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我为妖- 第35部分

巫云真凉凉一笑，也不挣扎：“你尽管动手。”

九幽一顿，勾唇笑了，突然将巫云真废弃般丢到地上：“我为何要如你所愿。本大仙就是要把你困在这里，等本大仙报了仇，再找琉木一起看你扫遍我九幽山头，直到你老死累死。”

“哼，你这样的人也会有朋友？”

“那是自然……”九幽微微一笑，神情难得透出一些做大神时的慵懒，“琉璃林中的琉木仙人是本大仙至交。后来他重入轮回，如今大约已不是当年模样了。不过本大仙找他易如反掌。”

巫云真既想尽早脱身，便对他全没了兴致：“九幽大仙是吗？我问你，你认得我吗？”说着，由地上爬起，凝神看他。

不出所料，九幽迟疑了片刻，大笑起来。那表情分明是说，你也配？

顷刻间，巫云真懂了，一切都不需要言语。原来，他救她，折磨她，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乐趣所在。非别回不来了，他已经被九幽的神志彻底湮灭。从今以后，再没有那傻傻跟随自己的阎王二公子了……

“大仙，谷中有外人侵入。”力神一直在一侧旁观，此刻突然出声。

九幽看也未看他一眼，却见那黑球已飞出洞口，不一会，拎了两个人入洞。

“见到九幽大仙，还不跪拜？”此时九幽已坐到一张亿年寒冰椅上，巫云真站在一侧，被施了法术不得动弹。

“滚！什么破大仙，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好人，全都是骗人的！”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满脸污渍，紧紧扶着身旁个子略高的女孩，那女孩似身上有伤，零散长发遮掩了面目，看不分明。

“你可知，擅闯九幽谷该当何罪？”九幽看着那小男孩的倔强眼神，不由微微一笑。

“呸，要不是我姐姐受伤，谁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大仙问话你们敢不答？老实交代，你们不是鬼，怎么入的地府，被谁追杀？”力神显然对冒犯主人的行径很是愤怒，在地上跳了三跳。

“凭什么告诉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地府有什么了不起，我要来便来！谁也阻拦不了我！”那女孩显然受伤不轻，许是寒气太重，此刻突然喷出一口血来。

“大仙，怎么处置？”

“随你。”九幽似对他们失了兴趣，转头去看巫云真。却见巫云真眉头微皱，正紧紧盯着姐弟二人，似乎在回想什么。

“不要动我弟弟！”女孩紧握着弟弟的手，幼小的手臂上布满伤痕。

巫云真突然一怔，看着她手臂上一排小小的牙印道：“你是——丹露？”

那女孩仰起头，一双大眼死死盯着巫云真，似不置信一般，“姐姐？”

巫云真既认出了人，再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挡在她们身前，转头朝九幽道：“这两个人是我朋友，你不许动他们。”

九幽眯眼看她，勾唇一笑，“你说不动，那我偏要动。力神，杀了他们。”

黑球领了命，朝那边转去，却难得有些迟疑，巫云真见状，已然怒了：“你这个死变态！我诅咒你祖宗十八代！要是你今天敢伤他们，我死也不放过你！”

“好大的胆子！”九幽勃然变了脸色，阴晴未定地瞧着巫云真。巫云真也不闪避，径直迎着他目光，不卑不亢。

一天之内被人骂了那么多回，他九幽难道就是吃素的？

“大神，我看这两人没什么危险，不如……”力神弱弱道。

“你想怎样，才肯放过他们。”事已至此，巫云真已经什么都能舍下。尊严，身份，血统，那些统统斗不过是身外物。因为不曾拥有，所以无惧失去。眼前，唯有丹露的性命，却是鲜活的最真实的存在。

“你，留下来。”九幽转了身，瞬息飞入漫天大雪中。

九幽谷的雪，乃天地间至寒冷之物。巫云真怔怔看着他背影，渐渐消失在天地间，不由缩了缩身子。她突然有一丝丝茫然。是，她不爱他，但也不恨他，于她来说，九幽不过是个最容易割舍的陌生人。然而为什么，她此刻的心情却是那么复杂，好似辨不清那雪中人是否与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牵连。不能轻易舍下这份迟疑。

那毕竟是她曾经真心喜欢上的非别，不是吗？

“姐姐，谢谢你救我。”身后的丹露躺在她弟弟怀中，言毕，已失去了知觉。　
原来，那丹露原是一头山间小鹿，三百年前遭逢一劫，险些遇害，是麒麟岩的神母，也就是麒云的母亲救了她，自此在麒麟岩修炼，渐渐沾了昆山仙气，长成了一头神兽。

那一次，麒云派了丹露保护巫云真，谁知刚出来不久就遭了小贼，引发兽性，遂因修行不足被麒云遣回昆山上去。丹露年轻气盛，自是不服，见那小贼可恼，于是将他一番收拾。哪知道几番打斗，竟被她发现小贼脖颈上的一个鹿角形纹身，正是与自己身上的如出一辙。

