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沫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不知该不该跟上去,犹豫之时乾奚的手已牵过了她的手腕,留下两个字,“进来。”
她愣了一下,已被他带到了一间素雅幽寂的房间里,烛光熹微。
“母后,儿子来看您了。”乾奚的脚步止在一幅悬挂了美人图的墙面前,小沫抬眼望去,画上的女子正穿着白衫在泉边抚琴,淡雅、素洁,毫无矫饰的自然美却美得动人心魂。
她一时不禁看痴了。世间所有的女子纵使再有姿色,在这一副气质高雅的画面前都会要黯然失色吧……
“嗯……参见皇……”“免了。”
小沫正要向画上的女子行礼,却被乾奚打断了,“我娘一生都不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寂寞。”他说。
“为什么。”小沫问完才觉得自己有些突兀,也许她不该了解太多,于是忙说:“其实你不必告诉我,如果你介意的话。”
乾奚抿着唇小幅度的摇了摇头,说:“不介意的。我额娘一生想要的,不过是个平凡的爱她的男人,每日听她弹曲,陪她看日出日落。可是无意间,她爱上了我的父皇,天底下最不平凡的男人。虽然父皇确实最爱母亲一人,但他还是不能把全部的时间留给她,因为他有太多的东西舍弃不下。”
帝王之爱,自古成殇。
若水三千,哪能只取一瓢饮?
所谓承诺,也不过是匆匆路过时一个短暂的回眸罢了。
不是朝朝暮暮,更不是天长地久。
“男人总是有无尽的欲望,而在欲望中所得的不过是一场场繁华落尽后的虚无。所以我恨自己的男儿之身,更恨,生在这帝王之家。”乾奚娓娓道来,语气无奈而哀伤,“可是,沉重的负荷注定压在我的肩上,我别无选择。”
“皇上既然喜欢你的母亲,为什么非选你继承皇位呢,他不知道你的不愿么?”小沫自知不应该问这些,但还是想明白为什么,于是如是说了。
乾奚垂睫,神色哀伤,点燃三柱香,颇显无奈的说:“首先是因为我是嫡长子,其次,是父皇以为传位给我会令我感到坐拥天下的高兴,于是想以此补偿我与母亲,其实我并不高兴。”
“那你,可以说出自己的心声啊,你父皇那么重视你,不会想毁掉你的幸福的。”
“可是一切都晚了。”他的声音更加悲凉,摇头道:“我被立为储君时还没有想过退掉这个身份,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明白走上帝王之道意味着一生寂寞,于是去请求父皇另选太子,可那时的父皇已不是从前的父皇了,他不再宽厚不再仁慈,他变得昏庸独断、蛮横凶残,置天下黎明于不顾。”
怎么会这样……小沫心中很慌,难道是乾奚母亲的死带走了皇上的一切情感,让他变得冷漠无情了么?
“宫中有法师告诉父皇江湖中的千龙门中藏有一颗久炼的长生不老药,服下它便能活到下一世,与母亲的转世重逢。”
小沫心头一紧,听到了弈舷曾跟自己仅提过一次的他的家世,好像就与太子此刻口中的“千龙门”有关,她很想继续了解下去,说不定能帮弈舷打听到她母亲的去向。
可乾奚的声音却戛然而止,没有意愿再透露出什么,小沫心字成灰,气氛变得凝重,为了缓和尴尬的氛围,她哀叹了一声:“想不到皇上竟也是个痴情的男人。”
但是,皇上身为一国之君,纵然他对心爱的女子用情极深,但不曾愿意为她放弃过什么么,又怎么会在她去世之后变得暴虐无比,令天下不服呢?
难道一个要强的男人也会为情所困,因人而变?
答案她无从知晓。
天已很晚。
“太子殿下,为什么带我来见皇后娘娘,又毫无顾忌的告诉我这么多。”小沫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即算是自己提出的问题,但乾奚的回答却让她觉得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于是这般问道。
乾奚淡然一笑,说:“没什么,只是心中有些话想找个人倾诉罢了。而且,”他的明眸映着秋水,缓缓将目光转到了她的脸上,说:“当天下人都误会我父皇生性暴虐的时候,我希望有一个人懂,在这世上,没有一种错误是毫无根由。”
有一个人懂……那个人,偏偏是她,为什么?
难道他已经知道什么了吗!小沫感觉呼吸都难受了,这几天乾奚一直在帮她找弈舷,一定仔细调查了他的身份,会不会怀疑她和弈舷要反的事呢?还有,弈舷这么多天没出现,是去准备什么了吗?
