚送到奴才手上,还请殿下过目。”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卷,硬着头皮呈给宁王。
宁王接过,展开画卷一看,瞳孔猛地收缩,太阳穴青筋直跳,勃然大怒道:“放肆!!”
刘泉偷偷瞄了一眼画上清丽绝伦的女子,小心翼翼道:“殿下,这沈老六痴心妄想,狼子野心,要不要奴才派人给他点教训?!”
宁王双手握拳,极力抑制勃发的怒意,恨声道:“教训?!他胆敢打王妃的主意,本王要他他的狗命!”
说着便大步走到桌前坐下,沉吟片刻,抬头对刘泉道:“你即刻派人去寻一个容貌出众,色艺俱佳的女子,一定要是万里挑一的尤物,调教好后将其送给沈老六,让这女子务必笼络住沈老六,到时候令她依计行事。”
刘泉忙低头应是。
宁王面无表情道:“本王要让他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天气转暖,屋里却仍烧着地龙,玉莹跟宸哥儿寰哥儿玩得满身是汗,干脆脱了外裳,只穿着鹅黄色的小袄,底下一条同色儒裙,腰间系着柳绿色的汗巾,脖子上戴着那块玉兰花玉佩,嘻嘻哈哈地跟哥俩在炕上笑闹,耳垂上的翡翠灯笼珠摇来晃去,衬得她的面庞如美玉般无暇。
宁王掀帘进来,见宸哥儿和寰哥儿相对而坐,大眼瞪着小眼,玉莹在一旁拍着手咯咯笑个不停。
宁王笑道:“又在作弄我儿子呢。”
话音未落,小哥俩没坐稳,身子往前一晃,两颗圆滚滚的脑袋轻轻碰到了一起,宸哥儿立即就怒了,噗噗噗地对着寰哥儿喷口水,寰哥儿也不甘示弱,嗬嗬嗬地出声抗议,小手乱划,异常嫌弃地试图将宸哥儿推开。
玉莹越发笑得花枝乱颤,边笑边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宸哥儿,你是哥哥,要不你就承让承认吧。”
宁王眼见的儿子们被捉弄,无奈地走过来将小哥俩抱着分开,气笑道:“有你这样当娘的吗?这般捉弄自己的孩子。”
玉莹笑道:“我这哪是捉弄他们,明明是锻炼他们的坐功才对,眼见得他们在我的调教下都能稳坐如泰山,不用再像往常那样整日躺着了,他们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宁王见她娇俏可爱,分外撩人,心里痒痒的,坐到她身旁搂着她的纤腰宠溺地笑道:“你说什么都对。”
又道:“好莹莹,你将宸儿寰儿照顾的这么好,要为夫怎么奖励你。”
玉莹故作沉思,微微嘟着嘴道:“殿下今日这般知趣,机会难得,我可得好好想想。”
宁王趁势吻上她的耳垂,低声道:“我何时不知趣了,哪次不是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说着看着她耳边的翡翠珠子,柔声道:“要不我明日带你到街上逛逛?你近些日子未添首饰,又总嫌府里绣娘做的衣裳不合心意,我明日带你去京城里那几家有名的铺子看看,置办些合心意的首饰,顺便裁些衣裳可好。”
玉莹眼睛一亮,故作沉吟,咬着手指道:“那,好吧。”面上淡定,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宁王被她逗笑了,轻点她的鼻头笑道:“装模作样的小家伙。”
玉莹搂着他的脖颈道:“说起来,殿下只怕比我还熟悉这些首饰衣裳铺子呢,殿下以往有过那么多相好,怕是没少带人去逛过吧。”
宁王一愣,摇头笑道:“你啊你啊,何时才能不翻旧账。除了你,我何曾对女子这般上心过。你若不信,到我的心里去看一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你。”
玉莹故作认真地贴到他胸膛上听了听,眨眨眼道:“看倒是看不到,不过我方才听了,它告诉我,你说的是真话。”
又将头埋在他怀里娇声道:“哎呀,这可怎么办,你对我这么好,我越来越爱你了。”
宁王被她这副娇俏模样逗弄得心里如有千万只蚂蚁在啮咬,哪里还耐得住,忙扬声唤奶妈们将宸哥儿寰哥儿抱了下去,待屋里没有其他人了,便抱起玉莹往床边走。
玉莹乖乖地被他放在床上,任由他替自己宽衣解带,待被脱得只剩桃红色肚兜和儒裙时,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说道:“怎么办,忘告诉你了,我来葵水了。”
宁王满腔欲火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又爱又恨地立在床边盯着玉莹看了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欲转身,谁知却被玉莹伸出小手拽住腰间的汗巾,咬唇娇笑道:“骗你的。”
