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了这一声,他才知道自己漏了嘴。海雷娜连忙跑出去看看卧房的外面有没有人,还好那传教士没有进来。艾尔法差点儿没被吓死,让心情稍微镇定之后,他才拿着钱走出去。
传教士仍旧很有耐性地等候在庭院的门口,对他来说,商人艾尔法是难得的一个敲诈对象,别人买一张赎罪券,这个茶叶商就必须买五张、六张,甚至十张。过了一会儿,商人出现在铺着碎石的小道上,越走越近,黑衣诈骗犯的眼里也越发流露出欣喜的光芒。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商人面带歉意地说。
“哪里,哪里!”传教士注视着艾尔法——确切地说,应该是注视着他的口袋。
“刚才和我妹妹吵了一架,所以在里面耽搁了一些时间。”为了不让传教士生气,艾尔法解释了自己之所以动作慢的原因。
“是这样啊……令妹其实是很好的女孩,人又漂亮又能干,就是脾气有一点点火暴了。我觉得,让令妹来到教会里,一方面可以修身养性,另一方面作为神的侍奉者也是很光荣很高尚的。”传教士说着,双眼里放出光芒来,面颊上两边的肌肉也因为兴奋而微微颤动。艾尔法当然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些什么。混蛋!我不会把海雷娜交给你们这些衣冠禽兽!艾尔法打定主意,坚定信心,在这个问题上他可是比任何人都坚持。
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商人的家门口待了不少时间,在这样蘑菇下去,今天的赎罪券就卖不了多少了,于是传教士从兜里掏出一叠蓝绿色的纸张,从中数出五张,递到艾尔法的面前。
实在是没有办法拒绝了,艾尔法只好极不情愿地拿出十枚金币,吞了吞口水,递给对方。作为商人,他的信条是每一个克罗泽都应该用在实处上,每一笔付出在将来都应该获得回报。然而他的信条正一次又一次地遭受教会的破坏。该死!该死!
对商人如此丰厚的馈赠,传教士以一个深深的鞠躬作为报答。
等到对方远去,艾尔法的两边面颊才泛起一层青灰。他实在是忍了好久好久,心里说不出地难受!转身回到庭院,看见几只小鸟正在枝头欢唱。“滚!你们这些家伙,以后再也不许到我这里来叫唤!”艾尔法就像一头咆哮的狮子,吼得小鸟都飞走了,留下颤动的数枝。
“气死了!气死了!”
伴随着艾尔法不曾停息的咆哮,房间里也传出砸东西的声音。
还好房里所有可以拿来砸的东西,都早已经换成木质了。开始是担心脾气火暴的海雷娜生气起来拿可怜的家具作出气筒,现在反而是她的哥哥艾尔法需要发泄。
善解人意的海雷娜,于是也跟着砸家具,扔摆设。这种疯狂的状态持续了一会儿,艾尔法笑了,海雷娜也笑了。
“不砸了,不管怎么砸,都是砸不破的!”艾尔法坐了下来,想拿杯子倒一杯茶,却发现木杯与木茶壶都躺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哥哥你坐着,我去给你冲茶。”海雷娜捡起茶壶茶杯,走到厨房去了……
这便是今天上午艾尔法的可怜经历。
所以,艾尔法十分希望看到有人举起反抗依斯塔的大旗,到时候他将尽力支持,因为这对他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再说了,他现在不是也正在帮助莫兰斯和美塞娅吗?
