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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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玉-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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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留一丝人情,该如何便如何,从不徇私。
地藏菩萨走了以后,小傻子抬起血迹斑斑的一张脸,复又挣扎出了颜渊的禁锢,躲在角落里舔指头。
“今朝,他要去告诉天帝了。我怕我保你不住了。”颜渊看着地藏菩萨走远,缓缓自地上站起,走到今朝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她。
那仙子似未所闻,举起手指来对着阳光细细地看,满手掌都是粘稠的鲜血。
沙棠听了这件事后,又上门来找过一次颜渊,几乎要对他绝望:“颜渊,你是傻了、疯了,还是和今朝一样魔障了?地藏菩萨来是多好的时机,你便该趁机将今朝交出去由他度化的!何苦还将她在府里藏着掖着给自己招来麻烦!妖界太平了几百年,若仙界真厉兵秣马来袭,我们未必抵挡得住,你要让你自己一时的执念害了整个妖界么!”
妖王正替今朝理顺一头凌乱的长发,听到这句话,只不耐地皱了皱眉,漠然说道:“我说过,不会连累妖界。你大可放心,请回吧。”
于是沙棠便真的绝望了,冷冷甩下一句:“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场!”便拂袖而去。
地藏菩萨走了没几日后,有红爪黄喙的仙鹤从云端飞来,嘴里衔着一卷明黄的卷轴,扇着翅膀落在地上,高傲地引颈独立。钱来苦了脸小心翼翼地去取那卷轴,却被这天界来的仙鸟用翅膀扇了一巴掌,还不够,又满头满脑地用翅膀拍他,落了一地的仙羽。
钱来被打得连声叫唤,退出了好几步远才喘过气来,颜面大失,又听到一旁躲在暗中的小厮吃吃地笑,登时大怒,指着仙鹤怒骂:“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天界传话的一只畜牲,也敢打小爷我!真是狗仗人势!”
身后有人淡淡地说:“它不会让你近它身的。”
是天帝在悬圃中豢养的灵鹤,天帝极宠爱这鸟,派了两个天奴伺候着,吃的是三千年一熟的蟠桃,喝的是昆仑山的雪水,一身洁白丰翼,走出去哪个神仙不给它三分面子。钱来倒说对了,的确是狗仗人势,受宠的灵鹤连仙也不放在眼里,又遑论妖王府的一个小厮。
“王。”钱来回头一看,立刻恭敬地小步跑上去,垂了头在颜渊身旁一五一十地报:“这仙鹤是从西天来的,小的拿它没办法。”
那仙鹤依旧在一旁引颈拍扇,眼里尽是轻蔑。妖王冷哼一声,方才还在几丈开外,转瞬间却已掠到仙鹤旁,急如闪电。钱来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那卷明黄的卷轴已然握在了他家主子的手里。
灵鹤也不恼,竟有些恭敬地对着颜渊弯下了脖子,看得钱来在一旁又暗骂几声畜牲。送到了信却不飞走,灵鹤像是在等着回复似的,晶莹剔透的一双眼只看着颜渊。
于是便当场拆了那卷轴来读。正是天帝亲笔御书,明黄的布上用朱笔写了洋洋洒洒一大篇,通篇皆是说服颜渊将今朝交给天庭之意,末了还盖了一个鲜红的朱印,映在明黄上说不出的刺眼。
妖王单手执卷,漫不经心地掠过通篇,嘴角弯弯翘起,尽是讽刺。只见他手掌运力,那圣旨就在他指尖化作了一团焰火,燃尽了,变作黑灰扑簌簌地落在地上。
那灵鹤显然是没有见过如此放肆狂妄之人,竟愣了一愣,而后便发起了怒,焦躁地踱来踱去,引颈清啸,啸声直上九天,头上那冠也红得愈发醒目。
妖王本已负手往内走了,听得这动静,转身嘲讽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今朝是我的人。千年前是,千年后亦是!是要一直守在本王身边的,哪里轮得到天庭来指手画脚!你可听仔细了,今日别说是天帝亲笔御书,便是我佛如来乘金翅大鹏而来,也得看我颜渊放不放人!”早没了束发的冠,妖王一头乌发在风中狂舞,脸上尽是癫狂之色,若不是那双眸子还清透,便与入魔了的人没有个两样。
灵鹤被妖王的狂态震慑得倒退一步,拍拍翅膀便直冲云霄而去,只留一声清啸还余音袅袅。
就这么拒绝了天帝给的台阶,毫不留情地撕破了彼此的面子半点也不留,也难怪九重天上的天帝拍案而起震怒无边:“好一个颜渊,好一个泊玉!当朕的眼睛是瞎了看不到吗!他能出世还不是托了紫灵珠的福!朕睁一眼闭一眼由得他胡闹,却竟如此忤逆不敬!”
座上的天帝犹在发怒,座下的众仙低了头也不敢说话,只在心里暗说这紫灵珠被盗还不是因为你天帝不中用,被妖界光明正大抢了去,如今却说得好似是你心胸宽大馈赠于他们似的,真真是……这感叹还没完,忽然听到座上不中用的人沉声下了令:“大胆妖王包藏入魔之人,朕已给足了他面子,他既不领情,也莫怪朕翻脸!今令四方神率二十八星宿并三万天兵天将,讨伐妖界!将堕仙之人格杀勿论!”
