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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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灯记-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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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握在掌心,放在唇边轻吻。雅澹吓坏了,只能拼命的压抑自己的哭声。
卫政苦笑道:“澹儿,为什么要这样辛苦自己?有什么事不能让我替你承担,却叫你只能选择离开我?”雅澹紧紧咬住嘴唇,只能哭着摇头。卫政也不逼她,只自顾自说道:“我本知你有事情瞒着我。不过,你不想说的,我也不追问;你不想为我生儿育女,我也可以不要子嗣。只要你留在我身边,这些都不打紧。现在想想,这也算是自欺欺人了罢。”见雅澹并不搭话,他兀自起身,道:“我长于皇室,从小就知道有些事不知情比知情要好。想来这个道理,你也是懂得。既然你决定不能说,就永远也别对我说了。来,我们走!”他将手伸向雅澹。雅澹昏沉沉的只管拉住了,便身不由己的被带着出了屋子。
二人从村中穿行而过,卫政见雅澹软脱乏力,最后干脆将她负在身上,提气狂奔。进林子之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战鹰在林子上空盘旋,显然是久候了。卫政正踌躇如何勘破林中的八卦迷阵,冷不防却见身边的树干之上,刻着一些标记符号。卫政稍一转念,也顾不得许多,便跟从这些标记的指示,向密林深处奔去。
跟着这些记号在林中不过走了半个时辰,便远远看见接应的人马。卫政松了一口气,在看背上雅澹,仍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反手将雅澹从背上抱进怀中,一手抓住缰绳便纵身上马。一行人没说一句话,便匆匆往山下奔去。
回到大营,伯玉仲宣两位副将已经恭候多时。主帅这两日两夜不在营中,全靠他二位遮掩。这时已然急得不行,见到卫政安然无恙,一颗心才算放回肚子里。他二人自然也瞧见随同而归的雅澹,却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等到卫政将雅澹安置妥当,只身回到大帐中,伯玉、仲宣二人才将永宁传来的最新消息回禀卫政。
卫政思索道:“皇帝忌惮我兵权,想召我回去,倒是情理之中。只是这通敌之说,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仲宣道:“我们在北境的探子,几日前就探到北狄似有行军的准备。他们忌惮王爷,在永宁放些烟雾弹,也是可能的。”卫政蹙眉道:“不错。否则皇帝无凭无据,绝不会在此时捏造这么个罪名来。”他心知这会儿正是多事之秋,皇帝仰仗自己颇多,绝不能无端端滋事,此一节,他尚未能想通。
伯玉在一旁问道:“眼下手谕已在路上,只怕过不几日就到达军中。王爷可想好应对之策了。”卫政反问道:“你二人有什么见解?”伯玉沉吟道:“若抗命不遵,就是谋反;但乖乖交回虎符兵权,岂非只能任人宰割?”仲宣是个急性子,在一边早就想跳脚了,此时忙道:“大丈夫岂能不战而降?何况这里战局稳定,眼下我们有一手的情报,剿灭流匪不过顷刻,焉能在这会儿丢手?”卫政笑笑,安抚道:“为人鱼肉是不能的,让我仔细想想。你们且派人一路阻碍,拖延些时日再说。”
三人又在帐中商议片刻。卫政两夜没合眼,颇觉疲倦,就要回自己营帐休息。伯玉便亲身将卫政护送出来。二人走到主帅营帐门口。因雅澹此时在帐中休息,伯玉不便入内,送到门口便应行礼告退。然而伯玉却一反常态,反而将两旁卫兵遣远,低声向卫政道:“王爷,属下还有一则传闻要禀报。”
卫政哦了一声,静待下文。只见伯玉喉结滚了一滚,道:“京中还有秘闻……”说到此处,又停顿了一下。卫政道:“直说吧。不必吞吞吐吐。”伯玉方道:“说王爷有通敌之嫌,正是因为那篇《华朝军备考》。听说皇帝已经彻查过此事,并无任何环节有所差池。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王爷这头。”卫政点点头,伯玉忽低首恳切道:“王爷,属下思量再三,当日您察考此节,是冷姑娘日夜相陪,作了不少归纳整理的工作。如有一时不察,有些泄露丢失的事,也是可能的……”此时卫政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伯玉的这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含在嘴里说完的。
