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阵子没见过灰斑姐妹了。水见问起,獾石郎答道:“季节到了嘛。”
“总觉得头上空荡荡的。”
“不管是什么,终有消失的一天吧。”獾石郎的回答叫人伤感。
“那么獾石郎呢?季节什么时候到?”
“实话说来,我对雌性不感兴趣。我更喜欢母亲。”獾石郎的黑眼睛望向外面,白眉毛动了动,“哺乳的母亲,对我来说是美的存在。”
“带孩子的雌性?”
“不,没有男女那方面的兴趣。”
虎斑黄玉郎踱出来,背上趴着黑山猫如墨绿童子。“獾石郎小时候就缠着母亲的很,大概因为我们兄弟几个欺负他小时候身体弱。”
“大哥,五哥。”
如墨绿童子伸个懒腰,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有蛇呢。”
它戏谑的笑,望着水见。
“阿三青?”
“不是,有色见苇的气味。”
“哦。”獾石郎说,“我们有一场酒席,水见你先来吧。”
转眼间,连阳气最重,蛇和毒虫们害怕的重阳节也过去了。工作室新接了千里之外的普陀山的广告。
“水见最喜欢这些地方,叫他去。”加藤说。
“这回还是公事为重,别只去玩。”组长嘱咐说。
前段时间水见因为常去虚尾山,旷工很多次,这回的安排他只能同意。
暂时和白四郎道别,新的旅程开始了。
进入普陀山已经入秋了,山上一片萧条之色,树干光秃秃的没什么叶子,曾经的繁华都咯吱咯吱的踩着脚下。植物的茂密程度和物种的分布程度,跟虚尾山比起来,好像是武夫和士人的气质和样貌。
而且这里的精灵和妖怪们态度也很冷漠,不好接近。
“春天和夏天的已经拍摄好了,秋天的风光,大家务必要努力。”组长说。
“什么嘛,这副样子可不好看。”井中扛着拍摄器具发起牢骚。
树上一个鸟嘴妖怪说:“那小子说这里不好看啊!听到了吗?”
另一团影子说:“让他说去吧,难道要我们讨好奉承不成?”
水见不禁看了一眼。
桃光捶井中“你这双眼睛,最有感觉的时候是看运动片吧?”
其他人笑起来,桃光和井中是一对,不久就要结婚了。
导游说:“山里的普陀山,香火一直很旺盛,主持茂山大师是有名望的高僧,寺里的千年古树正是最好看的时候。”
“前一周的工作都在普陀寺进行。”组长说。
一阵秋风吹过去,鸟嘴妖怪打了个喷嚏,嘴巴里飞出来一个红丸子。
“啊呀,赤丸掉了!”
红丸子动了动,伸展成一只一个眼睛的肉虫子,挺起上身,懵懵懂懂的向四周转动。
鸟嘴妖怪唳叫一声,“真麻烦,我可不好去抓起它。”
水见去帮忙,刚拾起鸟嘴妖怪飞扑下来,抓到他身上。
“是我的!人类,拿来!”
水见吓了一跳,红虫子飞出去,妖怪一含,飞回到枯枝上。
其他人听到水见的叫声,都回去看。
“贪便宜的小白脸。”鸟嘴妖怪哼哼,三只眼睛瞪大,它喉咙里咕噜一声,好像是红虫子也在说话。
呀!
呀!
