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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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灯记-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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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政一手将她抱住,一手去拿她菜刀,笑道:“是啊,忒不像样,怎的又来抢厨房的活儿!”雅澹见四周围仆役脸上皆露出打趣的神情,不免觉得羞涩难当。她知卫政素来不管他人眼色,怕他又当众做出什么羞死人的事儿来,也不敢挣扎坚持,顺着他怀抱只求速速离开此地。
二人回到房中,卫政观其颜色,并无异状,心中暗忖莫非还不知道冷家讣告?该不该告诉她?心中正自纠结,却听雅澹道:“王爷这左右为难的样子,可是听说了冷相病逝之事?”
卫政却不料她主动提起,叹道:“他到底是你祖父。”雅澹却反应平平,只道:“我早就不是冷家人了。”卫政也吃不准她是真心还是赌气,试探道:“老相爷这一走,只怕清越府日子要不好过。”雅澹却向他笑道:“我已委身于靖王府,清越府日子好不好过,又与我何干?”卫政见她执拗,只好由着她,道:“那好吧。只有一件事,老相爷临死之前,托我照拂冷家子孙。但这照拂的办法,却有些不同寻常。”雅澹闻言却顿了一顿,问道:“妾身不知道王爷与相爷还有这等交情。”卫政却苦笑道:“我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何必来挖苦我!”雅澹低下头去,嘴角也溢出一丝苦笑,语气却缓和了一些:“既然王爷已经应承了,就别辜负了故人之托。不管王爷做了什么,妾身都能明白,王爷无需顾虑。”卫政握了握她的手,道:“无论我做了什么,你要记住,那不过都是为了你!”
冷越山的灵柩在家中停了七日,便移往京郊恩业寺停放,并定于死后七七四十九日下葬。过不得几日,朝中就冷瑗丁忧之事照例提出夺情之议。依古礼,官员父母丧事,应当丁忧三年,不得出仕。因冷琌为武官,免丁忧之期;冷家在朝为官应按丁忧暂免职务的只有冷珈冷瑗二人。但华朝近百年来,未免延误政事,已不大真正贯彻丁忧之例,通常多会对丁忧官员以夺情的方式,特许在朝带孝。夺情之议基本上已属于走个过场,丁忧官员等大殓之后,基本也就继续行使职务。按照冷越山生前的嘱咐,冷家三子应借丁忧之机,顺水推舟,向朝廷提出致仕。朝议夺情当天,却只有徐州赶来奔丧的冷家长子冷珈,恳恳切切要求丁忧致仕,扶灵返乡,不再考虑夺情。其余冷琌冷瑗二人,却只字未提致仕二字。皇帝对于冷珈的执意守孝,惋惜之余自然也十分赞赏;对于冷琌冷瑗二人,却也嘉许其致力报效朝廷的愿望。不过,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冷瑗却觉得隐隐约约看到皇帝嘴角流露着若有若无一丝冷笑。
清越府一夕之间痛失顶梁,家中众人都感今非昔比之意。老爷子走后,老太太也一病不起,日夜吊以药石。她年事也高,更没有当年老爷子那股子硬气,不过续命而已。这种情况下,冷家上下,自然阴霾重重,不敢高声笑语。
