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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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砂-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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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又非甚么好事,谁会喜欢。”北音转了个身,以便轻裘离身,毕了,往榻上坐下,“莫非你喜欢等我?”
矮榻靠墙,左侧正是一排窗扉,虽是紧闭,却也还漏了几丝寒风进来,隐隐,可瞥见夜色中翩飞的碎雪。
沈祁皓将她揽在怀里:“不喜欢。”
北音心中一震,沈祁皓紧抿双唇,似有似无般叹息一声,方道:“其实你等我之时,我又何尝不在等你。当年离开帝都,随父亲征战北岭,我日日夜夜都在等着兵胜,等着大捷,等着战败夏国后凯旋归京……”说及此处,他忽顿了一顿,声音染了分怆然,“谁知还是晚了。”
北音眼睫微颤,会意过来,想着沈祁皓所言必是她出嫁一事,心里便也跟着百感交集,怅然若失。
“你那日是真想带我走,还只是胡闹?”静了片刻,她如此发问,心下的确是疑惑的。若放在少年时,抢亲一事,必是沈祁皓的作风,但三年之后,他俨然成熟的那分样子,实难想出会真的落实这般大胆之事。
沈祁皓定了定神,凝思一想,方道:“半分真想,半分胡闹。”
北音道:“何意?”
沈祁皓凝了她一眼,道:“我自知你不会跟我走,所以就随着性子去闹,至于为何要闹
,那不就是我的真心了么?”
听闻此言,北音心中动容,却不怎的喜形于色,只垂了眼眸道:“若是当初我答应了呢?”
沈祁皓想了想,道:“那我就说我开玩笑的。”
北音心下一沉,斜睨过去:“沈祁皓!”
“嗯?”沈祁皓看过来,棕眸不动,一瞬不瞬,“反正你没跟我走。”
“我……”北音无言,红唇一扯,转了眸子道,“过去的事休要提了,且说当下的罢。再过几日就是你同郡主的婚礼了,我不愿你同她洞房,此事如何应付,你自己看着办。”
沈祁皓靠过去,棕眸微垂,短思片刻后,出声道:“北音,若我失身于你,你会嫌弃我么?”
北音一怔:“我当然……”本是想说“不会”,转瞬又觉得如此一来,他定不知收敛,遂道,“随意。”
沈祁皓眯了眸子:“当真?”
北音道:“男人本生就是好色之徒,我又怎管得住你。”
沈祁皓敛神,想了一想,道:“说得有理。”
北音怒视过去。
沈祁皓笑道:“北音,你还是老毛病,嘴硬得很,总不肯说实话,若我真是个拈花惹草之人,沾染了其他女子,你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再见我了。”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窗扉前去,轻启了半阙窗扉,“故而我沈祁皓守身至今,实乃不易。至于新婚一事,你放心,冷月她……不会违我心意。”
语毕,将远眺的目光收敛,转身,方见北音已来到自己身前,容颜上微醺几许:“她定是很喜欢你罢。”
沈祁皓怔了怔,转眸看窗外之景:“北音,梨花林里下雪了,很好看……”
未说完,却被北音打断:“为何不回答?”
沈祁皓垂了眼眸:“是。”末了,那声音蓦地沉下几分,“北音,此话说了,你别不高兴。我同冷月相识三年,在北岭的那段日子着实不易,是她陪着我借酒消愁,即便知道我心中有你,却也相守如故。我是拿她当兄弟看的,奈何她并非如此待我,若是可以,我情愿不被她喜欢,感情这回事太伤人心,一不小心就会爱错,一旦错,便是抱憾终身……”
他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似在同情冷月,又似在惋惜自己,北音一时间答不出话,呆呆的站在原地,凝着窗缝外飘来的一片雪花出神,默了片刻,方低低问道:“那时,你是不是在想,你爱错了人?”
