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昱忍住笑:“哦,不是啊,皇上让我住在宫里了。”
“宫里,莫不是后宫?和贤妃娘娘相处还算融洽?以姐妹相称了?”
“……”
殷景仁看着答不上来的友人,爱护的笑笑。
“临渊宫,”宋昱看了一眼他:“皇上让我住在临渊宫,他说我长得高,来刺客的时候可以挡个刀子什么的。”
“啊?那地方刚死了人,阴气重的很……怎么叫你住那地方?”
“可能,可能是离得近吧……”逞强似的反驳。
说话间,宫人尖着嗓子道“皇上驾到”,殿内立刻安静下来,年轻的陛下不久缓缓走来。
殷景仁和宋昱俩人与这个国家亿万的子民一样,以虔诚的姿态将宽大的脊背趴伏在大殿殷红的锦毯上,数米之上是他们愿意为其鞍前马后死而后己的陛下。
景仁偷偷抬眼,隔着帝冠莹润的玉帘偷看尊贵皇帝的脸,忽然生出一种不大虔诚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总觉得皇帝龙体欠佳,虽然早朝还是按时来了,可是一脸疲惫,就连走起路来,也有些一瘸一拐的,实话说样子有点滑稽。
他赶紧收回目光,因为上头那位殿下似乎有意无意三番五次往自己的方向瞟。莫非是看出自己的想法了?殷景仁紧张的抹着额头,赶紧补救般得想道,果然陛下为国事操劳太多,自己是三生有幸遇上这样一位明君啊!
这些日子哪天不是如胶似漆,朝夕相处,可是宋昱还是不肯安心。
这样的不安表现出来,导致他简直像个不讲道理的孩童,怕被别人抢走了玩物,虚张声势张牙舞爪的吓唬人,边喜欢的半夜都要醒来看一看在不在了,一边还要辛苦的假装自己怀里的金元宝是坨臭狗屎。
鸾沉为此吃尽了苦头。常常青天白日的,在批着奏折,手里还抓着墨汁饱满的羊毫,就被宋昱扫翻了笔墨奏章,按倒在案几上。
撕咬般的亲吻之中,繁琐复杂的朝服根本来不及脱,只扯了下裳就被面对面进入,而后是不知节制的抽|送。
有一次碗儿捧着滋养的汤水和点心进来,打算慰劳俩位。
迎面撞见自己的衣衫不整的陛下抬着修长洁白的腿,媚态横生的紧紧缠住压着他的小将军的腰,还一脸享受的表情,两人正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动作着。碗儿瞬间吓的魂飞魄散,转头就走,结果给门槛绊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哗啦一声摔出去好远,溅了满地。
刘赟一直等在门口,听着里面造反似的翻箱倒柜声和一拨盖过一拨的呻吟,心里盘算是否应该劝谏皇帝年纪轻轻,不该这等与后宫嫔妃奢淫度日才好。看到久魂不守舍笔挺挺就要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的碗儿,微微一点头:“女御大人。”
碗儿惊魂甫定,半天才调整了仪态,稍一做福:“刘大人来找皇上?”
刘赟捧着手里的典章文书,点点头:“是,有关科举一事……”
碗儿想了想:“那恐怕刘大人要先在偏殿歇息,不要打扰了皇上休息才好。”
刘赟道:“那是自然。”
刘赟一直等到太阳下了还没等到皇上出来,不免有些恼怒,然而为人臣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悻悻离去。
鸾沉觉得好玩,一只单薄的胳膊把宋昱压到水里,看着他在里面手脚并用的挣扎,快要溺死了才松手,面无表情的看他捂着嘴巴咳嗽。
宋昱要是想,一只手就足够把鸾沉弄死了,可是他舍不得,只能由着力气悬殊的鸾沉逗那只小猫一样玩弄自己。
这样的感觉让鸾沉很沉迷。
凤渊不能给他的,这个人都能给。
他只要顺着自己开心就好,根本不需要想自己的是不是顽劣。
因为他喜欢这个人,他觉得,这本身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上的恩赏,他愿意给他荣华富贵,愿意做下面那一个取悦他,这就够宋昱一辈子感恩戴德了。
宋昱也的确战战兢兢,随时都生怕失去自己。
“刘将军,咳咳……一定要骂你的!”宋昱还没顺过气。
“他敢!”
