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里茫然不解,船上的重金招来的经验丰富的水手们却乱成一团,脚板踩在甲板上啪啪的响,一些人快速的下底舱查看,半晌涌上来叫道:“糟了,被动过手脚!”
“有人动过船底!”
“想办法堵!”
“堵不了,榫子都被水冲落了!船底纵骨也被破坏了!”
“很快就会沉了!”
“跳船逃命!”
“这里是海谷,水最深的地方,跳下去哪有命在!”有人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孟扶摇心中一冷,知道那晚趁自己不在,那批守在海岛精熟水性的岛上穹苍人,一定偷偷下水对船底做了手脚,这些人计算精准,手脚做一半留一半,算准了这三十丈的大船起初一定无事,航行到海谷的位置便要进水,摆明了要置这一船人于死地。
原以为岛上地室已经是绝域所在,不想还有一关!
甲板上一片末日景象,水手们惊慌的逃来逃去,随着船身的渐渐开始倾斜,人们的慌乱感更加强烈,绝域海谷在众人心目中,本就是有去无还的禁地,只是贪恋着孟扶摇的重赏,又看着天气睛好绝无风浪才冒险走这一趟,如今船莫名其妙开始下沉,恐惧感立即占了上风,明明都是水上老手,一时都慌了手脚,船上跟随孟扶摇的护卫们齐齐弹压,也阻不住那阵乱像。
“乱什么!”
蓦然一声大喝舌绽春雷,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惶然回首便汛孟扶摇一脚跨在船舷上,船身歪斜她动也不动,大喝:“知道不能跳水,那就开船!甲板下还有防水隔板,没那么容易被水漫进!加快点!争取在船散架前过了海谷!”
她手一挥,铁成在内的所有护卫齐齐“嚓”一声,长刀出鞘,逼向那些欲跳不跳的水手。
“各归各位,谁再乱,先杀谁祭海神!”孟扶摇远远一挥掌,隔空“啪”一声将一个浑身发抖已经扒上船舷的家伙打得原地转圈三百六十度,“拿出你们全部的本事来,继续!”
她气势凛凛,神情不变,站在船舷上稳若泰山,披一身金色阳光,眼神却比眼光更厉烈,众水手接触到这样的目光,都浑身颤一颤,敬畏之心一生,没来由的心倒安定了几分,各自转过身去,掌舵的掌舵,堵水的堵水,拖出船上的床铺铺板,将甲板下的隔间加固,拖延船只沉没的时间。
孟扶摇看人心稳定了下来,回舱将云痕扶起,找了根结实的绳子将他绑在自己背上,铁成跟过来,孟扶摇道:“等下你跟着我,如果遇上什么导致绳子散开,你给我记得先护住云公子。”
铁成应了,孟扶摇让他回去看着水手安定人心,一转身看见帝非天闲闲站在门口,目光古怪的注视着她,道:“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你背上这个,如果再给水一泡,大抵很难活过今夜。”
孟扶摇闭闭眼,心中一沉,这一霎一句话险些脱口而出,然而背上云痕突然动了动。
那动极其轻微,甚至好像根本没动过,孟扶摇却立即感觉到了,惊喜之下立即回头,云痕还是那个样子,刚才那一动仿佛是她错觉,然而这一动不知怎的便给了孟扶摇信心,她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头一扬道:“走着瞧吧。”
帝非天瞅着她,摇了摇头,晃着大袖子不急不忙的走开,孟扶摇看着他背影,心想着落水必不可免,等下要不要直接缠在这家伙背上?缠上去会不会给一掌拍死?
