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有。」这次莫清没有否认,「我的目的,就是拖住他。」
「拖住他?」
「不错,我要让他长留巴黎,不要回国,也不要跟你牵扯太多。」
「不要跟我牵扯太多?」邵纯孜越发莫名,正要质问,莫清已经先一步开口:「因为你太执着了,总是抓着那些事不放……如果让廷毓跟你一起,一定也会被你卷进这种事情里,遇上难以预知的危险。」
邵纯孜瞪大眼,表情如同吃到了一万只苍蝇:「你是想说,你还是为了他好!?」
莫清沉默几秒,缓缓微笑:「老实说,一开始我也不明白,甚至也以为或许只是因为他会碍事才要把他遣离,但是后来我发现,这实际上更该算是为他好——那个人一定是这么想的吧。以及近来,那个人希望把你也留在这里,我想也是有他的原因。」
「那个人?」[切勿散播]
「让我这样做的那个人——你的父亲。」
邵纯孜浑身一震。其实早知道这些妖怪的事,再听说邵云是主谋,似乎也并不值得太吃惊,只不过……说他是为了邵廷毓好,为了他们兄弟两个人都好?哈,哈哈哈!国际玩笑也不能这么开啊!
「那个人,根本不是我的父亲……」僵硬的声音挤出牙缝,「他是你们一伙的,他是个妖怪,是他害了我真正的父亲!」
莫清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就在这时,海夷插话:「不如从头说起。」
「什么?」邵纯孜疑惑地看向他。
而他则是看着莫清,面无表情,倒也并不会显得严厉,只隐隐有种不经意般的压迫感:「你们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做过什么,现在的目的又是什么,说吧。」
莫清回视他半晌,显然在思索什么,最后轻叹着低语一声:「不是有意的。」
「你说什么?」邵纯孜没听清。
「我们来到这里,只是意外。」莫清提高了音量,「在我们原本的地方——妖界,发生了一些变故,我们被追击者逼进了一个山洞,却不知道怎么会误入冥界,又被鬼族追赶,直到最后终于脱身,就是到了那座庭院,撞见了你,以及你的父亲。」
「……」
「只是一场意外,从来就不是要刻意针对你或者你的家人。」
「意、外!?」邵纯孜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扭曲,「那个妖怪夺走我爸爸的身分也是意外吗?他指使你来这里盯着我哥难道也是意外?他想把我赶出那个家难道还是意外!?你倒说说,这些到底都是怎样的意外?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说啊!」
「抱歉。」莫清一脸无奈,「这些问题,你要去问他本人。」
「为什么你不能回答?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是可以这么说。」
虽然是这么说,莫清的眼神却变得有点复杂,「我们很早以前就是好友,但是自从来到这里,自从……他变成邵云之后,时而会做出一些连我也不太理解的事,甚至让我觉得越来越看不透他的心思。」
「那又怎么样?总之你们是一伙的,你们这些妖怪,把我和家人都当成了玩具耍!」邵纯孜赌咒般地磨牙,「混蛋,我不会放过你们!」
莫清定定注视着他,蓦然笑起来:「真的是失算了啊。」
「……」失算?
「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深有抵触,兴许就是因为你对我的身分感觉到了什么吧。」
莫清接着说,「虽然这应该没理由,你也并不是真正认出了我,但是,该说是直觉吗?越是没理由,越是忍不住在意,所以你就是不肯放弃。本来我还指望时间能够让你转变态度,可惜你始终没有。我不禁想,早点跟廷毓结婚就好了,只要木已成舟,不管怎样你也差不多该接受……至少该放弃了吧。」
邵纯孜怒目圆睁,「卑鄙无耻」几个字窜到喉咙眼,脑海中却不经意闪过什么:「你跟我哥说你怀了孕,到底是真的假的?」毕竟,这妖怪正体是男性没错吧?那又怎么可能……
「半真半假。」莫清这样答道。
「什么意思?」
「孩子的确是有,只不过,用了些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是指什么?
