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舒悦在桌旁一手托腮,一手捏信悲叹一声。她一点也不喜欢耍心机使手段宅斗这些东西的好吧,前世在娱乐圈那是够够的,虽然惊涛骇浪的也经历不少了,但是谁会去喜欢这些东西啊,她可达不到“与人斗其乐无穷”这种思想境界。
她正想着,张婆婆走进房间,手里端着一个饭碗放在桌上,舒悦一看,原来是为她做了冰糖莲子粥,在这炎热天气里消暑避热是最好不过的了。
张婆婆脸容向来平静慈和,舒悦一向对她很亲近,说道:“婆婆,我一点也不想去京城。我们这样一直在江南多好,多快活。”
婆婆只是慈祥地微笑,不说话——她当然不会说话,然后用手比划着,意思是说不要担心,去了京城也很好。她显然是安慰舒悦,舒悦也只是苦笑一下。
突然丁香一溜小跑进来,手里又拿着一封信,说:“小姐,刚刚有人又送来一封信。”
怎么今天那么多信,舒悦心里嘀咕,接过来一看,封皮上又是那龙飞凤舞的飘逸大字“李四敬启”,她便知道又是“张三”。她倒微有些意外,那天晚上临仙楼没宰成他,她还以为他会自此人间蒸发呢,没想到竟会主动又联系她。
“送信的人你看到了?”舒悦问她,难不成又是看见一个背影?
“看到了。”丁香回道。
“长什么样?”舒悦问她。
“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子,很可爱的样子。”丁香马上答道。
年龄较还,且既是用“可爱”来形容,估计不是那“张三”了,难不成他还有同伙,舒悦想着,一抬头却看到丁香粉脸微红,似有回味之状。
人不怀春枉少年,舒悦叹道,打开一看,是“张三”约她今晚老地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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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老地方即屋顶之上,舒悦一身寻常男子便装来赴约。一上屋顶,只见“张三”一身玄青素装,面色在这黑夜里却是明朗清俊,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喂,张三,还以为你会再也不出现了呢,”舒悦道,“太不够意思了,那天晚上可是我付的酒钱,现在都快破产了。”
“我说过让你等我回来的。”纪泽轩声色不动。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舒悦道。
“要相信我。”纪泽轩道。
哈,我马上就要走了,相不相信都无所谓了,舒悦心道,又问:“你喊我来有什么事?”
“走吧。”纪泽轩道。
“往哪走?”舒悦问道。
纪泽轩看了她一眼,眼中玩味,道:“上工。”
“哈?”舒悦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随后转还过心思,他这是邀请她一起再干一票?但是,“去哪里?”
“你不是哭穷要破产了么?”纪泽轩悠悠道,“跟着就是了。”
我那是“哭穷”吗?我是真穷好不好,舒悦心里嘀咕着跟了上去,又道:“你早说要上工啊,我好换一下衣服,这样也太不专业了。”
纪泽轩一声轻笑。
舒悦跟着纪泽轩又来到了知府大人赵业,不,前知府大人赵业的大宅前。临安城知府赵业几天之内迅速被革职查办的消息是全城皆知,人人热谈,大有快意恩仇之感。
二人飞身上了墙头,舒悦微晃,纪泽轩扶了她一下,他双手扶在她肩上,舒悦似乎感到了从他修长温热的手上传来的温度,他的脸近在眼前,她有点眩晕的感觉,鼻尖上沁出了一层细汗。
“我们真的不需要蒙个面什么的?”舒悦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情绪道。
“喜欢你就蒙。”纪泽轩向院内探视。
舒悦撇撇嘴,也向下看去。现在知府大院里的每个门上都被贴了封条,门卫处有专人看守,不时来院内巡视。看着巡视的卫兵走了出去,纪泽轩又带着舒悦轻声飞身下地。
再一次靠在他怀里,舒悦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是纪泽轩目光直视,根本没有看她。
又来到上次来过的库房前,舒悦正想这次该怎么开门呢,纪泽轩却拿出了一把钥匙随即打开了门。
舒悦心下大奇,问道:“你怎么有钥匙?”
“万能钥匙。”纪泽轩道。
舒悦再次拜倒,心道果然每个行业都有深奥门道,向他翘起大拇指,纪泽轩只浑不在意。
两人进了房内,舒悦环顾了一下道:“老是对知府大人下手,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纪泽轩道:“那就空手回去,什么也不要拿了。”
舒悦道:“那不成。这赵知府还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呢,我拿一点也算用之于民了。”
纪泽轩笑着瞟了她一眼。
舒悦走到角落又开了那个存放银钱的木箱,里面也不过跟上次见的差不多。她皱起眉头道:“我记得你说过狡兔三窟,这知府大人还有别的银库的,会是在哪里呢?”