沈祁皓如实道:“是。”
北音心下苦不堪言,杏眸中薄雾萦绕,沈祁皓道:“那时总是徘徊与对错之间,痛时
,觉得我爱错了,痛过了,又觉得没错……总之,矛盾得很。”他抬手抚上北音的脸,凝眸看着,“后来我想,这世上或许没有命中注定的感情,没有哪个人,是上天为你量身定做,一切情缘,皆靠自己争取,所以到最后,我也未曾放弃。”他靠过来,吻住了北音的红唇,轻微一点,“所以,对与错皆不重要罢,是你便足矣。”
北音眸光微颤,抬手抱住了沈祁皓,扑进他怀中,以掩去心尖的刺痛,瞳里的惶恐:“那你可曾想过,与郡主在一起,或许是更好的人生归宿,既然没有人是为自己量身而做,那郡主又为何不伴你终生的最佳人选……”
沈祁皓心中一震,抱着北音的手紧了几分:“为何这样问?”
北音闭上眼睛,笑道:“问问罢了,不说也无妨。”
沈祁皓道:“我说过了,因为有你,所以心中再无她的位置。”说及此处,又笑了起来,似开玩笑的道,“不过,若是你真伤透了我,让我彻底绝望,我恐怕就真的只得跟冷月在一起了。”
北音心中镇痛,身子僵了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呐呐道:“我怎知道,如何是将你伤了个透?”说罢,抬起粉拳,往他胸膛捶了几下,“这样可是伤透了?”
沈祁皓一把捉住她的小拳,复而盖在胸膛上,让她感受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笑道:“我也不知,自小被你折腾惯了,有时竟也忘了何为心痛,不过……”低下头,凑近她耳垂,捻弄了番,“如何化解这心痛,我倒是知的。”
北音心下一颤,正想出声,人却被沈祁皓抱了起来:“夜太长,先陪我睡会儿,待梨花林下没人吵闹了,我再带你赏雪去。”
言罢,已是屋门阖上之声。
夜阑更深,星稀月明,又在屋中睡了半夜,北音起身时,沈祁皓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如峰剑眉轻拧,似沉在梦中也不得安宁。她垂眸看着,心尖上竟划过似刺痛,伸手碰上那紧蹙的眉心,试探着将它抚平。
然而,却是徒劳。
她心下蓦地一沉,却见沈祁皓卷曲的睫毛轻动了动,她急忙缩回手去,沈祁皓闷哼一声,翻了个身,又沉睡过去。
北音吁了口气,见他这般模样,白日里怕是忙怀了罢。只是……在忙些什么,她却不得而知,或是国事,或是军事,或是……婚事罢。
北音垂了眸子,凝着地面上透进来的半阙清辉发怔,隔着糊纸,那月华朦胧得很,云里雾里,几番皆看不真切。她下了床,回头看了沈祁皓一眼,见他仍睡得正酣,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兵符。
r》二人来至梨花林下时,已是更漏将尽,夜雾朦胧,梨花林里空荡无人,天青地白间,唯有大片碎雪翩然四落,熏熏陶醉,宛若仙境。
沈祁皓一面搂紧北音,不让其染了半点风寒,一面抬手拂开残挂于前的枯枝,避免被冰封住的尖锐伤她半分。
一路走来,二人屏息凝神,皆只凝眸细看,未曾言语,皓雪飘落之下,但只闻窸窣脚步之声,踩于薄冰残雪面上,一路踏来,一路碎开,不多时,身后却又是一片无暇之景。
亦是雪,覆了碎裂之痕迹。
“天快亮了罢。”待走了半响,北音方出声打破沉寂,沈祁皓的步子倏地站定,停于洛河边上,未有言语。朔风临来,荡起如墨的衣袍,他抬眸,望向夜幕尽头,道:“还早着呢。”
说罢,又将北音往怀中揽进几分:“我以前一直不懂,如此寒冷之景,有何看头,今日随你看了一番,方解了其中星点深意。”
北音抬手,环上他的手臂:“说来听听。”
沈祁皓道:“你不觉得,你正像是这漫天飘零的雪么?”
