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确定岸上人已走远,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上纪宁手还在自己腰上,向纪宁道:“我们也上去瞧瞧有什么猫腻吧!”才要起身,却被纪宁一用力又拉了回去。纪宁冷笑道:“这会儿又不怕水了。”如烟才想起来自己处境,脸红了红,却一筹莫展,只能对着岸上发愁。
消停片刻,两人谁都没说话。如烟尚对着岸上矮丛盘算着主意,忽听纪宁道:“别想了。你不许去!”如烟反应不及,直觉回应道:“为什么?”
纪宁将她抱得更近些,神色却不似捉弄她,反而格外认真道:“我说过你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两人脸面几乎快要贴上,如烟浑身不自在,只好垂下眼皮,胡乱点头答应,心里却全然不当回事。两人紧挨着僵持了片刻,纪宁才把如烟放开。不知怎的,如烟竟发现自己方才一直是屏住呼吸,此时才敢偷偷喘一口气。
既已如此,如烟心中打定主意,稍后行动自由时再找时机,必得探一探这里。此刻有纪宁在,自己又不敢离开小舟,也就只好作罢了。主意已定,她也就不再胡乱琢磨。再看纪宁,却见他还直勾勾盯着自己,如烟胸怀内立时又如小鹿乱撞,竟而砰砰乱跳起来。如烟不知所措,心说,要糟,这是什么毛病?
第十七章 惊美色冷氏露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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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纪宁如烟二人在小舟上捱到第二日清晨,总算远远见有人走动。二人上了岸,都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想来夜里还是受了风着凉了。如烟便回去煮了葱白姜水给二人喝了。到了午时,她自觉已无事,偏纪宁头重脚轻,竟发起热来。如烟也不敢耽搁,连忙上报冷二夫人。等了两个时辰,总算等来个大夫。然纪宁却不大配合,只迷迷糊糊嘟囔要睡。那大夫也不为难,略瞧了瞧,只说风寒,开了服药,又嘱咐些需注意的事项。如烟无法,送走大夫后只得守在纪宁床边,寸步不能离开。
纪宁却翻来覆去地睡得极不安稳,因为烧的难受,时不时就把被褥蹬的远远的。如烟只好随时注意帮他添盖。一时又说要喝水,如烟去倒水时,却发现壶中是空的,再看茶铫子里却是凉水。如烟往院中一瞧,半个人影也无,想来都不知道溜到哪儿打盹去了。只好自己复又去厨房烧水。幸好厨房里还留了些食物,如烟忙了半天早饿的两眼昏花,一边烧水,一边先把自己肚子填饱。正想喘口气,就听见正屋那边惊天动地的声响。她赶紧放下手里家什往那边跑。
到了纪宁房内,入目一地狼藉。纪宁已醒,双目通红的坐在床边喘气。也不知他使了多大的劲儿,竟把房内一个红木桌几生生掀翻,上面书纸笔墨、挂架装饰,散落一地。这番动静总算惊动了院内没躲远的小厮丫头,有几个也不敢进屋,只在窗边门前试探。如烟无奈,喊他们进屋收拾,自己要去扶纪宁。手刚碰到他衣角,便被一把推开,就听纪宁吼道:“都给我滚!”
底下几个下人吓得浑身哆嗦,向如烟看看,如烟也没说话,便再不敢多留,忙不迭的都跑了。如烟更郁闷,待也要撒手不管,却见纪宁病的歪歪倒倒无人过问,也实在可怜。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顾纪宁撒泼任性,仍去扶他躺下,口中道:“何苦发这么大脾气,自己身子须得自己保重!”纪宁躺下却背过身去,仍发狠说:“不是让你们都滚!都称了心吧!”如烟一转念,大概知道他因何生气,便好言解释道:“才刚爷迷迷糊糊说要喝水,如烟烧水去了,并未曾走远的。”纪宁听闻才觉气顺了些。因听说烧水,这会儿更觉得嗓子里火烧火燎,便问:“水呢?”如烟一拍脑门叫道:“哎哟,别烧干了!”
