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屋来,琴璇惊诧得看到桌上摆了饭菜,屋里却没一个丫头。胤禟嗔怪道,“就算躲着我,总也得吃了饭再出去,饿了这一晚上,前胸都贴上后背了!”
“你——呃,九爷也没吃么?”琴璇脸红。这一切竟都瞒不过他。知他要回来用膳,想着在他回来之前躲出去,等他睡下再回来。他忙碌一天,又累又饿,定然等不得自己。谁知道……
“可不是没吃,饿死了,还不快点盛饭!”胤禟坐在桌边,急急得用筷子敲碗。看得琴璇一笑,风流倜傥的九阿哥,饿着肚子,也会有如此失态之举吗?
盛好了饭,琴璇也坐了下来。却见胤禟又不急着动筷了,只痴痴望着自己,眼中丝丝暧昧,灼得琴璇心慌不已。“九爷不饿了么?”琴璇微红着脸问道。
胤禟眼睛直盯着琴璇,低声一笑,笑声魅人,“不饿了,我才知道,福晋笑起来竟是倾城倾国,秀色可餐啊!”
琴璇脸涨得通红,薄怒道,“不饿就别吃了。”说着伸手到胤禟面前欲取碗筷。
一双芊芊素手却被胤禟大掌拢住,挣也挣不开。琴璇愈加心慌。胤禟盯着她,见她玉颜娇艳欲滴,喘息不定,知她是真怕了。压下心中的欲望,单手捧过面前碗筷,斜睨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去,哑声道,“吃饭!”
第二十四章 共眠
琴璇无奈,怕激怒他反而不好办,便不敢太过挣扎,只得由他抓着手费劲得吃完这顿饭。偷眼看他,却好似并没有“歹心”的样子。琴璇微微放了心。漱过了口,胤禟不许她唤来春纤等人,琴璇便只得亲自服侍他净了脸。胤禟坐在早已铺好的床上,刚刚洗过的脸上却浮出一丝兴味,“夜深了,福晋,早些歇了吧!”
琴璇心少跳了一跳。扭头勉强笑笑,“九爷,您先睡吧。琴璇晌午已经歇过了,这会儿睡不着。”
胤禟站起身,踱步到琴璇面前,手指轻轻抬起她细腻润滑的下巴,眼睛直望过去,轻声呢喃着,“是么,可是我困了呢!”
琴璇大慌,只得使出最后一招,“九爷,琴璇今日身子不方便……”
胤禟却突然放了手哈哈大笑了起来,琴璇一怔,立在当地不知所措。胤禟笑了一阵停下,仍旧看了她,“睡不着的话,福晋想做点什么呢?”
琴璇反应过来,支吾道,“呃,那个——”突然脑中精光一闪,“哦,我想学学满文!”
胤禟奇怪,“怎么,你还不会满文么?”
琴璇讪笑。满洲格格不会满文,真的是说不过去啊。“回九爷,琴璇额娘去得早,奶娘又是汉人,所以……而且我自小对满文不感兴趣,这才——”时至今日,由不得她不胡编乱造了。
胤禟“哦”了一声。琴璇连忙走到桌旁拿起带来的一本满文书,铺开宣纸,手执狼毫,回头笑笑,“九爷还是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给额娘问安呢!”