宋昱觉得好笑:“你哪里管得到人家心里怎么想?”
鸾沉爱怜的抱住他的脖子:“算了,挨骂的时候在后面呢,”他扳过他的脸,俩人在盈盈的水波中四目相对:“你……害怕么?”
宋昱把表情严肃的陛下揽在怀里:“说什么呢,陛下,这些都是微臣的政见,您愿意去听信,去践行,那是微臣梦寐以求的事情,谈什么害怕。”
鸾沉愣了愣,宋昱说话做事从未曲意逢迎,却总是正和心意。
皇恩浩荡
刘赟回到自己府上,果然如宋昱所测在心里把这小皇帝的母妃狠狠问候了数遍。
他当然不知道奸诈无比的君臣二人早就从寝宫暗道溜出去洗起了鸳鸳浴。
世家公卿以苻姓为首,腊月廿二正是当朝丞相苻徵老爷子的生辰。
这天一早,刘赟就穿戴整齐匆匆上了轿子,
这段时日,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当朝皇帝要打压这些位高权重,宗族关系又盘根错节,倚老卖老的朝中重臣。
这些人虽然嘴上叫嚷着“那小皇帝还敢杀了我不成”,看似有恃无恐,实则心里根本没有底。平日如履薄冰,打死也是不敢这样声势浩大,明目张胆聚众会谈的。
好容易赶上老苻徵过寿,便人人心怀鬼胎的合计着,要怎么众志成城的向这个企图变更祖宗礼法的昏庸之君兴师问罪。
说实话,即使鸾沉不动他们,他们也是要按耐不住的。
将北魏兼并之后,年仅十九的少将几乎在一夜之间权倾朝野。老臣们提了些治国良策,皇帝要最先询问那乳臭味干的少年;遇到一些疑难杂症,群臣舌战良久而未果,皇帝甚至荒谬的留下那少年回书房私谈,不出几个时辰,便草率的给出对策。
的确,两国交战前诏书白纸黑字意思明确:军功以兵士所杀敌方人头为数,累积而计数,杀敌越多,军功越大。
这样一来,宋昱的功劳,在朝中很难有人能望其项背。
然而出师之前,半数以上朝中大臣只当皇帝写出这样的诏书不过是为了激励将士英勇杀敌的一种手法,真要实打实的论功行赏,那些原来的宗室外戚,以及他们无能懦弱的子孙还能有容身之地么?
说到底一介武将宋昱,功高“盖”的——是这些开国功臣之后。
鸾沉这一做法,无异引火自焚。
罪臣的过错,写起来洋洋洒洒几页纸,简直罄竹难书,什么以色侍君、不忠不孝、庶出草莽、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抢占田地豪宅,恃宠而骄,悭吝狡诈……
每一条都该千刀万剐。
刘赟刚踏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苻徵的声音。
“尔等当真?陛下要从寒门甄选状元爷,那十九岁的将军做主审官?”
那老头年入古稀,牙齿掉的差不多,说话有些漏风,却喜欢摇头晃脑文邹邹的说些通天大道理,这样一歪头,过于宽大的帽子在干枯的脑袋上挂不住,露出牛光濯濯的秃顶来。
他的胖儿子见了老父这副激动的劲头,咳嗽一声做掩饰,在背后伸出一根手指扶正苻老的帽子。
有人眼尖的看见刘赟进来,招呼一声“刘将军”,目光纷纷转来。这些年来宗室子弟多是些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唯独刘家长子刘赟,自幼习武,二十出头就立下赫赫战功。而立之年受命于先王,任骁骑将军,官拜一品。
如今年过四十,朝中除了詹育韬这个皇帝一手提□的心腹大臣;朝中再无人能与其比肩。
刘赟和那些人不同,对于鸾沉的所作所为,他绝非不能理解。几百年前宗族子弟叛国通敌,一场祸国殃民,生灵涂炭的亡国之灾至今尤历历在目。
知道归知道,事情一旦牵扯到过多的人,就变得复杂。
自己是即使归顺皇帝也必将前程似锦,可是这些人呢?这些是人他自小的长辈,玩伴,从出生第一天起被灌输必须要和皇上一起忠诚以待的人,为了君王和他们为敌?