不、不,她不要一切来得这么快,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你累了。”乾奚看着她故作镇定却恍恍惚惚的神情叹了一口气,小沫愣愣的点着头说:“是……我想休息了。”
“那回宫吧。”
于是二人离去。
——————
另一边,怒月教内一片阴沉,教主身姿妖媚的躺在藤床上,却满脸皱纹,“哎,本座越来越老了啊。”
明明是个老男人,却说着女人爱说的话,恶心。
“听说那逍遥公子先灭了采花大盗,又剿了嵩山小贼,前几日又公然与朝廷作对,想带走丞相老头儿的女儿,他果真这么厉害?”
墨月向前走了一步,道:“师尊,其实不然,再厉害不也被人用箭射了现在身受重伤么。”
“哦?那本座可就没得好戏看了呢。”教主的嘴角挑了挑,然而眼神冰冷无比,没有丝毫笑意,“你们说,他现在藏在哪里,接下来想干嘛,下个目标又是谁。”
“他行踪不定,四海结盟,弟子估计,怕是有逆谋之心。”
“是么,本座也这么觉得,那我派的存在岂不成了他的绊脚石?”教主挑眉,阴阳怪气地说道。
墨月道:“师尊不必担心,以我教势力之大,绊脚石是他才对。”
教主的眼里浮现阴鸷之色,冷冷的问:“那你觉得,对于绊脚石要怎么做?”
墨月凛然,“斩草除根!”却又犹疑,道:“可惜……”
“可惜据说他已失踪多日,我们根本无从动手。”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素月发话了。
教主的声音沉沉的传来,“他再不出来,本座可等不及了……不过,其实我们也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嫌麻烦,最好的办法啊,还是借刀杀人。”
“师尊的意思是……”
“狗皇帝的那个儿子怎么样?”他突然问墨月,墨月想了一会儿,说:“十分谦和,堪称文弱。”
“很好,”教主邪邪的笑着,“这种人,就应该沦为傀儡。”墨月一听,便立即明白了教主的意思,果然他接下来就问:“墨月,你的那些人偶养得怎么样了?该放出来见见光了吧。”
话音一落,座下的弟子都面面相觑,墨月与素月相视一笑,道:“回师尊,弟子的人偶还需要最后一点时间,不然意志不会坚定。”
“无碍,对付一个软弱的太子,已经足够了。”
下面开始议论纷纷,
“这样既可以借太子除去那逍遥公子,”
“又可以间接操控他手中的江山……”
“简直是一石二鸟。”
“鹬蚌之争,渔翁得利。”
“教主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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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徐徐,几度微凉。皇宫花苑里的兰花开了又落,携一缕缕芬芳飘向远方。
太子东宫内仍烛火摇曳,檀香袅袅,弥漫着一股清雅的男儿香。只是,今夜又无眠了。
乾奚遣退了所有宫人,斜着身子躺在塌上,任墨发洒落在床沿边,眼前掠过的场景依旧停留在那一夜。
堂堂月华照离别。
点了自己穴道连夜将自己送走的子婴,一声声的说着他不愿听见的那三个字,如一道道魔咒,将他的心重重锁住,然后,圈禁。
从此,一梦不醒。
对不起……对不起……
余音绕耳。
【若有来生,我不要再听你说对不起。】
可惜来生,不会再来。他想知道他的子婴,如今是生、是死亦或是其他?
冥思至苦,也无实意。一别经年,从此永诀。
子婴已在黄泉喝下好几碗梦婆汤,将前尘忘却。
只是为何,想起那些自知应该丢弃的微薄过往、提起那个伤自己很深却待自己至真的人时,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地痛了一把呢?痛醒了绿帘幽梦,痛破了天际征鸿。
“呼——”
外面又起风了。小雨也随风落下,在辽阔苍穹笼罩下的世界里形成一幕幕迷离的雨帘,华而不实。乾奚觉得自己一定出现了幻觉,才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袍子的男子从门外向自己走来,额前沾了零星的雨珠。
“殿下。”
男子的声音温润如水,窗外响起一声闷雷。
呵,乾奚心笑,如果这是在做梦,未免也太过真实了,自己也没有醉,怎么会听见这么清晰的呼唤呢。
但即算是做梦是醉酒,也让他好好梦着、醉着,好好享受这一次与他的重逢吧。
“子婴。”乾奚微微一笑,习惯性的喊出了他的名字,睫毛颤动了两下,问:“你的箫艺,可有长进……”
对方没有回话,心中为乾奚的淡定感到疑惑:怎么,这家伙见到子婴为何毫不惊讶?