再后来，认祖归宗，丹露原是鹿族长老之女，彼时女儿在深山走丢，他们以为她死了，才没有寻找。这一回，歪打正着，丹露也便在鹿族领地留下来，且享一番团圆之乐。

此时，丹露父亲已死，其母不知犯了什么罪，前些月突然被带下地府。丹露幼弟名叫天宝的，就是那小贼，一心想下地府去救他娘，后来不知听谁指教说巫云真身上有他所要之物，于是在那里埋伏着，专门来抢巫云真之物。到后来，通地府果然到手了，丹露便以半仙之躯，与幼弟一起来到地府救母。然而，二人毕竟年轻，这一下没救成功，却被地府鬼差打得落花流水，不得已退到地府禁地九幽谷来，逃避追杀。

地府素忌九幽谷有去无回，除了阎王与大公子，再没鬼敢进来的。赶巧二人都不在，丹露才逃过一劫。

谁知刚进谷就被力神捉到，幸而巫云真出手相救，要不然，他们即便进了来也是必死无疑的。

丹露性命并无担忧，加之半仙之躯，养了些日子，便也慢慢好起来。她弟弟天宝日日照料姐姐，虽然目光中仍带着无法消除的戒备，但也不像初见时那般凶神恶煞。

巫云真便也只好在九幽谷住下来。

九幽谷，亿万年无法消融的冰雪世界。巫云真成日无事可做，又为了丹露答应了不能逃走，于是日日坐在九幽山的一个山洞口发呆，看着整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一看就是一整天。又因那力神给了她一件御寒的大衣，她便不再觉得冷。发呆的时光也越来越长。

九幽倒也不来找她，巫云真很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她偶然也会想起一些人，除了已经死去的母亲，就是师兄麒云。那日他似乎在与李天王大战，如今也不知可还安全，有没有受伤……

“巫姑娘。”突然间，山洞里传出一声轻唤，巫云真回头，见那黑球力神不知何时来了山洞。

巫云真应了一声，却也没动，依旧望着洞外的大雪发呆。

“巫姑娘赏雪兴致正浓，原不该打扰，只是……”黑球蹦了蹦道：“我家主人有请。”

巫云真抬了抬眼，默默起身。

大殿之上，一身紫袍的男子坐在最高的宝座上，力神将巫云真带到，便立刻消失了。

“什么事？”巫云真将眼光由中央移开，直入主题。她既不认可他是阎非别，便只当他是个陌生人，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胆！你是本大仙的奴隶，见到本仙竟敢如此无礼。”九幽神情神秘莫测，似乎微微有些恼怒，随即却扬起了一丝笑容，道：“要不要本大仙先教你怎么对本仙表达尊敬？”

“不必。”巫云真依旧冷着脸，“你救了我，我只有命还你，要便拿去。”

“你就这么想死？”九幽依旧微笑。

“不是我想死，只是不想和你呆在一起。”巫云真无畏地看着他，一字一顿，“你，不，配。”

九幽闻言，瞬间已然挑眉。一个闪身，他的手掌已紧紧掐在巫云真脖子上。

“本仙不配？”他语带威胁，手上的力道愈大。九幽大神素来没有什么不能办到，今日被一个小仙说不配，简直奇耻大辱！

是了！她分明就是存心要激怒他！

巫云真面不改色，似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喜怒无常，尽管呼吸渐渐困难起来，巫云真却笑了：“我早说过，你留着我一日我便气……你一日……终有一日……气……气死你……”

九幽挑眉，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你以为本仙会令你得逞？”九幽冷哼，不知想到了什么，“现在命你打扫无涯峰。一日之内，不许见雪。”话毕，九幽已不见踪迹。

巫云真摸摸脖颈，对着空气笑了。

出洞口，力神早已候着了：“巫姑娘，无涯峰在白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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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云真提着力神送的小扫帚飞到白老山无涯峰。

落到山顶之上，巫云真面无表情且呆滞地想，这山果然，很白，很老。拿起竹竿样的扫帚，随手便扫起来。

天上正下着鹅毛大的雪，整座白老峰基本上见不到白色以外的任何色彩，尤其是无涯峰，所谓无涯，就是指整个山顶都是被雪埋起来的，像一大片整齐划一的平地，找不见山峰。

巫云真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认认真真扫着地。

听九幽的话，这样他就没理由为难丹露他们了吧，她自己倒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在山洞里也只是看雪。而且有点事情做，更加能减少她思考的时间。

似乎很久没有动过脑子了，巫云真望着洁白的雪地，一如既往地感到心情前所未有平静。

她想起来，这样平静的日子似乎已经过的很久。自从来到九幽谷，她的脑子便时常空得令自己不可思议。就连偶然想起大战那天母亲死在面前的场景，也只是鼻子微微感到一丝丝酸涩，很快却又置身局外，仿佛与那场轰轰烈烈的死亡没有任何关联。