这场战争本来就没有对与错,成王败寇,可是又有谁能看得见未来,做得出正确的决策?
刘赟有一丝走神,很快便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常年征战沙场,音量比一般人要洪量,音质中空,有些沙哑沧桑的感觉:“苻大人,晚辈刘赟。大人刚才所言正是,刘赟无能,数次劝谏未能打动陛下,科举之制恐怕已步入正轨,那宋昱选出的状元不日也将于金銮殿面见圣上……”
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刘赟心里却紧紧的纠成一团。
自古忠孝难兼得。
早朝过后,宋昱回军营里练兵,遇上殷景仁和詹育韬不知在说些什么,立刻上前鞠一躬道:“詹将军好。”
詹育韬看他的眼神有些摇摆不定,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宋昱假作没有领会,戴上憨人特有的面具,好脾气的笑笑。
詹育韬重视什么都没有说,点头算作答应,匆匆自他身旁走过。
宋昱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当然知道詹将军想说什么。
和那些用心险恶的,势力盘根错节的宗室老臣不同,詹育韬不过是担心他的安危而已。
宋昱现在完全成了一个靶子,被千万双心怀不轨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只要有一步走错,就将跌入万劫不复。
殷景仁把手里的长矛丢下,犹豫了一会道:“……宋昱,皇上这是在害你。”
到底还是由他说出来了。
宋昱捡起一只漂亮的短剑放在手中把玩:“此话怎讲?”
“皇上表面上将朝中大权悉数交付与你一人,实际上打着架空朝中老臣权势的算盘,借机削弱宗室实力,而你则成了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小皇帝真狠呐,你为他打下北魏十九州,他居然没有一点念及旧情?”
看着宋昱平静的听完,殷景仁终于觉察不对,迟疑道:“你都知道?”
宋昱微一点头。
与其说这一切都是宋昱自己一手谋划,倒不如说是按照后世坊间流传的野史而安排的。鸾沉显然也正有此意,甚至早先就开始为这些计划铺排伏笔。
所以宋昱一提出,鸾沉便觉得“知我者宋昱”,君臣二人一拍即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苦肉计似的把这出戏演到现在。
不是没有期待鸾沉说一句“这样太危险,让别人来做靶子”,可是仔细想想,那个自作聪明的陛下,就算懂得天下最完美的权术计谋,也无法懂得自己的心。
是否意识到他自己的心意,也许并不那么重要。
宋昱如今也释然了,吃了这么些苦头,再不像当初那样不自量力,鸾沉再怎么喜欢自己,他也是皇帝,鸾沉既然是皇帝,给自己三分颜色,愿意留下自己住在宫中,给自己拥抱他的权利,夫复何求呢?
宋昱面对殷景仁有些过头的的义愤填膺装作麻木不仁,满心无所谓道:“怕什么?陛下这样安排了,自然要首先保全我性命的。况且自小被教育忠心侍主,死而后己,有了这样的机会,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好推辞的?”
殷景仁无奈道:“你啊……”
宋昱狐狸尾巴有些翘:“哎,你不是在嫉妒我吧?”
殷景仁嫌弃的捡起一只红缨枪,不打算再和他啰嗦,就要走出去。宋昱却一把拉住他,表情甚是严肃:“景仁,还有件事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不要跟着刘赟了。”
殷景仁愣了愣:“刘赟是我恩师,没有他我恐怕早被晋安王的追兵杀了,弃尸荒野……宋昱,刘将军有什么错呢?不能放过他么?”
