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翎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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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翎归故里-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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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陛下还有没有兴趣和新科状元秉烛夜谈。
想到这宋昱挺憋屈,自己一大老爷们,怎么跟女人抢相公似的?呸,就是真抢,那也得鸾沉是媳妇。
殷景仁进门看宋昱正扇着自己大耳郭子呢,呆住,冲上去抓住他胳膊,嘘寒问暖的,最后还撕开他贴身的衣料要查看伤口,甚至点头哈腰给他赔不是。
景仁以为宋昱还在为刘赟的事自责,自己那天下手太重,可罪根本不在此人,宋昱小自己好几岁,自己做兄长的,就是有再多情绪,这时候也得收起来。
宋昱想起来那天景仁把自己打了一顿的事,不由自主就往后回忆了回忆,想到打那天和鸾沉不欢而散之后,宫里连个送药膳的人都没有,心又沉下去。
“你胆子真不小,连着好几日早朝也不去!这可是欺君重罪,要罚的……”
宋昱哦了一声,翻身滚回床上,脊梁骨对着客人。
自己不仅擅自离职,还擅自离宫呢,陛下倒是罚啊,怎么连个口信都没有呢。
“不过陛下这几日也忙于政务,昨天星夜急诏我去宫里,和纪大人一起商忖改弦更张的事,大概也没空管你吧?”殷景仁道:“做事狠是狠,可那也是为了社稷……”景仁哄他。
宋昱钻出一个脑袋:“大半夜的,纪卖猪肉的就在陛下那儿啦?”
“……嗯?是,你身体不好,上不了朝,这几日陛下事事都要过问纪大人的,看不出来你小子打仗有两手,看人也毒辣。那纪荣宝来奉天不足一月,便对天下局势见解独到,屡次进谏良策,品性也不卑不亢。现在朝中刚出了事,人心惶惶的,缺的正是这样的人才……”
宋昱叹了口气:“少了宋昱,还是会有朱昱李昱的,我在家闷的够了,现在要饿死了,景仁,陪我买些吃的。”
宋昱知道,鸾沉一定也喜欢自己,喜欢的不可自拔。可那人就是认定他被吃的死死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自己用一种卑贱的姿态去结束,才能得以解决。
但是事情已经不一样了,那时候是单恋,现在俩人这么多日耳鬓厮磨,同床共枕,宋昱已经把这高高在上的陛下当成恋人了,一个打算厮守,而且愿意承担他命格兴衰的人。
这是互相的,鸾沉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心烦意乱是一回事,肚子饿又是另一回事,简单换上便服,正是日上三竿的时辰,明晃晃的艳阳走到雍凉门,便是奉天最繁华的街市。
景仁在一片小贩的吆喝叫卖声中陪着宋昱吃抄手,吃完还挂念酸辣汤,遂又沿着青墨色的石板街往前走,酸辣汤没找着,碰上一堆人在看热闹。
宋昱忍不住挤过去,走到人堆外围问其中一个:“什么事儿这么热闹?朝廷又要缉拿钦犯了不成?”
那人摇摇头,拱手作揖,笑的却颇有冷眼旁观之意:“上面那些人的事,我们这些蝇头百姓又怎么会知道?瞧瞧这不是吗!皇帝下诏把苻刘嵇谢这四大家子满门抄斩?!这是什么跟什么?”