宁王身子一酥,顺着她的手劲倒在她的身上,由着她解腰间的汗巾,低笑道:“好啊,越发学坏了,这般作弄我,是要为夫好好罚你么。”
玉莹将他的衣裳解开,纤纤玉指在他健硕的胸前游移,又用双腿环住他精壮的腰身,笑眯眯地说道:“不知道殿下怎么罚妾身呢,妾身很是害怕呀。”
宁王心下欢喜,玉莹最近在情事上主动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多是被动承受,夫妻间增添了许多情趣。
他越看玉莹越是欢喜,觉得怎么疼她都不够。
青丝交缠,渐入佳境。
玉莹闻着他身上醉人的气息,任由他带领自己在情海中沉沦,不断发出欢愉的叹息。
情到浓时,宁王喘息着在她耳边低喃道:“莹莹,我爱你。”
玉莹意识早已浑沌,身心都在战栗,不自觉地将自己跟他贴得更近,低吟道:“我也是。”
原来身与心的交汇是这般美好。
廷麟,遇到你,是我的劫,亦是我的幸。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9 章
玉莹醒转时,帐外雪亮,空气中带着浓浓的春意,夹杂着若隐若现的海棠香。
院中时有稚儿的咿呀声和丫鬟婆子们的笑闹,让这个初寒料峭的早晨变得暖意融融。
玉莹转头看着身边仍在沉睡的男子,平日里亮如寒星的眸子此时仍合着,垂下长长的睫毛,少了一分压人的气势,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清俊温雅,玉莹细细端详他如山峦起伏的五官,长长的眉毛浓淡适宜,鼻梁高挺笔直,皮肤虽不甚白皙,却算得细致,再往下,便是薄而润泽的嘴唇,平日里常含着笑意。
玉莹支着头一寸寸细看眼前这张异常英俊的面庞,见他仍未醒转,忍不住轻轻在他的薄唇上印上一吻。
他轻笑一声,倏地睁开黑亮的眸子,不等玉莹离开他的唇,便伸手扣住玉莹的后脑,趁机加深这个吻。
帐内静默良久,玉莹好不容易才喘息着推开他,水汪汪的眼睛几乎能滴出水来,娇嗔道:“你装睡!”
宁王忍笑道:“你偷袭!”
玉莹不依,扑到他怀里耍赖:“明明是你欺负人。”
宁王低笑一声,翻身压住她,哑声道:“这可是你说的,为夫可不能担了这虚名,这就好好欺负欺负你。”
春意在帐内蔓延开来,一如窗外院中探出新芽的红棠,驱散了残留的清冽寒意,只余满室馨香。
两人出门时,日头已经高高升起。
适逢太平盛世,春市早开,街上一派人烟阜盛,车马喧腾,吆喝买卖声不断,好一番富贵景象。
玉莹在马车中掀开车帘兴致勃勃地往外张望,宁王揽了她的腰将她拉回来,将窗帘放下,哄道:“当心让人看了去。”
玉莹不以为然,道:“便让人看了去又怎样,好不容易出门一趟,难不成连脸都不能露了。”
宁王不以为仵,反倒认真地点头道:“嗯,下次你出门,还是戴个纬帽妥当,省得被人唐突了。”
玉莹觉得此人简直不可理喻,就他这么尊大神在一旁杵着,马车旁边又围着一群面无表情的宁王府护卫,是个正常人都会躲得远远的,谁多长了一个脑袋往跟前凑?
当下也懒得跟他争辩,眼看着被剥夺了游街赏景的权利,百无聊赖之余,也不理他,只闷着声埋头发呆。
好在过不多久就到了云裳坊,玉莹也顾不上生气了,由着宁王扶自己下了马车,兴致盎然地往店内走。
早有护卫进店清了场。
老板娘素来会察言观色,虽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见两人相貌出众,气度不凡,身旁又有一众护卫环伺,便知是京城里头数一数二的贵人了。
当下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招待。宁王自是不客气,金刀大马地在上首坐了,接过老板娘亲自奉上的狮峰龙井,一边喝茶一边耐着性子等玉莹。
要说这云裳坊果然名不虚传,市面上的布料应有尽有,更有一些罕见的霞影纱、软烟罗,甚至蜀锦等名贵布料,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玉莹细细挑选了几匹鸭蛋青、水蓝、浅粉、月白等颜色素雅又不失娇俏的布料,命老板娘替自己量了尺寸做外裳。
又红着脸偷偷看一眼宁王,选了一些桃红、葱绿、深紫、湖蓝等颜色秾艳的贴身布料,做抹胸和亵裤。
待选完绣花样子,玉莹便和宁王出来,上马车往京城最大的珠宝铺子萃玉楼而去。
马车上,玉莹不知想起了什么,扑哧一笑。
宁王讶道:“好端端地笑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