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月牙儿下意识地抿着嘴角,不知为何,眼前之人并未恶意相向,却让她忍不住腿脚的轻微颤意。芊芊似不察对方苦恼不安之色,缓缓说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姑娘又没有用刀迫着那些村民拿阳寿来换,你情我愿的买卖,姑娘又在怕什麽?」
「你想怎样!」月牙儿震惊地退开一步,已是进入防备状态。
「在下似乎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好脾气不代表没脾气。
芊芊淡淡地瞥了眼月牙儿,起身站了起来,随意地理了理衣摆,才道:「姑娘何必动气,就当是大发慈悲收留我这个过路人,如此一来还多个帮手,何乐而不为?至於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与我何干!」
月牙儿沉着脸,似在掂量芊芊话中有几分真实性,末了,终於妥协道:「你可以住下来,也请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月牙儿虽是女子,却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
芊芊笑了笑,在月牙儿错愕的眼神下,端过桌上茶水一饮而尽,舔了舔嘴角,赞道:
「你说的没错,『桃花烙』的确可盼个好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
丶谁把重逢当回事(三)
这一路,你既不曾後悔,我又怎能不誓死相随!
「爹,你背背我嘛,果果腿好酸哦,你看都在打哆嗦了。」
「爹,不背就不背,拉拉小手可不可以?」
「爹,要不给个爱的拥抱?」
「……」
白天蓝云,此景恰好。乡间小路上,约莫三岁的稚童一脸期待地围着华服男子,一蹦一蹦地来回跳,嘴里念念叨叨的一刻不停。看这架势没有知难而退,反倒是越挫越勇。
柳三娘瞧着有趣,时不时也会逗弄几句,「果果,是你娘让你来找爹爹的?你娘也放心让你一个人出门?」
果果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拉上轩辕洌的衣袖,闻言,偏过头,笑眯眯道:「我娘说爹不听她的话,把她给忘了。不过没关系,娘不是『小气吧啦』的人,只要爹磕个头认个错,她还是会『大人不记小人过』的。」
果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轩辕洌不经意地瞄了他一眼,小家伙这『爹』念得是越发溜了。楚昭然默默跟在一旁,听了这话,眉目轻蹙,不由得插言道:「果果,你娘叫什麽,她有没有给你什麽信物和你爹相认?」
「是啊,果果,你说老大是你爹,总得有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吧。」三娘一旁帮腔道。
闻言,果果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睛,歪着头,似在琢磨思考,突然,扯了扯一旁『作壁上观』的轩辕洌,双眼瞪圆,无辜道:「爹,是不是没有信物,你就不认我了?」
轩辕洌看着眼前这个耍宝装傻的小家伙,脑中竟闪过一个念头,其实多个便宜儿子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只是到嘴的话却变了个样,「我觉得把你卖给这里的村民倒是不错。」
果果听着一愣,随即扯着嘴,拽拽道:「爹,你也就趁现在傲娇吧,到时候求我的时候可别怪我这个做儿子的拿乔哦!」
「你这小鬼嘴这麽调皮,可是跟你娘学的?」
「错,娘说我性子像爹!」说着,眼睛向上四十五度斜眼瞅着轩辕洌,一脸得意。柳三娘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子』一来一往,心里也是欢喜的,若是那人还在,老大说不准也能享受这人间温情美事。
「老大,『垂暮村』到了。」楚昭然指着前方的牌坊,适时打断正说得『不可开交』的一大一小,若不是时间对不上,他还真怀疑果果是老大留在民间的私生子。
此时,一直当自己是透明人的淳於晏偏头看向轩辕洌,淡淡说道:「就是这里,只是似有股奇怪的气息萦萦不散,我一时也辨不出是何物。」
「无碍,进去看看再说。」
果果跟着轩辕洌往前走,偷偷回头朝淳於晏瞄去,小白说这人虽天生盲疾,却心明透彻,洞察天机,不可小觑。突然,淳於晏似有所感转头看了过来,即使知道这人看不见,果果还是心虚地把头缩了回去。
轩辕洌一行人刚进村子,便看见村民拿着箩筐或竹篮到处走动,忙得连外村人来了都不曾察觉。只是如此出众的五人同时出现,怎能不让『垂暮村』受宠若惊。
邻着轩辕洌最近的菜农一边收着篮子里的蔬菜,一边热情说道:「几位贵人也是来参加我们村子的『酬神宴』?我正准备收拾了摊位就过去,白公子那边还缺些人手,几位要是不嫌弃就让我老张带个路吧。」
楚昭然听到『白公子』还想再问点什麽,轩辕洌已经开口道,「那就有劳大叔了。」
拐过一片麦田,轩辕洌远远就瞧见一片大空地上的零星布置,想不到一个小村子酬神也办得有模有样。其中一处聚的人多些,只见一抹白色身影正站在酬神架上,将下面人递过来的各色祭品挂在架子上。
「白公子是月牙儿的远方表弟,可是个大好人,昨晚他才来我们村子,今儿听着我们办『酬神宴』,马上就接下这『挂礼』的活儿。公子,你别看这活儿简单,一个不留神可是会摔得不轻。我得赶紧过去帮忙!」
进了场地,就有人过来接过张大叔手中的菜筐,笑着迎道:「老张,这麽早就过来了!」
「李瘸子,你都来了,我还赖在家里算个什麽事!对了,这几位贵人也是来凑我们热闹的。」村里人都是实心的人,也没多在意,热情地招呼着客人。柳三娘也是在世俗人堆里混出来的,瞬间就跟迎上来的村民有说有笑。楚昭然和淳於晏,一个是呆子,一个是大师,不说话也不显得膈应。倒是轩辕洌一直看着背身站在架上的人儿,不知怎地多了丝好奇。
白芊芊自轩辕洌一行人踏进来就已察觉,至於停在自己身上的探究视线更是心知肚明。轩辕洌,你丫是真的栽我手上了,连个陌生背影你都能看着出神!看在你这麽识相的份上,怎能不给你个机会呢?
