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初见,又如一别经年,浑身酸楚之气竟然使得她两眼微微发红。只需一眼姜宜就认出了他,这人正是她原身的未婚夫李大公子,李俊之。
原来他长这模样,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姜宜压下心中情绪,缓步走过去,对于眼前这个只能称之为男儿的人没有半分不喜之感,这人正以最为自然真实的模样去思念着她。
“李郎。”距离三步之遥,姜宜压去所有不属于她本人的情绪,浅笑如花的直望过去,眼中依旧含着秋水,盈满不溢,楚楚纠人。
“宜儿?宜儿。”声音含着不敢相信,仿佛自己不过是午夜梦回。从她出现到如今,少年明显不曾回过神来,通透的眼中依旧是不敢相信,要知道乱世之中一别便是生死离别,他竟还有缘再见相爱之人,这是何等幸运之事。
“李郎。”寒风之中摇摆着身姿,姜宜依然不动。李俊之反应过来便大步走上前,莘莘然搂住如获珍宝,真是他宜儿回来了,不仅活着甚至美艳更甚从前,少年心思一目了然,姜宜不由的心暖几分,这人是真心的。
脑海之中不由的出现一张天神般威仪的脸,那人晚上刚刚欢好,白日便可将自己随意送人,哪里有半分情意可言,哪里比得眼前这人半分?姜宜咬牙暗暗将心中恨意压下。
“我以为、以为、、、”纤手抚上少年苍白的脸,姜宜盈盈秋水般柔和,哽咽不已。
“我不曾有事,宜儿费心了。”少年伸出手将纤手握住,语气带着悲凉。
“葛将军救了我一命,可惜回来已晚,宜儿已被燕军带走。”双手蓦然搂紧,心有余悸的后怕着。
“活着便好。”姜宜知道他定然是受了重伤的,不然如今怎得还如此削瘦。
“然、然,宜儿活着,俊之便无所求矣。”少年将她紧紧搂于怀中,姜宜感觉到脖子上透着微凉,这少年竟是为她而哭?这世上竟然会有人因她之生死而落泪么?
“李郎,我们进屋去。”这让人无法生厌的少年,还是深爱着她的少年呢,姜宜有些窝心又有些志得意满的,原来她亦有人欢喜的。
“复见宜儿,我心欢喜竟忘了这雪地寒冻。”少年郎涩然一笑,手脚慌乱间搂着姜宜进入房中,半下都不肯松下双手。
姜宜认得这小别院正是以往姜宜公主专门用来幽会的地方,此时门风并不如后世如此烦多,加上她母妃早去,李家家大业大宫中自然有他们的人,只消买通看守的几人,两小儿女便常常相会于此。想她这个身体其他的记忆早已淡忘,事关这李俊之的却无比清晰,事事如昨日。
当初闻得李大公子战死,家奴春都掩面而泣,惋惜悲痛。如果不曾发生战争,真正的姜宜不曾死亡,想来必是一双让人羡慕的金童玉女。
“去年之时,我还盼着及第嫁郎君。”姜宜坐于榻上脑海中立时出现了两小儿女对话的场景,不由的幽幽一笑。
“我、是我不好,让宜儿受苦了。”李俊之愣愣然望着她皎好容颜,听得她如此追忆话语,顿时满心怜惜。
“我回去先家父说明,不日便娶宜儿为妻。”
姜宜一愣,望着这天真无邪的少年,他竟还想着娶她?