这流光院内,却是另一番况味。纪宁虽然重孝在身,若在平日停免一切娱乐,怕闷也闷死了;但他对于冷家老爷子,从来敬重多过亲爱,老爷子身故,虽然对他对整个冷家都是一种损失,但实在从心而发的悲哀是极淡的。更何况他刚刚领略小儿女两情相悦的滋味,自己喜欢之人又天天在眼前寸步不离,别说只是停免娱乐,就算被关黑牢,只要如烟在跟前,眼下只怕也不在话下。自从烟花会回来,他也不在家胡搅蛮缠了;老爷子去世后,他披麻戴孝,守灵扶柩,倒也似模似样;带孝在家,也能在房中安安静静呆上一会儿,紧紧功课,学学文章。诸长辈见状,还道是他受祖父去世的打击,一夜长大,殊不知这一切只不过是纪宁为讨好如烟的表现而已。
如烟倒也十分受用。因纪宁表现良好出人意料,如烟还得了二位夫人的一通赏赐。她向来吝财,心里很是高兴。难免对待纪宁也更殷勤有加。纪宁吃穿用度,皆由她一手打理。平日纪宁读书玩耍,她又是伴读又是保姆,当真可谓是一贴身的专属管家婆。
这日二人照旧在屋里打发时光。因纪宁忽然嘴馋,缠着如烟要吃定胜糕。如烟道:“叫冬福跑一趟,上街买来便是啦!”纪宁却不依,道:“我听说中秋你分给底下人的月饼味道不错,我偏想吃你做的!”如烟张嘴要解释,转念一想这位小爷向来胡缠,反正闲来无事,蒸些糕点正好打发时间,便欣然道:“那也简单。只不过平白又劳累我。”纪宁嬉笑道:“你照顾我,不算劳累。”如烟道:“我只管得你一日三餐起居,这额外的可不算分内事。”纪宁见她眼骨碌儿直转,已知她心思,便道:“是,劳驾姑娘了。屉子里的银锭儿,您随意铰一块去。”如烟这才欢天喜地去了。
这厢如烟刚去了厨房。却见冬福屁股冒烟儿得从外头跑进来,神色慌张。如烟站定了问他:“跑什么!把气儿喘匀了先!”冬福扶着门框,连腰都直不起来,只顾大口喘气,半天才道:“前厅来了些个官差衙役,说是来找小爷问个话。”
如烟奇道:“莫非爷又惹什么事儿了?”纪宁道:“我近日可是安安分分一直守着姑娘你不是,哪有工夫惹事去?”又问冬福:“老爷们在不在家?”冬福道:“两位老爷正要出门,迎头赶上了,此刻都在前厅呢。”纪宁跺脚道:“这寸劲儿!”如烟笑道:“合该你受番教训了。”心中倒也不大惊慌,想着便是天塌下来,也总有大人扛着。
一边想着,一边连忙给纪宁换了衣裳,送他出了院子。纪宁走时还不忘嘱咐:“把那定胜糕给我蒸上,等我回来要吃热的啊!”如烟边笑他嘴馋,一边连声应了。送走纪宁,自己就往小厨房烧水、和米粉,又在厨房翻到些现成的玫瑰酱、松子仁,一起收拾了备好。不一会儿米粉团子和好,又静置涨发了半个时辰,然后入模子、上蒸屉,不过一刻功夫就有香味出来了。如烟向院中探望,仍是安安静静如刚才一样,心里念叨说,这去的也够久了,真被老爷们拿住吃排头了?
因怕蒸久了稀溏,如烟便把炉火先灭了。这时有小丫头闻着香味寻来的,见是如烟,忝笑道:“姐姐你又做好吃的了,有没有多?给我们尝尝鲜呗!”如烟倒无所谓,反正纪宁也吃不了那许多,便开了蒸屉用筷子去夹了一块。那小丫头也正饿了,一块热乎乎的定胜糕,没三两口就下了肚,还想再吃,问如烟讨要,如烟又给她一块道:“再多也没有啦。一会儿就晚饭了,看你还吃不吃得下。”那丫头回道:“小爷都没回来,一时也开不了晚饭。”如烟又看看外面天色,也不早了,却还不见纪宁回来,总不会前头留饭了吧?却也没有传个话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如烟要开始准备纪宁晚饭。她见蒸屉里的定胜糕已经凉了,怕纪宁回来埋怨,只好又把炉火点上。心里思量着晚饭吃点啥,却见冬福慌里慌张地从外头跑进来,拉着她哭道:“如烟,如烟!大事不好!小爷被官差们带走啦!”