轩辕洌一见远处白色身影一脚踩空,似有跌落之势时,脑子还没用得上,人就已经飞了过去,一手揽过对方的腰,在四周的惊呼中,稳稳落地。
这个怀抱的触感还是这麽霸道,这麽难以割舍。芊芊一直低垂的头缓缓抬起,直直地迎上轩辕洌的静静注视,明明只有半年不见,却感觉似过了一辈子,很长的一辈子。她不动声色地强压着翻涌而上的酸涩,若无其事地任对方打量。
轩辕洌待看清这张脸,微微一愣,这脸分明是——
匆匆赶来的柳三娘也认出了芊芊这张脸,咽了咽口水,拍了拍身旁楚昭然的肩膀,不确定地问道:「楚四,你说我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所以出现了幻觉,这人怎麽看着这麽像仙乐娘娘啊!」楚昭然心中也是惊骇,半天才憋出一句,「他是男子。」
站在一旁的淳於晏闻着似曾熟悉的气息,瞳孔微张,神色难得划过一片凝重。
芊芊这一摔,引得村民纷纷围观,急忙问着有没有哪里受伤。芊芊笑了笑,说了声无事,热情好客的村民才散开,又各做各的事。
芊芊看着眼前似没有松手想法的男子,扯了扯嘴角,淡然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公子这样搂着一个男子似有不妥吧。」
轩辕洌似若未闻,瞧着眼前的男子,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想要看出什麽。
「公子不会是想藉着救命之恩,让我以身相许吧。公子若是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娶我进门,也不是毫无商量。」芊芊一字一句,说得淡定从容,毫无玩笑之意。轩辕洌恍着神,正要启唇开口,一道稚嫩的声音响亮地插了进来。
「小白,爹一见面就搂着你不放,可是他都不肯抱果果,还要把果果卖给村里人!爹还说没信物就不认我,不信,你可以问柳姨!」
芊芊看着某人脸上闪过的羞恼之色,假装没看到般挣开了轩辕洌的怀抱,径直走向抱怨的小家伙。轩辕洌盯着手中的空空如也,竟涌出一股陌生的怨气。
芊芊摸着果果的头,『好声』安慰着:「他不要你,你娘就不要她,好不好?」
「好,我让娘找个更好的爹,我们才不稀罕他呢!」
轩辕洌听着两人的对话,走了过来,已恢复了如常神色。
「白公子既然认识这小鬼,容某就『完璧归赵』了。」
「谁是小鬼啊,你离我家小白远点!」果果拦在芊芊身前,臭屁地嚷道。芊芊淡然地看着人模人样的轩辕洌,想着过去种种相处之景,原来相思已是入骨。
「原来你就是家妹心心念念的人啊,还算得上有些姿色。家妹让我带着果果来寻你,不过我也知道你失了忆,连家妹是谁都记不得了吧。罢了,她如今过得很好,只是念着和你之间还有些纠葛未清,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帮她达成。她发过誓要助你寻齐『凤血四灵』,我们羽族人从来都是言必有信!」
『羽族』?轩辕洌心中诧异,羽族真是越发狂妄了,还来不及出声,柳三娘已经激动地拉过芊芊,焦急问道:「你妹妹是不是叫白芊芊?她没死?」
芊芊嘴角微弯,轻声应道:「在下白浅,你应是芊芊口中的三娘吧,那日她走得急,竟忘了将『忘君』的解药给你。」说着,拿出一个瓷瓶递了出去。
「你——你真是芊芊的哥哥?芊芊为什麽不回来?」三娘语调不由拔高了几分。
「回来又怎样!轩辕氏可容得下她?那个傻丫头想以死遁绝了轩辕洌的情,谁知回去後竟发现已有身孕。羽族之子本不似凡人那般,果果如今也只是四个月大。」芊芊睁眼说瞎话,还一脸云淡风轻,叫人难以起疑。她跟轩辕洌有没有肌肤之亲,当事人都忘了,还不是随便她说。
轩辕洌看着一反常态的柳三娘,她们口中的『白芊芊』是谁?他自醒来从未有人提过。这人说他是羽族的人,还要助他寻找灵器,到底这群人瞒了我什麽!