好不容易伺候纪宁喝了水,又洗了一把脸,哄他又躺下了。却见纪宁眼睛双目圆睁,把如烟盯得紧紧的。如烟颇不自在,便道:“爷你不睡了?我叫他们把药端来先喝了吧。”纪宁道:“别忙了。他们熬的药我不喝。”如烟道:“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爷你长到我来之前,都没喝过药?”纪宁幽幽道:“喝啊,所以才落下现在这么个身子。”如烟又待要问,纪宁却打断她道:“别问那么多了。总之我不会吃也不会喝来路不明的东西。”如烟气道:“怎么来路不明了?不喝药病不好可怎么办?”又道:“那还是我给你现煎去。”纪宁却不让她走,半日方道:“我有药。”自己遂起身在柜子里翻了个小箱子出来,打开一看,里面各色常用药丸什么牛黄清热丸、紫雪丹、大活络丸应有尽有,纪宁只自己找了些安宫牛黄丸就水服了,仍收好箱子躺回床上去。如烟奇道:“爷还有收藏丸药的嗜好呢!”纪宁只白她一眼,却没搭腔。
一时纪宁吃过药,吩咐如烟在跟前守着不许离开半步,才复躺下,不多时果然睡得安稳多了。如烟在他床边也无事可做,因自己昨晚也休息的不好,便趁机打个瞌睡。二人安安静静的睡了个午觉,无人打扰,倒也香甜,比起昨晚却又是另一番况味。约莫睡了半个时辰,如烟醒转,虽然姿势不甚舒服,到底也算休息过了,周身清爽。再看床上纪宁,因病中虚弱,还正酣睡。如烟怕他醒来不见人又要发急,并不敢走,只好在床边闲坐。实在无聊,视线不觉就被床上人吸引。
如烟一边打量,一边在心中赞叹。要说容貌人才,冷家的这位小公子,实在也算得上万中挑一了。只是平时顽劣撒泼、不务正业的时候多,女孩子们不是怕他就是看不上他,所以并不召姑娘们待见。如烟入府几个月,说实话也没怎么正眼瞧过这位主子爷。如今看他安安静静躺着,既不张牙舞爪也不奸佞无耻,脸色苍白带些病容,还真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如烟想到这一形容,不禁觉得好笑,自己竟呵呵笑出声来,连忙将嘴掩住。
还好纪宁并未有所觉。如烟放下心来,干脆趴在床沿上凑近去看。只见他剑眉入鬓,眼裂深长,鼻若悬胆,薄唇又如婴儿般微微嘟起,怎么看都是美男子一个。如烟想到他几次亲近自己,不觉脸上也发起烧来。她猛地直起身子,心中那种“要糟糕”的感觉又升起来。
如烟退后几步,拍拍自己脸。待心绪平静后再去看床上人,果不其然,方才还平稳的心跳又开始骚乱。她行事素不扭捏,从不自寻烦恼,如今这般异常状况,倒叫她自己吓了一跳。她抚抚自己胸口,心道,莫非我也被美色所惑?
如是猜测,她倒也镇定下来。复又踱到床边,见床上人对她心事一无所觉,兀自睡得安稳,心忖,被美色所惑倒也无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我又不是君主龙凤,就算贪图美色又能如何?思来想去,倒也安心。反正在这府里也得待上些时日,有美人在侧也不失为一件乐事。如烟越想越开心,再想到自己与他还亲过抱过,不但不觉得他无耻下流,反而还有些得意起来。
纪宁这一觉天昏地暗,醒时已是黄昏。此时窗外天色昏昧,屋内却还未点灯,未免有些萧索。纪宁心头一阵惶惶,经年来自求保命的惴惴感又攫住了他。他一翻身坐起来,才发现原来屋内并非他一人。如烟正趴在床沿边上睡得香。
纪宁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抬高手想将她叫醒,于半空中却生生又收了回去,心说,既然听话,且让你多睡片刻。便自己爬起来找水喝。正痛快牛饮,却听见如烟嘟囔道:“美人!美人!”转身看时,却见她睡眼惺忪,显是才醒。纪宁蹙眉道:“你做什么梦?”如烟起得身来,一脸无辜道:“没有哇!”却不知自己双颊通红早已落在纪宁眼里,纪宁只觉甚为可疑。
这边如烟见他好转些,心里却很欢喜。想了想道:“爷只吃一剂药丸,也不知能不能根除。还是再请大夫来看看为好。”见纪宁也不反对,便立刻打发人去请。请了半天,也不见来。又等了一会儿,复见小厮匆匆回报,说大夫御医都在老太爷房中会诊,须要再晚些才能来小爷处。纪宁问得明白,原来中秋劳累,冷相年迈也染了风寒,吃了两帖药也不见好,现下身子沉重,连床也起不了了,所以请了御医和常用的几名大夫正在会诊。纪宁便叫回复自己已无大碍,请大夫专心疗治祖父。
且说冷家老太爷这厢,虽说老爷子年迈多病,请大夫来府上瞧瞧是家常便饭,但这一回毕竟不同。太医院三大首席聚在一处,又有享誉京城与冷家常来常往的几个名医联合会诊,这个场面不禁让府中上下人心里惴惴起来。只见老爷子院中,乌泱泱人站了一片,全是各房各院的姨娘侍妾、受过荣宠的家生奴才,有那不方便来的,也遣了丫头小厮在下面候着,方便打探消息。老爷子屋内,里外几进,也不消停,除了各位医官大夫,老太太、两位老爷和夫人,以及几个大管家,也都聚在一起,皆忧心忡忡。
其实老爷子这身子也不是一日之寒,他年事已高,向来消渴之症难愈,这次风邪入体,一时承受不住。他耄耋之年,仍然在朝中奉职,且身居高位、权极人臣,华朝开国四百年来,也算是第一人了。是以皇帝和朝廷对他的身体状况关心有加,每日必有御医专职照看。现如今病倒在家,负责的御医哪敢怠慢,连夜就报了太医院。不多久皇帝也知道此事,更是免不了兴师动众。也巧了,偏偏老爷子一口浓痰化不去,卡在嗓子眼里上下不得,憋得他脸色青紫一片,差点背过气去。这下子可把冷家上下连同医官们吓坏了。才出现了名医云集会诊,阖家关注候命的情形。
流光院不多久也收到消息,纪宁也不敢轻慢,忙收拾妥了往上房赶。如烟好奇心起,也跟在他屁股后面同往。快到老爷子居院时,两人恰遇见会诊完毕出来的大夫。内中负责冷老爷子日常医护的御医姓龚,纪宁倒不陌生,见这位龚御医也在其中,连忙拦下来往一旁问道:“龚大人,我祖父如何?”
