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说着,忽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道:“忘告诉你了,今日沈国舅和沈老六已经被斩首示众,沈家众人流放的流放,罚没的罚没,你们沈家至此已经全盘覆灭,很快就要轮到太子了。”
皇后面色遽变,上前揪住宁王的衣袖厉声道:“你休想!晟儿是嫡!是长!是再正统不过的皇位继承人。当年之事本就与他无关,只要他不妄动,皇上绝不会废弃太子的!”
宁王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出,低笑道:“是吗?如果有人告诉他,他母后和娘舅已经功败垂成,他唯有发动宫变,奋力一博,方能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呢?”
皇后猛地顿住,脸上渐现出凄惶之色,她怔怔地看着宁王,眼中恨意进一步加深,忽凄厉地喊道:“赵廷麟!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宁王本已经走至殿门口,听得此话,猛地回头恨声道:“早在你这毒妇十九年前害死我母亲,我就已经成了修罗恶鬼,没有一天不活在无间炼狱中,我等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等着你和太子,还有你们沈家上下为我母亲陪葬!!”
这时窗外惊雷巨现,电闪雷鸣间,殿中瞬间被照得雪亮,皇后眼睛一花,站在门前的人忽幻化成了当年那位出尘脱俗的女子,绝美的容颜异常惨白,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皇后惊叫一声,双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大雨倾盆而至,廊檐前挂起了珠帘,檐下的海棠不堪风雨摧残,转眼间就被碾落尘泥。
玉莹走至窗前将窗匣放下,又回身揭开琉璃灯的灯罩挑了挑灯芯,仍坐在桌前一边执书夜读,一边等着宁王。
丑时的梆子已经敲过,宁王仍未回来,玉莹渐有些不安,拢了拢衣襟,凝神听着院中的动静。
良久,院门似发出一声轻响,玉莹定下心来,知道宁王回来了。
堪堪又等了一会,却迟迟不见宁王进屋。
玉莹心下起疑,披上外裳启了门,轻步穿过外室走至廊下,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静立在院中,任由瓢泼大雨浇注。
玉莹提灯凝神一看,惊唤道:“廷麟?!”
忙急急执了廊下的雨伞奔至宁王身前,用伞替他遮挡,却发现宁王全身上下早已经湿透,仍不断有雨水顺着宁王的脸庞往下流淌。
玉莹触及他哀恸的神情,心中一痛,轻唤道:“廷麟!”
宁王低头看见玉莹,终于有了触动,猛地一把将她搂在怀中,让她紧紧地贴向自己,似乎这样可以从玉莹怀中取暖,让胸膛里那颗冰凉的心汲取些许暖意。
玉莹抬手轻抚过他脸上的雨水,透过他苍凉的神情,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在长春宫门前哀哀哭泣寻找母亲的稚儿,他小小的身影是那般的凄惶无助,玉莹鼻根一酸,任风雨将手中雨伞吹落,将头紧埋在他怀中,陪着他一起让这场前所未有的大雨,洗刷过往的哀痛,涤净深处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3 章
三月初,太子起兵事变,意图逼宫,然而不等他领兵攻进大内,便被自己率领的叛军倒戈,一夜之间功败垂成。
皇上痛心疾首,下旨废黜太子,并终身圈禁,太子一党的余孽一一清算。
消息传到景祺阁,废皇后万念俱灰,投缳自尽。
皇上遭受连番打击,又神思过耗,郁结于心,终于病倒了。
孝悌为五伦之首,于是从皇上病倒之日开始,玉莹便每日都跟宁王进宫侍疾。
每次两口子到皇上住的乾清宫西暖阁时,里头早就已经熙熙攘攘一屋子人了,倒不是宁王两口子偷懒,实在是其他皇子和妃嫔太过殷勤。
淑妃娘娘铁定是要近身侍奉的,她原本就是四妃之一,如今皇后一倒,又有平王安王两个这么大的皇子傍身,在后宫中俨然已有一人独大之势。
要说淑妃其人,不得不说算是深谙后宫身存手则的一朵小白花。(如今已经是老白花了。)
她被指给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帝做侧妃时,娘家势力并不大,父亲只是一个不咸不淡的太常寺卿,家中几个兄弟则没有一个出仕的。姿色算得中上等,但跟容貌秀丽过人的皇后比起来,又算得什么,更何况人家皇后本就家族显赫,又占了嫡妻的名分。
所以淑妃从进了潜邸,就一直谨小慎微夹着尾巴做人,在皇后面前那是卖尽了好,也亏得皇上并不怎么宠爱她,每月只偶尔去她房中宿个一两回,实在引不起皇后忌惮。
另一个她能生存下来的重要原因,就是当时皇上身边另外一位侧妃生下了皇上的长子,皇后正火力全开对付那对母子呢,没功夫搭理她这个既无宠又无子的侧妃。
等到皇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皇上的庶长子,又成功生下了太子,淑妃才小心翼翼地怀上了平王。
皇后一开始不以为意,自己已经生了嫡长子,又甚得皇上爱重,即便淑妃生了庶子又能如何,既不得宠又没显赫的娘家背景,谅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谁知道没过几年,淑妃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怀上了安王,皇后这时才意识到这朵素来会讨巧卖乖的小白花不简单了。
