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地一闭眼,几乎是彻底的绝望。
或许,这里注定是她的坟墓吗……
男人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肌肤,慢慢俯上她的身子,动作粗鲁地就要咬上她的颈,一时由心里顿时泛上一股恶心难耐的感觉,有什么在体内涌着正要自膛中翻出,忽然外头似是平静的湖泊陡起波澜,顿时一片沉重的喧哗。
几乎是一瞬间,声音落过的地方顷刻间被落入了一片沉重的撕杀。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陡然一冷。
秦淮本是挣扎着用被褥盖住了身体,正见他转身一眼瞪来,转身从旁边咫尺的地方抄起一把大刀,直直地朝她毫无顾忌地直砍而下。
也不知道这一时是怎样的心情,她竟奇迹似地不见丝毫慌张,只是看着冰冷的刀尖对着她直挥而下,死死抓住身上盖住的被褥,心下竟有几分的释然。
闭眼,耳边有一阵呼啸而过的风,然而没有预期的疼,反而兵器落地时发出“咣当”一声,在这个安静的屋里显得格外突兀。
秦淮睁眼,却见男人的手臂上不知何时插上了一支锐利的箭矢,再转头,只见宋拂遥遥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戎装耶耶生辉,弓上依旧搭着一枚箭,一瞬不瞬地紧紧锁在那个大汉身上。不远的地方,程亚夫挥舞大刀,万夫莫当。
还来不及欣喜,房门已被人自外一脚踹开。
最先落入眼的,是一件染血的青衣。
他不似其他人穿着戎装,而是依旧往昔一般的装束,温文儒雅,外头的撕杀于他身后落下,愈发显得格格不入。一时恍惚,却让秦淮不禁想起醒来后第一次看到这人时的情形。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任什么都惊扰不到他分毫。
门一看,隐约间,她的注意却落上了他背后的群山,一时恍惚。
原来他没有死。
但是,这个人竟是怎么才能这么快地找来这里?
正想着,祁宁已经走入了屋中。
这个时候才留意到他手上握着的长剑,上头依旧染着诡丽的血。
“玄王,你最好还是不要动为好。”言语冰冰冷冷,意有所指。
屋外,宋拂搭在弓上的箭矢蓄势待发,只要男人稍稍一动,就足叫他血溅当场。
男人的神色已经沉到极致,狠狠地瞪着祁宁,几是想将他大卸八块:“你还没死。”
“大魏朝一日未一统天下,祁宁何以会死。”
傲睨天下的言语,淡淡地从这人单薄的唇间吐出时,格外地从容淡定,却是愈发让人在这一时感到他仿似格外地远,远到无以捕捉。
秦淮哑着声,发现一时竟出不了一丝言语。
从门开的那一霎开始,祁宁的视线就始终沉沉地锁在她的身上,不曾移开过一寸。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淡然之间如一处无波无纹的湖,一步一步踏入,直到走至男人面前的时候才忽然驻足,微微侧目,第一次将注意落在这人身上。
外头的蛮夷很快都已受制,男人的手握拳过深,隐隐已能听到关节摩挲的声音:“算你命大。”
“呵……”淡如无痕的一声轻笑,伴随的是一声沉沉的闷哼。
男人也是硬汉,长剑生生在他的右手手腕挑过,顿时汩汩的鲜血流出,然他只是死咬了牙关用左手紧紧护住,在长剑抵上颈间时,双眼陡然眦裂:“我是北奴国来使,杀了我,你以为自己还能跟大魏君主交代吗?”
没有回声,只有握着剑的手似乎微不可识地一颤。
微微垂眸,长长的眼睫覆上,散落几缕青丝,盖住了他脸上的神色。
周围的撕杀声也在此时恰好一静,许久许久,唇间微启,长剑也随之落下:“玄王,你……好自为之。”
再没看他,祁宁只是到了床前,小心翼翼地将秦淮从床上抱起。
他的怀抱很轻,很柔,带着一种独特有浓墨渲染而出的淡香。不知为何,秦淮总觉得他好似怕随时都会弄碎了她一般,隔着衣衫可以听到他沉沉的心跳,覆在耳边,却陡然叫人心安。
从屋里走出,遥遥的程亚夫呼喝的声音传来,正在组织着蛮夷井然有序地上缴兵械。
祁宁抱着她神色无波纹地从纷争过后的凌乱战场中走过,宋拂这时已牵来了马,带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看向秦淮,少年的眼中尚有几分歉意。
宋拂的歉意反叫秦淮有了几分心虚的感觉,然还未来得及宽慰几句,已被祁宁扶上马去,不臾,他也同样翻身上了马背。
两人的身体紧帖,她正抓紧缰绳,有一只手从背后动作轻柔地伸来,之间轻轻拭过她额角渗出的血丝,不知为何,与往昔无异的语调中竟叫人听出几分心疼:“秦淮,疼吗?”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语调过耳时,她胸中的心跳似乎微微一滞,随即漫上全身的,是一种对于先前所作所为的悔意。默默地摇了摇头,也不知这人是否看见,只是他的手从她的腰间伸来,接过她手里的缰绳,将她瞬势也紧紧揽在了怀中。
两人的身体紧贴,先前惊魂未定的感觉也终于慢慢褪去,有些心安,之后才彻底没了惊悚过后全身冰凉的感觉。然而渐渐平息的吐息,她却反而感觉那人身上似乎有一种沉沉灼烧的火,若有若无地蹿上她的肌肤。
“祁宁,你是不是……”
“驾——!”