胤禟闻言沉吟。琴璇却在装模作样的照着书写写画画,这满文钩来拐去,琴璇又用不惯毛笔,十分难写。正愁着,胤禟已来到身后,一手撑桌,一手执住琴璇的手,已然将琴璇圈入怀里。暖暖的气息拂着琴璇的鬓发,“满文,得要人把着手教才学得。”
琴璇手被他带着,只觉脸上烫的似火,“九爷,您还是早些去睡吧,这些小事琴璇自己来就好了。”
胤禟笑笑,“可是我也不困了。好了,专心学吧。”
琴璇偎在他怀里,听他声调平淡,严肃认真,紧张不安的情绪便逐渐消散。用心认写着一个个满字,忽而觉得曾经看起来丑陋的文字,在胤禟笔下竟也是如行云流水般潇洒好看起来。沉浸其中,竟未发觉不知何时胤禟撑桌的手已揽在自己腰间。
炉中沉香燃尽,怀中的人已然熟睡,螓首斜垂,靠在自己肩上。胤禟嘴角勾了勾,这金丝沉香的催眠作用还真是不一般。这丫头,折腾了一天也是累得很了吧,居然站着就睡着了。揽着她,轻轻将发簪拆下,瀑布般的发丝便垂了下来。横抱着娇躯放到床上,瞧着她绝美的容颜,胤禟不由一窒。双手成拳,复又松开,终于伸过去一颗一颗地为她解开盘纽。夏天里本就穿得不多,除去外袍后,丝薄的襟褂里银红肚兜隐然可见。垂下帐子,取过一床薄被搭在自己同她身上,转过身不再看她,喉咙却干渴难耐。不禁自嘲,自己枉说阅人无数,竟也受不得这般诱惑。
好痛!琴璇隐隐觉得头皮一阵疼痛。睁开了眼,却见胤禟卧在自己旁,手里把弄着自己的一缕黑发。见自己醒来,胤禟魅惑地笑了笑,“璇儿醒了?”说着探过来吻了吻琴璇额头。坐起身来扬声道,“进来吧。”
门外春纤秋纹依次而入,两人皆掩不住一脸的得色。琴璇脸都黄了,莫非……急忙掀开被子,却看到自己衣衫整齐,全身舒爽,并无异样之处。放下了心,胤禟却附来耳边,低嘲道,“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还这么害羞么!”
琴璇大窘,自己的动作原来都被他看去了。重又回想起新婚之夜的尴尬,不由低下头去。胤禟仍在耳旁“啧啧”称道,“璇儿娇态,真叫人心神荡漾啊!”
春纤秋纹见二人亲昵,笑容溢了满脸。琴璇躲开胤禟,朝她俩一瞪,翻身下床。二人这才捧了水盆毛巾等物上前。胤禟也已起身,琴璇心中却仍是忐忑,昨夜他温柔悉心,却又不动自己分毫,这都是为了什么?
进园到玩芳斋给宜妃请过安后,胤禟仍温柔得牵着琴璇的手。来往的丫头看到了皆是好笑又艳羡的神色,胤禟却毫不在乎。琴璇更是疑惑又慌乱,往日他冷漠苛刻,自己也无所谓。现在他突然温柔起来,怎么倒叫自己觉得危险呢?
路过凝春堂,一个大丫头走了出来。看见他俩忙福身请安。胤禟手微微一抬,“芳草,急急忙忙的那里去?”
芳草笑道,“回九爷的话,德妃娘娘得了四爷孝敬的冻蜡佛手,正差奴婢给宜妃娘娘送去两株呢!”
琴璇才知道这是德妃的居处。见那芳草手中拿的佛手委实玲珑可爱,又想起初见德妃时她赠镯之事,不禁起意去给德妃请安。正欲对胤禟开口,他却仿佛对自己的想法了然,“既如此,咱们就进去拜谢德妃娘娘吧!”
芳草闻言笑道,“九爷,福晋,快请进吧,十格格也在呢!”回头招呼了一个小丫头,“进去回禀娘娘,九爷和九福晋来了。”
琴璇闻言好奇心顿起,自己还从未见过一个公主呢。这十格格,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
进了正殿,二人给端坐在榻上的德妃行礼道谢。一旁早有丫头奉上茶来,胤禟自去坐于一侧花梨木椅中。德妃身旁坐着的一个女孩儿早已起身,待他二人给德妃见过礼后缓步上前,“可琳给九哥九嫂请安!”
琴璇连忙扶住了,冲她笑了笑。细细打量起这十格格,见她身量未足,稚气未脱,只不过十一二岁年纪,脸庞上却是与年龄不符的端庄的微笑。琴璇心底油然而生一丝怜意,还是个孩子,就不得不在这深宫中挣扎。不由暗叹,皇家的子女,虽是天生富贵,却也是逃不开的悲哀命运啊!
