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扬对假扮彩霓的姊姊眨着眼睛,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藉故离开说道:
“我出去一下……去找人送点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上来。”
她也不想想,在他们家的地盘上,哪里还要她亲自出马去“找”好玩的东西?只要她稍稍使个眼色,哪个不要命的就慢点去张罗!
不过,也算是老天保佑,此时的谨锐没有心思去逮舞扬的语病,他点了点头,算是听见舞扬的话,既然他没有反对,舞扬就当作是他同意了,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留他们两人在房内独处,在她来说,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剩下的就全靠雾霓应付了。
这时,假扮妓女的雾霓也被盯得不自在起来,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看得这么仔细过。
“我再唱首曲子好了!”情急之下也只想得出这个方法。
她振振衫裙,正待拨弦再唱……
“等等……”雾霓抬眼看他,“不用再唱了,就让我们聊聊好了!”
聊天?雾霓呆住了,他觉得她唱的歌难以入耳吗?
“聊些什么?”有什么好聊的?她奇怪地想道。
谨锐的目光仍未稍离片刻,他专注地凝视她说道:“随便你!”
“好吧!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好了……”她低头检视着自己,“我的衣服破了一个洞吗?”她突兀地问道。
“什么?”他张口结舌,作梦也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个问题就这么离谱。
“没听清楚?”她用着怀疑小人的眼光瞅着他,“我通常是好话不说第二遍,但是……看在你可能不懂本姑娘平日行事的原则,我今天就特别法外施恩再说一遍……”
“没有!”他趁自己还没笑出来之际,回答了她的问题。
“啊?”雾霓原本说得很溜的话,一时被打断,接不下去了。
“你的衣服很好。”他轻轻地笑了两声,听起来有无限的愉快感觉。“我通常也好话不说第二遍,看在你可能不熟悉我平日行事的原则,我今天就特别法外施恩再说一遍,你知道……”他轻咳两声,藉以忍住将出口的笑声,“呃……原则就是原则,做人就是要有原则,说话才会有分量。”他努力板起脸孔说完。
她是疯了才会让他把话说完,雾霓生气地忖道:这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盗用她的话来“顶撞”她,她感到受到天大的挫折。
“那你为什么老盯着我瞧?”她一副兴师问罪的凶样,完全忘了她的目的是想要让孙谨锐迷上温柔可人的青楼艳妓。
又一个疑点,她怎么会不习惯客人看她呢?谨锐的视线仍然不动。
“你很迷人,难道没有人这么对你说过吗?”
她不信地指着自己鼻子叫道:
“包成这样有何迷人之处?男人就是贱骨头,只怕我拿下面纱会让你三魂七魄吓掉一半以上,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就是因为看不到,所以会有很大的幻想空间,依我看啊!明天就让我们寻芳阁的所有姑娘们全蒙上面纱接客算了!”语气充满愤慨。
谨锐若有所思地瞅着她,这么直来直往的烈性子,他好像才记忆犹新,敢在他小王爷面前振振有词地侃侃谈论之人也不多,他非要见识一下这名满天下的彩霓姑娘真面目不可。
“很好!既然你都这么坦白了,那我也有幻想破灭的心理准备了。”说完,他便伸手欲取下她脸上的面纱。
“啊……”雾霓惊叫跳起,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他的手。
突然间,由外头冲进来好多人马,才一眨眼时间,整个屋子就挤满了人,这些人要不是原本就“埋伏”在外头,又怎么有可能这么快就出现?
雾霓趁着人多忙乱就逃离现场,谨锐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让她逃走呢?他一向都是不达目的绝不甘休的。
“公子请自重。”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级的人挡在他面前。
谨锐假装没听见,只轻轻一闪便闪开层层包围的人群,虽然这其中并不乏好手,但这些好手仍不看在他的眼下,若是他有意伤人,眼前这二十余人现在至少要躺下一半。
愈来愈多的人冲进来,谨锐不慌不忙地在其中穿梭,他们连他的衣角也沾不上边,但这许多人确实减缓了他的速度,他心急地拨开挡住他路的人,怕一时疏忽失掉了彩霓的踪影。
雾霓恨不得此时立即生出一对翅膀飞离,她能感觉到身后灼热的目光渐渐逼近,火般烧烫她的背脊,她的身子原本就孱弱,再加上华丽繁复的衣饰原就不是为了竞速而设计,好几次都绊住她的脚步,险险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些人是白痴还是饭桶?怎么几十个人挡不住一个人?”她在慌忙之中仍不忘埋怨地喃喃自语。
都怪自己太多嘴了,要是少说两句不就没事?就爱逞一时口舌之快,但是……这也不能全怪她呀!谁晓得他会来硬的?没想到堂堂一个王爷竟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么没有礼貌。她想想又不由得为自己辩护起来,根本就忘记是谁先没有礼貌的,还觉得自己挺有理的。
结果,一群人闹烘烘地跟在谨锐身后,而谨锐又紧紧跟在雾霓后头,经过景观水池旁,她急急上了拱桥,紧张地回头望,他就在她身后一步之处,马上就要被他赶上。
说时迟那时快,谨锐就在此时抓到了她的水袖,她急得倒抽一口气,硬要将袖子拉回,但是……
顾得了上头就顾不得下头,一个不小心自个儿踩上她“飘逸”的裙角,一头栽入浮着几叶美丽睡莲的水池里,只听见“噗通”一声,就沉入了水中,没了踪影。
谨锐看着手中的丝帛衣袖愣了一下,奇怪她居然没有发出半句呼救声,正准备跃下水去救她……
“快!快……去救小姐!”
