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猛本想拒绝,略一沉吟,还是答应了。那边令狐广的弟子听见,气得吹胡子瞪眼,但这两位是点苍派的权势人物,令狐广一时病重,他们不敢得罪两人,只得忍气吞声。晚上,在惠研屋里,惠研为曹猛接风,只请了几个曹猛的心腹弟子作陪。
令狐广已是醒了,吃了药,在床上休息。有心腹弟子来报,说是曹猛在惠研屋里喝酒,因在孝中,不敢嬉闹,但低声说话不知何事。令狐广又添了几分烦恼,本来他做这个掌门,曹猛是不服的。现在惠研搞鬼,而且已在点苍山经营多日,点苍山多半已被他控制。若非谢慎病重,令狐广本不想回来,今日刚一回来,曹猛立时倒向惠研。孟威和韩瑶向来没有什么野心,不想争夺掌门,他们虽然多半会支持自己,但他们也没有什么势力,虽然武功不错,却没有几个心腹,帮不了多大的忙。
如今点苍山是惠研势力大,江南一代是曹猛势力大,自己身为点苍掌门,已是没有立足之地了。自己一向刻苦练功,钻营太少,也没几个得意弟子,万一内讧,自己一方是必败无疑。本来以为曹猛和自己患难多日,已成患难之交,可以联盟,所以在江南的时候没有同曹猛争夺江南的势力。没想到,如今曹猛竟然倒向惠研,形势已十分被动,几无反击之力,越想越急,又添了几分病。
曹猛应惠研之邀,在惠研房中,酒过三巡。惠研道:“师父神功盖世,年过九十而终,死时面带微笑,并无什么遗憾,按民间的风俗,这本是喜事。但我和师父相处多年,情同父子,所以还是悲痛欲绝。愚兄在点苍代理掌门这些日子,由于武功低微,技穷智拙,十分为难,现在悲痛师父之亡,更是方寸已乱,不能理事,点苍上下已是一片混乱。好在二位师弟及时赶回,令狐广可以收回掌门职权,实是好事一桩。可惜令狐广一时急痛攻心,重病在身,虽然他内功已臻化境,不至于有什么大事,但点苍派不可一日无主,如果他生病不能理事,我首推曹师弟代理掌门之位。”
第六十三回 你死我活绝情意 尔
曹猛一听,心中一凛,心想:“惠研一向老谋深算,平日里笑呵呵的,深不可测,今日这话必有深意,不可答应。自己刚回点苍山,不知只知山上已是浑水一潭,自己不知水深,不可跟惠研闹僵。”一转念见,立时想到:“惠研这么说,必是想挑拨自己和令狐广的关系,如果自己断然拒绝,必然令他怀疑。”于是曹猛作出一副很想答应的样子,先是高兴了一番,然后“假惺惺”地道:“哪里,哪里,惠研师兄这些年把点苍派打理得蒸蒸日上,很有才能,这是点苍内外有目共睹的,我看还是由师兄代理得好。”嘴里虽这么说,脸上却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惠研看他想上,心中十分满意,知道他和令狐广不是一条心,笑道:“曹师弟是点苍派行走江湖最多,江湖人物最熟的,武功又极高,远在我之上,很适合当掌门。莫说是代理掌门,我看就算正式接替掌门之位,也并无不可。”
曹猛不露声色,他知道惠研绝不会真心助自己当点苍掌门,很像知道惠研有何阴谋,便顺着惠研的话说道:“点苍掌门一向由上任掌门推荐,难道令狐广会让我?”
惠研道:“那只是惯例,没有写进点苍门规,就算是门规,规矩也是人定的,我们大家要他下,他就得下!”这句说的时候情绪激动,声音有点大了,曹猛急忙示意轻声。
惠研道:“不必怕他,他虽然武功极高,但势力不强。我们大家一起反对,开个罢免掌门的先例。”
曹猛点头道:“师兄的主意很好,但令狐广并无什么重大过错,咱们想要废除他,并没有什么口实,此事得要从长计议。”心中很快想到:“开了这个先例,把我扶上去,然后照这个旧例把我搞下来,这就是你的真实意图,奶奶的,你个老狐狸!你是狐狸,难道我是猪不成?”嘴上却道:“全仗师兄主持。”
当晚尽欢而散,全无一点悲戚之意,但也不敢公开嬉笑。
一时曹猛回去了。
孙菁高兴地对惠研道:“咱们这么容易就把曹猛拉过来,那令狐广估计顶不下去了。”惠研手下两大得意弟子,时英和孙菁,时英武功要强一些,但他为人正直,所以并非惠研心腹。一个正直的人又怎能成为心腹呢?谁敢把阴私告诉一个正直的人呢?