纪泽轩走到一面墙前,那墙上挂着几副画,他撩起一副对着墙面敲打了几下,只听得“腾腾”几声有些空洞的回音,然后一按了下不知什么地方,那面墙便像是舒悦从电视电影中看到过的那样打开了机关,露出了里面更深更阔的幽暗空间。
30。再见
“哇。”舒悦叹道,点亮了手中小火烛细小的火苗之后,只见这个更为隐秘的银库面积更大,而其中放置的几个大箱子里面更是有无数的银两与金玉珠宝,外面的小库房根本不可与之相比。
该拿多少呢?舒悦只觉满眼白亮亮金灿灿,视线都有些恍惚了。
既然有这么多,那么她就比自己之前预想的多拿一点好了,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不管在哪里,尤其是她要回京城的家了,前途未卜啊,身边多点银子不用太受制于人总是没错的。
她见了这么多钱财宝物,自觉内心激动叹服,转眼一看纪泽轩,却见他面色平静,一如平常,好像眼前的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
“张三兄真是视钱财如粪土,在下真是佩服之极。”舒悦说道。
纪泽轩看了她一眼,道:“只是没有你如此神色夸张罢了。”
说我见财眼开!舒悦心想,又道:“我自是没有仁兄如此高境界,像我这种人要是视钱财如粪土,那钱财也会视我如粪土的。”
纪泽轩闻言轻笑。
舒悦又因他的笑容神游了三秒钟,然后伸手随便挑起块银子,拿起串珠玉项链看了看,道:“要是带在路上走的话,我拿点什么比较合适呢,唔,或许应该拿那较小较轻但是较值钱的珠宝。”
“你要去往何处?”纪泽轩问道。
“哦,忘了告诉你,我就要离开临安了,今晚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了。”舒悦向他嘻嘻一笑。
纪泽轩道:“我很难把这个称为‘合作’。”
舒悦向他瞪眼,随即又笑道:“是了,其实多这几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哪有这个本事能借走那么多银子。”
纪泽轩听她将盗银称为“借银”,哂道:“你倒是很会开脱安慰自己。”
舒悦也不在意,包了一小包袱银子珠宝的,估计也不少了,抬头看纪泽轩道:“怎么你不拿吗?”
纪泽轩道:“今天不需要。”
果然是土豪!舒悦心道,银子已经多到不需担忧,而且思想已超脱到嫌银子多的境界了,佩服之极。
“难道你今天晚上是专门为了我陪我来的?”舒悦问道。
纪泽轩走近她,离她那么近,几乎鼻挨着鼻了,道;“感动吗?”
舒悦不能呼吸了,其实她也的确在这时屏住了呼吸,他的脸逐渐地靠近,精致完美的五官近在眼前,她看见了他长长的眼睫像小扇子一样忽闪了一下,甚至他白晳的皮肤上细细的绒毛都可以看得到。她想后退,但是已经无可后退。
她感到他呼吸的温热,鼻间闻到他的体息。
他要吻我吗?舒悦想到,又想起花灯节时他突然吻住自己时的嘴唇的触感,不禁脸上一热,浑身又出了一层冷汗。
他真的喜欢男人啊,她想,要不要让他吻呢?
太没节操了吧?她暗自唾弃自己,就因为他有一张令人难以抵御的倾国之颜,自己竟然有了如此没节操的想法,何况他喜欢的是男人,他以为自己正要吻一个男人呢。
但是,反正自己就要走了,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而且这样的美男不会轻易见到的吧,要不然就吻一个,当作她在这临安城里江南风月的一个小小的美好纪念。
“哎呀!”正当舒悦在这里翻来覆去一瞬间思绪翻涌的时候,她手中一直拿着的那一根小火烛倾斜之下,热油蜡滴到了手上,一点轻微的烫意。
她忙端正了手中的火苗,同时纪泽轩离开她远了一些,伸手将她的手牵过来看。
“有没有烫伤?”他问道。
她的手被他握住,她感到他修细纤长的手温热而温柔。
“不打紧。”她抽出自己的手道,向一边转身假装看别的东西,因为她知道自己此时一定已经满脸通红了,同时她心手还有些失落之感,大概因为那个极可能发生的吻。
银子都包好了之后,二人又悄悄地沿原路返回,纪泽轩还默默地送了她一段路。快要到家的时候,舒悦停下来对他说:“好了,我看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再见!”俄而又笑嘻嘻道:“但是,我想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她一挥手潇洒地走了。纪泽轩仍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淡淡一笑也转身走了。
但是舒悦没有想到,就在不久之后,在一个她没有预料的情景下,她和他又见面了。
31。进府
郭大将军果然在来信之后的第三天傍晚时分准时到达,与信上估计的时间恰好相当。
那天傍晚时分天色微暗,舒悦刚点亮了屋子里的灯,便听得丁香从外面院子里传来的急促的声音:“小姐,老爷到了!”