乌鸦在阴天盘旋。
疏离感更浓了,水见叹了口气,这里,他的进展还为负数。
普陀寺就热闹起来,经常看到人进出上香,寺里的纪念品生意也不错,隔着朱墙就看见里面茂盛的千年古树,挂满红带子,密密麻麻的鸟在上面栖息着,顶端站着一只乌鸦,扫视下面的游人和香客。
“后天有法会,茂山大师这些天回露面,可以找他谈谈。”导游说:“哟,那位就是茂山大师。”
大门那走出一位僧人,脸上透着红润,面容像中年人,胡须却已经全白了,精神看来很好,他在送另一个人出来,两人交谈着。
导游走上去,介绍了水见他们,茂山大师微微一笑,“为了这座山,有劳各位了。”
组长说:“不需要我们宣传什么的,普陀寺已经是全国有名的寺院了。”
几个人交谈一阵,茂山大师的客人瞧见水见,招呼起来:“水见,真是缘分呀。”
水见想起来,他是阴阳师深石崇,以前见过面。
“虚尾山那件事,干得漂亮哟。”深石崇笑着说,“守护了一座山,和宗正老先生做了一样了不起的事。”
茂山大师问:“他就是宗正的孙子?”
“茂山大师,我是多方水见,初次见面。”
“虚尾山是座灵秀的山呀,”茂山大师说,“尽量保持本来面貌,就算很难办到,保护它的灵气,对人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深石崇笑:“虚尾山可没有普陀寺这样的寺院来庇护。”
其他人看到他们熟识的样子,感到诧异。
人们交谈一阵,尾声时茂山大师对水见说:“我和你爷爷宗正先生是旧友,晚上请来寺里做客。”
深石崇离开了,茂山大师让僧人带他们参观一阵,又品尝了待客的斋菜,寺里敲起钟声,很多乌鸦归返进千年古树,吃过晚饭,水见离开宾馆。
、第二十四章
大概是因为有佛寺的原因,这里的妖精们十分有秩序,相互之间没有很大的动静,偶尔传来写声音和低语都是零零碎碎的,也没有什么大型野兽,静谧这个词,用在这里的秋夜看来最合适。
水见一步步走上石阶,夜里猴子爬动的声音倒是经常听到,偶尔见到一张毛绒绒的脸,好奇的伸下来,手里抓着游客抛喂的食物,它们胆子都很大,如果你不把两只手都伸出去,它们会抢你的包和袋子。
不久就到了普陀寺,无数的红带子在古树的枝条上摇动,此起彼伏扑动翅膀的声音,在黑色的树影里钻来钻去。
“他就是宗正先生的孙子呀。”按出有妖怪说。
“听到那个阴阳师这么称呼他。”
“征服虚尾山的那小子?”
“虚尾山那样的乡下地方,哪能跟我们的山比。”
“嗯,看来也不怎么强。”
“和宗正先生比起来,气质上可差远了。”
“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是这样?朝气都被分散得差不多了,精气充足又散发着光的人可很少见。”
“说的是。”
“说的是。”
水见笑了。
矮桌上是茶,热气慢慢升腾,对面是和颜悦色的茂山主持。
“我与你爷爷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我在修行的时候遇到他,是位又意思的人。”
“我父亲认为他古里古怪。”水见笑。
“宗正说过,你父亲是正常人。在公司做事,是吗?”
“身体还不错。”
茂山和气的点头,“到你这里,灵性的血液又活跃起来。”
水见感触的说:“是啊,身处在妖怪中,有时候觉得爷爷为我留下了很多宝贵的东西。爷爷好像是无所不能的人。”
茂山笑了:“怎么会无所不能呢?宗正也逃不出死亡的那份自然,水见,我想问宗正是怎么走的。”
“十二月那天他提出要去看奶奶的坟冢,带了酒具,在那里一个人。。。。。。”水见想了想,“开了一场酒会,在家里很安然的逝世了。”
“这样啊,从容离开人世,也许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茂山喝了一口茶。
“他是去了奶奶在的地方。”
“宗正和绿是很恩爱的夫妻,”茂山感叹,“年纪大了,都会知道自己的命,他们有你这样俊秀的孙子,我很高兴。”
水见说:“白天听崇先生说山上有香火旺盛的庙,山就会受到庇护,这话。。。。”
“山和寺庙相互庇护。”
“虚尾山上并没有寺庙。”水见说。
“有的,”茂山说,“那里有一座山神的神社,据说很久以前,供奉一直灵力强大的六尾玉狐,后来玉狐被杀死,神社破败了,听宗正提起过,现在玉狐的子嗣红狐们盘踞在那里。”
水见提起叫‘红太子’的狐狸,平时干些偷鸡摸狗的事,那就是玉狐的孩子。
“为什么他母亲会被杀?”