“什么?”如烟一时竟反应不过来,也顾不上手上活,随手扔了问冬福道:“说清楚些,小爷怎么啦?”冬福这才定了定神,说道:“我也不知。只看见官差们拉着小爷,在二门处纠缠了许久,老爷们在前头,好话狠话都说尽,那些官差倒是客客气气不来动粗,只是油盐不进,连让小爷收拾东西的工夫也不许。最后还叫他们把人给带走了。”如烟急问:“带往哪儿去了?”冬福道:“听说是大理寺的大牢,也不知犯了什么罪名。我只依稀听见那些官差说,是钦点的要案,通融不得,才需把人带走。老爷吩咐赶紧回来收拾些细软,随后就给小爷送去。”如烟忙点头道:“知道了。老爷有没有说如何打点?”冬福道:“自然已经在打点了。老爷吩咐收拾些常服,不必太多。最多两三日也就回来了。”如烟咬牙道:“真是麻烦精,讨债鬼!”连忙回屋里收拾东西。
一时包了四五套舒服经穿的换洗衣衫,如烟想了想,又把藏好的药匣子翻了出来,另包了各色常用的丸药也塞进包袱里,拿给冬福。冬福正要走,如烟道:“等会!”又匆匆跑进小厨房,拿油纸包了几块还没凉透的定胜糕。冬福见状苦笑道:“我的姑奶奶,那里头也用不着这个。老爷也吩咐我去账房领些银子沿路打点过去,不会饿着小爷的。”如烟却不理他,仍将油纸包塞进冬福怀里,道:“你只管拿进去。出去打听到消息,回来都记得告诉我!”
这一晚如烟便只在屋里枯等,纪宁到底还是没能回来。倒是冬福两三日间里外打听,回来告诉如烟些详情。原来不是别件,还是前些日子沸沸扬扬原右谏议大夫之子佟养行谋杀乡人一案。此案自从钦命大理寺彻查后,正愁毫无进展、左右为难之时,偏偏不知哪里跳出来一名七品朝散郎,说是知内情、有证物呈堂,恰恰是纪宁平时随身佩戴玉玦一块,上面还有“守纪平宁”几个阴刻大字。那朝散郎指认纪宁唆使佟养行买凶谋杀,又以玉玦为赏命人伪饰成戏杀,祸乱法纪,挑惹民怨,罪不可恕。此案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因前番已经通了天,连冷家的势力也不能只手遮天、糊弄了事。而且前不久佟家为此时落了个人仰马翻、官场失意,冷家正值主心骨刚逝,也不敢过于张扬,只能在私底下低调行事。然此事也不知道背后还有什么势力在活动,竟然处处受阻,连将纪宁先营救回家,也是难上加难。


第二十二章 诉往事涕泪隐玄机
更新时间2013617 11:53:39  字数:4413

 纪宁落狱一事很快就在永宁城传开,坊间沸沸扬扬。传闻冷相刚逝,冷家唯一的孙子就受到揭发,其背后的真实原因是皇帝终于要下手收拾冷家。前日还在朝堂上得到皇帝嘉许的冷氏两兄弟,之后就被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骂的狗血淋头,诸如种种,说得绘声绘色。坊间的传言自是夸张些,不过在清越府冷琌冷瑗二兄弟确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慢慢迫近。
他兄弟二人毕竟官场上打滚半生,细细思量此事颇有一些疑虑,和民间传言竟有些不谋而合。这日私下商量,冷琌向兄弟道:“老三,我闻着这事儿有些不同寻常。现在回想父亲生前交待,该不是上头果真要向我冷氏下手罢?”冷瑗汗涔涔下来,叹道:“先拿子侄辈下手,莫非是试探之意?这几日我各处活动,同僚间全不似旧日热络。一些父亲门下、旧属,我看着倒像有隔岸观火之意,竟全然指望不上。”冷琌道:“是我等小看了这位皇帝。就不知他这步棋是想要把我冷氏逼到何处。”