这位龚御医道:“尚书大人是风寒之症,致饮食停滞,湿浊痰积。眼下已救过来。不过消渴之症缠绵久矣,终是大患啊!”纪宁问道:“祖父这消渴之症,也不是一日两日,不都好好的吗?”龚御医摇头叹道:“消渴虽以阴虚为本,但日久也必损及阳,阴阳两虚;且阴虚内热,耗伤津液,亦使血行不畅而致血脉瘀滞,损及肺腑。尚书大人年事已高,只怕难以抵抗。”纪宁也不大懂这些医理,只觉事情不如自己原先所料的那么乐观。谢过御医,又往里走。
此时正有管家出来遣散众仆,只说老太爷已回复安稳,叫大伙不必担心,仍各司其职各尽其守。众人这才纷纷散了。管家因见纪宁来了,忙往里边请,口中道:“老太太正念叨你。”
到了厅中,果然莫氏正在短榻上休息,见纪宁来,忙将他搂在怀中,垂泪道:“心肝儿啊,刚才差点吓死我这老太婆。”引得众人忙又来劝。纪宁问:“爹爹和叔父呢?”众人道:“在里头陪着呢。老太爷精神好了,就叫两位老爷进去说事。到现在还没出来。”一边冷二夫人见到纪宁,又想起来之前叫大夫的事儿,便问他大夫可去瞧过了没有。纪宁忙道:“儿子已好了。”这边莫氏等方才知道他也病了的事。
这边里间,冷琌冷瑗两兄弟正围在老爷子床边上。床上靠坐的正是权极一时的尚书次相冷越山。他刚从鬼门关逛了一圈回来,面容虚弱憔悴,但却目光炯炯,精神矍铄,乍一看绝不会将他与缠绵病榻、行将就木之类的词联系起来。他在政治中摸爬滚打一辈子,老了也不能颐养天年,实在是凭着一口硬气支撑到现在。说不累是假,但要放手,又实在太多东西放不下心了。但人拗不过天,他也知只怕时日无多,往后如今日这般幸运捡命的事还能有几回呢?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把自己放心不下的事情都尽力安排好,以使自己的子孙能安然度过难关。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说是殚尽竭虑。冷家的门人势力虽然遍布朝廷上下,但功高镇主,今上又素来多疑善嫉,又怎么可能不对此有所防备?新帝登基,向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冷家仍能保住半壁江山,也自然是有原因有代价的。冷越山干了一辈子政治,深知其中道理。是以这些年来越是位高权重,他越是低调行事。三个儿子虽在朝中为官,但品级官位都不算太高;子息孱弱,他也不求他才学有多出众,所以放任自流,并未多加培养管束。他不知所做一切是错是对,只求能保住他冷家一点血脉,不至于一朝覆没。他的这番苦心,冷琌冷瑗二人自然有所体会。不过相比起他们的父亲,他们兄弟包括外放的大哥皆资质平平,谋略手段差了千里,对于家族兴衰,实也无能为力了。
此刻冷越山与二子密谈,道:“我油尽灯枯,只怕也撑不了太多日子了。我死了之后,朝中势力必定要重新整合。今上心机颇多,此等良机,定要大加利用。我冷家百年基业,只怕危矣。你们兄弟三人,谋略不及,日后也不必苟延残喘于朝廷。我一旦身故,你们就借致仕之机,举家迁回老家。这永宁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冷琌冷瑗大骇,不知父亲已惧怕至此,当下却也不敢反驳。他二人一个是上轻车都尉,一个是太常寺卿,都是四品以上官,虽说算不上多大权势,可这也是他们全部的事业和多年的经营,一朝就要放手,哪里舍得?两人互相交换个眼色,冷琌开口道:“父亲,我们冷家上下多年衷心,今上不会看不到。何况,我们手上还有那件东西。”冷越山虎眼圆睁,怒喝道:“孽障!你不提还好,提到那件东西,你以为今上会让你活!记住,你需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我要带到棺材里去!你泄露一个字让人知道,就是你死期到了!”二人再不敢多说,忙点头称是。冷越山歇了歇又问:“纪宁那孩子可在外头?”冷琌回道:“想来应在。”冷越山点头道:“我冷氏子息单薄,如今只有他这一点血脉,你二人谨记,无论如何须得保全。”又吩咐道:“去叫他进来。”
第十八章 重阳恨旧事为托孤
更新时间201368 16:44:13 字数:4712
纪宁听闻祖父传唤,一时战战兢兢地入内。他自小骄横跋扈,便在父亲面前也惯耍小儿伎俩。唯独对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