十格格可琳直起了身,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仍是回到德妃身侧坐下。琴璇正欲坐在胤禟身旁,却被德妃拉过,挨着她坐,“好孩子,这么久都不来看看我,莫不是嫌弃额娘又老又丑,无趣的紧?”
琴璇忙陪笑,“母妃吓煞琴璇了。娘娘若是丑,这天底下哪里去找俊人儿呢!只是琴璇性格鲁莽,只好守愚藏拙的,怕母妃嫌弃琴璇呢!”
德妃笑得合不拢嘴,“瞧这丫头,就知道哄人开心。”说罢又瞅瞅胤禟,“这么好的福晋,九阿哥可要惜福呀!”
琴璇脸红,胤禟笑笑回道,“母妃说的极是。儿臣谨遵母妃教诲!”眼睛却瞟向了琴璇。
德妃瞧着他俩叹道,“时光不饶人啊。还记得九阿哥领着祯儿淘气那会儿,都还是眼前的事儿。就这么一转眼,都大了。瞧瞧九阿哥,也有了自己的福晋了。”一脸的慈爱让琴璇心里都暖和起来。
“十四弟也十五了,成亲分府也快了吧?”胤禟陪笑道。
德妃点头,“正商议着呢!”转头又拉过琴璇的手,“只是不知我们祯儿有没有九阿哥的好福气,能娶到琴璇这么好的福晋。”
琴璇低下头去,含羞笑道,“额娘又说笑了!十四弟年轻有为,前途未量,能做十四福晋的必也是闺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只怕到时候娘娘就只疼您的亲媳妇儿,看不上琴璇了!”眼波无意间掠过胤禟,却发现他神色一僵。
德妃噗嗤一笑,“那可要借咱们九福晋的吉言了!”
说话间,十格格起了身,向德妃福了一福,“母妃,可琳略感不适,先告退了。”
德妃点点头,一脸慈爱地说道,“既如此,就早早回去歇着吧!等身子好透了,就常常过来坐坐,别总一个人呆着。”扭头又吩咐跟着十格格的小丫头,“小螺,仔细伺候你主子。”
小丫头连忙应了,随十格格一同离去。德妃望着她们的背影轻轻叹道,“是个好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了。”
琴璇按捺不住好奇,“母妃,这十格格——”
德妃朝她笑了笑,“成亲都好几个月了,怎么这些个兄弟姐妹的还没闹清楚?你可琳妹妹,是走了的敏妃娘娘的骨血,你十三弟的亲妹子。”
琴璇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会来给德妃请安。德妃于他兄妹,就像是亲娘了。可她虽是胤祥的亲妹妹,怎么两人一点都不像呢?胤祥是开朗明快的,这十格格,却不多说话,似眉间噙了一股忧思一般,孤僻疏远。
同德妃说笑了一阵,二人告辞。出了凝春堂,手仍旧被执着,琴璇一脸的无可奈何。胤禟看着她怨怒,却好似乐在其中,唇角居然渐渐上扬。
甩甩头努力忽略掉自己的手,琴璇开口问道,“九爷您说,这十三阿哥同十格格并非德妃娘娘的亲生子女,娘娘却能如此慈爱相待,可见这德妃娘娘最是可亲不过。却为何独独不亲近四哥,自己亲生的长子呢?”
胤禟脚步一顿,回身看她,神情玩味,“你怎知德妃娘娘同四哥不亲近的?”
琴璇一窒,“呃,听人说的呀!怎么九爷不知么?也难怪,福晋们私下议论的您怎么能知道呢!”说罢尴尬地笑笑,暗悔自己嘴快。
胤禟瞧见她咬住下唇,淡淡一笑,“四哥是孝懿皇后养大的,自然不会亲近德妃娘娘。”
琴璇不满足,“可毕竟德妃娘娘是他生母,再说佟皇后去了的时候,四哥还是个孩子……”
胤禟看她一眼,开口道,“孝懿皇后身后有佟家,德妃娘娘身后有什么?”
琴璇恍悟,“你是说——”
胤禟接口,“我是说,你不要把四哥想得太简单了!”
琴璇心中复杂,连生母亲情都可摒弃,他到底心狠到什么地步?
