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哪里,殿下?」
「往里面走一点。」
「里面不安全,殿下。」
「如果那条矿道没有完全封闭,我们全都不安全。我要进去看一看。」
第一勇士看着他一会儿,接着微微鞠躬。「好的,殿下。请稍等片刻,我找几个侍卫同去。」
「不!」鲁柏特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发火。他停顿片刻,然后以冷静的语调继续说道:「我们带了四名侍卫进去调查,第一勇士阁下,如今他们死了。我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的姓名。通道随时都有可能继续坍塌,我绝对不要任何手下再冒不必要的风险。我回去只是因为我得确定里面的情况。」
「那我跟你去。」第一勇士道。「我也得确定里面的情况。」
鲁柏特点头,继续朝黑暗走去,第一勇士跟他并肩而行。空气中依然烟雾弥漫,通道顶端不断发出声响。鲁柏特和第一勇士很快来到坍塌处,只见眼前尽是石头、泥土,以及木屑。第一勇士疑惑地打量四周,鲁柏特则小心翼翼地迎向前去,检视通道中央的落石堆。他用剑试探落石的强度,发现落石毫不滑动,十分坚实。狭窄的通道中一片死寂,除了顶端传来的细微声响,完全没有一点声音。
「走吧,殿下。」第一勇士轻声说道。「一切都结束了。」
「不,」鲁柏特道。「我不认为。我听见有东西……有东西在动的声音……」
他迅速后退,目光始终保持在落石堆上,眼看着顶端的一颗大圆石缓缓滚落通道。圆石留下的缝隙里隐约可见发光的银色触角,接着落石后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充分表达出嗜血的欲望,然后又变成一阵轰轰作响的咕噜声。第一勇士犹疑地举起战斧,随即看向鲁柏特。
「如果坑道坍塌都杀不了它,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做些什么,殿下。我们出去吧。只要能够上马逃跑,说不定就能甩开它。」
「不!」鲁柏特说道。「我们得阻止它!至少矿坑可以限制它的形体,如果让它离开坑道……」
第一勇士点头,脸上突然浮现笑容。「反正我从来都不喜欢逃跑。你打算怎么做,殿下?」
石堆开始崩塌,发光的银灰色触角逐步吞没较小颗的石块,然后迅速消化。越来越多的银灰色触角窜入通道中,鲁柏特愤怒地打量四周,试图寻求解决之道。对方是来自黑暗的怪物,而黑暗总是会败在光明的手上。彩虹剑令他失望了,但或许他的油灯……他奔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油灯摆在一条触角之前。触角不理会油灯,笔直朝鲁柏特窜来。他双手持剑挥砍,轻易砍穿黯淡的血肉,只感受到些微的阻力。眼看断掉的触角摔落地面,鲁柏特脸上露出无情的笑容。这时第一勇士高声警告,他立刻转过身去。落石堆上浮现许多长长的缝隙,怪物同时自十几个地方破石而出。鲁柏特和第一勇士拔腿就跑,怪物立刻追赶而上。一条银触角撞翻油灯,火光随即熄灭,鲁柏特的心当场向下一沉。然而就在此刻,怪物发出痛苦的尖叫,甩断那条触角,银色的血肉随即遭火舌吞没。断掉的触角在火中痛苦扭曲,迅速焚烧,很快就消失殆尽,在空气中留下邪恶气息。鲁柏特哈哈大笑,终于找到解决之道。火焰,人类对抗黑暗最古老的伙伴。
「油灯!」他对第一勇士大叫。「拿些油灯过来!」
第一勇士迅速点头,朝矿坑外面冲去。鲁柏特举起长剑,就着怪物本身散发出的诡异光芒打量对方。阻断矿坑的落石堆上此时已经出现十几道缝隙,银灰色的粘液沿着缝隙缓缓流出。在怪物以身体的重量挤压之下,落石、泥土及碎木不断发出碎裂声。鲁柏特心里明白,对方迟早都会突破落石的阻碍,到时候怪物就会化身洪水淹没整座矿坑。如果第一勇士没能及时赶回,鲁柏特可是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他开始沿着矿坑后退,不过就在此时,第一勇士已经带了十几名侍卫回来,所有人手中都提着一盏油灯。
「好,」鲁柏特立刻说道。「把灯里的油全倒在地上,然后回去拿更多油灯来。动手,没时间了!」
侍卫相互交换怀疑的眼色,但所有人都遵命照做,很快就把地上洒满燃油。黑暗深处,怪物发出饥渴的叫声,落石堆不停坍落倒塌。鲁柏特命令侍卫离开矿坑,仔细打量着滩满一地的燃油。
'「觉得这样够吗,第一勇士阁下?」
'人'「不够的话,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殿下。」
'鲁柏特大笑,然后转而面对第一勇士。「把你的油灯给我,然后离开。」
'「点火是我的职责。」第一勇士冷冷说道。
「这一次不行。」
两人彼此对看,接着第一勇士微微鞠躬。
「我在入口等你,殿下。别拖太久。」