“哥,你认为那姐弟俩值得我们倾囊相助吗?本来我们的生意就不太好,又得维持土洛村战士团的开支;现在我们还得把利润分一部分给他们,无疑是雪上加霜,如果这些前打了水漂,奇书网对我们可真是损失大了!”望着艾尔法的脊背,海雷娜问道。
艾尔法的目光随着划过的流星,回答着:“我们只有打赌,除此以外别无他法。赌了这一把,我们尚有机会重新回到昔日的那种繁荣状况,不赌的话就只能坐吃山空,等着教会把我们的财富慢慢榨干;另外,我们帮助了美塞娅,就有机会在将来打入荷里底亚,从那里的市场分一杯羹,如果不靠她的关系,我们根本别想通过荷里底亚商会那一关。”艾尔法的心里是这样算计的。
“对了,海雷娜,上次与四大商号负责人约定的碰头时间是哪一天?我发了半天的脾气,结果不太记得了。这次碰头会十分重要,如果错过了,不但我自己的面子挂不住,还会漏掉许多大事。还没有过期吧,过期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补救才好。”
“哥哥放心,后天才是碰头的日子,在蒙歌里司村的‘舞蹈的黄金’餐馆。”海雷娜提醒着。
“记得帮我准备一下,明天下午出发去蒙歌里司村。”艾尔法这样吩咐完,觉得有点困了,走到小床上躺下来眯一下眼睛,没想到就这样睡着了。朦胧中,海雷娜走过来,替他盖上了薄毯子。
碰头会如期举行。四大商号的人都来了,不过看他们的模样,以及脸上阴沉沉的表情,看来他们的日子不比艾尔法好过多少。
这四大商号算是商界在圣湖教区的土霸王,加上商人艾尔法,他们垄断着本地的茶叶、布匹、矿石等十余种商品的生产和销售。为了保证商人之间不因为利益上有一些小小的冲突就进行相互倾轧,由艾尔法提议成立一个私底下的商人同盟,通过协商来解决同盟成员内部之间的问题,使这里的市场不被外来的商人瓜分。在这方面,艾尔法明显地比其余商人具备远见卓识,大家都很乐意听他的建议,所以同盟组织起来十分顺利,很快地效果就显露出来,外面的商人很难插手这里的业务,想打价格战也十分困难。只是土霸王们的风光也因为教会的关系而日益丧失。
洛里加的皮货生意做得最大了,经过他手里卖出的皮货占我们五大商人的六成以上。不过听说他最近十分倒霉,连续有三批货物被教会以亵渎神灵的名义扣押,还被罚了很多钱,真是可怜啊可怜。
科隆的运气还算好,没有被教会刁难。不过他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存货越来越多,几个作坊也被迫关闭。
……
我究竟是怎么搞的,自己已经惨得要命了,居然还有心情来同情别人!艾尔法忽然苦笑起来。大家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蚱蜢,谁的命运都好不了多少,现在仅仅是依靠以前积攒下来的老本,才可以死命地硬撑。
正想着这些事,前面已经有人喊道:“喂,艾尔法,你来得有些晚了!你看看,大家都在等你!”原来是科隆。
艾尔法抬起头来:“不好意思,今天我的坐骑状态不比往日,所以来得慢了。”
海雷娜随着兄长进入“舞蹈的黄金”,科隆领着两人来到包厢,外面站着数名大汉,都是商人们的保镖。艾尔法的保镖只有一个,海雷娜,但是她的实力可不是十个大汉就能够比拟的。
进入包厢后,大家不免又要对海雷娜称赞几句,这个说“小姐您真是越发的端庄贤淑了”,那个赞道“海雷娜,有你做艾尔法老弟的保镖,那可真是万无一失”,刹那间半龙少女就被一阵杂七杂八的声音包围在中间。
来来往往的客套话结束以后,众人开始切入正题。这次碰头,大家都是为了相互了解近况。与艾尔法相同,大家都在寻找可以充当起义战力的人。
“洛里加你先说吧!”
坐在洛里加对面的茶叶与木材商人辛提司建议道。这个人曾经创造了连续一个月仓库存货不足以供应市场的记录,并不是他的仓库小,而是找他订货的客户太多,他的木材供应着周边四十多个城镇、村屯的建筑工地。可是现在,他的商队老是被卡,又经常被落魄的骑士攻击,护卫死了,他还需要付安葬费,教会又以“帮助灵魂回归天国”的名义,敲诈他的钱财。所以,这个年纪不过四十的人,脑门两边已经冒出了不少白丝。
洛里加点点头,喝了一口茶润嗓子。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虽然我曾经与北部流亡过来的三位伯爵见过面,也试探过他们的口风,但是他们并没有复兴的意愿。说老实的,想找到合适的人选,实在是难啊!”
随着洛里加的一声叹气,矿石商人苏克也抱怨道:“是啊,很难找!我曾经碰到过小国安提尼亚的亡国公子,其父沙朗公爵因跟随塔芝恩国反抗依斯塔军队的入侵(注:安提尼亚是公国,其最高统治者是公爵),在去年四月的会战中兵败被俘;然后依斯塔军的一个军团血洗安提尼亚城,还把公爵的首级挂在城门上。这个亡国公子对依斯塔可以说是痛恨到了极点,做梦都想着复仇,只可惜我看他的水准,实在无法胜任一名领袖。”
“大部分的国王已经被杀,没有留下后患;没有被杀的国王,要么归顺,受到依斯塔的监控;要么被依斯塔弄出个皇嗣相争的局面,全国混乱不堪。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充当领袖了。”
艾尔法接着说:“幸运的是依斯塔军在四月会战后易帅,蒙斯特将军被换走,新上任的将军水平降了一个档次,不然我们会被镇压得更惨,连一点点反抗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那现在我们又该怎么办呢?艾尔法,我听说你和一个女商人合作起来,还向她投资了不少。这个女商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值得你将大量的资本花在她的身上……”
“哦——那是个破落的贵族罢了,但是她和她的同伴还算十分厉害。”艾尔法说,“目前为止还无法断定她有多少利用价值。”艾尔法暂时不想把美塞娅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他想独力支持公主,为的是将来能够单独进入荷里底亚,而不让另外的商人也轻易进去。
“看来仅仅依靠我们的力量,想要复兴国家似乎是非常困难,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可能的事了。”苏克气馁了,打退堂鼓了,“我看我们倒不如投靠教会吧,讨好一下他们,与司教套一套近乎,以后在这一带做生意就没这么困难了。”
“不行!”