金口玉言,是起了十足的杀意,于是座下的仙便一阵哗然,可座上的人却已拂袖而去。
消息传遍了天界,便有天奴闲来无事嚼舌头,这个说这妖王好大的胆子竟不惜触怒天帝;那个又说那仙子好大的福气,入了魔也有人对她不离不弃甚至与天界为敌,我若有这样一个痴心人,我便是死了也甘愿;立刻又有人加进来点头附和,说天府大帝曾请那妖王颜渊来天界喝过酒,彼时她就在座下服侍,只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真真是惊才绝艳风姿无双,那仙子的确是好福气。
消息传到东王公耳里,爱子心切的老父便坐不住了,敛了仙气褪了战袍,化作一个普通人的模样,隔日就下了界。
本以为仙界尚且如此慌乱,妖界只怕是更加动荡,只担心一路走来便见各种山妖水怪卷了包袱要逃。却不想长街上依然是人来人往繁忙热闹,丝毫不见奔走相告的景况。立于人群聚集处听了听,泰半讲的也是天界要攻打妖界的事,口气中纵然有担心忧虑,脸上却还是泰然的。
于是便忍不住插嘴进去问:“你们不怕吗?这次天帝好像是动真格的了。”
被问的人一脸轻松,笑嘻嘻道:“不怕啊。我们有妖王。”
他身旁牵着的小娃儿屁股后还拖着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却也仰头奶声奶气地说:“不怕。王会护着我们的。”
东王公心里几分喟叹几分遗憾,不知是什么滋味,辞了众人,又向妖王府走去。
料事如神的妖王仿佛早知晓他要来,将将才跨进门槛,便有伶俐的小厮颠颠地跑来,低了头问:“恭迎东王公大驾光临。王吩咐过,您一来就带您去见他,请这边走。”
“父君。”结界里的妖王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自然地叫了一声。
“你……”轻轻的两个字听在耳里却仿佛惊雷,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过大世面的战神也不免失了态,老泪纵横:“泊玉,你记起来了?”
“是。”妖王抱起角落里失了神的今朝,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今朝,是你的师父。”
入魔的人只迟缓地转了转眼珠,无谓地转过头去,一口咬上颜渊的肩胛,吸吮得津津有味。
万年来,东王公亦见多了入魔的仙,可当亲眼见了今朝的模样,不免又是一阵痛心。
“我来也没别的意思,看看你和今朝,再问一句,你当真不悔?”
妖王明白东王公指的后悔的意思,也不回答,只替小傻子拭去唇边的血迹。
做父亲的,太了解儿子的性子和心思,迟疑了一下,便也不再开口劝,只说:“天帝定的日子在三日后。你……好生准备一番罢。”
六十七(已修)
有时候看着入魔了的小傻子,无端端地便会滋生出一股恨意。
扯了她的袖子将她拉到身边,低头恶狠狠地戳着她的额头:“你倒好,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知道,每天有血便开心的和什么似的,留了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你知不知道,三日后天界就举兵来犯了,知不知道,嗯?”
小傻子睁着一双空洞洞的眼睛,冷漠地转头。
那一瞬间只觉得挫败。
是啊,她又如何会知道。天界举兵来犯,其实与她无干。都是自己种的因食的果,半点怨不得别人。
沙棠川絮他们几个后来便再没上门过,消失的不见踪影,许是知晓了三天后的这一场劫难逃逸了,许是三天后闭门在家不闻不问,摆明了是要撇清同他的关系。
三日其实很短,那篱笆照在地上的影子由长变短再变长,便又是一日悄然过去。妖王仿佛只当三日后那场大战是一场宴会,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日日陪着他的小傻子。倒是钱来神色焦急,在结界外踱了一圈又一圈,他还没头晕目眩,结界里的人却被转晕了,冷声呵斥道:“钱来,别转了!”
灰鼠吓了一跳,自原地弹起,睁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他的主子。
“你若怕,现在就找个地方躲了吧。天界也不是真心要来讨伐妖界的,他们针对的是我和今朝,你们不用担心;再不济,还有我呢,你当我这个王是吃闲饭的么?”
平日伶俐的跟个人精似的总管难得地没有阿谀奉承,只垂了一双眼嗫喏:“小的、小的不走……”再煽情的话是说不出了,只这结结巴巴的几个字,却已立下了承诺。
“蠢。”妖王的表情看不出个究竟,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来,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三日后是一个大晴天。连着阴郁了几天的天幕难得地碧空如洗,连饱含了水气的灰云皆散了个一干二净,只天边还有几朵棉絮一般轻软的云,悠悠地舒卷着。
钱来巴巴地在翻人间的一本老黄历,嘴里念念叨叨:“岁煞西……日值岁破,大事不宜……大凶啊!”于是便大惊失色,慌张地抱着这一张纸去寻颜渊,“王、王!上面说今天诸事不宜!”
