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爷的神色没什么不同,只是继续帮宋玲月剥橘子:“他确实不是坏人,至少于你而言,他该是个好人。”
宋玲月不知道六王爷到底想说什么,所以她没有接话。
“你见过他了。”六王爷又递过来一个剥好了的橘子,眼睛也是抬起,对上了宋玲月的。
虽说此时宋玲月的手中还有一大半橘子,可由于心慌,她忙把整个橘子都接了过来,想了一想,才沉默地点了点头,用动作回答了六王爷肯定的疑问。
六王爷叹了口气,有些喃喃自语似的道:“你很想知道他脸上那道伤,是怎么来的吧?”
宋玲月一惊,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这人偷听了自己和宋斯之间的对话?
“我一直以为,是你在躲避我,因为你曾经对我说过那么决绝的话,”六王爷回过身,背对着宋玲月,继续动作缓慢地剥橘子,声音也是极其缓慢的,“你说与君相遇不逢时,倒是枉然也成愁,所以……要我不再去找你,你说你真心所爱之人是宋斯,所以……还是分开了,后来你又做了那样的事,我便以为你是真的……”
宋玲月两手都抓着橘子,却没有心情品尝。
“呵呵……”六王爷低笑出声,竟是说不出的苦涩,“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竟然不顾你所做种种,还是想要把你带回来,就算你爱的不是我,我也想留住你,就算我不敢再对你笑,又能怎样?”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些话,这些并非是在对自己说的话,宋玲月竟然也跟着觉得有些心疼起来。
“可终归是我错了,你说你不爱我,是为了离开暗影阁;你把自己的脸划伤,是为了离开暗影阁;你把自己毒哑,嫁祸给我,是为了离开暗影阁;你不惜以性命相逼,也是为了离开暗影阁;而你之所以要离开暗影阁,”六王爷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沙哑,“却是为了我……”
因为这种让人听了就会很难过的话,宋玲月的手上不自禁地就用了些力气,然后可怜的橘子就这么被人挤出汁来了。
而此时的六王爷似乎也很不好过,从他的背影看,他的头正微微低着,双手横放在膝盖上,肩膀则是微微颤抖着。
“可偏偏,你不记得我了,就算我想要和你说声抱歉,都已经无从开口,玲珑,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六王爷像是很痛苦,声音里也写满了压抑。
宋玲月一愣,因为太过受这种情绪的感染,她险些忘了玲珑在已经不在了,而自己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六王爷……”宋玲月终于出声,却只来得及叫出一个称谓。
因为在下一刻,六王爷已经转头,很突然地把宋玲月揽入了怀中:“别动,我知道自己已经离你很远很远了,只是这样而已,我只是想这样抱抱你。”
宋玲月手脚僵硬地拿着已经快被挤烂的橘子,一时间脑袋也成了空白,她似乎能听到六王爷胸口的起伏,以及那可正在剧烈跳动着的心,但是宋玲月却没有资格回抱住这个正伤心着的人。
六王爷就这样安静地抱着宋玲月,就像是在抱着那个真心爱着他的玲珑,他似乎落了泪,像是在告别些什么,宋玲月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却又不可能会懂,因为她终归不是玲珑。
“可不可以?”六王爷胸腔的震动,带出他颤抖的声音,“就算是重新开始,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宋玲月顿时愣住,她很想回答一句,但是却又没有资格,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那个抱着她的人便又开了口:“不要现在就告诉我答案,三天,三天后告诉我答案,可以吗?”
宋玲月终于叹息出声,就像上次一样,她轻拍着六王爷的背,让对方慢慢地放开自己,然后宋玲月正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六王爷已经迟了,一切都已经迟了,所以您不必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如此玲珑也是会心疼的。”
六王爷在听到前半句话时,眼神是黯然的,可听到后半句话时,却又重新明亮起来。
宋玲月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便叹息道:“倘若六王爷那日真的有听到我与宋斯的对白,便该知晓他最后为何离去。”
六王爷显然是明白宋玲月话中之意的,却执意没有开口。
“我真的不是玲珑了,这件事我之前便曾和你说过,”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样的六王爷,听到这样的六王爷所吐出的话语后,宋玲月突然就觉得不那么在意了,为了生存下去而隐瞒的自己的身份,还有那日让自己苦恼万分的顾虑,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六王爷,玲珑已经死了,是真的死了。”
“不可能!”六王爷低吼了一句,带着满腔无法发泄的情绪。
宋玲月却并不着急,她只是认真看着六王爷,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道:“六王爷,我和玲珑一点儿都不像,对不对?我虽然并未亲眼见到,可却也从你们的话中大概得知了玲珑的性子,她一定是个敢爱敢恨,性格刚烈的女子吧?既然她连死都不害怕了,又怎么还会在乎自己的性命?倘若我真的是玲珑,又怎么会乖乖地来到这里?其实六王爷根本就是知道的吧,只是不愿承认罢了。我知道我说出这些可能带来什么,如果六王爷说服自己相信了这个事实,想必我的存在也就跟着失去意义了吧?可是怎么办呀,明明让六王爷你这般痛苦的人并不是我,为何我却会觉得心疼和不安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老王妃有请
六王爷像是被这话给震住了,愣是半响也没回过神来,那双眸子却是流转着太多情绪,复杂难懂。
“六王爷,我知道自己自私,为了离开杨柳岸而欺骗了你,所以就算你觉得气愤,甚至想杀了我泄愤,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宋玲月微微低着头,仍旧沙哑的声音像是有些不受控制,“不过玲珑真的已经不在了,你就算再是难过,也已经无济于事了,不是吗?所以你又何苦折磨自己呢?”
