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神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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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神妃-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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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工巧匠穷极一生心血的完美之作。就像这副躯体,似是初生的珍珠般柔嫩无瑕,任是谁见了,都会情不自禁的赞叹造化的神奇。

可是又有谁知道,这光鲜的躯壳究竟有多么的肮脏,即使是洗刷千万次,放掉了血剔除了皮肉,也抹不去被深深烙入骨子里的耻辱。

海王放下手,水面因为他的动作漾起了微微的波纹,如同无力的挣扎一般,晃动了几下,又归于平静和慵懒。


作者有话要说: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出自《诗经·陈风·月出》
《月出》的意境是迷离的。清代方玉润《诗经原始》说它“从男意虚想,活现出一月下美人”。诗人思念他的情人,是从看到冉冉升起的皎月开始的。也许因为月儿总是孤独地悬在无垠的夜空,也许因为它普照一切,笼盖一切,所谓“隔千里兮共明月”(谢庄《月赋》),月下怀人的作品总给人以旷远的感觉。作者的心上人,此刻也许就近在咫尺,但在这朦胧的月光下,又似乎离得很远很远,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李白《长相思》)。诗人“虚想”着她此刻姣好的容颜,她月下踟躅的婀娜倩影,时而分明,时而迷茫,如梦,似幻…… ————————《百度词条·月出》




、依稀旧梦

与水温恒定的碧落海相比,夏日的陆地显然要炎热得多,加上东皇国两年未曾下雨,气候更是干燥难当,让习惯了清凉海水的海族都有些不适应——譬如现在的君莫愁。

揽月阁中十数个大翁中塞得满满当当的冰块冒着丝丝凉气,风轮转得飞快。偶尔一阵风刮来,碧波送浪,珠帘摇曳,室中便是满满的细细水声与珠玉叮当之音,清凉宜人。君莫愁拿着把团扇不停地扇着,却仍是热得满脸是汗,饶是如此,她说话的速度依旧飞快,偌大的空间只回荡着被她一个人叽里呱啦的声音,居然被塞得满满的,不见丝毫空落之感。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几个小宫女在外面探头探脑,本来打算叫住问问,没想到那几个小宫女一看见我就撒腿跑得没影了。陛下,你说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人类该不会是看上了我们带来的哪个侍卫,春心动了吧?”

杏核眼从海王的脸上斜睨而过,君莫愁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登时笑得花枝乱颤,“我就说来月出苑走动的宫女怎么这么多,还真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只可怜了雨师妾国的人,服侍他们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成天被吓得够呛,真是的,不就是人长得黑了些,喜欢玩蛇么?哪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我可听说啊,有个小宫女在晚上撞到了雨师妾国的护卫,还以为撞见了鬼,当时就给直接吓晕过去了。”她把团扇往脸上一遮,笑得合不了嘴,“不过说实话啊,换做是我说不定也得吓一跳呢,这辈子我都没见过那么黑的人,在夜里外头一站,比乌贼喷的墨还黑,就算眼力再好都不一定能认出来那里有人。”

海王倚在榻上,他半合着眼睛任身后的宫女流苏为自己梳头,闻言张开眼看了她一眼:“天生万物无奇不有,有什么可奇怪的。你觉得他们黑,说不定他们还觉得你生得太白了。”

君莫愁闻言大笑,拿起身边小桌上的糕点送进嘴里,顺势换了一个话题:“陛下还记得陶唐王吗?”

海王微微点头。

君莫愁摇着扇子笑道:“他们那边才叫一个热闹。听说陶唐王来的时候除了护卫之外就没带几个官员,反而带了一大堆的美人,每天左拥右抱,真是羡煞旁人,也不知道他一大把年纪能不能消受得了?别的国主都是把太子留在国中主持朝政的,就他巴巴的把太子也带了过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忌惮自家儿子年轻有为似的——不过他那儿子我看也好不到哪儿去,身边服侍的三个侍月祭司可都是水灵灵的美人,每日里忙着争锋吃苦下绊子。呵,不就是一个臭男人么,犯得着争成那个样子?”

陶唐国盛行月神教,侍月祭司是月神教中仅次于月主和大祭司的神职,从国中家世清白容貌娇美的处女中挑选。因为身具灵力,历代陶唐王的王后都是从侍月祭司中选出。如果海王没有记错的话,陶唐国太子妃的候选者已经定下了两人,也就是两名侍月祭司才对,却不知这多出来的第三人又是谁?

这样想着,海王便将疑问说了出来。君莫愁闻言仔细想了想,道:“那第三个我没打听到她的名字,不过是远远的看见过一次,倒是好一个标致的美人儿,就算是在海国这么标致的美人也少见,只是神色冷冷的。”

两人正说话间,流苏已经为海王梳完了头发,又拿起梳子,细心地重新梳理。尖锐的梳齿刮过头皮有着细微的痛感,脑中的郁热似乎散去了一些,海王舒服的半合着眼,转开话题:“羽民国有什么动静?”