算了算了,没必要关心这种无聊事。
邵纯孜念头一转,脸色又变了变,「那流产呢?是单纯的事故,还是你早有预谋?」
「一半一半。」
「你——」
「算是将计就计吧。」莫清笑笑,坦然地说,「如果廷毓知道事故是因你而起,一定再听不进你的任何话,而你也会由于歉疚而势弱,然后……可惜现在看来,却是我做了多余的事,弄巧成拙。如果没有让你过来巴黎,现在我和廷毓还是像以前一样……」
「闭嘴!你这妖怪!」邵纯孜听不下去了,这个可恶的可恨的该死的妖怪——
「别再口口声声说我哥怎样怎样,从你嘴里说出那个名字都让我恶心想吐!我告诉你,我警告你,休想再接近我哥!你给他下的咒已经解开了,他不会再听你的!」
莫清眉宇间拢起黯淡的阴影,沉默了一阵子,最后点点头:「嗯,一定会这样吧。只可惜了难得相爱一场……」
「相爱?」邵纯孜真的要呕了,「你够了!不过只是妖术,亏你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爱,你自己也不觉得羞耻!」
「不管是不是妖术,在一起这么多年,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是虚无的。」莫清垂低眼帘,如同祈愿般的神态,「我也只是想就这样持续下去……」
愈加作呕的同时,邵纯孜忽然又很想笑。
冷笑:「如果你觉得我做了对你来说很残忍的事,那也是你咎由自取,你活该!」
莫清没有反驳,长叹一声:「如果你没有记起来就好了。明明尚浓不止一次封印过你的记忆,可过了一段时间你又总会重新记起,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呢?」
邵纯孜简直都想爆笑了。为什么他非要这样?——还会有比这更好笑的话吗?是他要这样的吗,是他吗!?
不过这下他也终于知道,或者说是更加确信了,那些年古怪的记忆中断,果然是被这样造成的。
「看来那件事于你确实印象深刻,深刻得无论怎么封印也封不住啊……」
听见莫清这样的感慨,邵纯孜额角青筋暴突:「废话!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忘记?我怎么能忘记!?如果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你们……」
双拳越攥越紧,只想找个目标狠狠砸上一通,然而,看着莫清坐在床上一副恹恹状,无精打采,没有丝毫斗志,让人觉得连挥拳都只是浪费力气,也根本无法解恨。
牙关磨得咯吱作响,突然扭头看向海夷:「把他带走。」
「带走?」海夷挑眉。
「去月先生那里。」说完,邵纯孜再次看回莫清,目光如炬,「你刚才对我说过的事,我要你当着我哥的面清清楚楚再说一遍。如果你说不出口,我会替你说。」
莫清眉心一拧,苦笑:「你真的很残忍呢。」
「残忍?」邵纯孜冷哼,「跟你相比,你太过奖了!」
◇
整个对质的过程,是有些出乎邵纯孜意料的简单。他没想到莫清会这么老实,问什么就答什么,坦言相告,而且后来要带他走,他也毫不反抗,乖乖地跟着走了。
虽然觉得古怪,不过,只要他不惹事,邵纯孜也就懒得去刻意挑起事端。
到了月先生的住处,首先去房里看望邵廷毓的情形,仍然是沉沉睡着,没有要醒转的迹象。
邵纯孜左思右想,向月先生问道:「在我哥醒来之前,可不可以让我也在这里借宿?」
「嗯?」月先生歪了歪头,粲然一笑,「可以呀,非常欢迎。」
「等他醒了我们就会离开的。」邵纯孜补充道。
这样决定其实也是万不得已,他不敢轻易把邵廷毓送回住处,事情可能还没完……就算他再怎么努力维护,怕就怕百密一疏。[切勿散播]
总之就先这样,其他的则要等人醒了,商量商量再说。
而在这之后,差不多也就该是时候去找邵云对质了。那个假邵云,这些年来到底做过什么,想做什么……他自以为是什么,这样对待他们兄弟俩……
从以前到现在好大一笔总帐,都该认真清算一下了。
转头看向海夷,说:「我现在去饭店把行李拿过来。」实在不想再拖了,打算邵廷毓这边事情一了就直接回国。
海夷颔首,表示会和他一同回去饭店。
「稍等。」月先生发话,「你们这就走了,那——这个怎么办?」
抬手一指,靠墙那边,莫清静静站着,好像一幅毫不起眼的壁画般。但是邵纯孜并没有忽略,他的视线,由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床上的邵廷毓。
这个臭妖怪,难道到现在还不死心?那种眼神……真让人太***的不爽!
邵纯孜甚至产生一股想把那双眼睛剜出来的冲动,但当然并没有付诸行动,眼不见为净地把视线投向月先生,答说:「你帮忙看住他一会儿,没问题吧?」
反正他是拿了行李就立刻回来,不会花很多时间,不需要把那个讨厌的东西也带来带去。
「问题倒是没问题。」月先生托腮沉吟状,「不过打打杀杀这种事我一向不太喜欢,最主要的是,万一把我家里搞得乱七八糟的就太不爽了呢……」
「好了好了!」邵纯孜不耐烦地打断,「我们会尽快回来,就麻烦你一下了!」
「你可以取出他的内丹。」海夷倏地丢出一句。
邵纯孜顿时恍然。对啊!就像那时候对某个猫妖一样,只要把内丹拿出来,妖怪不就没办法作怪了吗?