「楚四,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楚昭然不幸被点名,怯怯地往前走了几步,「老大,不是我们有意欺瞒,而是,说了怕你伤心。不过现在既然知道白姑娘没死,老大知道了也没关系。老大,借一步说话。」
轩辕洌脸色不豫,正准备跟着楚昭然离开,又退回一步,双眼盯着芊芊,似有话要说,却又生生止住,撇过头走了。
这一路,只要你不松手,我就咬牙忍痛地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丶谁把重逢当回事(四)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今晚的宴请之地已是装扮地似模似样。热情好客的村民各自细心打点着,就怕哪个环节给漏了,误了吉时不好。
「果果,把这碗端到隔壁桌去,小心点别摔坏了。」芊芊一边吩咐着,一边给桌上的每个瓷碗斟满酒。果果得了令还没来得及伸手,某只手已经『越俎代庖』地完成了『移桌』的动作。
他还有完没完!
果果一脸恼意地瞪着眼前这个半步不移粘着小白的『便宜老爹』,一个下午像个跟屁虫一样围着小白转,也不吭个声,活脱脱一个幽灵随行。小白压根儿就没拿正眼瞧他,这人还厚脸皮地抢着他的活儿,怎麽着?想争宠是吧!
「喂,那个谁,你叫果果吗?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轩辕洌只当是『童言无忌』,也不介意果果的出言不逊,端着春风笑意,默默地立在芊芊身旁,凡事需要个搭手的,定然自觉自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果果心里堵着气,小嘴一撇,把战火烧上了一旁若无其事的芊芊身上。
「小白,他对娘始乱终弃,你怎麽不赶他走啊!」说罢,还朝轩辕洌做了个鬼脸,让你在小白面前扮儒雅,有本事你脸别僵啊,哼!
芊芊将桌上的碗一一斟满,酒壶搁置一旁放好,拍了拍衣袖不小心沾上的酒水,才缓缓转过身,眼神平静地看着果果口中的 『狗皮膏药』,随意道:
「轩辕洌,你若是想赎罪,待下次我见着家妹时会为你说上几句好话。你要是不想认果果也无妨,我这个做舅舅的还是养得起他的。至於『凤血四灵』,我随时听候差遣。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你一下午跟在我身边所为何事?」
这人说话就不怕噎死人偿命吗?轩辕洌忍不住腹议。今日他从老四口中知晓了些往事,心里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那个他遗忘的故事中,他愿许她生死不离。只是,那样一个鲜活的女子之於如今的他,更像如美画卷中的一笔倩影,朦胧不清。
他读懂了那个『轩辕洌』的悲伤,读懂了『他』的求而不得,却找不回曾经『生死不离』的感同身受。这种感觉让他烦躁不安,彷佛另一个他在内心声嘶力竭地吼着『你怎麽可以这麽轻易地忘记她!你把她弄丢了,轩辕洌,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失去了什麽!』
他仿若被人一拳狠狠击中心房,却骂不得丶打不得,只能挺直脊背默默受着。老四说当三娘服了『忘君』,他才明白什麽叫『就算你遍体鳞伤,她对你的怜惜都不再是因为爱』的绝望。那自己呢?若是那个女子此刻出现在眼前,他是否也会让她尝到这丝绝望?
想来想去脑子一团糟,或许眼前之人是女子的哥哥,跟在他身旁反倒少了些烦躁不安。
「白公子似乎对我有敌意。」轩辕洌掩下翻涌的心思,说得温柔雅然,一脸恭谦,不知内情者还道此人脾性有多好。殊不知这人就是仗着美如冠玉,把一腔狡黠多诡丶桀骜不驯藏得天衣无缝。
「轩辕洌,我实在想不出有什麽理由可以说服我给你好脸色,你觉得呢?」芊芊眉梢微翘,一脸淡然地一字一句吐出『挑衅』之语。
轩辕洌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他的举止风情,他的肆意挑衅,他竟品出一丝欣喜的熟悉之感。难道是因为白芊芊的性子和他相似,所以才会有似曾相识的错觉?
「白公子既然要助我一臂之力,彼此还是莫要生厌得好。果果所说的『抛妻弃子』,待我记忆复得也就一清二楚。我与令妹之间的纠葛,怕是旁人也只得半解。至於果果,他的性子倒是如我意,白公子若是不介意,我先认下这个『乾儿子』可好?」
果然,就算失忆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芊芊想着这人打的如意算盘,如此一来,就算他因失忆怠慢了果果,也不至於到时候父子间产生隔阂。
芊芊心中突然泛起股涩意,这才是她认识的死妖孽,永远半点亏都吃不得!
果果在一旁眼看着小白就要把他卖了,急得跺了跺脚,大声嚷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士可杀不可辱』,不对,应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
芊芊瞅着眼前『脸红脖子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