君莫愁道:“羽民国国主羽风穴也像个不着调的,整天除了调戏小宫女就是逗着千鸟苑的鸟玩。听说前几天撞见了那位陶唐国太子身边的冷美人祭司,一时惊为天人,这几天一直在围着她转,陶唐太子赶人赶得,都快想不出借口了。”她摇着扇子,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登时瞪圆了一双杏眼,“羽民天生亲近鸟类,他该不会是想要借助飞鸟打探消息吧?”

海王闭目不答,流苏却是抿嘴笑道:“哀侯夫人不必担心,在来陆地之前陛下便已经吩咐了下去,不希望听到禽鸟聒噪的声音。底下的侍卫们可是天天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些鸟儿,不让它们靠近陛下的屋子呢。哀侯夫人没有发现一路上周围的鸟叫声特别少么?”

君莫愁恍然大悟,却又皱眉道:“这样能防得了多少?依我说,就该把那些鸟都赶出去。”

海王道:“反正它们也靠近不了屋子,能打探到多少东西?水至清则无鱼,太干净了反倒容易让人生疑。”

君莫愁若有所思的点着头,手中扇子摇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待回过神时才发觉满身热的厉害,不由手腕用力连连扇动,陡然大起来的风吹得她本就不甚伏贴的褐色头发乱晃:“说起来如今在这四夷馆中住的人里,最好笑的还是邓国的那群夸父。听说他们个子大的惊人,一条手臂就有柱子那么粗,打鼾的声音更是惊人,长人馆的家具每晚上都得被他们的鼾声震得抖上一夜。西戎国住的瀚海苑离长人馆最近,每天晚上都被吵得睡不着觉,我听说啊,那西戎王每天早上起来脸都是青的。”

流苏听得发笑:“哀侯夫人的这些话都是怎么打听来的?真真好本事!得空教教奴婢,让奴婢也能长长见识。”女人向来热衷于八卦,君莫愁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堆,竟勾起了这个素日稳重的大宫女的兴趣。

君莫愁大力的摇着扇子:“能怎么打听?不过就是些闲话,听着乐乐就成,当不得真的。”

海王眼睛渐渐合拢,声音含混:“她年轻时就是姐妹堆里出名的包打听,这些年在宫里呆着功夫也没有落下,做了朕的尚仪真有些屈才了。大将军已经在朕面前讨你讨了好几次了,得空朕便安排你到他手底下做个斥候如何?虽然职位低了一些,不过以你的能力,要升官也不难,也省的你老是抱怨在宫里闲得发慌。”

“别啊,”君莫愁抬起团扇遮住自己抽搐的脸,“到了天欲雪那个死扒皮手下我还活得成么?陛下我还想呆在宫里混吃等死颐养天年呢!您可是答应过我养我一辈子呢,君无戏言,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啊!”

海王没有回答,银睫低垂,夏日丰美的阳光从窗棂间透进,洒在他的侧脸上,乍一看晶莹清凉宛如冷玉,透着丝丝的寒意。君莫愁见他有了困意,便低声告退,临走前向流苏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悄无声息的将梳子交给一旁的宫女,轻手轻脚的跟了出去。一直到了君莫愁的住处两人各自坐下,君莫愁才开口,面上有微微的疑惑之色:“流苏姐,我总觉得陛下这几日气色不好,这是怎么回事?”

流苏在一百九十七年前便是海王身边的大宫女,与君莫愁相识时间不短,加之性情温和体贴,与心直口快的君莫愁颇为合得来,两人私下里常以姐妹相称,虽称不上是无话不谈,但也鲜少有事会瞒着对方。见君莫愁问起,流苏微微凝眉,秀丽的脸上神色一暗:“自打在这月出苑住下之后,陛下便一直噩梦缠身,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啪”一声,却是君莫愁重重拍案而起:“我就知道,在这鬼地方陛下怎么可能睡得着!说要和他换地方他又不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流苏犹豫了一下,叹道:“依我看,也未必是这月出苑的缘故。”

“那还能是为什么?”君莫愁问道。

流苏望向远处,目光飘渺了一下:“昨晚,值夜的宫女听见陛下在叫那人的名字。”

“那人?”君莫愁坐了下来,目光燃起微微的亮光,声音有着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的轻颤,“哪个人?”

流苏垂下眼,只觉得双唇似有千钧之重,以至于她的声音也沉重得令自己无法呼吸:“是……光华太子。”

仿佛有声音一般,君莫愁眼中跳跃的光倏然熄灭,她的声音很轻,如同一片被海浪打湿的羽毛,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心痛的哀凉:“是他么……”

流苏看着她,感觉到她的目光,君莫愁深深吸气,抬起了头,眼中不知何时升起了朦胧的雾,强装淡然的道:“早该知道的,这么多年了,陛下记住的……还是他的名字……”语气是无法掩饰的失落,只是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君莫愁眨眨眼,弯起嘴角想要说些往日里信口拈来的八卦,只是嘴唇颤抖了几下,竟突然吐出一句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话:“太不值了!”