舒悦心里冷不丁一震,有些紧张,虽然这个爹见过她,但那时她尚在昏迷之中,可是对他一点了解也无。她心里微乱,但不是镇定走出门迎上去。
一出门,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身材魁梧,皮肤黝黑,面孔方正,目光清正,嘴角严肃,蓄着胡须,想必就是她的爹郭大将军了;他身后跟着一个面容祥和稍显富态但是身体一看就很硬朗的老嬷嬷并几个年轻小厮,想是他一起带来的;丁香正小心谨慎地跟在一侧。
舒悦向来人福身行礼道:“见过…老爷。”她实在喊不出“爹”或者“父亲”这样的字眼。
郭正也并不在意,说道:“悦儿不必多礼,进屋去吧。”
舒悦听他亲切地叫自己“悦儿”,一时有些不太习惯,但是并不反感。
一行人又进了屋,舒悦请郭正上座,郭正却并不急着就座,一指那个跟进来的老嬷嬷道:“这位是周嬷嬷,她会向你讲解进京的情况的。”
舒悦向周嬷嬷道:“见过周嬷嬷。”
周嬷嬷忙回礼道:“悦姑娘好。”
然后几人就座,一时无话,微有尴尬。
俄而郭大将军看着舒悦的脸,轻叹了一声道:“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舒悦看他神色凄怆,很有些悲哀之意,不禁想道,看来他对自己的生身母亲还是很有情意的,但是转念一想,他在京城都有妻妾了,却又招惹她的母亲,现在再作如此哀状有什么用呢,心中不禁有些忿然。
郭正又道:“以后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方才不负你母亲的嘱托。”想是郭正一时之间也很难自称“为父”,所以最终还是称“我”。
几人正都默默无语时,张婆婆却走了进来,仍是面容沉静,看了郭正一眼,微一福身,又向舒悦打手势,舒悦便道:“老爷和周嬷嬷几人一路风尘,一定累了,现下晚饭已做好,各位先请用食吧。”
郭正道:“我这里都已准备妥当,明早就动身进京吧。”
舒悦恭敬道:“是,听老爷安排。”
郭正只眼中各种情绪翻涌,却没有说话。
丁香自是早就打点好了行李,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郭正骑马在前,舒悦、丁香、张婆婆、周嬷嬷几人坐在两辆马车里,几个小厮也或赶车或骑马,一行人开始向京城进发,陆路行了几天之后,一行人又乘船行水路,虽然距京城路途仍远,但总归是越来越近。
一路上周嬷嬷也向她细细述说了一遍京城郭大将军府上的大体情况及府上的规矩礼仪,舒悦心内既好奇又有着谨慎之心,所以记得格外仔细。
一行人在路上行了将近一月,终于到达了京城。一到京城地界,一行人又或者骑马,或者乘马车,很快就到了将军府。
在将军府前一下马车,舒悦一看,那将军府果然是建得威严气派,红墙绿瓦,是北方建筑特有的雄伟壮观,不似江南建筑那般青砖白墙,小巧精致。
一进将军府,早有人已经通传,几个中年嬷嬷迎了上来,向着郭正行礼问好,又引着一行人往里走;进了内门,一个蓄着山羊胡须五十岁左右的老人迎了上来,舒悦听郭正称他“冯管家”,便知是郭家的管家了;再到正厅前,早有一众媳妇丫头的拥着两个妇人站在厅门前候着。
一个面容端丽,气度威严,簪金带玉,身着紫色绸锻的妇人打头迎上一步,微身行礼说道:“老爷一路辛苦了。”余人皆站在她之后,舒悦便知这就是正妻冯氏了。
郭正回道:“夫人挂心了。”
那冯氏微笑,目光从他身上向后一打量,看到舒悦身上,舒悦只觉她目光锐利严肃。
周嬷嬷于是对舒悦道:“这是太太。”
舒悦低眉顺目向她行礼道:“舒悦见过太太。”
人在屋檐下,还是显得乖巧懂事些好。
周嬷嬷又指着冯氏旁边的一个秀眉细眼,面容婉约,身材娇小的妇人道:“这是孙姨娘。”
舒悦又向她行礼问好。
冯氏仔细看着舒悦,俄而面容放柔,沉声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于是舒悦抬起头来,但是目光扫过她面上,然后下视,并不与她对视。
冯氏却道:“长得真是清丽。”
孙姨娘在一旁接声笑道:“果是生得好面容,只是这一点却不像老爷。”
冯氏闻言面容转晦,眼中闪过愤恨之意,但也只是转瞬而逝,面上又放轻柔,道:“这必是像她的母亲了。”
郭正此时发话了:“有什么话进屋去说,站在这里是个什么意思。”
冯氏低笑:“老爷说的正是,我这是高兴糊涂了呢,竟忘了这事。”
于是一行人又进了屋。
32。厅上相见
一行人进屋坐定,冯氏命人斟茶递水,又对她身边一直跟着的一个嬷嬷道:“杨嬷嬷,你去把姑娘你都喊来吧,今天有贵客来,姑娘们不必都在那里学那绣工了。”
舒悦在一旁听着心道:“看来是要求女儿家们都心灵手巧,绣工活是必修课,跟红楼梦里那些姑娘被喊来见林黛玉时都在上学不同。”又心道:“我这可不是什么贵客。人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