北音一怔,沈祁皓笑道:“又冷又硬,看似百坚不摧,实则不堪一击,踩在脚下会碎了,抱在怀中会化了,只要有心,或软或硬,都降得住你。”
北音抱紧他,抬眸看去,微醺面颊上染了层薄红,好似娇怒,又似嗔怪:“看不出来,当年不解风情的沈公子,如今也开始有了诗意,当真是难得。”
沈祁皓看向她,笑道:“不唤我武夫了?”
北音怔了怔,急道:“那是北语说的,我可从没说过。”
沈祁皓挑眉:“那现如今该是什么?”北音清眸微转,静了片刻,方小声道:“将军……”沈祁皓甚是得意,看向洛河面:“什么?听不见。”
北音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将军。”
沈祁皓眉峰微蹙:“什么?”
北音踮起脚尖,凑近他耳朵大声道:“将军!沈大将军!”
沈祁皓咧开唇笑,一把将北音横腰抱起,在皓雪翩飞下转了一圈,略过那青丝萦绕之处,望进她清波流转的眸子里:“错了,现如今,还只是沈少将军……”
北音凝眸含笑,抬手环上他的双肩:“好好,沈少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我猛地觉得,将军夫人这头衔听起来还是很萌的哇。(≧▽≦)/
这俩货又在梨花树下快活了番,不过…嘿嘿,乃们懂的。
☆、谋逆
自梨花林下赏雪一事后,帝都之内,又是一连三日雨雪霏霏,寒意凛人。
北音独坐在碎雪阁内,隔窗赏雪,面颊上有了丝丝裂红,纵碧珠添置了两个手炉,却也还是觉得空冷得很,好似那股寒风是自心里滋生而来。
沈祁皓大婚那日,这铺天大雪方才消停几分,帝都之内阴霾散去,喜艳之色如莲盛开,排场之大,丝毫不差半年前相府双千金出阁。
北音待在屋中,隔着那层冰冷的石墙,能听见迎亲队伍经过时喜庆的唢呐声,高高低低,却宛如孤箫长诉,她听起来,皆是呜呜咽咽的。
因许墨宸出京南下,北音便只遣了管家送去贺礼,未曾出席。想来,倒也是上全之策,不见不痛,避开最好。
只不知,此番情景是许墨宸无心之举,还是刻意而为,于此,北音却也无暇多想,这个夜晚,她蜷缩在床头阖目垂泪,纵表面上沉静如斯,内里却独熬撕心之痛。
模模糊糊间,她竟去想象沈祁皓身着喜服、怀戴红花、策马迎亲的模样,想他棕眸灼灼,剑眉如峰……如此,就猛地忆起她自己出嫁那天的装束,若是撇开时间相错而论,天地间唯剩他们二人,岂不是天作之合,如梦如寐……
如霜清泪漫过面颊,无声无息,辗转之间,窗扉外一阕清辉迷离散去,寒风卷叶而来,摩挲在树影之上,淙淙作响,刮得人心一片荒凉。
许墨宸回京之时,已是小半月后,帝都正陷于白雪皑皑之中,银装素裹,雪大如席。他比去时要瘦了些许,然清眸之中却多了分生气,待北音将兵符交予他时,那双寒潭中的雾泽更是如云消散,瞬时间,晴空万里。
“北音,太好了,此番多亏了你!”许墨宸松了一口气,将北音紧拥于怀,似想将这一个多月来所负担的压力排解而出。
北音垂下眼眸,淡淡问道:“你准备何时行动?”
许墨宸沉默片刻,进而道:“明日。”
北音惊道:“这么快……”
许墨宸点头,松开北音,解释道:“离开之前,我已同丞相商议好了对策,父皇久病不起,不宜再拖,除掉太子之事自然是越来越好。”顿了顿,凝眸细看北音,“明日,你可否能将沈祁皓留在忘川楼?”