妖王只冷冷地瞥一眼那黄历,冷笑道:“钱来啊钱来,你好歹也有一千年道行,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人间装神弄鬼的事物你也信?”
被劈头盖脑骂了一顿的人委屈地一缩头:“我是想看看今日王的运气么……”也不等妖王回话,便垂头丧气地走远了。
只留了颜渊一人思索良久,半晌自言自语:“运气么……我不信。”
后来日头升的更高了,日光充足,连墙角阴暗处的积雪也晒化了,雪水泥泞地淌了一地,露出覆盖在雪下的青石。
如果不是东王公红口白舌说了是今日,斩钉截铁千真万确,妖王几乎要只当今日是一个晒棉被的好日子。
连躲在一旁提心吊胆了许久的钱来也不免松了心中那绷得极紧的弦,侥幸地嘀咕:“莫不是弄错日子了?或是天帝老儿改变主意了?阿弥陀佛皇天后土,保佑我们度过这一劫吧。”只是脸上侥幸的笑还未来得及收回,方才还天光大亮的晴空忽然极快地暗了下来。碧云天变作了一片灰幕,只一轮鲜红的太阳还挂在中天,那阳光却穿不透浓重的灰色,诡异得令人惊心。
妖界众生皆停了手边的活儿,仰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变化迅速的天幕。起先还有些微光辉,后来便有浓重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自天边朝整个天幕涌过来,顷刻间晴空便变作了黑夜,恐惧而令人胆寒。
钱来便慌了神,连滚带爬地去找颜渊:“王!他、他们来了!”
说话间那云层中果然渐渐地显出一个个人形来,竟是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整个天空,丝毫不留空隙。战袍、金戈、利刃,刀光剑影撩人眼花。
早有道行不深的妖被这仙气震慑得露出了原形,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便连钱来也忍不住捂住耳朵,想抵挡那铺天盖地袭来的仙音,举起的手又放下,最终终是再也捱不住这浓厚的仙气,化了原形跌跌撞撞地钻入鼠洞中,再也不肯露面。
小傻子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迷惑地眨了眨眼,仰起头在天空中逡巡,最终却还是一脸漠然地低下头来,蹲在地上涂抹粘稠的血液。
“今朝!”妖王把她自地上拉起,额头抵着额头,手掌贴着手掌,低声说:“我要去了。你乖乖的,在这结界里不要出去,我马上回来接你。”还想再说些什么,鼻间却一阵酸涩,几经沉默才轻快地眨了眨眼,说个笑话逗她:“傻子,等我回来和你生孩子。”
低头不知摆弄什么的人没有反应,等得颜渊几乎要绝望时,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笑嘻嘻地蘸了血,“啪”的一声贴在颜渊额头上。
哭笑不得的妖王取下来一看,微微勾起的唇角便再也弯不起来。正是那张画满了他们梦想的纸,他亲手握着小傻子的手一笔一画描绘出的,他亲眼看着小傻子神采飞扬说这里要一个秋千那里要一棵榕树的。依旧是竹舍、篱笆、石桌、青砖,历历在目,还有树下傻傻两个人,笑得甜蜜。
“你……”许是风大,妖王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细细地将这一张皱巴巴的纸张摊平,折叠、再折叠,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郑重地放入怀中,再亲一亲小傻子,低声说道:“我记着的。”
走出结界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哪怕能看到小傻子目送着自己也已足够,可入目所见,入魔了的仙子早已缩在墙角,背对着他兴致勃勃地吮吸着鲜血,一眼也吝啬给予。
天上的仙站在云彩上,高高在上地看下来,既是怜悯亦是鄙夷:“颜渊!天帝仁厚,再给你一次悔过之机会,若你愿将魔交出来,过往种种既往不咎,恢复你原本的身份,依旧是蓬莱岛尊贵无双的东王公独子,人人都要敬你一声泊玉公子;若你不愿,”忽然将手一指,“那你妖界便是这般下场!”
顺着二十八星宿的手指看过去,不远处一头黑麒麟正在任意肆虐,利爪一挥,小妖就连吭也来不及吭一声,便血肉模糊地被按在爪下;巨尾一甩,便如同千斤重的鞭子甩在地上,顷刻间成一片焦土。
“哼。”天上的人冷笑,“你可看到了?我知你妖力无边,不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三万天兵亦不足为惧。可你是妖王啊!既是一界之王,难道肯眼睁睁看着你的子民受这无妄之灾?真真是白受了这六百年的供奉!”
妖王也笑,连连叹息:“我当天帝老儿这回如此下血本动真格,请来的该是天界一等一的人物,却不想竟是几个蠢货!”
这般大不敬的言语将诸仙刺得大怒:“大胆!以你一人之力,如何护得了妖界众生!你分明是败势已显,竟还口出狂言不自量力!”说着,便有仙吹起了不知名的乐曲,断断续续呜呜咽咽,起先如婴儿笑声,后竟渐显凌厉,如百鬼夜哭,阴森尖利仿佛要刺破耳膜,立刻便有小妖捂住了耳朵嚎叫着在地上打滚,不过片刻,便静悄悄地伏在地上没了呼吸,七窍皆有黑血汩汩流出。
于是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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