她的话在一下颠簸过后被陡然打断,他带着她直奔京都。
周围沉沉的野草漫上浓浓的芬芳,夕阳西下,远山连绵旖旎,悠然一片。
回头望去一眼,营地渐渐从视野中消尽,仿似先前的一切不过错觉一场。微凉的风打在身上,衬着背后落过的几分热意,俨然间,冰火两重天。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一天比一天少,激情一天比一天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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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尚渊
回到府邸,最终还是如秦淮猜测的那样,祁宁发起了高烧。
庭院落英纷纷,秦淮这才发觉,不知不觉,竟然时已入秋。
南柳亭那日大火,如果不是为了折回去找她,祁宁其实早已安然脱身,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满身创伤。她也是后来才知,原来祁宁找到她那里时,是一直支着重伤的身子,几天不眠不休。
终于忍不住捉住宋拂来问。
“失忆以前的事?”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一句,宋拂的脸上隐约露出几分尴尬,干笑两声,“二嫂忽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秦淮道:“记不得以前的事,总是心里会感觉憋得慌。”
宋拂的神色这时微微一肃,却硬是勉上一抹笑意:“二嫂,二哥素来对你很好,以前这样,现在仍是如此。一直这个样子,难道不好吗?”
这种神色,带着无可奈何,然而更多的却是担忧,秦淮凝眸看着他,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这个相府中,真相实在藏得太深。然而那些知道真相的人,总是想方设法地不想对她提起。宋拂说得没错,祁宁对她很好,然而对她再好,对没有分毫记忆的她而言,这种感觉,始终太虚。
秋的氛围有些沉闷,落叶随风,她最终抿唇笑笑,没有再追问什么。
宋拂仿似彻底松了口气一般地落荒而逃,秦淮凝着他远去的背影,眸色却是愈发得深沉,如一团酿不开的黑墨。
后来又过了几日,偶尔一日提起大火,尚香一时想起往事,不禁开始滔滔不绝。说是足以比得上南柳亭这次火患的,唯有当初前城北高园的那场大火。
据说火起的那日,仿佛被笼在半边灼烧的天际之中,连鸟声都成了虚无,只有呼啸的风,带着浓重的焦味,沉沉地笼上了整个帝都。也不知什么原因燃起的大火,不论多少人前往扑救,偏是经久不熄,一桶又一桶的水浇上,皆蒸作了云霓,怎地也熄灭不了。
那次的大火,接连烧了三天三夜,当终于灭下的时候,整座偌大高园都已被焚作了灰烬,而高园里的人,都已焦得只剩下几根残骨,尸首无存,据说没有一个人得以从中生还。
“也不知那几天到底是怎么起的那么大的风,把高园里焚尽的灰吹得漫天纷飞,帝都的街上就好像被乌云笼罩了一样,整片天都是灰蒙蒙的。很多迷信的老人都死守着家里闭门不出,说是冤魂索命啊。最后还是皇上将整个羽林军都派了出来,把残骸清理了干净,城内这才算恢复了安宁。”
尚香难得滔滔不绝,看得出来,这些时日的接触也终于让她对自己放下了过多的警戒,秦淮一时便也不扫她的兴致,随口问道:“这高园里头住的,可都是谁?”
尚香想了想:“应该是古楼国的将门康家,古楼的皇帝把他们一家献给了我们大魏换去一纸协议,记得当初还是大人亲自将他们押回京都的呢。”
听到“古楼国”时,秦淮感觉脑子里头生生地一下揪疼,一时恍神,下意识地问:“古楼国是……”
“是东南面那五十四个小国之一,版图应该也不过是五座城池吧,当年拒绝朝我们大魏上缴供奉,郑老将军还特地奉命出兵征讨呢,结果啊,反被古楼康家打得节节败退,最后还是大人微服去的古楼,小施了计策,才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古楼国乖乖臣服。”说这些的时候,尚香显然很豪气,温婉的语调中竟也透上了几分凛冽,“我想啊,郑老将军肯定是因为当初这事太丢了自己的面子,才对我家大人这样的仇视。”
秦淮始终默然听着她絮叨,眼前仿似有什么东西隐约地飘着,却任怎样都捕捉不着。已是接连几日这样子的状态,她一时也是愈发恍神。再想想,宋拂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祁宁待她是真的无可挑剔,现在这样的日子,安静宁谧,若要真说哪里不好,她也确是说不出来。
秦淮刚被救回的时候,乍眼看去着实狼狈,但是等大夫看过之后,却都是些轻伤。相比起来,祁宁身上的伤口反而严重很多。
后头一次换药,祁宁本要赶她出去,但秦淮依旧死皮赖脸地非要留下,结果看到那样深邃的刀伤之后,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她本来以为自己身上的伤口就已经足够骇人,待见过祁宁的身子,几乎是叫人不自禁地想要别开眼去。
那处伤口很深,恰在心脏附近的位置,即使不懂医术,秦淮也能猜到,只要稍稍再偏远一分的后果。据说太久未过处理,加上一直的奔波疲劳,于是受了感染,这才引起祁宁全身发烧的症状。
这个时候,几乎稍稍牵扯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大夫在换药前不禁犹豫地问:“要不要先用些麻药?”