二人又琢磨了一番,冷瑗道:“倘若眼下借着此事引咎辞职,倒算是顺坡下驴,我冷氏上下性命或可保全。”冷琌摇头道:“不成,这个节骨眼你我若辞官,那就是明摆着把纪宁牺牲了。唉,不知老爷子究竟把那东西藏在何处,倘若知道,此番或许还能自救。”冷瑗闻言却直跺脚道:“你怎还抱幻想?依我看,父亲生前所言不虚。若没有那个东西,你我二人反不至于落得今日境地。”话到此处,二人对于未遵从老爷子生前安排,皆有些悔意。就算是此时辞官,保全性命,明眼人都知道是狼狈而逃,哪比得上前头丁忧顺告致仕那等面上有光。
反复思量片刻,冷琌道:“老三,为今之计,只有你顺请丁忧、谢绝夺情,先保住自己。你带着老母家眷,先行返乡。我且暂留朝中,谋取营救吾儿之策。”冷瑗老泪纵横,道:“我这一走,你在朝中更孤立无援,实是凶险之极啊!”冷琌也觉前途一片黑暗,叹道:“唉,万不得已啊,冷氏百年基业,不能毁于你我之手。”二人商量得定,复又各自奔忙。
不日冷瑗果然奏请朝廷,谢绝夺情,奏请扶灵返乡。此本一出,廷上顿时议论纷纷。原来这些日来,大臣们也抱有观望之意,打算看看此番斗争会是个什么结果。眼下冷瑗这一举动,倒也不失为一个保全的办法,只是皇帝又哪有那么轻易就给这个台阶了。果然良帝怒目而视,直斥冷瑗出尔反尔、视朝廷为儿戏。廷上正不知如何收拾,忽然八百里加急报,两湖一带有流民起义造反,事出突然,竟被一帮子农民占下了几座县城,称起王来。这下朝上似炸开了锅。
华朝四百年间,每逢灾年,流民叛乱时而有之。但似这遭自号为王的,却不多见。虽然没人相信几支农民军会动摇国之根本,不过这却也是眼下需要提高戒备的头等大事了。众人注意力皆被此事吸引,相比之下,冷瑗辞官之事就不那么显眼了。也亏得如此,此事险险通过朝议,奏准。
良帝自登基以来,政绩寥寥,平日没少发愁。然他确实资质平平,有心无力。他嫉恨卫政也正因为如此。但华朝重文轻武,军事薄弱已非一日之寒,而边境有北狄虎视眈眈,国内又常有流民叛乱,眼下朝中武将可用之人实在无多,是以他虽然架空卫政权势,却也不敢轻易向他下手。此番两湖叛乱,只怕还需仰仗这位靖王挂帅。
卫政自然心中有数,下朝后回家便召亲信、副将,在书房议事。两湖形式他关注已久,不过势头迅猛却是他始料未及。尽管如此,事态倒也不算太过严重。几位武官商议过后,也明白估计朝令很快就会下来,须得准备随时候命开拔。这些人都是虚位已久,此番虽不是喜事,却个个精神振奋,摩拳擦掌!
卫政等议事完毕,众人鱼贯而出。却见一个小丫头在书房门口鬼鬼祟祟,卫政照了一面,却觉得眼熟,一想那不是雅澹平日身边答应的丫头嘛!便叫住她问:“不在姑娘跟前伺候,在这干什么?”那丫头见众人走远,跪在卫政跟前道:“奴才有一事,憋了许久,实在不知当不当回禀王爷!”
卫政最怕府内这些八卦传闻,道:“不知当不当说就别说了。”那丫头被斥得面上一红,却咬了咬牙,磕头道:“奴才心里觉得还是应当叫王爷知道。”卫政心知躲不过,命她起来说话。那丫头遂起身,低头道:“奴才在姑娘身边伺候已有数月。姑娘待奴才是极好的,此番奴才绝不是来告状。”卫政听说与雅澹有关,不再轻慢,侧耳细听,那丫头又道:“府内传闻姑娘来历不甚清明,但姑娘贤淑通达,我们都看在眼里。都盼着姑娘为王爷生一位世子,顺理成章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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