艾尔法和洛里加几乎同时喊起来。
“难道你这么快就把我们当初立下的誓言忘记了?”艾尔法有点近乎愤怒,“我们曾经发誓,活着的时候决不与教会的人同流合污!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背负着一笔仇恨……”
这五个商人,对教会的憎恨并不只是一般的程度。实际上他们都不是本地人,其中洛里加、苏克、科隆原本是依斯塔的商人,剩下的两人是从哈德伦搬迁过来的。他们搬过来不是因为这里的生意好做,而是因为如果不逃离当地教会的势力范围,他们就会倒霉。
洛里加最疼爱的女儿,因为不愿意嫁给当地的司教,全家都遭受迫害,女儿被抓走了不算,洛里加的妻子也被打伤,第二天早晨就死了。科隆的家人也不好过,他的两个弟弟因与教会的人发生争执,动手打了一个高级传教士;过了不久这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就被不明人物袭击,都死在运输建筑材料的半路上。辛提司仅仅因为拒绝参加一种灵魂净化仪式——那是一种程序繁杂却无多大意义的仪式,实际上就是变相地榨取钱财,与赎罪券的作用相同——他的商店就无缘无故遭到流氓的肆意破坏,损失巨大,请来的两个又能干又听话的伙计也被打死了。至于艾尔法,其双亲的去世也和教会关联重大。在所有的人当中,只有苏克,他常年在外面做生意,后来竟然发现他的妻子与教会的人鬼混!以他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动摇教会的势力,所以他只得采取退避的方法,大老远地跑来圣湖教区。
这些不幸的人碰到了一起,于是立下誓约,相互帮助,开始在圣湖教区崭露头角。但是苏克受的伤害最浅,人也容易妥协,在采取任何办法都无济于事的情况下,他想到了放弃;旁边的人立刻投来威胁的话语,再加上艾尔法的苦苦劝阻,苏克才继续坚持下来。
“大家不要担忧,乌法尔的人民不会永远忍受着依斯塔的残暴统治!昨天我听了吟游诗人的吟唱,其中有一句令我感受很深——暴风雨之前的的天气总是阴沉得让人感到窒息,但是暴风雨过后,天空将会再一次晴朗起来,美丽的彩虹将重现于世人眼前!”
第十章 黑暗之心
亚曼纪元历四一八年三月二十八日。
哈根达司前哨阵地,地处北兹特河中段,距离依斯塔的城市利兹,大概有二百法尔桑。这里边界线极不明了,导致依斯塔和塔布尼科两个国家纠缠不清的长年纠纷。双方各持一见,并且坚持认为哈根达司这块巴掌大的地盘是己方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因为双方都可以拿出作为历史见证的古老地图;然后在谈判席上又时常发生对对方地图提出质疑,进而出言侮辱对方历史的现象。
每每发生摩擦冲突,最受苦的都是那些定居于哈根达司的百姓。饱受战火蹂躏就不说了,当军方通知大家,战争即将爆发,需要民众撤离的时候,又会发生一番惊天动地的迁徙行动。大件的行李通常不可能带,能够拿走的只是钱和首饰,而前夕过程中还频繁地被官兵敲诈勒索或明目张胆地打劫。可以说每一次迁徙就是一次重大的财产损失。
没有人会愿意住在这种鬼地方,尽管这里的土地还比较肥沃。可是按照政府的策略,这里是必须驻扎军队,安排一定数量的农民进行屯田,所以被迫来到这里居住的人,久而久之也非得习惯这种生活不可。
从亚曼纪元历四一一年到现在,这里暂时在依斯塔的控制之下。此地的驻军有两万五千人,其中骑士占一成。他们都是下等的骑士,薪饷不高,只有期盼在战斗中斩杀敌人的首级,换取上级的奖励,才能够满足他们赌博、喝酒、玩女人的需要。此外,在哈根达司的东南和东北方,是好几个贵族的封地,每个贵族都拥有一支数量不少的军队,作为对哈根达司守军的支援。
现在哈根达司的守军主将是全国闻名,有“黄金公爵”之称的阿卡菲尔·冯·蒙斯特将军,去年乌法尔入侵战的总设计师和首席执行官。正是由他率领依斯塔国无可匹敌的圣殿骑士团,攻入乌法尔广袤的国土内,在四月会战之中歼灭乌法尔联军的主力。如果时间充裕,他还可以追剿敌军的残留部分,获取更加辉煌的战功,使得乌法尔在以后都没有翻身的希望。这个人是典型的斩草除根性格的代表,一旦指导战争,就要将对手残存的哪怕百分之一的希望之火扑灭。
很可惜,就在他即将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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