皇后是什么人,是吃素的么?当即暗撸袖子准备下黑手,也合该淑妃命大,没过多久,就赶上皇上登基,充盈后宫,皇后的命中克星郑贵妃进宫了。
皇上一见郑贵妃就丢了魂,再也不管那套雨露均霑的安抚后院法则了,可着劲地宠爱郑贵妃,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给她,爱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淑妃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没过多久,安王就安全无虞地呱呱落了地。
皇后本来正忙着暗害郑贵妃,见淑妃又得一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那边是宠妃,这边有子嗣,皇后冥思苦想了一晚,想明白男人的宠爱靠不住,关键还是在子嗣上,于是还是决定掉转枪头对付淑妃。
谁知这时,倒霉的郑贵妃怀孕了。
淑妃又一次获得了安全。
一直到几年后皇后成功害死郑贵妃,皇后才终于腾出手来对付淑妃。
但这时平王已经能上树掏鸟蛋了,安王也能满地打酱油了,再要害他们母子,有点太着痕迹,恐惹皇上怀疑,于是皇后只能暗找机会。
然而就是这短短几年的功夫,淑妃迅速强大起来了,先是凭借生了两位皇子被封为淑妃,又由于几年下来风雨不误地讨好太后,被太后视为儿媳妇中贤德第一人,亲口下懿旨让她协理六宫。
比起昙花一现的郑贵妃,淑妃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在后宫站稳了脚跟,并且隐隐已有与皇后分庭抗礼之势。
皇后这才知道养虎为患的危害,然而再要扳倒淑妃又谈何容易。别说淑妃的心眼不比皇后少,手段不比她差,就连淑妃的娘家在她这些年明里暗里的资助下,也日渐宣隆,早就今非昔比了。
十余年过去,皇后眼睁睁地看着平王安王长成翩翩少年郎,又开府封王娶权臣女,除了暗中使使绊子,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寄希望于太子登基后好好收拾淑妃母子。
谁知道没等到她收拾别人,就被别人给一锅端了。
得知皇后死讯,淑妃在永寿宫睡了多年来头一个踏实觉,眼角的鱼尾纹都淡了许多。
在她身上真是应了那句话,不要看谁笑得最早,而是看谁笑到最后。
相比之下,同样位居妃位的容妃气势就弱了很多,容妃进宫晚,进宫时皇子们都已经能飞鹰走马调戏宫女了。
后来她因承宠,生下了九皇子,但长到今年只得十三岁,比起早已封王娶妻的哥哥们,九皇子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容妃心态很好,虽然她儿子注定与皇位无缘,但也正因无法参与争储,不会为新皇所忌惮,只要守好本分,日后捞个没有兵权的亲王郡王做做,安稳度日,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所以容妃过得很乐天知命,这次侍疾,也不带着儿子去抢其他皇子的风头,只在一旁适度地流露出焦急担忧,偶尔挤几滴眼泪也就罢了。
床前侍疾的还有一些后宫妃嫔,其中丽嫔位份最高。照理说丽嫔等人年轻,又无子,不该跟成年皇子们混在一起在皇上床前侍疾,要知道多少腌臜勾当就是从这些事里头来的,顺治当年跟弟媳妇董鄂不就是在孝庄床前侍疾时看对眼的么。
但是因诸人各怀鬼胎,一门心思想着在皇上面前卖好,忙中添乱,也倒没人腾出空来指摘不妥。
直到皇上受不了这份呱噪了,下了口谕,除了淑妃,其他后宫妃嫔一律回自己宫里头待着,无诏不得借侍疾之名擅闯乾清宫,西暖阁里头才终于安静下来,只留下几位皇子和王妃屏声敛息地侍奉父皇。
玉莹立在安王妃的下首,偶尔递个药碗拧个帕子什么的,再就是作为最小的儿媳妇,亲自到后头碧纱厨里头看着宫人煎药。
安王好不容易有机会跟玉莹共处一室,虽忌惮宁王在身旁,仍忍不住用余光追随玉莹的身影。
看着她亲端着装了琥珀色药汁的白玉药碗过来,那双手竟比玉碗还要剔透几分,脑海中回想起她身上那身凝脂般的雪肤,身子就有些燥热起来。
也忘了掩饰,忍不住就抬眸注视玉莹,目光从她乌鸦鸦的秀发,滑过她雪白的脖颈,再从胸前丰盈的曲线落到她的纤腰上,只觉得她比未生子前又美了几分,暗想着什么时候能真正到手一尝滋味,也算不枉此生了。
宁王是什么人,能任由其他男人用眼睛吃玉莹豆腐?正要暗中对安王出手,就听到丁一鸣出来说皇上要见老七,宁王只得作罢。
宁王进了内帐,安王越发肆无忌惮,倒也不敢直勾勾地盯着玉莹,只一味借着与安王妃小声说话,不动声色往玉莹身边凑。
玉莹岂能让这厮占到便宜,忙绕到平王妃身边,挽了她的胳膊做遮挡。
心里则已是愤恨难平,她早就知道几个皇子都是人渣,但至少其他几个表面上知道遮掩,人模狗样的是那么回事。像安王这种直接将眼睛长在弟媳妇身上的,早就已经超越人渣的范畴,只能用禽兽不如来形容了。
她又想起刚才庆王跟丽嫔的眉来眼去,惊吓之余不由心怀安慰,好歹宁王虽然以往女人多,但至少没睡过老爹的女人,也没打过嫂子弟媳的主意,是不是可以算作渣男中不那么渣的一款呢。
玉莹猛地一个激灵,一边抖落满身的鸡皮疙瘩一边暗骂自己,裴玉莹,你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难道你对丈夫的要求仅仅只限于不睡小妈不睡弟媳?那你还不如直接去死好了。
正在玉莹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之际,宁王出来了,先是用冰刀般的眼神看了安王一眼,随后便拽了玉莹往外走。
玉莹小声问宁王:“不用侍疾了吗?”