船在渐渐下沉,也仍旧在奋力前进,绝域海谷据说是个u形谷,相比之下最险的一种,但宽度却不甚大,水手们一番奋力驾船,当水渐渐漫上甲板时,眼看着前方不远处,似乎隐隐约约出现一条黑线,知道那是陆地,不由发出惊喜欢呼。
有个老水手却没喜色,抖抖颤颤的道:“俺爷爷来过这里,他说海谷边缘位置靠着陆地,看见陆地,海谷差不离就过去了,但是船上看见的陆地,往往离实际距离还远……”随即他抱了个木板,往水中一跳,叫道:“船沉了!看运气各自逃生吧!”
船沉!
船上人早已在孟扶摇命令下各自找好漂浮物,船是慢慢下沉的,不至于被倾倒的风帆桅杆砸伤,虽然慌乱难免,但好歹有了准备时间,孟扶摇用油衣将云痕裹了几层,一落水就立即一沉——身上背个人再加上油衣的重量,太沉了!
身边姚迅铁成一直跟着,姚迅带着元宝大人,铁成背着九尾,见状立即游过来,用力帮她托着往前游,海中风浪却渐渐大了起来,虽是六月中,这一处的海水依旧彻骨冰冷,穹苍在北,这里海水的温度都在零下,孟扶摇心急如焚——她自己可以运功抵抗寒气,云痕怎么办?
游了好一阵,从半下午直到夜色初上,三个人身上都冻得冰凉,好容易远远看见好像海上有灯火,欢喜之下正想求救,突然一个大浪浇过来,水晶墙一边当头一砸,砸得孟扶摇眼前一乱,闭气一潜,再抬头时身边深蓝海水簇乱纷纷,姚迅铁成却都已不见。
孟扶摇心中一紧,下意识扎下水试图搜寻,又一个浪头打得她一退,浪头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一闪,随即她觉得胸前一凉。
她一惊低头,以为云痕的绳子被水冲开了,不想绳子还在,自己胸前却突然飘出了一条长长的白布带子。
这带子让她怔了一怔,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那个,好像,是自己的,束胸带?
束胸带!
什么时候被扯开了?
浪打的?
浪能把自己的束胸带那么精准的挑开?
挑开……
孟扶摇霍然回首,便见身侧一人,含笑漫步于水中,青衫白带,在蔚蓝海水中如风中猎猎飞舞,姿态端的优雅,可惜就是脸上表情太过邪魅——他斜眼瞄着她的胸,饱含赞赏。
看孟扶摇看他,帝非天一笑,慢慢游过来,一抬手在她脸上一抹,抹掉她面具,随即眼睛一亮。
海中什么话也说不出,但那眼神已经足够说明,孟扶摇立即背着云痕就逃,但她背个人,伤势未愈,哪里逃得过龙精虎猛蓄势以待的帝非天?那大爷手一拉,已经拉住她,顺手将云痕也拎在手中。
孟扶摇大急,拼命去抢,帝非天一手便卡紧了她的腰,将她拎出水面,手指不老实的瞬间在她身上摸完一遍,啧啧赞叹道:“美人……美人……这么个美人呆在大爷身边,爷今天才摸到手,实在浪费……”
孟扶摇眉毛直直竖了起来,还没说话,帝非天已经笑道:“爷算过了,你我命中注定有水中鸳鸯欢梦缘,今日便在这里把好事办了吧。”
孟扶摇湿淋淋,冷笑:“拜托,和一个老僵尸?太倒胃口了。”
帝非天眉毛也竖了起来,孟扶摇骂的正是他最大忌讳,换个人他大抵立即拍死,不知怎的,看着这个女子湿身于海水之中,解去束胸带的身体曲线毕露,那一怀饱满喷薄欲出,海水簇涌之下一身姿态美妙绝伦,像一朵在碧海之上妖娆绽放的墨玉莲花,柔枝曼叶灼灼其华,偏偏眉目又美丽英气,气质高贵,和那一身的妖娆明明不甚相衬,却又衬托出与众不同的绝顶风华,真真是他百年岁月之中,阅遍美人也未曾见识过的真正的奇葩。
这样的集尊贵与娇媚,狂野与内敛,个性才貌武功身材什么都不缺的绝世美人,怎么能放过?