鲁柏特点头道谢,第一勇士随即转过身去,慢慢走向矿坑入口。鲁柏特还剑入鞘,蹲在满地燃油旁,眼睁睁地看着落石堆缓缓崩塌。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叫第一勇士离开,只知道这是自己得亲手完成的事。或许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须魔法剑帮助也能展现勇气。落石堆开始剧烈摇晃,鲁柏特打开油灯,取出其中的蜡烛。他看着地下的燃油,内心微微迟疑。如果点火的时候距离太近,突然高张的火势一定会连他一并吞噬。但是如果站在远方丢掷蜡烛,难保火焰不会在点燃燃油前先行熄灭。接着,怪物发出胜利的吼叫,突破挡路石堆,沿着矿坑通道朝他直扑而来。
鲁柏特手足无措地看着发光的银色浪潮朝自己袭来,其中参杂着许多消化到一半的人类尸体,有些甚至不比小孩的体型大上多少。这个想法令鲁柏特灵光一现,于是他冷笑,自上衣中取出在矿工家里找到的破布娃娃。他将娃娃的脑袋浸入燃油中,然后站起身来,用蜡烛点燃娃娃。娃娃稳定地燃烧,于黑暗中绽放金红相间的光芒。鲁柏特抬头一看,只见怪物已填满矿坑通道,转眼就会将自己吞噬。对方深沉的低吼声现已化为一股撼动自己内心的恐怖旋律。鲁柏特将燃烧的娃娃丢入燃油中,接着转身朝矿坑入口冲去。
燃油一经点燃,矿坑中登时热气四射,光明大作。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震得鲁柏特必须停下脚步,伸手掩住双耳。他回头看向通道深处,只见怪物全身着火,绽放令人难以逼视的强光。它不断扭动挣扎,火焰则沿着它的身体延烧,自内而外将之吞噬。怪物试图退回通道深处,但是火焰始终如影随形,越烧越旺,直到鲁柏特无法在强光中看见任何景象。他受不了猛烈的火势,再度转身奔向入口,接着一下巨大的爆炸将他震得离地而起,重重地坠落地面,然后所有的火焰通通消失。
他静静地躺在矿坑中,十分庆幸自己竟能侥幸不死。他头痛欲裂,耳鸣不断,但除此之外似乎没受什么伤。他吃力地站起身来,差点让弥漫在狭窄矿道里的邪恶臭气呛死。接着他缓缓地穿越黑暗,走入黑夜中。当他跌跌撞撞地走出矿坑时,所有侍卫大声欢呼。鲁柏特疲惫地向众人举手示意,然后在自己摔倒前抢先坐下。侍卫们同声大笑,再度欢呼,然后各自散去,准备启程回青铜镇。鲁柏特满脸倦容,靠在矿坑入口的岩壁上。他觉得自己有权休息,至少有权休息一下子。第一勇士走过来,站在他的面前。
「看来怪物怕火,殿下。」
「是的,」鲁柏特道。「它怕火。」
「你认为它死了吗?」
「传说火焰拥有净化的效果……不,第一勇士阁下,它没死。我们只是烧伤它,并且逼退它。它退回深渊中,回到大地下黑暗的秘密处所。」
鲁柏特缓缓起身,向矿坑入口瞪了一眼,然后转身背对矿坑。冷风吹拂,清凉适意,将腐败与死亡的气息有如过往记忆般一扫而空。
「你不必留下来点火,」第一勇士缓缓说道。「那是勇气的表现。做得很好,殿下。」
鲁柏特不太自在地耸了耸肩。「你表现得也不差,第一勇士阁下。」
「那是我的职责,不算什么。」
鲁柏特想到第一勇士对这座矿坑的恐惧,不过没说什么。
「可惜我们无法拯救镇民的性命。」第一勇士道。
「我们抵达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鲁柏特道。「不管我们做什么都于事无补。这对你来说,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返乡之旅,对不对?」
第一勇士看着侍卫来回奔走,脸上一如往常地漠然。「森林城堡才是我的家乡,殿下,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座矿坑?」
「派侍卫弄塌通道,第一勇士阁下,我要完全封闭矿坑入口。虽然我很怀疑这样挡得住那个怪物,但至少可以阻止它诱惑更多受害者进入矿坑。」
第一勇士点头,接着走到一旁下令。鲁柏特看着他离开,然后将手靠在彩虹剑的剑柄上休息。如今既然证明这把剑无力对抗黑暗,召唤大魔法师的任务就变得更加重要了。
气温似乎突然降低。鲁柏特抬头看着天上那弯新月,现在月亮已经微微绽放蓝光,有如瘟疫即将来临的征兆。
第四章 盟友
茱莉雅公主满脸不耐地在议会外的接待厅中来回踱步,无聊至极。约翰王半个小时前就派人传唤、》她前来等候,但是不管如《人、》何吼叫踢门,通往议会大、》殿的大门不开就是不开。茱莉、》雅满脸怒容地坐在椅子上,几乎已经忍无可忍。没有人可以说话,没有事情可以做。由于接待厅中的肖像画通通被人取下,她也不能像之前那样练飞刀。茱莉雅无奈叹息,双手交握胸前,暗自咒骂鲁柏特,怪他不该把自己留在这里。