而莫清听了这话,终于脸色一变,之前还一副平静无疑的样子,瞬间就显得山雨欲来。但下一瞬,却又猛然僵住,山雨还没来就已经散了。
邵纯孜看见,在他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缠绕了一根细线,目光顺着线走,果不其然地看到线的彼端与海夷手指相连。
虽说是早有预料,但还是禁不住又困惑了。
他已经困惑很久,区区一根线而已,怎么能被人耍得这么厉害?能抽,能勒,能刺,能割……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平常他又是把线藏在哪里的呢?
唔……真是一个不解的谜啊!
「我也不想把这里弄脏。」海夷慢条斯理地说,眼睛是望着月先生那边。
却让莫清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就像被钉子定在原地,僵直的身影透出一些犹豫挣扎,最终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否则,他知道,海夷会「不得已」的只能把这里弄脏——谈他身首异处,血溅三尺。
那边,月先生了然地轻笑了笑,迈脚走到莫清面前,扣住他的脸颊,使他张开嘴,然后朝他趋近。
一瞬间,邵纯孜差点以为他这是要亲上去,但还好,并没有,他只是隔着约莫两公分的距离,从莫清口中吸出了一颗青色的圆珠,将其随手装进口袋,拍掌:「嗯,这样就好了。」
既然这样,邵纯孜和海夷也可以离开了。正要出门,忽然被莫清叫住:「等等!」
失去了内丹的莫清虚弱地半蹲着,脸色如同死灰,目光却有些锐利,紧紧盯住海夷。
「邵纯孜能够从缄门咒下生还,也是因为你吗?」见海夷并不否认,莫清继续问,「能够把人从缄门咒中救回,能够有这种本事——海先生,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海夷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对你来说,我是终极。」
莫清皱皱眉,蓦然瞪大双眼,瞳孔紧缩起来,继而慢慢地恢复原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邵纯孜,轻叹:「这个世间,真是越来越妙了……」
第五章 枕边有佳人,再笑倾人国
回到饭店,两人各自回房收拾东西。邵纯孜本就没带多少东西,很快打点完毕,最后只剩下那把弓……
拿起来,在手中越握越紧,心里面似乎也有什么渐渐揪紧。
现在回想起来,他原本其实毫无意料,这次来到巴黎会误打误撞地揭开这么大的阴谋,而且牵扯到十几年前那件事。
老实说,在最初找上海夷的时候,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堪称顺利——不能不说是托了这人的福。
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也不想回头,必须前进。即将迎向的,是他十几年来的心结……这一次也可以顺顺利利吗?
事情之前走得那么快当然很好,可是再这样下去真的也会很好吗?现在的自己,能力到底够不够?假如不是依靠海夷,单凭他自己,足以应付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事吗?
可恶,为什么会遇上这些事……不,为什么自己不能强一点,更强一点,再强一点呢?
直到牙龈都被咬得作痛,邵纯孜才回过神,收起思绪,到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再出去,迎面看见一个人走过来。
高挑而精悍的人影,从头到脚都是一种非常容易辨认的黑色——是墨痕。
「主人,你没问题。」他说。
没头没脑,邵纯孜哪里听得懂:「什么?」
「主人想做的事,一定做得到。」
「你到底在说什么?」邵纯孜越发狐疑,「你知道什么东西?」什么叫他想做的事?这家伙……
「我感觉得到。」墨痕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却深奥到玄乎。
邵纯孜正想问清楚,又听见墨痕接着说:「我感到主人有烦恼,有强烈的意愿,但又有点迟疑。」
邵纯孜怔了怔,隐隐约约明白过来。
是这么回事吗……因为他是主人,因为墨痕饮过他的血,就能对他有了些类似心理感应的玩意?
「所以你现在是在安慰我?」邵纯孜嘲弄地哼了声,其实并不会觉得讨厌,但也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
对他来说,这个人——这把弓,并不属于可以讨论这种事的对象。
「那就先谢你吉言了。」随口敷衍着,绕过对方走开。
刚走出几步,突然感觉到胸前一紧,低头一看,竟然是两条胳膊抱住了他。
顿时恼火:「你给我……」
「相信我。」低沉的声音把话截了过去。
邵纯孜一愣,举到半空本来准备砸出去的拳头不自觉地顿住:「什么?」
「不要彷徨犹疑,相信我。」
「信你什么?」
「主人想把箭放到多远,想放多少,想击中任何人,我都一定会办到。相信我。」
墨痕说话一向没有抑扬顿挫,平得像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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