宋昱差点没给手里的梅花糕噎死,呛得脸色通红,挤到人堆前面一看,上面白纸黑字果真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字,宋昱扫眼看见行:“刘氏不及总角者,冲做官奴宫婢,此外,亲眷门客,皆于明日午后雍凉门外行刑……”
脑袋一下就空了,他找不出词安慰旁边同样呆若木鸡的殷景仁,丢下手里的东西,拨开人群跑出去,没留神撞倒几个摆小摊儿卖胭脂水粉的,劣质的脂粉香味散了一街……

溯游从之

宋昱跑到皇宫门口,迎面看到身后跟着一大堆锦衣华服禁军的朱岂之,正玉树临风的在城门徘徊,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他这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鸾沉一定只是闹着玩儿的,想用刘家上下几百口子的命把闹着别扭的自己逼出来呢。
朱岂之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身上也穿着不知哪来的破衣服,脏兮兮的样子,泯嘴暗思不晓得皇帝是喜欢这呆子哪里,还让自己每日在宫门外守着,免得人家回心转意了进不来宫墙。
“将军可有事?”岂之礼仪不缺。
宋昱鞠一躬道:“末将有要事要与陛下面谈,望朱大人即刻通报。”
朱岂之笑:“陛下恭候多时了,跟着我来吧。”
鸾沉下了早朝,刚刚沐浴完,长及腰间的乌发肆意披散,沉静异常,皮肤也泛出莲尖似的粉,他倚在软榻上,信手翻着一本书卷。
听见宣诏,便放下书,不紧不慢的对碗儿道:“出去罢,滚远些。”
碗儿作福而退,跨出门槛迎面对上宋昱,便笑了笑:“可有好几日不见宋大人了,也不来宫里找姐姐玩儿?”
宋昱没说话,牵强的回了一个,那笑不好看,可这时候的确不是嬉笑怒骂的心情。
宋昱捏着汗进门,却不见鸾沉。他有些心虚的在天子的寝宫里东张西望。一路跑来,周身本就发热,谁料一闯进去,热气便阵阵浪潮般席卷而来。
外间的案几上散乱了成摞的竹简和折子,鸾沉并不在。清雅的蘅芜香浸满宫闱。脚下是兽皮缝制的裘毯,一踏便深陷下去,这如坠云端的柔暖,使人仿佛浸润春日之中。
宋昱踌躇着踏进最后一道门槛,轻声道:“陛下,微臣宋昱……”
鸾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自后向前圈住宋昱,轻叹道:“你来了。”
宋昱滞可片刻,略显拘谨的向后伸出胳膊回抱他,有点央求的意思:“……陛下,宋昱刚才在雍凉门城门那儿看见告示了……你不是真的要杀他们对吧?”
回答是难以捉摸的一声哦,手里的力道松了些,鸾沉似乎在等他下面的话。
他发现事情可能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但任然强撑着和不讲理的皇帝商量。
“刘大人死的时候是微臣是在场的,刘大人是……”宋昱做着噩梦般的回忆:“大人是自尽的,说什么要以命示忠,刘家上下全无反心,留下也不过是个没落世家难成大患,望陛下网开一面,留下那些遗眷……您不是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平日也好留下人心么?况且之前还和景仁说好了,刘大人只要一降,至少留他一条命!”
“全无反心?”鸾沉慢慢的垫脚凑上去,贴着他的耳鬓,避重就轻道:“那还用得着我劳命伤财的收买殷景仁去劝什么降,嗯?”
宋昱垂死挣扎一般,拼命寻找能挽回一线希望的转机,嗫嚅道:“氏族公卿都是大家子,陛下您一次杀了恐怕有几百口人,这总归……不太好……”
鸾沉抬手拨开滑落在脸颊一侧的青丝,音色嫣然带笑,却又是说不出的讥讽:“几百口算什么。你忘了,当初在壁上开闸放洢水,十几万北魏大军可是宋将军一声令下命丧黄泉的。”
宋昱愣住,他没想到鸾沉会提到那件事,他自己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欺欺人中将其忘诸脑后。
“那条计,不是我想出来的罢?”鸾沉想了想,绕到宋昱面前,把他偏到一边的下巴搬掰过来,直勾勾的望着。
反正他是呆子,皮厚肉糙的,再怎么拳脚相加也只能缩着呜咽几声。
宋昱果然反驳的不利索,吞吞吐吐道:“那不一样,那是打仗……”
狡辩被堵在陛下殷勤献上的唇舌中。鸾沉从来没有这样主动,可是宋昱根本没心思注意这些,他耳朵里灌着陛下毒辣的字句,嘴巴里那人灵巧的舌尖却不时进来捣乱,惹得人兵荒马乱,措手不及。
依依不舍的分离格外困难,宋昱呼吸混浊,鸾沉却游刃有余的笑道:“厢兰苑的公卿氏族,加上门客侍婢少说也有上百。我猜你亲力亲为手刃的不在少数,那些人都是开国功臣之后,皆是出身诗书礼乐之家,恐怕许多人穷其一生连兵器都没沾过,杀他们的时候,将军就没想过仁义道德?”