他已经离开将近三个月了,茱莉雅对他的思念远远超出自己预期。她竭尽所能地融入议会,以及城堡内的社交生活,但就和之前一样,所有努力都是枉然。由于她会殴打任何蠢得胆敢侮辱她两次的人,所以人们对她抱有某种程度的敬意,但这无法助她结交朋友。与茱莉雅同年的贵族仕女都尽心尽力地招待她,只可惜她们和茱莉雅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共通点。她们最爱做的事就是说人闲话、讨论时尚,以及交流嫁入豪门的手段,而茱莉雅对浪漫情史和宫廷阴谋完全不感兴趣、喜欢丢掉任何会磨脚的时尚名鞋,并且会在有人提起她和哈瑞德王子的婚事时大发雷霆。她喜欢骑马、狩猎,以及斗剑,但其他贵族仕女都对这些消遣嗤之以鼻。太没有女人味了。她们十分温柔地拒绝,而茱莉雅会讲出一些非常粗俗的言语来回应她们的拒绝,然后所有年轻仕女都会忽然想起在别处还有事要忙。
那次之后,再没有人敢来招惹茱莉雅。
一开始,她花了不少时间探索城堡。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同一扇门未必会通往同一个地方;有些门是入口,有些则是出口,并非所有门都能双向进出;有些走廊还会趁人不注意时自动缩短。茱莉雅认为这一切都非常有趣,不幸的是,她常常会因此迷路。在约翰王四度派出搜救队伍带她回来之后,她终于承诺不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离开主走廊的范围。基于许多实际的理由,她一直没有违背这项承诺。
所有的向导都和掌管大小事务的城堡总管一样,喜欢指挥其他人该如何做事。这表示他们不但不会迷路,而且还能随时掌握所有房间的行踪。在一座房间每天都会变换方位的城堡里,拥有这种天赋的人简直就是无价之宝,不过通常需要他们的时候都找不到人。茱莉雅不情愿地放弃探索城堡,唯一剩下的消遣就是去找侍卫斗剑。
于是国王指派了一名年长仕女陪伴她。茱莉雅很快就发现,对付这个灰发老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绊倒她。经过三天在城堡内追逐茱莉雅的日子后,德高望重的老妇坦白告诉国王,年轻的公主根本不需要年长仕女的陪伴,因为城堡中没有任何男人跟得上她的脚步。
但这并不表示没人试图追赶过她,最主要的追求者当然就是哈瑞德。他似乎认为两人之间的婚约已经赋予他对茱莉雅上下其手的权利,不管她爱不爱他。在挨了几下左勾拳之后,他终于学会保持距离,并且随时提高警觉,但这一切对他而言似乎都只是游戏。茱莉雅知道自己应该对哈瑞德的举动感到荣幸,但她就是没有这种感觉。哈瑞德可以散发强大的男性魅力,只可惜除了在她面前展现肌肉,他老是喜欢谈论自己拥有多少财富,以及森林王国的王位迟早都属于自己之类的话题。茱莉雅经常以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对他的感觉,比如说殴打他,或是试图将他推落城垛之类的。不幸的是,他似乎永远都不懂暗示。茱莉雅尽可能地避免和他接触。两人很有默契地达成共识,就是谁都不准提起结婚这两个字。
但是她很无聊,甚至有点寂寞。仕女们都不和她说话,朝臣们对她视而不见,侍卫们也不再与她斗剑,因为如果输了会很没面子。于是当约翰王传召她的时候,她立刻应召而来。至少这让她有事可做。
茱莉雅狠狠瞪着紧闭的议会大门,一手垂到身侧,也就是以前佩戴长剑的地方。由于无剑可握,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尽管过了这么久,她依然觉得没有佩剑就像没穿衣服,但国王坚持不让她在城堡内佩剑,而她已经没心情继续和他争论这点了。于是鲁柏特在黑暗森林中交给她的长剑现在被锁在她的卧房里,除了斗剑之外再也不曾用过。茱莉雅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反正她也不是真的需要佩剑。再说,她的靴子里仍插着自己的匕首。
茱莉雅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阴郁地打量着接待室。她很想起身离开,但好奇心却不允许她这么做。约翰王突然要她出席议会一定有个很好的理由,而茱莉雅心中浮现不祥的预感,确定自己一定不会喜欢约翰王的理由。于是她咬紧牙关,继续坐在原位。当目光移动到深锁的议会大门上时,她忍不住露出微笑。木匠们已经竭尽所能地修复这两扇门了,但除非另外打造新门取而代之,不然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掩饰巨龙的利爪在门面上留下来的爪痕。
听着紧闭的门后传出越来越大的争辩声浪,茱莉雅不禁皱起眉头。打从她抵达等候厅开始,议会成员就已经在对彼此大吼大叫,而且吼叫的音量至今依然在不停加大。茱莉雅对于争辩的内容十分好奇,偏偏又听不清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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