惠研道:“哼,曹猛这个人老奸巨猾,哪有那么容易上套,他越是爽快,越是有问题!你叫两个人去跟上他,说不定此时令狐广已经知道咱们今晚的谈话了。”
孙菁有些不信,但他还是立即安排人去了。
却说曹猛回去,细想自己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掌门虽然想当,但如果就此而大大削弱点苍派的实力,自己是不愿意的。如果自己那样做了,就成为点苍派的罪人,如果要支持谁的话,自己宁愿支持令狐广。他和令狐广相处多时,知道令狐广很有正义感,一心想让点苍强盛起来,而惠研老奸巨猾,仅仅是想当掌门而已,对点苍的前途却毫不关心。孟威和韩瑶没有野心,但都是有正气的人,他们不会支持惠研。年轻的人中还有傅江山,他武功虽好,但没什么势力,可以不必考虑。
曹猛忽然想起马一笑,他虽然离开点苍,但他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如果谁做了对不起点苍派的事,他如果回来,谁也逃不了。孟江南也十分堪忧,他跟自己和令狐广关系不错,但他始终是时英的弟子,万一他回来,局面就复杂了。他和马一笑谁更厉害,只有天知道,总之其他人是无法接得住他们的一两招,自己现在只有暂时中立,等江南回来再说。如果马一笑不出现,孟江南的态度便十分关键,他支持谁,对谁就更加有利。自己如果过早表态,万一形势所逼,跟孟江南动上了手,那可没什么好结果。
曹猛本想去令狐广那边看看,但想了这么多,也就不去了。一时思考之间,不觉走向了令狐广的住处,此时一下像梦中醒来一样,吃了一惊,赶忙回去,却见后面一个人影一闪,躲向一间房子之后。令狐广刚刚回来,在点苍没什么势力,自然是惠研派人来跟踪自己,还好没去到令狐广那里,于是缓缓走回自己屋里,故意让跟踪者赶得上自己。
那边孙菁早已知道曹猛没有去见令狐广,急忙来见惠研,一进门就喜道:“师父,曹猛真的没有去见令狐广,今晚的事令狐广是不会知道了。”
惠研道:“我看还是保不定。”
孙菁道:“那怎么办?”
惠研道:“嘿嘿!我倒有个办法,让今晚在场的咱们的人有意把今晚说的话泄露给令狐广的手下。”
孙菁不解道:“师父!这是何意?”
惠研道:“咱们并不是真向让曹猛当掌门,而是想要挑拨令狐广和曹猛的关系,只要令狐广知道此事,他们就不太可能是一条心了。如果让曹猛先说了今晚的事,他们完全有可能联合起来。如果令狐广知道此事,曹猛就算有一万张嘴,也不可能让令狐广相信他跟咱们没有关系。”
孙菁恍然大悟,笑道:“师父高见,弟子这就去办。”
惠研得意洋洋地笑道:“姜还是老的辣的!”
第六十四回 顾虑重重仇难报 野
却说江南了却了段家的事,一路赶回点苍山,谢太师伯祖待他不薄,他非得去见他一面不可。当年自己打死张源,谢太师伯祖是保护了自己的,没有他,江南可能已经被废了武功赶下点苍。
所以江南赶得很快,甚至嫌马跑得慢,自己施展轻功,向点苍飞奔而来。鹤鸣跑不了那么快,若雪只好陪她慢慢赶来。江南一人飞奔,速度惊人,虽然因段家的事耽搁了几日,但也只慢了点苍四剑一天就回到点苍派。
点苍派一来因谢慎去世,萧恪重病,二来人人看出惠研、令狐广两家不和,人人心情压抑,点苍山上一篇阴霾。昔日嬉笑玩乐的场景已不再有,赌博喝酒都暂时停下来,所有人都在为将要发生的事担忧,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哪股势力会得势,关乎点苍前途和每个人的荣辱,但就算是惠研和令狐广也无法预测这场斗争的结局。
令狐广等回来的第二天,孟江南便上了点苍,他在江南一带大出风头,重振点苍昔日的辉煌。点苍派很多人都十分佩服,不少人以他为荣,所以他的回来,让不少人开心起来。江南回来,第一件事自然是去哭灵,大家自发的到谢慎的灵堂来看他,但时英并没有来。江南觉得时英是自己的师父,他不该主动来看自己,应该自己先去见他。不过他也觉得有点奇怪,时英一向视他如子,清儿死后,更是从未对他红过脸,把对清儿的爱都寄托在自己身上,按说时英会忍不住的要出来见他。
江南哭过谢慎,飞也似的跑回时英屋里,去见那个待他若子,严厉而慈祥的师父。江南飞奔而入,远远叫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时英一脸郁郁,见他回来,脸上挤出一点笑容,两行热泪流下。江南觉得奇怪,谢慎的死,固然整个点苍派都是笼罩在悲伤之中。但对于多数弟子来说,那时礼法和面子上的事,时英和谢慎是隔了一辈儿的,不至于悲伤到自己回来都高兴不起来吧?江南倒地磕头,时英扶起他来,含泪道:“好,好,好,回来就好。”然后哽咽这说不出话,只是拍着江南的背,叹息流泪。
江南想:“师父一向是个响当当的汉子,自己从未见过他流泪,今天怎么只会哭了?难道见了自己想起清儿?但即使清儿死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啊?”忙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时英迟疑了一会儿,道:“哦,没什么,就是见你回来,激动得流泪。”
江南听了,觉得师父有意瞒了自己什么,他的泪怎么看也不像激动的泪,一看就是悲戚的泪,这种悲戚是超过师祖去世的程度的。但既然师父不说,自己也不好再问。时英道:“见过你师祖没有?”