六王爷长了几次口,这才十分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不,不可能,你明明就是玲珑。”
宋玲月知道他说的是这具身体,她便不得不叹息着解释道:“是的,这具身子确实是玲珑的,但是我也确实不是玲珑了,我只是侥幸借助她的身体活在这里的孤魂罢了。”
六王爷抿着唇,一副正在自我挣扎的表情。
“六王爷,我真的已经不是……”宋玲月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了,她知道这件事确实很离奇,但自己确实没有说谎呀。
不过这次不等她说完,六王爷已经转身离去,只是在踏出房门时不忘留下生硬的一句话:“你好好调养身子。”
调养身子?自从被变相软禁在这里,宋玲月就一直在休养生息,可这都过去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了,他竟然还要自己继续呆在这里,这是个什么道理呀!
于是之前的同情一股脑地都变成了愤怒和无奈,宋玲月觉得六王爷一定是有病,明知道自己不是玲珑了,还非要扣在身边。
一无聊下来,宋玲月就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如果她没数错,今天应该已经到了十月初七了,这当然是指农历的十月初七,自己来到这里也差不多一个月了,可是到目前为止,她却还什么都没做,恩,除了能把一朵花绣得像个样子了。
宋玲月想起了叶凡,他说每月十五的时候,可以去醉荫居找他,如此算起来,也就还剩下八天的时间,看来她需要好好努力,争取早日获得自由才成。
如此想着,宋玲月也算是给自己定下了短期的目标。
便是在这时候,外头又来人了,是双儿。
自从住进这里,双儿也一直伺候着宋玲月,只是因为这里是六王爷的寝殿,自然不是谁都能随意出入的,加上宋玲月实则也是在被软禁着,故而双儿作为她的贴身婢女也只是偶得机会才进得来。
“夫人,您快些起身吧。”双儿的语气有些着急,又像是透着淡淡的喜悦。
因为出不去门,所以宋玲月很少会起床换衣,今日难得看到双儿进来,便含笑打趣道:“怎么,难不成六王爷愿意放我出去了?”
“夫人您也别怪六王爷了,其实六王爷也是为了您好呀,”双儿撇了撇嘴,难得地为六王爷说起话来,一面还在催促着宋玲月起床,“哎呀,夫人别再耽搁了,是老王妃遣人来请夫人过去呢。”
老王妃?宋玲月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她可是清晰记得曾经老王妃答应她的事,只是最近老王妃那里一直没有动静,她便也不敢多想了,毕竟是非亲非故的,宋玲月也不奢望人家真的尽心尽力地来帮自己,不过幸好,至少老王妃没干脆把自己给忘了。
迅速地洗漱装扮,宋玲月便又奔着老王妃的小院去了。
到了那里,老王妃仍旧在抄写经书,一笔一划地写,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面前那本经书。
但是宋玲月却看出她的心并不静,细节点说,是因为老王妃的手似乎有着细微的抖动,一撇一捺总是稍稍拖长了,她的唇也是不自然地微微抿着,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抽象点说,真正心静的人,是不需要依靠抄写经书来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的。
宋玲月等了很久,不过她并不着急,虽然她的心也不静,但至少应该比老王妃要静一些,所以她想,先开口的人,应该是老王妃才对。
终于,老王妃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合上了面前墨迹尚未干的经书,站了起来。
“妾身给母妃请安。”虽然理应是老王妃先开了口,但幸好宋玲月及时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不然真要对长辈不敬了。
老王妃缓慢地走了过来,每一步都露出那双看起来朴素,但做工却十分精细的布鞋:“十月二十一,王爷便要迎娶长安公主入府了。”
宋玲月一愣,这才记起一件事来,当初她一直以为六王爷之所以会把她接进府,就是因为对于某门婚事十分不满,只是后来经历了太多事,宋玲月早把这门亲事给忘了。
“你觉得王爷如何?”老王妃的话似乎十分随性,变得也忒快。
宋玲月觉得这个问题很深奥,想了一想,谦虚地道:“妾身与王爷相处时间颇短,不敢妄言。”
“是呀,可为何王爷偏偏就对你执念至此?”老王妃叹了口气,却不知是在叹息些什么。