北音心中一震,眸光闪烁,自梨花林下一别之后,她同沈祁皓已是半月不见,此时,他正与郡主新婚燕尔,私下相会,怕是有难,更何况……她低下头去,轻咬薄唇,掩饰眸底那分隐痛。
沈祁皓,如今已是他人之夫,纵然知其苦衷,却也还是不想面对。

br》“北音?”
犹豫之时,许墨宸略带恳求之声再度响起,北音垂下手来,淡漠的道:“好,我去。”
许墨宸握紧她的手,墨眸中愧痛无比:“日后,我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北音笑着抽回手来,不动声色,笑容可掬,仿佛仍旧是曾经那个素雅沉静之人,她转过身去,故作平静,整理书案上的公函,低声道:“事成之后,我只要两事相求,还望王爷答允。”
许墨宸走过去,垂眸道:“你且说,不管是什么,我都会依你的。”
墨石在砚台中晕开,一波一波,北音凝着那幻化开去的墨迹,低声道:“其一,放沈祁皓和郡主一条生路,其二……”她搁下砚石,转过身去,“到时再说罢。”
那一日,是北昭国元德十七年,深冬。
黎明尚未破晓,浩荡兵马就已行至太子府前,将沉睡于夜雾之中的府邸里外包围,幽暗之光下,蹄声震天,被兵刃之声惊醒的人,皆面色如雪。
许墨宸策马而行,以一纸诏书,号令林立冲破太子府门,凭“谋逆”之罪,将错愕不已的太子当场拿下,随即,便在其寝殿之内搜出龙袍一席。
于此,太子震怒,短思片刻后,立刻看向旁侧之人,那位潜伏在自己府中半年之久的太子妃,易北语。
一时间,前因后果皆已领会,不由愤然怒斥,趁林立不备,猛地抽出寒剑一柄,上前就往北语刺去。幸而许墨宸疾掠而来,反手击翻长剑,保得北语安危。昔闻,当时太子妃泪落如雨,滴滴好似雨雪飞絮……
只可惜,北音未曾见得此景,那一日,她沉睡在沈祁皓温暖的怀中,如一只未谙世事的小兽,贪婪的汲取这转瞬而逝美好。
当忘川楼下传来震天马蹄之时,她正坐在榻上,缠着沈祁皓同她对弈厮杀。
她依旧微笑如故,好似帝都远处,那场惊天之变与她无关,她所知晓的,只是面前这个满眼宠溺,凝眸望她的男子。
待一颗黑子落盘,沈祁皓探过身去,在她面颊上亲啄一口,笑道:“北音,你输了。”
北音如梦初醒,身子忽的一绷:“想不到……你也有赢我的时候。”
沈祁皓将棋盘推至一边:“若不是你心不在焉,我也赢不了你。”说罢,伸过手来,将北音揽进怀中,“说罢,是否在生我的气?”
北音怔了怔,极不自然的笑了一笑,道:“我生你什么气。”
沈祁皓欲言又止,想了一想,才微蹙眉峰:“罢了,反正你也是有夫之妇,如此一来,你我二人算是扯平了。

北音这才会意过来,他所指乃是与郡主成婚一事,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蓦地更沉一番:“……这种事,有何可比。”
沈祁皓道:“自然是有的。之前我沈祁皓孑然一身,可你却贵为王妃,我每次同你见面,心中皆有些余悸,既是怕旁人说三道四,毁你声名,又是怒于许墨宸占有你丈夫之位,好生妒忌……”他笑了一笑,“不过现在,妒忌的,怕不止我一人了。”
北音蹙眉道:“依你的意思,是我妒忌郡主了?”
沈祁皓道:“此话是你自己说的。”
北音垂了眼眸,道:“我不会妒忌她。”心下,却是哀愁点点,何尝,不妒忌……
“我……”顿了顿,北音又道,“你……当真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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