后头的追兵终于赶到了,但这时他们可没有心情再和谨锐纠缠,一群人纷纷跃入水中,毫不迟疑地冲下去救人,而谨锐看见水池顿时变成下饺子的锅子,既然已经有那么多的水饺了,可能就不缺他这一个,所以就在一旁观看;他暗忖道:这个该是他应尽的本分,毕竟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就算看戏也应该要看完再走才有礼貌。
这时人多手杂,忙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显著的结果,谨锐怕折腾久了,那娇美的彩霓姑娘恐怕就要香消玉殒,他决定亲自出马救她……
霎时,一个人影斜斜飞入水中,待一细看,谨锐才发现那是适才接待他们的老鸨,原来这寻芳阁中的真正高手竟是那个半老徐娘,今天他算是走了眼,没看出她的深藏不露。
没多久她就将奄奄一息的彩霓抱上来,面上轻纱已解,但她的脸朝向老鸨怀中,所以他仍是看不到她的庐山真面目。
“天!怎么回事?”舞扬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谨锐没有插口说话,这时候也没有他插嘴的余地,老鸨瞪了他一眼,想必已有人向她通报事情发生的经过,然后就必恭必敬地对舞扬报告道:
“姑娘失足落水,恐怕今儿个是不能服侍公子们了,就请两位见谅……”
“她怎么了?有没有事?”她心急地向前要察看姊姊的情况,她们姊妹情深,此时她心乱得不知要怎么做才好,“徐嬷嬷,让我……”她伸出右手要碰触雾霓。
老鸨警觉地向后退了好几步,避免让舞扬露出马脚。
舞扬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失态,心虚地看了眼谨锐,他正用着怀疑的眼光研究着自己,她深吸口气稳住慌张的心情,照着徐嬷嬷给她的暗示,找着理由尽快带孙谨锐离开。
“好吧!”虽然是亡羊补牢,但她仍努力装出一般嫖客淡漠和失望的表情,“既然这么扫兴,我们也没有心情再玩下去了……”
“真是对不起!”老鸨迭声道歉。
“算了!”她潇洒地挥挥手,转而向谨锐说道:“那我们只好就此打住了。”
这算是征求他的同意吗?谨锐纳闷着,这一个晚上所发生的事都奇怪得很,他没有表示意见,再次被舞扬当作默许了她的建议。
她拉着谨锐匆匆地离开寻芳阁,就像她拉他进来时一样……
※ ※ ※
雾霓很快就被送回萧家大院,她之所以落水时没发出惊叫声,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在落水之前就已经“自动自发”地昏迷过去了。
舞扬在和谨锐回到萧家之后,就藉故想要回去休息,急忙连滚带跑地到雾霓住的小楼探望。
平日最清幽的雾楼变得杂遝,都已经这么晚了,进进出出的人还像市集一样地多,大部份都是侍候的仆妇,由此可见事态的严重,不晓得这个楼子让父亲知道了没有?
“动作快一点,混帐!”听见父亲震天的大吼声。
完了!舞扬心知这件事不好解决,父亲的声音中透出忧心和紧张,平日最宠爱她们的爹,碰上事情通常连骂也不太舍得骂她们,又怎么会这么愤怒呢?
她加快脚步,顾不得担心自己将会受到的责难,一头撞入室内……
雾霓单薄地躺在锦被之中,旁边站了三个大夫正在会诊,而萧鹏在她身边忧虑地坐着,一双浓眉几乎绞在一起,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更凶狠了,十足的绿林霸王模样,刚才的老鸨徐嬷嬷就站在他身边,低着头静静地不说话,好像已经受了好一顿气了。
“你终于回来了!”萧鹏看见了舞扬,“你们是怎么弄成这样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们要远离危险吗?”他怒气填膺地瞪着她吼道。
徐嬷嬷都对爹爹说了吗?舞扬没有把握地看向妓院老鸨那边,她技巧地对她眨了眨眼睛,并微微摇摇头。
看来她什么也没说,舞扬这才松了口气,小心地朝着父亲嗫嚅道: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发生的?可能是雾霓不小心被石块绊住,所以才会掉进水里。”
“这么浅的水池也会出事?”他指向雾楼前方的浅鱼池,那里头养了一些美丽的锦鲤。
“什么?”舞扬也很惊讶,他以为是在家里的水池跌倒的?徐嬷嬷究竟是怎么跟他说的?她现在不敢随便乱说话了,万一被父亲识出穿帮了怎么办?