是错觉么？躲在九幽谷，就与真实世界隔了一层。她什么都不必想，不必面对，只要呆呆地发愣就好。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可以永远藏在这里，纵然有风雪，也伤不到她。

扫地的手突然停滞了一下，巫云真抬了抬眼，看到雪白的地上有一个颜色突兀的红点。

血？

是巫云真的第一反应。她的心好像快跳了几下，勾起回忆来。甩甩头挥去回忆，身子已经蹲下，专心抹开那个红点。

白雪被拂开，巫云真眼神一动，居然是一朵花，鲜红色的五朵花瓣，外面包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冰晶，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这是唯一一抹跳跃的颜色。

巫云真轻轻触碰着花瓣，不自觉地牵起了唇角。不知为何，突然就欢喜起来，这是她这些天来唯一的笑容。

原来，她已经连微笑都淡忘这么久了么。

“喜欢么？”一个声音不期而至，九幽一袭紫衣，容颜绝世的脸上一贯傲然，却不知怎的多了一丝温柔的意味。

巫云真看着他，脸上闪过一丝丝生动的喜悦与期望，却飞快又黯淡下去。

“哼，本大仙看你成日像个木头似的，碍眼得很。”九幽见她神情莫测，刚来一点好心情一扫而光。

巫云真皱着眉，以久不运转的脑袋艰难地猜测着他这样做的动机。又被他的语气惹恼，低声道：“我像不像木头关你什么事？”

“大胆！你是本大仙的人！”九幽也恼了，口不择言，话一出口惊觉巫云真眉毛一颤，立刻改口：“仆人！”

又道：“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意思，本大仙早就杀了你。”果真，他是还没有复原才会无聊到花心思找气受！

“你杀过人吗？”巫云真看着鲜红的花，突然问。

“当然。”九幽微恼，“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那妖呢？”巫云真不接口，神情有些怔怔。

“本大仙乃上仙，妖那样的末等物种，轮不到我动手。”

巫云真眨眨眼，低头专注道：“这样很好。互不妨碍就好了，即便是因为瞧不起他们。也比好好的杀了它们强，为什么一定要杀光呢？”

“弱肉强食而已，这个世界的规则。”九幽看着她温和的侧脸，有些不屑，又有些莫名的想过去安慰的冲动，正想说些什么，又想起她方才的不知好歹，语气骤然加强，“本大仙命你扫雪，你想偷懒不成？”

“就扫。”她难得没有再想激怒他，捡起扫帚机械地扫着地。

一片片雪地扫过去，每隔几步便有一朵鲜红色的花，巫云真纳闷，一抬头，九幽早已不见了。

待她扫完整座无涯峰，雪白的地上赫然已形成了一个字。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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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巫云真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有些失眠。

山洞外便是雪，哗哗有寒风吹过的声音。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纵然是仙躯，她毕竟修为尚浅，若不是力神送她衣服御寒，怕是早已冻死好几个了。偏她又嘴硬，决计不会向九幽求助。

“姐姐。”

不知何时，丹露已来到山洞内。巫云真忙起身，迎着亮光看去，丹露纤弱的身子立在风口，很有些摇摇。赶紧将她拉到床铺上拿衣服裹着，“你伤好了么，怎么出来了？”

丹露和天宝被力神带去一个山洞养伤，巫云真已好些日子没见她。不过据力神讲，九幽倒没有为难过他们。

“姐姐，我来谢你。”丹露要跪下，巫云真已拦了，“到底是谁教你这些坏习惯，说跪就跪的。你要还叫我一声姐姐，就别跪我，我年纪轻，受不起。”

丹露笑起来：“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丹露不知道该怎么道谢好。”

“怎么就救命之恩了，你又不是要死，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巫云真捏她脸，笑，“好久不见，越发长得水灵了。”

“多亏了那位大神，给了我极好的药，还命人专程治我。不然我说不定已经做鬼入了轮回了。姐姐，拜托你替我多谢他。”

“他不是什么好人，做什么谢他。”巫云真久已没有和熟人这样自在说话，从前的灵气竟一下都回来了，恍如重生，“天宝呢，伤好了么？”

“都好了。谢谢……”丹露微微笑着，见巫云真脸色，忙住了口。低头沉默着，突然猛一抬头，严肃道：“姐姐，你知道天庭出事了吗？”

“恩。”巫云真面色如常，轻轻握了丹露的手。

“我在鹿族听说，天庭派大批人马把天庭附近的乌来山给灭族了。整座山上，没有一人生还。”

漫天的血雨，凶残的厮杀，巫云真想起那些画面，忍不住心里抽痛了起来，轻声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