“我、李郎本将送田公的妇人便是我。”姜宜嘴唇一颤,低低诉来。
“我知道。”李俊之满心满眼的疼痛,感觉到了她的惊慌。
他知道?姜宜一惊抬起眼帘看着他。
“送行之日我亦在场,当时只觉得是自己相思过度产生的幻觉,如今才相信原来真是我的宜儿回来了。”少年郎声音带着紧张,想着他的宜儿竟然差点进了田公那虎口自己还不察觉,幸亏、幸亏那老匹夫已坠马,少年恨恨的想着。
原来他当时便在场见到了。
“我、我是慕容郎七的齐姬。”姜宜又一次醒悟,时人对于处女忠贞的觉悟并不高,亦可以说并不在乎,除了正妻其他姬妾本就可以随意送娶,妇人不过为物件而已。
“宜儿受苦了,等家父同意我便向他求娶宜儿。”少年脸颊带着少有的坚毅,失而复得的人儿,怎会放手?姜宜总算是感受到了此人对自己的用情之深了,不由的幽幽喊道:
“李郎。”
“宜儿莫怕,他慕容郎七堂堂男儿,既然能将汝送与田公,我以未婚夫身份向他求娶,必是允的。”眉眼之间带着深思,这赢弱少年竟然也是个聪慧之人。
他会答应么?姜宜脑海中再次闪过那张天神般的脸,想着自己随时都有被不知送给谁的可能,不由的望着眼前的少年,侧原公子的模样和田机的模样从她脑海中浮现,不管送给谁都不会比这个人更好了吧。
不管他家人是否欢迎都无从重要,起码与其他人相比,他是爱着她的,姜宜默默的想着。
“公主,公主。”小桃的声音略急的传了进来,将姜宜魂儿拉回,想来是见她许久没有出去,回里面唱歌的声音又消失了,她在外面等着急了吧。
“我奴才找来了,我先回去了。”
“好。”少年依依不舍的握着她的手,随着她的话点头,仿佛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一般。
姜宜听得外面声音近了,只得甩开他的手往门口处走去,走到门口时不由的回眸一望,正看得李俊之深情的望着她的背景。心下一动,轻轻跑回来凑上前小嘴轻轻的在他脸颊处落下香吻道:
“保重。”等李俊之反应过来之时,那窈窕身姿已经跑远了。
、第二十八章:燕国九公主
“公主。”小桃终于看到姜宜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不由的放松,明显是等着心急了。
“回吧。”姜宜望着她依旧站在原地的脚印,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然、然。”小桃快步走到她身后,两人如来时一般一前一后的离开桃花居,里面的空气一如既往的冷清着。
等她们将要回到住处的时候,前面已经有一大群人候在哪里了。
“公主,那是何人?”跟在后面的小桃走到她身旁,语气带着慌乱。
“不知。”姜宜望了过去,为首的妇人装着燕国装饰,身高比四周齐奴高出一个头,嚣张气昂的脸铺着一层白粉,腰间别着弯刀和香囊。依着她过目不忘的记忆,这人正是宴会上所见的燕国公主了,燕国公主竟然出现在她的寝室之外?
“公主要不我们先躲起来等她走了再出来。”小桃紧张的拉着姜宜的手,五指竟然用力的关节发白,一个燕人就俱怕成这副模样了?