未曾多想,已经走到清溪书屋。书屋外便是湖,一座木桥连接着湖中小筑清音阁。一个小太监走上前来,甩下箭袖,“奴才给九爷、九福晋请安!皇上同诸阿哥正在清音阁,还请九爷九福晋移步见驾!”
琴璇诧异,皇上传召胤禟也就罢了,为何也要自己过去?
一边走着胤禟开口询问,小太监恭敬回答,“回九爷,没什么大事,只是个西洋和尚,说是从什么‘达不滇’来的,献上件稀罕玩意儿。皇上同诸阿哥正在赏玩,正见了九爷您同九福晋,临时起意召唤的。”
琴璇放下心。转而想到“达不滇”?那是什么地方?猛然醒悟,“大不列颠”!
第二十五章 飘雪
行礼问安之后,听得上头轻咳一声,“今儿人倒是齐全,穆先生,让大伙儿都开开眼吧。”
琴璇微微抬头,见康熙坐在阁中上首,环视周围的是众阿哥。未暇仔细看去,胤禟也走入其中。整个清音阁竟只有自己一个女子。琴璇有些尴尬,只好走到下首,对面就是那所谓的“西洋和尚”。从服饰判断,该是个传教士。琴璇在外游荡期间也曾见过教堂,可从来没进去过。心中也微微有些好奇,这传教士带来的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呢?
那“穆先生”听了康熙的召唤,稍一鞠躬,走到一物之前,掀起了上面覆盖的红绒布。“钢琴!”琴璇惊呼出口,面前陈放的确是一架钢琴,当然同三百年后的不同,样式古板,线条生硬。琴璇记得自己疯狂练琴准备过十级的时候,正是第二届鼓浪屿国际钢琴艺术节期间,巡演过程中,鼓浪屿钢琴博物馆竟携带了四架古钢琴“周游”全国。琴璇有幸远远的看了一眼,心中却是大为感兴趣,甚至还为此专门向老师请教过古钢琴的演奏技法。谁知道,今日竟如此近地观摩到了货真价实的古钢琴了呢!
“这位小姐,您认得此物?”穆先生恭敬有礼地问道,中文倒是流利。琴璇这才发现阁中诸人全都面露诧色看着自己,知道自己又失态了。这穆先生必定也觉得很奇怪吧,现在哪里有“钢琴”这个词呢!
琴璇忙微笑掩饰,“穆先生见笑了,我很小的时候听过别人演奏,所以认得此物。因它刚硬笨重,所以我妄呼为‘钢琴’;在穆先生家乡,此物应该叫做‘clavichord’(古钢琴)吧?”
穆先生一奇,“小姐会洋文?”
琴璇一窒,暗道不好。果然看到众人盯着自己的目光更加惊奇。后悔不迭,却只好讷讷回答,“不敢,只是粗通而已。”
穆先生又朝康熙鞠了一躬,“大清果真是人才辈出,这么一个年轻小姐居然见多识广,还通洋文,穆景远真是佩服!”
康熙呵呵一笑,“这是朕的儿媳,九阿哥的福晋,别总是小姐小姐的。”又朝琴璇问道,“你会洋文?跟谁学的啊?”
琴璇连忙跪下,“回皇阿玛,琴璇自小对洋人的东西感兴趣,央阿玛给琴璇买了几本洋文书,才略微懂得些。若说会,还是算不上的。”
康熙点了点头,“首富家的女儿就是不同啊。起来吧。”
琴璇不懂他的意思,却感到他口气略含讥讽。懵懂起身,偷眼向他往去。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呢!比想象中瘦了些,青白脸色,脸上微微有些斑点。坐的虽是椅子,腰杆儿却挺得笔直,浑身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气息,却让人感到威严无比。
却看到康熙看向了三阿哥。三阿哥微微颔首,开口道,“此物叫做铁弦琴,又称西琴、雅琴或七十二弦琴。万历年间,西洋意大利国利玛窦曾将此物献给明神宗朱翊钧,后李自成进京,此物也就失了踪迹。”复又看向穆景远,“此物极其金贵,穆先生,携着它飘洋过海必是十分辛苦吧!”
穆景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