萧鹏严厉瞪了女儿一眼,“你不是跟她在一块儿吗?怎么会轮到让来访的徐嬷嬷救她上来?”
“是,是……在一块儿,呃……您是知道女儿也不谙水性,所以就……”她不晓得该怎么接下去说了。
徐嬷嬷适时地替她解危道:“是我正好过来碰上的。”
“哦?”萧鹏疑道。
“没错,就是这样没错,就是这样……”舞扬心虚地不住附和着。
萧鹏正想再问,一声呻吟从床上传来,他急急转过头来望着发着烧的女儿,注意力及时被转移开来,雾霓的脸红似火,正发着高热。
“她的病碍不碍事?”萧鹏询问着大夫。
那三位大夫互看了一下,才由其中一位年纪最长的老先生代表开口说道:
“小姐受了点风寒……”
萧鹏欣喜地打断他说道:
“那不是小病吗?快点开些什么药来把她治好,用贵重一点的药材,我花得起钱,你们将她治好后……我会重重有赏。”
老大夫苦笑不语,另一个大夫接着开口道:
“风寒是小病没错,但是……小姐的身子骨实在太弱,我们也不敢随便下药,还得要仔细斟酌才行。”
还要斟酌?舞扬心惊地听完大夫的话忖道:怎么姊姊真的受了风寒,还变得这么严重?刚才她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怎么就应验了呢?她真的只是随便说说,不是故意要咒她得风寒的。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喃喃唸道:
“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表情神圣地朗诵着。
“你在叽哩咕噜什么?”萧鹏对着女儿咆哮道:“姊姊生病不舒服还不安静一点。”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为她……驱魔。”舞扬不服地小声说。
“驱魔?你才是中邪呢!”他长叹道:“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会生出你们这两个磨人精?”当场觉得自己可怜到了极点。
舞扬很识相地没有作出任何评论,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承认她是“磨人精”,既然不是在说她,当然也没有愤怒的必要。
萧鹏看着女儿生病受苦,愈看愈心疼,最后居然气得大吼道:
“来人啊!”
外头立即排了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属下在。”
“去把外头所有的水池全都给我填平。”他迁怒到水池上头。“每一个都填平!我看你以后还能跌到哪一个池子里去。”他粗声粗气地对着雾霓吼着。
“爹……”舞扬很好心地提醒他:“姊现在听不见你说些什么……”
“你给我住口。”萧鹏没好气地咆哮。
舞扬只好撇撇嘴到一旁休息去,觉得自己好心没好报,世上没有天理。
“大夫,我总不能在这儿干着急,她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有起色?”他还有很伟大的计画要等她来完成呢!
“我们会想法子让小姐尽快康复!但是……至少要静养二至三个月吧!”
三位大夫相视苦笑,这位小姐是所有大夫最可怕的梦魇,身体不好还不乖乖地在家静养,三不五时就要惹一些麻烦,动不动就给大夫们找麻烦,从小到大都没有转过性子,也没有安静过一天,这昆明最能干的三位大夫,从她出生后的十几年来,就养成在萧家大小姐房中开医学会议的“好习惯”了。
不但如此,他们还“切磋”得相当频繁。
萧鹏听得直皱眉:
“那么久?我还希望她今年出阁,明年我就可以当外公抱个白胖的孙子。”他露出一脸希冀的神色:“可爱的小娃娃,又乖又不会捣蛋的小娃儿。”千万不可以像他女儿的才行。
原来这是真的,舞扬一愣,心下忖道:姊姊预料得一点也没错,父亲真的在算计她们两个,她原以为经过这么多次的挫折,他应该已经放弃替她们找婆家的希望了,没想到……
“现在知道姊姊锲而不舍的个性是像谁了。”她喃喃地说道。
大夫们听见萧鹏的愿望却直摇头,一脸地不以为然表情,“小姐身体这么弱……恐怕一时之间不能复原,生养孩子也不容易,要调养好了才行。”
“什么?”萧鹏大惊,“你是说……雾霓她不能生孩子?”
“不!”大夫急忙否认这种说法,“不是那方面的问题,不过……也差不多了。”他迟疑地停了下来。
“有话就说清楚啊!真是急死人了。”萧鹏气急败坏地叫着。
“最好是替她养好身子,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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