“你还想救他吗?”半晌帝非天冷冷笑,一指手中云痕,“不过是一场鱼水之欢,不丢命不伤身,甚至我练的这种姹女修阳之法,合籍双修,还能为你提升功力,以我的术法通神,可以让你飘然欲仙,体味到这一世所有尘世男子都不能给你的绝世欢愉,还能救了这个人——你看,不是无本万利的好事儿?”
孟扶摇一脸漠然,帝非天却又道:“这个人为你牺牲生命,你就这么自私,连为他献身一次也不肯?”
孟扶摇震了震。
帝非天手指一拈,从怀中拈着一张符纸,念了几句对水上一抛,幻化出一艘轻舟,将云痕往上一抛,笑道:“怎么样?爷喜欢你情我愿,总要你乖乖献身才叫舒服,爷今日和你水中大战一场,马上就救这小子。”
孟扶摇久久沉默着。
她即使灵魂来自现代,却一直是十分保守的女子,在现代女子视贞操为无物的观念之下,她仍旧恪守开包必得新婚夜的信条,然而如今……如今云痕为她抛弃性命,她若仍然坚守那薄薄一层膜,是不是过于自私?
这一世原本只打算做过客,这个身子也没想过要交给谁……既然如此,便抛了也罢……回到前世里,自己还是干净的孟扶摇吧……
她转头看舟上的云痕,他看来……就完全是个死人……不,不能。
污了的是身子,不是心,无论那层膜有多贵重,拿来换条命,值得!
孟扶摇一咬牙,闭上眼。
她抬手去解领口的扣子。
帝非天唇角泛出笑意,仔细的,不肯错过一个细节的欣赏着女子的含怒忍辱的美丽姿态,眼中闪着对接下来的水中大战的期待和兴奋的光。
他满意的笑,道:“这就对了,不过是个皮囊,不用白不用,借爷用一下还能换条命,也不亏。”
孟扶摇咬牙,闭眼,不做声。
香襟半解,雪色清芬。
海水中盛开葳蕤白莲。
帝非天目光灼亮,被那迫人美色灼得有点头晕目眩,兴奋的游上前。
“抱歉。”却有人突然淡淡道,“朕的皇后,从来不借人用。”
穹苍长青 第四章
孟扶摇手停在扣子上,听见那声音第一反应是拢衣服。
她刚才对着帝非天解扣子还算镇定冷静,现在却慌乱得恨不得立即从头遮到脚。
现在这地方也没法从头遮到脚,于是孟女王急中生智,呼一声,一头扎到水底去了……
上头有人轻笑一声,却没有管她,只看着缓缓转身的帝非天,眼神里光芒闪动,看着是在笑,那笑容里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帝非天满腔欲火被当头一浇,眼神中怒色一闪,但他也是当世顶尖人杰,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和十强者之首都能并行的人物,只不过一个是武学领域,一个是巫术领域,到了他这种程度,是绝不可能因为扫兴就失去警惕之心的。
别的不说,无声无息逼近他身后,哪怕他刚才太过兴奋有些迟钝,对方也实在了得。
他转头,依旧维持优雅风度,闲闲道:“哪个不长眼的?欠教训吗?”