出乎意料的,宋昱没有流露一丝动摇,只是眉头蹙紧,声音也低沉下来:“那么殷景仁你好自为之。”
在军营洗漱完毕,换了身新衣服,宋昱才回到宫里,天气还是非常冷,放眼而去,皇城笼罩在一层白蒙蒙中,真正位高权重的是碗儿大人,她喜欢雪景,大周的整个皇宫就没人敢扫雪。
宋昱皱着眉踩在雪已深及脚踝的宫路上,留下一排脚印,这明明已经构成雪灾了嘛。
轻轻推开朱色大门,屋内炭火烧的旺,门窗紧闭,绒毯悬挂在墙壁两侧,空气瞬间温润起来。
鸾沉似乎没有理睬满桌明黄纸卷挂画徽砚,歪在宽大的龙椅里昏昏欲睡的打瞌睡,又好像硬撑着半醒,要等什么人。
宋昱轻手轻脚走过去,信手翻着那堆奏折,毋庸置疑,里面有一半之多都是弹劾自己的。
鸾沉这时完全清醒了,兴致不错的拿话头逗宋昱:“哟,呆子,仔细看看自己的罪状,也好考虑看看如何改过?”
宋昱一听,干脆人来疯似的把奏折竖在鸾沉面前,高声朗诵起来:“……恐年岁尚小,难当其任,屡兼要职,应虑其功高震主威胁社稷……”
坑坑巴巴的读完,宋昱忍不住扼腕般摇头感慨:“啧啧,文言文可真难,……这样看来微臣根本就是十恶不赦的过街老鼠了嘛。”
鸾沉懒得思索他话里难以理解的成分,捻着两根指头揪起罪臣的耳朵:“本来不就是么?是该治罪了,凌迟、车裂,二者择其一,念你对朕一片痴心,让你自己来选,还不快谢主隆恩。”
宋昱嬉皮笑脸道:“陛下舍得么?我的脸若是被大刑弄花了,陛下怕是要躲在被窝筒里哭的吧?”
鸾沉听了不满,斜眼看他:“来人,杖责一百。”
声音不算响亮,但是外面候着的宫人都听得清楚,皇帝的话可是金口玉言,此言一出,左右侍从面面相觑,最终艰难的走进寝宫,拖起宋将军的胳膊,眼睛往皇帝那边瞟,随时准备好听见那边轻启朱唇一声令下,给闹剧落下帷幕。
然而皇帝一点没有结束的意思,十分愉悦的看着小将军扑腾翅膀在数十名禁卫军的包围下垂死挣扎。
“陛下——”宋昱的声音从人堆里传出来。
“……”
“陛下!”
“……”
“陛下——!宋昱要死了——!”
鸾沉装饰性的咳了一声,面沉如水的扬袖示意可以停止了。
宋昱瞪着眼幽怨的看他,站起来揉了揉被弄乱的衣襟:“我,我错了。”
过了一会又自嘲道:“那些老东西还可以再添一条罪状:惹皇发火。”
鸾沉端起案边小碟里棱形的桂花酥刚刚咬下一小口,被这句话逗的发笑:“朕这就去告诉什么刘赟公孙喜,估计他们为参你的口实想的老眼昏花……”
宋昱倒是不甚在意:“让他们参去吧,活着的时候在皇上面前参我,死了那天,恐怕还是要在阎王面前参我的。”
鸾沉看了看宋昱,心里生出一丝不忍,却又不愿表现出来,只好叹口气转移话题:“主考官大人,这一年的新科状元可有人选?”
宋昱道:“有了,是个叫纪荣宝的,家中世代做猪肉生意。”
鸾沉一惊:“屠夫?”
卧榻之侧
清晨,皇帝侧卧在龙塌上,以手臂撑头,眼神慵懒的瞟着身边的人。
卧榻不见宫人,身边这人亲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