宋昱说不出话,胸口似乎在一瞬间被撕裂开,鲜血淋漓。诚然,这每条罪状皆是穷凶极恶,然而哪一件不是为了他呢。宋昱在后人眼里可以毒如蛇蝎,可是到头来,欠他最多用他最多的人,还要对他弃如敝屣。
鸾沉见宋昱不说话,只当自己的劝解奏了效,眯着眼慢慢用手臂勾住他脖子,让两具身体慢慢靠近,宋昱为了和他说话,微微弓着腰,呼吸火热的扑在他额头上。
“所以老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每次做了事回来都要我这样哄?也太不懂事了,你已经是国家栋梁了,也满了二十岁,还要我教你么?”鸾沉脸色难能可贵染了些晕红。
他的嘴唇隔着衣料轻轻摩挲着宋昱的锁骨,胸膛,所过之处一片火烧火燎的燥热:“我知道你有气,可是刘赟不能留的,他要是这次没死,我还打算保他家一阵子,过个十天半月再寻了口实斩首,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不长脑子……”
宋昱推开他,难以置信的低头盯住眼前这貌美的皇帝。
鸾沉笑了笑,迎上他的眼神,不慌不忙道:“除掉那些世家,早在先皇之前就有了打算。登基不久的七皇子受到苻家的扶植,明里是皇帝,暗里不过牵线傀儡。他靠养的那拨庶出臣子除掉苻家,却由于心中不忍,最终放过苻姓的独子。”
鸾沉倒退几步,随意的坐在床边塌板上,明黄色的罗帐带着厚重的垂感很快遮掩了他半边身子,甚至有种弱柳扶风的错觉。
就这样似笑非笑的看了宋昱半晌,鸾沉才复又开口:“可是放走的狼崽不知感恩为何物,逃亡到北魏不久,便通敌叛国,带兵打回大周……良善过头的皇帝转瞬成了亡国之君,最终受尽折辱而死。
这场仗前后历时三年,两国百姓死伤不计其数……宋昱,天下百姓不分贵贱,为了区区一个宗室贵族毁了两个国家,这样的皇帝就叫明君,就叫仁帝么?”
他慢慢站起来,猛然挥手指向窗外一片白皑皑的雪景道:“都不是。唯有得这锦绣山河百年安定,兵强民富,方才可称一声明君!”
鸾沉说的都对。
可是向来宽厚英勇的长辈在弥留之际,死前卑躬屈膝的托付了身家的性命,那种责任感和过后爱莫能助的负罪感又岂是寥寥数语能够释怀的?
宋昱看着慢慢走过来的鸾沉,忽然觉得自己恶心,丑角儿般任人摆布。他凄声道:“那要是微臣挡了陛下的一世明君的道,陛下是不是也要杀了微臣?”
面前的人但笑而不语,眼里尽是了然世间冷暖,参透人心的轻佻,冰凉的手指引导宋昱解下自己单薄的龙袍。一层一层的束缚之下,是那具叫自己朝思暮想的身体,红烛下带了珠玉的色泽,温而不腻……况且这人还以种君临天下的姿态,极尽柔媚的主动缠上自己修长的腿。
在这人面前,宋昱的拒绝皆与欲拒还迎无异。
把他压在床榻上的时候,他耳边似乎是鸾沉混在呻吟中破碎湿润的话:“依你看,我舍得?”
……
那天之后他明白,再怎么忠心,臣终究是臣,君臣相互制衡相互给索,却始终无法站在同一立场。
否则,他为何越来越不懂鸾沉是要做什么了?