数丈开外,一艘轻舟之上,坐着浅紫长衣的男子,衣带当风长发飞散,姿态比他还轻闲,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如身下海水一般深邃变幻。
他笑而不语,身前放着云痕,左手却抚摸着一头华丽的,湿淋淋的扁毛畜生。
金刚大爷。
帝非天看见金刚,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船沉时他第一时间带了金刚,无论如何这鸟身上还有他关键的一角灵瑰,之所以还没有合魂,一方面灵魂还待净化,另一方面他对孟扶摇也有几分忌惮,不想在船上施展合魂大法,所以这鸟他形影不离,不给人任何机会再接近,然而就在刚才,他准备和孟扶摇水中好好鏖战一场,自然不可能将金刚再带着,顺手抛到了纸化轻舟之上。
如今那纸舟飘荡在那轻舟之旁,还系着根绳子,很明显就是这个混账小子,无声无息靠近,一根绳子先牵过来的。
他一直对金刚做漫不经心状,全船的人至今也不知道,金刚对他其实非常重要,那一角魂灵,是他本源之魂,少了那一点,他将不再长生,永无进境,将来和强者对战也会失去内元补充,所以他慎重到连合魂大法都不敢在船上进行——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听这家伙口气,孟扶摇还是他妻子?嗯?这世上还有这种人,明明看见自己妻子被逼迫将要失身,还能不动声色先去救下要救的人,拿住可以要挟别人的东西,再好整以暇的出言阻止?
一个人冷静到这个地步,太可怕了吧?
帝非天盯着长孙无极,又盘算了一下出手抢回金刚的可能性,随即发觉长孙无极虽然只是随随便便姿态轻闲的坐在那里,但是全身上下,无一处空门,吐纳呼吸的功法深不可测,他竟看不出他的功底。
绝顶的武功,超常的冷静,五洲大陆何时出现了这样的奇才?
他眼神中第一次浮现了戒备之色。
其实他不知道,先抢回云痕,只是因为长孙无极太了解孟扶摇了而已——如果他不先把云痕拉过来,那么孟扶摇还是很可能因为云痕被要挟,到头来等于没救。
至于害扶摇多牺牲了一点色相,多被看了一点——没关系,吃了我的迟早叫你吐出来,看了我的迟早叫你还回来。
五洲大陆著名政客长孙皇帝,一向很分得清轻重,一向喜欢用最少的力气来达成最大的效果,而且一向认为,报仇不必急,冲动是魔鬼,报仇的方式未必一定需要武力,报仇的时机更不用担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轻轻抚摸着金刚大爷的鸟毛,长孙无极手势比巫神大爷还温柔,天不怕地不怕的金刚大爷却十分怵他的模样,拼命躲避,大叫:“爷不要你摸!爷不要你摸!”
长孙无极笑吟吟对帝非天拎了拎手中金刚,叹息道:“帝先生,贵宠实在有意思得很,不愧为精魂所在,分外与众不同。”
帝非天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一伸手捞出孟扶摇,又摸出张符纸化舟,上舟坐下,才慢条斯理道:“那又怎样?爷还是比你上算,你手中不过是爷一只宠,爷手上却是你女人。”
长孙无极轻轻“唔”了一声,也不动气,也不理他,只侧首仔细端详着孟扶摇,他面对帝非天一直漫不经心的神气突然全部收起,注视孟扶摇的神情言语难叙,却看得目光躲闪的孟扶摇,莫名其妙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她吭吭的撮鼻子,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被海水泡呆了?长期打架打得脆弱了?长期被帝非天高压政策压迫得变态了?居然连那家伙一个眼神都受不了,看见那眼神就像中了飞刀……太没面子了!
然而一边骂着没面子,一边被那如海风温柔包围的眼神勾起了一腔心酸,想着那夜疯狂逃奔,一路沦落,失明失忆,想起非烟谋局,步步惊心,生死挣扎,想起不过是几句隔窗而听的含糊话儿,便害得两人分离,从去年秋到今年夏,大半年的时光如水流过,再见他时居然是在穹苍海上,轻舟相对,海浪声声,偏偏中间还要隔头世上最难对付的巫神。
噫吁戏,悲呼哀哉,久别终见,尚有色狼作梗。
对面,轻舟摇曳,长孙无极深深注视孟扶摇,从她一身伤痕,看到她凌乱衣着,看到她微红眼眸,眼神一垂,掩去了眼中情绪,刹那却又扬起眼睫,对孟扶摇轻轻一笑。
那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