“躲得一时躲不了一世,随我过去。”事实上小桃声音过大,那燕国公主早已听到声响发现她们的位置了。
“好汝个齐奴,知我前来竟敢躲?”燕国公主已经带人气匆匆的往这边来了。
“见到本公主竟然不行礼。”燕国公主往姜宜面前一站,身躯足足大上一倍。
“见过公主。”姜宜从顺如流。
“好一个狐媚子样。”燕公主将姜宜从头至尾打量一翻,语气带着酸醋之气。
“慕容郎七昨夜是在汝处过夜?”此乃燕国九公主,喜欢慕容郎七人尽皆知,在燕国之时便是慕容郎七去哪跟到哪的,此次打战更是随军而来,自然亦带了自己的保卫的下人,加上她住阳城已有数月之余,这宫中一举一动她要有心自然是可以知晓的,现在知道慕容郎七在此处过夜不足为奇。
姜宜银牙暗咬,低头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说与不说。”九公主最是见不得这汉妇温柔依顺的样子了,不由的怒火加深,一双即将发威的虎眼瞪的浑圆。
“公主圣明。”姜宜微微后退半步,躲开飞来的吐沫和白粉,一边显示自己吓破了胆子。
“哼,汝不过一齐奴,给我记好自己的身份,不要以为长着一逼狐媚子相就诱引慕容郎七。”九公主高傲的昂首。
姜宜再一次不出声,完全不当她所说之人就是自己,所以根本就不必往对照,空气之下又一次的安静了,九公主在燕国之时常常因为慕容郎七的所属权与别的燕女争吵甚至打架也是常有之事,如今这齐奴如此安静她倒有些不适应了。
“汝不过一齐奴有何本事让慕容郎七在此过夜?”这才是她来的目的吧,姜宜再一次不吭声。
“公主此奴以前乃齐国宜公主,据说琴艺了得。”一旁的奴才见冷场,公主又要发怒,赶紧上前细细诉说。
“我倒要看看,拿琴来。”九公主立时发话,明罢着是来给下马威的。
“齐奴,上前弹凑一曲。”一架上好的古琴摆了上来,燕九公主抬高下巴对着姜宜。
“国破家亡,何以为乐,何以为曲。”都国破家亡了还拿什么来弹凑作乐呢,姜宜依然的态度平淡,正眼都不拿来相对,此话一出在场的连同燕九公主都觉得合情合理,不由的跟着大家点头,随后一想又不对,自己是来打她麻烦的。
“那汝凭甚得了慕容郎七的宠。”燕九公主冷冷的瞪眼,她哪里得了宠,她明显是上世子坏事作尽来此处受那男人欺负,姜宜都觉得自己哑巴吐黄莲,有苦说不得。
“听闻她有五箭之威,射得燕国勇士阿苏鲁。”一旁之人见姜宜不语,立时又在燕九公主跟前放进言,姜宜仿佛别人不在说她一般,静静的望着那个说话的妇人,圆脸小嘴长得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此人甚是眼熟应是齐国贵女,她却想不起来是何人了。
“原来有我燕国几分勇猛,难怪慕容郎七赏识。”五箭之威她自然是听过的,只是不曾想竟是这妇人,当下却压下心里的吃惊,满脸的傲慢。
“本公主就说嘛,慕容郎七怎会对齐妇看得上眼,原来是与我燕国妇人有几分相同之处。如此汝这奴跟本公主去马场,本公主要与汝比试汝若是输了马上离开慕容郎七。”燕九公主作主张亦还不算太过愚蠢,她自然是不敢与姜宜比试箭法的,比竟五箭之威有着震慑作用,再者她草原长大,在燕国妇人之中亦是马背之上的好手,她就不信赢不得齐国妇人。
姜宜刚想反驳,燕九公主已经雷厉风行的带着一行人往马场走去了,别人是有备而来,纯了心找她麻烦的,姜宜暗暗压下心中之气,只得随步跟在后头。
、第二十九章:马儿不好骑
真以为所有人都跟燕人一般野蛮,尽干些野蛮之事?讲究赢弱柔美的齐贵胄,能骑马的两手便能数得出来,姜宜会不会骑马,这燕九公主又怎么会不知道?一行众人回眸望向姜宜的,莫不带着同情或嘲讽,亦有看戏的,更有落井下石的。