那是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虚幻,是自己赋予的迷茫。
见乾奚神色恍惚,他走到他面前,说:“殿下,你的神色有些不对,该不会以为这里是梦中吧。”
“难道……不是么。”乾奚的嘴角始终以恰到好处的弧度轻轻上扬着,恬静安详却有点点悲伤。
“殿下……醒醒吧,我是子婴啊。”他靠近乾奚的脸,抓住他的手,定定的望着乾奚的眼,说:“我回来了,我回到你身边来了……”
乾奚一愣,因为手指触到了对方指尖的温度,是那样真实。他忽然热泪盈眶,正了正精神,一把扶住他的肩膀,问:“你果然是子婴?你怎么回来的……”
他像个孩子得到了自己失去已久的玩具般欣喜,在对方眼神的带动下深深地看入了他的眼睛,目光诚挚而柔情。
可是……怎么突然觉得像被卷入了漩涡一样,很晕、很晕……
“我……”乾奚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皱得紧紧的,感觉有些不对劲,对方温柔的笑着,尽管眼里没有丁点笑意,道:“殿下,您累了。”
“不!”乾奚猛地睁开眼,推开面前的人,说:“你不是子婴!你笑得这么虚伪,究竟是谁!”
“我究竟是谁并不重要。”墨月邪恶的一笑,从而耳一扯,便撕下了一张人皮,她得意道:“因为你已经中了我的魅惑,从此,任我摆布。”
“你……”乾奚想说话,却顿时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他强睁着眼睛喊道:“来、来人……”
墨月不理采他的徒劳,极为轻松的在他脸前吹了一口气,令他嗅到一股夺魂的迷香,听她说:“好好睡一觉,去梦中与你的子婴相会吧。”
于是,双眼瞌闭。世界暗了下来。
静谧的夜里回荡着一声声亡灵般的咒语,
“我亲爱的偶儿……快快从沉睡中苏醒。记住,你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国君,整个天下你都想要,有任何人想夺走你的权力,都要置他于死地,除了你忠实的主人及怒月教……还有,你深爱着那个叫小沫的女孩,不能放她出宫,更要让她成为你的女人……让逍遥受尽折磨,是你的天性亦是你的职责,听懂了吗……”
她的唇瓣闭合后,紧闭着双眼的乾奚猛然弹开了眼皮,眼神却黯然空洞,木讷无情,毫无生气可言。他薄唇微微张合,道:“是,主人。”
墨月满意的笑着,一眨眼便消失在了诺大的宫殿里,等着看一场好戏。
挡我师尊者,死。
第21章 chapter21
已经是第五日没有弈舷的消息了,小沫心中越来越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情况,又不能遍遍问乾奚,显得不信任他,所以只好等待。
她与他已不是第一次分开这么多天,但思念的祸水仍连连不断的涌入脑海,掀起她心海的波澜。
清晨,小沫正为乾奚准备早茶,突然听见一阵“呜呜”的哭声传来,像是有满腔委屈。她听从乾奚的话少在外宫的人面前露面,但一听那是一个稚嫩的声音,出自一个小姑娘之口,终是狠不下心无视而去,于是伸长脖子往四周张望。
只见一个十来岁的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宫女正缩在角落里啜泣着,肩膀不停的抖动。
她走过去,好心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宫女惊慌的抬起头,但一见她善意的眼神,立马松了口气,抱着肩膀说:“我、我家主子被人陷害了,可是谁也不相信她,谁也不相信我们……”
小沫蹲下身子,把手中的茶具放在了地上,扶起女孩,道:“说说,是怎么回事?”
女孩抿着唇摇头,不愿透露什么,小沫无奈的撇撇嘴,说:“那你继续哭吧,我也信不了你们了。”她正要走开,对方一把拉住了她,犹豫了一会儿后,把她拉到了一颗树下,小声说道:“我是碧宁宫李淑妃身边的侍女若若,事情是这样的……”
若若小心翼翼的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一切。
当时皇上正在碧宁宫中听李淑妃弹曲,所有妃子中数她的琴技最好,但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皇后的,只是效仿,夺皇上一笑。
皇帝静静听着,啜了一口小茶,问身边太监:“今日太子那边怎么样。”淡淡的语气,丝毫不像传言中那般残暴。
“回陛下,殿下还是和往常一样淡漠,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即算是未婚妻失踪了这么多天,他也不管么?”发话人的声音冷了一度,太监唯唯诺诺的说:“是……自五日前殿下他见过慕容小姐后,就一直说没再见过了。他的态度很无所谓,可能心里还是有些怨皇上的吧。”
一说完,便对上一双犀利的眼眸,他大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吓得马上扑到地上,道:“奴才多嘴!奴才该死!奴才这就掌嘴!”
“住手。”皇帝强压着怒气,死死的盯着下面的人,问:“朕为自己的儿子着想,你难道认为他会怨朕?”
“不,不……”
“滚下去!不知死活的狗奴才快去自废了这张狗嘴!”,他怒发冲冠,一脚踢开了那个太监,太监不敢求饶,狼狈的滚了出去。李淑妃一惊,手中的琴弦停止了颤动,从帘后走了出来,有着女儿的娇羞之态。
她抚摸着皇帝的背,说:“陛下请息怒,臣妾为您弹一曲筝,消消气。”
她是佳人,皇上也是个俊男,两人坐在一起倒是十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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