宁王面无表情道:“我跟父皇说你身子不适,明日起你不用进宫侍疾了。”
玉莹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面对安王那厮了,又问:“方才父皇召你进去说了什么?”
宁王看了玉莹一眼,淡淡道:“我先送你回去再说。”
玉莹见他心情不佳,很识相的闭了嘴。
一路宁王都沉默寡言,将玉莹送回府后未作停留,又进了宫。
玉莹回正房第一件事就是逗弄小哥俩。
哥俩已经快八个月了,坐得稳稳当当的,炕上洒满了各种小玩意,小哥俩拿起这件敲敲,拿起那件咬咬,呜呜哇哇玩得不亦乐乎。有时候兴起了,就猛地扑倒在炕上,从这头快速的爬到那头。廖嬷嬷和奶妈们几双眼睛像鹰鹞似的盯着宸哥儿寰哥儿,脑子里的弦绷得紧紧的,生怕出什么差错。
玉莹净了手面换了衣服,笑嘻嘻地扑到炕上问哥俩:“想没想娘呀?”哥俩立即身手矫健地爬到玉莹怀里要抱,娘仨嘻嘻哈哈地玩成一团。
一直到深夜,宁王才从宫里头回来。
玉莹虽然早已困乏,仍强打着精神等宁王。见宁王回来,忙起身迎了上去,又唤了云梅等人准备热水,亲自服侍宁王沐浴。
宁王回来时就面色不善,沐浴时更是一言不发,玉莹猜测可能与皇上跟他私下说的那番话有关,暗想着一会怎么开导他才好。
待两人洗漱完上了床,宁王一没前戏,二没交流,直接按着玉莹从最后一步开始。
玉莹恨他粗鲁,又觉得他把自己当作发泄不良情绪的工具,心里头直冒火,挣扎道:“别这样,你放开我。”
宁王动作稍缓,低头吻住她的唇,不让她出声,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到底折腾到了自己尽兴为止。
玉莹气得眼圈都红了,只觉得那处疼的火烧火燎,心里那个怄啊,无论宁王怎么低声小意地哄她,都拒绝跟他和解。
宁王也知道自己方才做过火了,哄了玉莹好一会,眼见的她半分回转的意思都没有,只得掀帘要水,小心翼翼地帮她净身上药,又强搂着她低声道:“父皇命我即日出京视察黄河汛情。”
玉莹一怔,也顾不上生气了,转过身看着宁王讶道:“还未到六月汛期,怎么就要出京视汛了?”
宁王低声道:“今年天象有异,雨水频多,从年后便淅淅沥沥下个不止,河道总督连传了两番五百里加急水报进京,报呈今年汛期恐会提前,父皇异常忧心,命我带工、户两部官员沿河巡视,也好早做防范。”
玉莹顿生不舍,心情低落下来。
又暗想工、户两部以往是太子管辖,如今太子倒台,皇上将两部暂交宁王接管,如今又命他带领两部官员出京视讯,皇上此番作为用意太过明显,宁王是怕太过引人侧目,树大招风而心下不安?
转念一想,此行虽然有潜在危险,但宁王岂是那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之人?
想了想试探着问:“殿下方才是因为这件事心生烦闷?”
宁王默了默,叹了口气道:“我此次出京,不到两月不能回返。”
迟疑了一会,又道:“我是担心,有人趁我不在京中欺负你。”
玉莹一愣,旋即明白宁王指的是安王,不由失笑道:“怎么会?宁王府守备森严,又上有父皇太后压制,他除非疯了。”
宁王低声道:“傻丫头,他若起了意,便有千万种成事的手段,让你防不胜防。”
玉莹想起当初风荷馆的一幕,不由身子一僵,神色紧张道:“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各府的帖子我都推掉,一律不去,只日日待在府里头,殿下再多派一些护卫守在正房院子周围,难不成他还敢硬闯不成?”
宁王暗叹玉莹天真,想是她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如入无人之境,夜探钟翠阁的了。
当下也不欲玉莹太过担忧,抚了抚她的秀发柔声道:“你莫担心,我会做好安排再走。”
静默了一会,又道:“此事迟早要做个了结,绝不能让你白受了这份委屈。”
玉莹见他神色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