如今宗室一除,朝堂之上几乎全是皇帝的亲信,以往依附公卿旧部,门客学者出生的官员,杀的杀贬的贬,剩下的,都是些乖巧听话,做得实事的。换而言之,无论是谁,都不敢忤逆了他的意思多说哪怕一句话。
所以当殷景仁借着早朝之前的片刻,提醒宋昱群臣打算弹劾他功高盖主,婉劝他交还一部分兵权的时候,宋昱觉得这简直是扯淡。
就算这些庶出的臣子直言进谏,也不至于看不清形势,要得罪陛下面前最为得宠的重臣。
可是鸾沉刚上朝,处理完久州冬寒缺粮派遣王平赈灾的事,纪荣宝便义正言辞的主动要求进谏。
皇帝还是那副浅斟细酌中透着不动声色的样子,道:“纪爱卿请讲。”
宋昱作为武将,在稍边的地方抬头看着鸾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纪荣宝开口便是质问,刘赟死后,那国家三之有一的兵权现在何处。
宋昱冒着冷汗。他一心帮着鸾沉,鸾沉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然不会有错,他思量不深,从没动过什么花肠子。可这事现在想来的确不妥,大周正当国泰民安的兴盛时期,不用打仗,兵权悉数落在一个武将手上,放在任何朝代,都委实说不通。
这边纪荣宝话音未落,弹劾之声此起彼伏。众人纷纷群起而攻之,有参他前段时日权倾朝野肆意妄为的,有话里带话对他误杀朝廷重犯晋安王的,甚至有旁敲侧击提及他数次肆意进出皇帝后宫的。这样一听,宋昱自己都觉得罪不可恕,有股心术不正的意味。
等鸾沉转向惊愕未定的宋昱,眼中却没有要包庇的意思。
无人敢忤逆君主意旨,这一唱一和定是君主授意。
宋昱对上那样的眼神,顿觉心里冷了一片,张不开嘴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站起来冲鸾沉笑笑:“微臣才疏学浅,年岁资历都难当大任,屡次想要交付兵权,只碍于陛下垂青,不知如何开口。如今诸位替宋昱解去心头大难,实在不知如何感激是好。”
鸾沉听的微笑:“那就依宋爱卿所言,朕收回七成兵权,再做打算……”
宋昱前行一步,鞠躬打断道:“陛下误会了,微臣是打算交付所有兵权。”
鸾沉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宋昱低头沉默片刻:“微臣打算交付全部兵权,然后辞官告老还乡。”
“告老还乡?”鸾沉也有些口不择言,皱眉道:“你一个小孩子告什么老,朕不准!”
他执意要用刘赟的事挫一挫宋昱的锐气,不想到头来逼的呆子也反冲耍起脾气!
他咬住牙根死死盯住宋昱看,而后干脆走下龙椅,对着气宇轩昂的男人冷笑道:“爱卿既然如此清心寡欲,那朕就准你交了兵权辞官隐退。不过你哪儿也别想去,乖乖留在宫里陪朕下棋!”

逼良为娼

“一人有罪,父妻同罪。五家互保,十家同连,一户有罪,十户连坐。凡匿藏重罪者,判腰斩重刑……亏你想得出,真是个无情无情无意的人。”
鸾沉半伏在案几上,隔着一桌子的笔墨纸砚看宋昱写字,沾了满墨的羊毫落笔便是清秀娟丽的小篆,沿着雪白的宣纸行行铺展,偶做一顿,似是沉入思索。
“没有的事,”宋昱道:“反之,告发悭吝者同战场杀敌同赏,重在赏罚分明罢了。”
说话间鸾沉看的出神,不知何时已从宽大的袖摆里探了一只手,轻撩他额前飘落的几缕细碎青丝。
岂料宋昱像遭了铁烙一般,猛的推开鸾沉,站起身子蹙眉看他。
鸾沉抬头看到那人的惊恐万状,打算泯口茶水遮掩尴尬,手竟有些打颤,索性放下道:“你不是说喜欢我么?”
宋昱低着头:“微臣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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