江南道:“还没有,哭过灵,直接就到您这边来了。”
时英道:“先去拜见他吧,他是师祖,你应该先去见他。”话虽这么说,语气中也没有责备之意。
江南想:“自己没去见师祖就先来看师父,的确是错了,还好师父没责怪。”连忙别了师父,向惠研这边来了。见到惠研,还好师祖也没责怪,只是问了几句称赞鼓的话就让他回来。当晚,江南陪师父吃饭,时英也没什么话,有几次像是想要说什么,但都是叹了一口气,便又咽了回去。
江南一回点苍山,马上成为忙人,各种势力都来拉拢,不少崇拜者前来探望,应接不暇,直至深夜。夜来,江南难以入眠,一时想师父,一时想起清儿,一时又想起若雪和鹤鸣。辗转反侧之间,忽听门外有呼吸声,此时江南内功精湛,对外界的一切声响感觉十分灵敏。来人虽然有意压低声音,还是被江南轻易听到了。
江南心事重重,本不想理他,但那人悄悄站在门口,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江南一时兴起,想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于是轻轻推开窗子,一跃而出,绕到屋前。他武功已臻化境,跃出窗外却未被发觉。只见院中有个人,身着夜行服,样子有点鬼鬼祟祟。定睛一看,是孙菁的一个弟子,名叫任渐,平时没什么来往。他虽然偷听自己动静,但同门之义,江南也不便伤他。江南便跃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那人大吃一惊,回来看见是江南,尴尬的笑笑,道:“孟师弟,小兄十分佩服你的武功,特来请教。”若是在江湖中,请教一词,便是挑战,但同门请教倒也未必如此,而且点苍门下也没人敢向江南挑战。
江南道:“哦,原来深夜穿了夜行服来请教,不敢当,不敢当!”
那人道:“是啊,夜太深了,只好穿夜行服。”
这也算是理由?江南也不同他认真,说道:“这夜太深了,师兄有事明天再来吩咐。”那人忙不迭地去了,江南看着他的背影,走路时有些慌张。任渐脚上垫了很厚的棉垫,走路时没有声音,此时江南用心听也不易听见。若非他内功不高,呼吸有些粗重,江南也难以发觉,看来他是有所图而来。江南这几年行走江湖,知道此人必是来监视自己,但他艺高人胆大,也不怕什么人,只是想不通自己何处得罪了孙菁。
江南回到屋内,刚刚躺下,忽听门外又有脚步声,虽然轻,但却不像刚才那位是垫了棉垫的。那人走到门前,站住不动,江南正待起来打发,外面那人又退了出去,江南也就不管他。但那人又走了回来,脚步很轻,但不似特意掩饰,还没走到门口,却又退了回去,如此三四次,最终叹了一口气。江南一听他叹气,知道是时英,立刻叫道:“师父!”
第六十四回 顾虑重重仇难报 野
门口时英道:“江南!”
江南一跃而起,打开门,时英走到屋内,打量了江南一番,道:“你瘦了。”眼中又是有点湿润。江南问道:“师父,你怎么了?”他知道时英心里一定有事,而且是十分为难的事,师父既然不愿明说,自己只好慢慢去查。
时英欲言又止,略微稳定了一下情绪道:“江南,点苍山出了大事,你要注意安全。”
江南道:“是,弟子知道,刚才孙师叔的弟子任渐悄悄躲在门口,被我发现。”
时英脸上露出骇然之色,然后道:“他想谋害你?”
江南道:“不至于,他在门外战了一会儿,没什么举动,好像不过是要监视我的动静。”
时英哦了一声,陷入沉思,然后道:“如果你师祖或孙师叔要你干什么对不起点苍派的事,你不要答应,他们给你什么食物,你也不要吃。”
江南道:“为什么?”
时英道:“你不要问,反正要牢记师父的话。”
江南道:“弟子记住了。”
时英又道:“你天生纯良,虽然聪明,但不通阴谋诡计,不要跟什么人斗。等谢太师伯祖的事办完,你就找个借口下山去吧,点苍派谁当掌门都跟你没关系。”
江南道:“弟子知道,我回来之前,已经看出掌门师叔祖跟师祖不和,也深为点苍的前途担忧。”
时英道:“你虽然一身武功,但在阴谋诡计面前未必用得上,何况他们都是你的长辈,你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若是有什么不妥处,还不如像马一笑那样一个人浪迹天涯。他们用得着你的时候会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