“燕公主骑术过人,宜公主可要小心呀。”之前她觉得分外眼熟的桃花眼女子,此时故意落在后方,对她冷嘲热讽的说道,明面之上竟然都不藏一藏对自己的厌恶。
姜宜微愣,完全确定此人定是跟她有什么过节的,可惜她的记忆不知是随着身体换人而消失,还是让慕容郎七的玉枕给撞的,总之只剩下她来之后记得的了,那些陈年记忆怕是找不回来了。
“有心了。”姜宜浅浅一笑,带着特有的疏离。
“哼,不要以为自己还真是齐公主,汝现在不过是一个奴,不要以为李公子还会喜欢汝。”说罢,桃花眼两眼瞪了她才快步往前走去,原地之上姜宜望着那背影,久久不动,竟是为了李俊之而来的妇人,这真是让她料想不到,竟然是个情敌难怪处处为难,时时发难,无一处看得顺眼的,一副恨不得扒她皮抽她筋的眼神望着她。
“公主。”身后跟着的小桃关心的看着自己侍候的人站着不动,只以为她害怕了,其实害怕亦是正常事,如今不是她上马儿,远远望着马场上那些高大的动物她亦害怕。
“别怕,我没事。”姜宜鼓励一笑,望向不远处已经能看到的马场,从容的跟了上去,以前的姜宜不会骑马,可不代表她不会,再者。姜宜目光深遂无比,只怕这马儿不好骑呀。
往日齐王虽然不爱骑术,不喜上马,但是这马场却还是一如齐王作风的修建而成,一排排比之燕国而毫不逊色的马房,再前面有者一个硕大的马场,前两边甚至排放着武器,上方则是礼台,礼台两则摆放着大鼓,一切都安照王宫规格而建。
如今刚好放养着慕容郎七底下的好马,而燕人酷爱骑术,燕军更是以骑术闻名,故而身于王宫之中,闲来无事之时燕人亦爱来这边骑马。比之往日齐王仍在的时候,多了几分热闹,这马房也多了几分作为。
“见过公主。”今日马房这边刚好有不少人在,一看到燕九公主过来,纷纷过来微微行礼,这里时人除去在大殿之内面见王上要行跪拜之礼,平时礼节都是弯腰作辑很是简明,甚至有些自诩圣人贤士的,面见王上亦不用行,就姜宜所知慕容郎七身边那两个跟随他许久了的公子谋和羊乐公都是极之随意,甚至时常语出惊人完全不给慕容郎七颜面的。
“本公主要骑马儿,束拉两匹上来。”燕九公主昂首道。
“燕公主要与原齐宜公主比试,还不快去。”桃花眼声音极大,马场之内怕是留意这边的人全数一字不落的听下了。
真是好桑子,姜宜阴戾的光从妖娆的眸子深处一闪而过,然后无比的乖顺。因为侧目之处竟是那天神面容的慕容郎七,和他的副将袁飞正在前面不远处,加上他身后的一行人,如今全被吸引过来了。
“郎七。”燕九公主眼前一亮,竟然装出几分娇嗔之色。
其实慕容郎七之名不过是因为他在慕容家族同辈之中排行第七,慕容郎七由此而来,他的字叫子征,当今能唤他子征的,除了燕国当今燕王便是家族族长、长老们,燕九公主不过身份不过与他不相干的,自然是没资格喊。
“来此做甚。”隔着老远与有一股威仪扑面而来,无波眸子平静的扫过众妇人。上午刚好袁飞带着一批战马回来,他便过来看看,且试一下马匹,竟然与她们遇上了。
“此奴开言要与我赛马。”燕九公主好大的口气,直指姜宜。被点名的姜宜浑身一僵,又是后退数步,低头不语。瞬间又感觉到一双压力无比之大的眸光好似要将她看透一般的向她压来。
“还不给本公主牵马来?”见慕容郎七不发话,燕九公主自以为他是默许了,语气更嚣张了起来。
“好一个齐奴还不过来。”
姜宜眸光闪了闪,望着眼前高大肥壮的马儿,四肢强劲有力,身上肌肉条理分明,马头高高昂起,龙息从鼻孔喷出两只大眼傲慢的望着两旁的妇人,后腿微踢,一副傲慢之气油然而生。姜宜暗暗感慨慕容郎七手下连匹马都是非凡之辈。
“哼,齐奴上马呀。”燕九公主高头健壮的,果真轻易一跃便从容上了那赤红的大马,坐在上面高高在上的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