宋玲月抿唇,自然不敢接话,她虽然不知道这偌大的王府究竟藏了些什么,却知道定然是不简单的,故而老王妃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而又有多少是她宋玲月不知道的,这些都是未知数。
老王妃来回走了几圈,动作是缓慢的,但是内心应该是烦躁的,她想了又想,终于一锤定音:“那便定在王爷大婚那日吧,人多事杂,想必会有纰漏。”
宋玲月凛然,这说的应该是送自己离开王府这件事了,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毕竟是关系到自己的未来,宋玲月斟酌一下,开了口:“此事不知母妃可有何计划吗?到时妾身离开了王府,若是没有安身之处,怕也是……”
“你放心便是,我既是要把你送出去,自然是要好事做到底的。”老王妃给了个明确的答案,却没有再详细的内容了。
宋玲月不敢多问,只得先道谢:“如此便多谢母妃成全了。”
老王妃瞅了宋玲月片刻,突然就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只是我却如何也想不通,王爷如此待你,你却又为何愿意离开王府,甚至是想要离开这里?”
“有些事,并非一定能寻个合情合理的缘由,不过母妃若是执意如此询问,我便也给自己找个借口吧,大概便是,”这问题有些刁钻,不过答案却很好给,宋玲月微微笑了,想了一想,才幽幽地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作者有话要说:
、亲自下厨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老王妃在复述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再嘲讽,不过不管是包含了怎样的情绪,也只是一瞬间罢了,之后她便挥了挥手,把宋玲月给打发了。
宋玲月步出小院,就看到一个王府下人匆匆走过,不禁摇头苦笑,抬步离去。
“夫人,您该是知晓有人在外头偷听吧?”双儿忙跟上,却忍不住这般开口询问。
宋玲月抿着唇摇了摇头,停顿片刻,竟是玩笑般地道:“你有事瞒着我可以,我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秘密?所以我偏不告诉你!”
双儿顿时脸色一黑,有些无奈地瞪了自家主子一眼。
宋玲月很想直接回去自己的那个小院,不过碍于自己此时应该还在软禁中,便不得不往六王爷的居所走去,不过走到半路上,她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双儿,你可知道咱们平时吃的饭菜,都是哪儿来的?”宋玲月突然就这么开了口。
双儿有些疑惑地看了宋玲月一眼,如实道:“之前是有人送饭菜过来,应该是从大厨房送过来的,如今夫人的膳食与六王爷是一块儿准备的,想必是由六王爷的小厨房准备的,不过这小厨房和大厨房本就是连在一块的。”
宋玲月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知道这两个地方怎么走吗?我想去小厨房看看。”
“夫人要去那里做什么?”双儿愈发不解起来。
宋玲月却只是神秘兮兮地笑了,便硬叫双儿带路,往小厨房走去,到了那里,才发现那里其实也是一个院子,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堆放着好些食材,什么大白菜啊,小青菜啊,胡萝卜啊,红薯干啊,真是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见了这些东西,宋玲月倒是觉得亲切了些,她不是喜欢做饭,只是喜欢那种食物变成□□样子的过程,还好香。
一走进院子里,宋玲月就听到里头传来细碎的声音,像是在洗刷什么,偶尔还会传来窃窃私语声,不过倒是没见到院子里有什么人。
“请问,有人在吗?”站在院子中,宋玲月含笑开了口,经过几天的时间,她的声音也从最初的沙哑,渐渐地清脆起来,即使是在说话的时候,似乎都能听出其中的灵动、清越,宋玲月开始有些明白当初在杨柳岸时,为什么有人说玲珑唱的曲子好听了。
不多时,里头就走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见到宋玲月瞅了半响,也没认出这是谁,便温和地开口问道:“你是来取饭的吗?不知是哪个院子里的?”
宋玲月顿时哭笑不得起来,自己这身衣裳怎么说也不该是下人啊,难道自己的长相就这么像下人吗?
那小厮见宋玲月不回话,顿时为难起来,却又见屋中走出一人来,这人约莫三十来岁,长得很是粗壮,一出来就先拍了那小厮的脑袋一下:“真是没个眼力劲儿,怎么连主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