“因为她对人产生了爱情,被发现后就被人处死,她留下的族群听说是被僧人救了,得以繁衍。神社的话,破败下去,在历史中慢慢消失吧。”
茂山走访过虚尾山,对那里的事知道很多,水见一个个说起,窗外飞来一个带翅膀的身影,几片黑羽从窗口进来,它趴在窗上,也在好奇的听着,茂山习以为常的表情,拿起茶点,让水见递出去。
“多谢。”
外面一个少年声音说,黑爪子接过去。
“百妖盛宴也开过了。不错呀,”茂山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在普陀山也开启一场妖怪们的宴会。”
这可难说,水见笑了笑,外面的黑爪子把吃光的盘子还回来。茂山大师看看夜深了,说:“这山的妖怪很温和,不会伤人。”
他朝窗外的黑影子说:“阿弥。”
“是,茂山大师。”
“送水见先生回去吧。“
茂山和蔼的对水见说:“阿弥是寺庙里的乌鸦,从第四任主持在时就听僧人们诵经,有他陪伴你,不会有什么事。”
他送水见出了四门,和白天送深石崇一样。
阿弥有张拟人化的乌鸦脸庞,身上长出人的四肢,都带着黑羽和爪,翅膀宽大的扇起,看影子的话好像一个长翅膀的身影。
“水见少爷,请吧。”
“多谢,阿弥。”
阿弥收起翅膀,提着风吹不灭的灯笼在前面带路。
“虚尾山的高胫鸦一族是我的表亲。”阿弥说道。
水见回忆起来,虚尾的乌鸦出现,总跟着木火郎一起,最初遇到的凶恶妖怪也是他。
“木火郎是很久以前死在虚尾的纵火犯,乌鸦吃了他的肉,成了贪得无厌的木火郎。”阿弥说:“不过他是个提起‘水’这个字都能被伤害的弱小妖怪。如果它是和高胫一族走到一起,真不好意思,水见先生。”
“叫我水见吧。”
“那个瘦骨头和阿弥走到一起。”
“是啊,真奇怪,明明白天还是想占妖怪便宜的人。”
“想抢我的兄弟,拿回去炼药才呢。”
水见一怔,那事他可没做过。
“想不通,阿弥为什么跟他走在一起。。。。。。”
“因为茂山大师的命令,这是必须的待客之道啊。”
树上卷下来一只毛绒绒的猴尾。
阿弥大声斥责:“你们这群妖怪,闭上嘴!”
四下安静了,不一会私语声变得很小,听不清内容。水见解释了白天的事。阿弥道了歉,水见想,这是一位君子一样的妖怪。
水见问:“这山上的猴子很多吧?”
“是的,因为游客的关系,这里的猴子已经满山都是。”
“的确,个头也很大。”
“嗯,这山里它们的势力最大,被游客娇惯起来,经常会做出很放肆的事情。”
前面的石路上横了一个庞然大物,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么,那影子盯着他们,一只铜铃大的眼睛恶狠狠的瞪视。风中扫来一阵腥味。
“该死,有人啊。”那个黑影子喉咙里隆隆的说。
看清了,是一只三米多长的老虎,一只眼睛睁着。
那老虎发起攻击的姿势。看到阿弥举起禅杖,它收了回去。
“会通灵的人呀,人类,那就别说出去。”老虎转身走进黑漆漆的林子,一瘸一拐,“小子,敢说出去,我撕掉你的喉咙。”
林子里一片惊扰:“啊,老,老虎!”