“不用。”祁宁淡淡地道。
秦淮正站在不远的地方,见他忽然向自己看来,不禁一愣,却见他招手:“秦淮,过来。”
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坐他床边,祁宁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漠声道:“换吧。”
丫鬟们轻手轻脚地清理伤口,祁宁的吐息微微凝重,只有眉心微微地蹙了,若不是落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不禁地紧了几分,秦淮丝毫觉察不出他的异样。他的指尖有些微颤,不时地一下缩紧,几乎可以让她感知到那种深沉难耐的剧痛。
秦淮不知为何想起了割骨疗伤的故事,指尖轻轻一触,另一只手又轻轻地覆上了他的手背。
他的指尖似在这时微微一僵。
待换好药的时候,他早已双唇煞白,那张脸上,满是微薄的虚汗。
大夫临走的时候交代,近段时日,务必好好休息。
听到“务必”两字的时候,秦淮不自觉地从中读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必是祁宁这人太过前科累累,连大夫也早已对他深感无力了。
小心翼翼地扶了祁宁睡下,因伤口的关系,单衣都不曾穿上,只是动作轻柔地替他盖上了被子。许是过分的疼耗了太多的气力,这一时的祁宁从未有过的安宁顺从,秦淮掖好被角正要离开,手却被一把握住。
祁宁的掌心,一时依旧残留几分冰冷,好似一下蹿入了她的体内。
秦淮不禁恍神,却听祁宁的话从耳边传过。
“秦淮,一直在我身边,好吗?”
这一霎,不自禁地想起宋拂无奈含笑的样子——
一直这个样子,难道不好吗?
眼睫隐约一颤,心里顿时笼上一种莫名的滋味。许是因为祁宁语调中的那分虚弱,竟然让她心里无来由地一软,下意识地开口:“好……”
这样说着时,心里不知为何却有几分恻然,隐约也知道许是宋拂对他说了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有多问。
祁宁松开了手,她便转身离开,轻轻地合上了门。
一直知道人是不知满足的生物,一直兢兢业业地想要寻觅着以前的记忆,如果反过来要问她如今这样有哪里不好的,她竟然也答不出什么来。
然而,秦淮却也不是随意会应下事情的人,既然也算是“答应”了祁宁,毕竟让他受伤也有自己的责任,一时间,便也暂时打消了逃走的念头。
上一回的事情几乎闹得整个相府鸡犬不宁,祁宁担心她的安危,竟是有意让宋拂给她配上一个专用侍卫。
乍听这提议的时候,秦淮着实哭笑不得。毕竟自己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如今既然想好了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地过日子,相府又不是刀山油锅,又哪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危机?但是看了但祁宁的神色,却是认真,这事于她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坏事,于是干脆也就随了他们去折腾。
选侍卫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据说是惊动了整个相府。外头热闹的情形秦淮并没看见,尚香倒是偷偷跑去围观过,回来时兴奋得满脸通红,又是在她的身边详详细细地描绘了半天。
秦淮听着,却是因为尚香的模样好笑,但是看着她开心的神色,眼中不禁又露出几分羡慕来。或许府中很多下人都格外羡慕她,因为祁宁对她的好,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即使千般万般的好,她依旧会不时在夜半从睡梦中惊醒,但是不论如何回忆,都再想不起点滴。
有时候甚至会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何才存在于这个世上。
尚香虽是丫鬟,身份卑微,却是正因为过得简单,才叫她羡慕。
起初只是觉得尚香最近跑外头难免跑得勤快了一些,知道宋拂笑眯眯地将选好的侍卫带到她面前的时候,秦淮才感到恍然大悟。
“奴才尚渊,见过小姐。”
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在她的面前,男子身材修长,一头青丝如墨,然简单的粗布短衣,并没有掩盖他太多的风华。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秦淮不由偷眼瞥过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尚香,果见她双手放在衣前不自禁地紧张搅动,踟躇不安。眼中不由掠过几丝笑意:“站起来说话。”
尚渊站起了身,才叫人发觉又是一个高挑清瘦的人,站在宋拂面前,并无那样精制的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