一语既出,流苏身体震了震,一时几乎无法掩饰自己面上的异色,举目四顾发现周围没有外人,她面色才缓了缓,只是兀自发白,低着嗓音道:“莫愁,快别说了。”

压抑多年的感情一朝倾泻而出便是奔腾之势,君莫愁根本没有听见她含着七分担心三分警告的话,只觉得自己眼睛酸涩得厉害:“流苏姐,这些年我总是觉得很不值,不管是陛下还是莫……”

“君莫愁!”流苏低喝道。

君莫愁抖了抖,像是察觉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般,陡然用手帕捂住嘴,眼圈红了红,还是没有忍住滚落的泪珠。“太不值了,都太不值了……”攥紧了手中罗帕,她喃喃的低语着,无力的垂下头。

流苏默默的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她服侍海王已近两百年,当年的事她自然清楚,旁观之人,有时甚至比局中人还要明白许多。

这世间□,无非是她喜欢他,他喜欢她,她不喜欢他,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几乎将世间男女都网罗其中不可自拔。在情场中,时常可见过错,也时常可见错过,个中孰是孰非,又有谁能真正理得清楚?

就像口口声声替他人鸣不平的君莫愁,自身亦是情路坎坷。为了一句连托付都算不上的戏言,她像是护崽的母亲一般守在海王身边已近二百年,几乎将一生青春都用在了海王身上的她,又何尝替自己问过一句值得?

一句不值,不知是在说别人,还是在哭自己?

过了不知多久,理智终于回笼的君莫愁挥出一道灵力,将适才流下的泪珠碾做粉尘,嘴角上挑眉眼一弯,又是那个整天叽叽喳喳的无忧女子:“光顾得发牢骚了,倒忘了正事——陛下既然身体不舒服,姐姐为何不请我哥来给陛下瞧瞧?”

流苏见她到底还是平静了下来,心下也是松了口气,淡笑道:“陛下说他没事,只是天气太热犯困,梳梳头放松一下就好。”她嘴角的笑意微凝,目光也沉了下来,“可我总有些担心……看陛下的样子,别又是离魂症发作了吧?”

君莫愁的目光认真了起来,思忖片刻道:“得离魂症的人势必长睡不醒,陛下只是容易做噩梦,倒不像是离魂症。”她叹了口气,想将胸口郁积的郁气呼出,但却不怎么成功,“也许陛下说的没错,是陆地上酷热难熬睡不好的缘故吧。”

“但愿如此吧。”流苏道,愁意依旧淡淡的拢在眉间。又陪着君莫愁说了一会儿闲话,她再回到揽月阁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海王歪在榻上似乎睡得正熟,一旁的宫女打着扇子,一片静谧景象。流苏从一名宫女手中接过扇子,正要接着扇,便听到海王的声音响起:“去做什么了?”

流苏动作一凝,见海王依旧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到自己变幻的神色,不由松了口气,笑道:“哀侯夫人新跟月出苑的宫女学了沏茶之法,特地叫奴婢过去见识一下。”

“她是找不到敢喝她沏出来的茶的人,专门哄你过去试毒吧?”海王说出了最符合君莫愁性格的判断,声音轻柔,如果单单听他的声音,势必会以为他此刻在微笑,“所有人里面,难得的只有她这些年没怎么变。有时候听她说话,朕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

流苏苦笑。海王只有二百多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但言谈举止之间的暮气,每每竟比已逾四百岁的自己还要重。她一生未嫁,早将海王看成了自己的孩子,闻言心中一疼,叹道:“陛下风华正茂,自然年轻……倒是奴婢已经老了。”

“流苏,你跟着朕多久了?”

“陛下,奴婢从大荒历九万九千七百九十六年开始服侍陛下,现在已经有一百九十七年了。”流苏道。

“一百九十七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么?”海王的声音有着淡淡的恍惚和飘渺,“朕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着淡粉的宫装,在长信宫前的小花园喂鱼,头上的玳瑁钗是比目鱼的形状,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甚是好看。”

“陛下还记得。”流苏心中一阵温暖。

海王道:“朕的记性一直很好。”他顿了顿,突然淡淡道,“流苏,你还记得朕当年的样子吗?”

流苏手一抖,手中扇子掉落在地,发出很大的一声响。

“陛下……”她几乎是瘫软般跪倒在地,声音被掐断似的顿住,面色浮出了一点惶恐。

见她跪下,其余宫女吓得也跪倒在地,年轻的面孔上满是惊恐与不解。她们都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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