“好大,看它那牙齿!”
“妈妈,这是什么?”
阿弥抓紧禅杖,严肃起来,“那只老虎不是我们这里的。”
“它从哪里来?”
“不知道。”阿弥表情严肃,注视那个方向,“它身上有人的气味,还有药的味道,这件事我必须要和茂山大师说。”沉默了片刻,他又说:“它还受了伤。”
、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照计划去采集素材,没想到普陀山的猴子总是捣蛋,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扳倒拍摄的设备,翻找吃的东西,团结合作,飞来窜去,人们大伤脑筋。
桃光头发都被抓散了,惊魂未定的喘气。
“这些猴子太吓人了。。。。。。”
驱赶猴群的员工赶来支援。
“因为它们见到你们带了很多东西,以为会有很多吃的。”
猴子的声音充斥在林子间。
导游说:“他们可是普陀山的主人。”
井中之前说了普陀山的坏话,遭到猴子的眷顾,最为狼狈。
“强盗一样!”他怒目,一只猴子飞来石头。
“不要跟它们对视,会引起攻击。”
检查了下东西,没有什么大损失。组长开了几盒饼干,放在远处的一堆,没等人走猴子们飞身下去,大大咧咧吃起来,一边狡猾的回头张望。
“有这些贡品,请你们手下留情吧。”
水见想,普陀山的猴子们的确给游客惯坏了,破坏力惊人。
“他爸。三女没跟上来。”一只母猴说道,抓了一把饼干,腮里还在嚼着。
“去哪里玩了吧。”
“他爸,昨天听说有只老虎进山了,三女要是碰上它,会发生危险的事呀。”
“三女?”“三女?”“三女?”
猴子们纷纷抬头,四处张望。
“去找她。”猴王下令。
“妈妈,老虎是什么?”
它们把饼干席卷一光,旋风般的跑走了。留在原地的只有几个妖怪,瞧着开工的人们,品评议论着。
水见想,那只独眼的老虎像一个精疲力尽的中年人,它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黄斑郎坐在一棵枯死的老树底下,这里有个兔子洞,可他还很虚弱,抓不了它们,它肚腹下面的土地,可以感到有群小东西在瑟瑟发抖。
黄斑郎眨眨看东西的那支眼,它刚捉到一只山鸡来吃,在动物园吃惯了的。它咬住山鸡,鲜血涌出来,从下巴的毛上掉下去。简单撕扯一阵,黄斑郎就开餐了。
血的气味渗进土下,兔子一家抖得更厉害。
“你捉鸡的样子可真笨。”
一个声音说。
它头顶垂下来一只猴尾,弹了两弹,一只小猴子说:“比狐狸要差多了。”
黄斑郎满口的腥气,它舔舔嘴,闷声说:“要是有狐狸吃的话更好。”
“你能吃狐狸呀。”小猴子声音小下去,“真厉害,不过我不信,你明明抓只鸡都那么慢的。”
黄斑郎被激怒了,这个小东西是在嘲笑他吗?
“下来!”
它吼道。
枯树都震了一下。
“干什么呀?!你吓我一跳呢!”
“下来!本大爷要吃你!”
小猴子大笑起来,还是在树上。
“你抓不到我的。”
黄斑郎围着树转圈,粗壮的尾巴不时铲起落叶和泥土,过了会它直起上身,两只爪抱住树,推动起来。小猴子轻轻松松就到另一棵树上。
“你抓不到我的。我说了嘛。”
黄斑郎转了几圈,小猴子仍然在打量它,肆无忌惮,比动物园的游客没什么不同。他们还总是敲窗子扔东西,非要他动起来。
黄斑郎无奈又愤怒,转了两圈,饥饿又升起,它蹲下去,继续吃鸡。
小猴子放肆又好奇地看了一阵,又说话了。
“我叫三女,你呢?”
。。。。。。。
。。。。。。。
“你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