半晌,卫政总算开口:“刚才这番话,本王不想再听到。”伯玉却反而微微提高音量,又急又快道:“王爷,此话如鲠在喉,伯玉不吐不快。眼下国家危难,其实只需要给皇上一个交代,他顺坡下驴,必不会为难王爷……”话没说完,卫政已经转身进了帐。
营帐中静悄悄的,只见雅澹面冲内侧卧在榻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卫政有些气恼伯玉,想来他是故意在帐门口说这事,就是成心说给雅澹听的。也不知雅澹听没听到,他心里没谱,见床上人只是不动,也不愿将她吵醒。实在是也不知道面对她该说些什么。他坐在案前暗自苦笑,什么时候两人竟已走到了相对无言的境地了?他疲累已极,便半靠在椅中闭眼假寐,不知不觉竟真的睡着了。只觉得摇曳的烛灯下,雅澹还坐在那里安安静静为他织补冬衣,幽黄的光描绘着她柔柔的侧影,瞧得他心中一片暖意。仿佛是感应到他的注视,雅澹抬起头回望过来,向他微微一笑……卫政情不自禁扬起嘴角,抬手向她伸去,却见灯影火烛下,她的身形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清淡,最后竟逐渐化为一团烟雾。
卫政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原来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他下意识的往榻上看去,却见空空如也,并没有雅澹踪迹。他立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三两步奔至营帐口。外面天已经黑了,他才要询问卫兵,心里这口气已经松开,原来他已瞧见雅澹在营帐不远处空地上发呆。
他向她走过去,还没开口,只听雅澹道:“王爷,妾身有话要说。”言罢也不理会卫政,径直又走回营帐之中。卫政跟在她身后,心中有股不祥之感。
雅澹回到帐中,也不多说,只背过身去开始宽衣。卫政没料到这种场面,他虽也不是新手,却免不了吃惊尴尬,红了红脸道:“澹儿……”雅澹却只是将藏在内衣中、书有良帝与冷家契约的丝绢取出,将外衣又穿好,这才转过身来。她瞧见卫政微赧的表情,自然就明白他心中所想,不觉也红了脸。
眼下多事之秋,哪还有心胡思乱想。她一边在心中暗斥自己,一边勉强收敛心神,向卫政道:“王爷,这件东西,想必您找了许久了。”
卫政接过丝绢,上面还暖融融留着雅澹体温。只是他一看丝绢内容,便再无心他顾。他浑身僵硬,迟疑着向雅澹问道:“这……怎么会到你手上?”雅澹痴痴惨惨,挤出一丝苦笑道:“事到如今,你还盼着我有什么合理的借口?”
原来早先伯玉在营帐前的一番苦口婆心,雅澹一字不漏都听得明明白白。她情知他们说的正是长鹰传给她的同一件事,只是没料到前因后果原来还是由自己而起。不错,那篇华朝军备考据,确是她誊抄传出,交给组织。但她本以为只是作为机密辅助之用,绝没想到竟然会在北狄朝中传抄开来,更没料到闹到被大华皇帝追究的地步。世间男子哪有不爱惜自己名誉的,更何况那是靖王卫政,十八岁就征战边疆、为守卫华朝社稷江山不惜性命的大将军王卫政!雅澹实对自己失望至极,无心再辩。只是全心全意,希望能帮卫政谋一条出路。
她一字一句道:“王爷想听澹儿说真话,澹儿一个字也不会隐瞒。只不过,眼下王爷情势危急,不容有怠。大华良帝素性奸狡,弑母逼宫,实负王爷良多。如今王爷兵权在握,又远离永宁,再加上这份契约为证,天时地利,名正言顺,为何不反?倘若奉旨果真只身回京,不说错失良机,只怕性命自由也是堪忧!若反,可联合……北狄和两湖的杨荥军,王爷算无遗策,必成大功。”她一席话说完,已是全身脱力。
卫政却只是怔怔的看着她,手上还拿着那张绢书。两人对站了半晌,他才喃喃道:“这不像你说的话,澹儿……”也不知怎地,雅澹便想起当年在西山雅庐,即将出征的卫政意气风发向自己求亲,自己允诺他必会等他凯旋归来的情景。如今物是人非,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羞愧是悔恨,还是什么其他的感觉。
这两人相对无言,终于雅澹支撑不住,屈膝向卫政道:“妾身知道王爷需要时间斟酌。妾身先告退。”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有地方去,跌跌撞撞出了营帐。她满心凄惶,在暗夜的营地里彷徨无措,却没料到有两个人早就在附近等她良久了。
却说卫政,他拿着那份绢书,心潮澎湃,思绪纷乱复杂,亦是难以平静。他不是没想过反出朝廷、称帝自立。只是,做了皇帝以后,接下来要怎么办?他生性厌恶政堂上的阴谋倾轧、尔虞我诈,做人只求坦荡痛快,非万不得已不欲图谋他人。如果说少不更事时还幻想过统御天下、呼风唤雨的美梦,那这些年隐忍的岁月早就教会他审时度势、顺应潮流。他虽然仇恨皇帝所作所为,也不忿皇帝对他的不公正,郁闷自己怀才不遇;不过,他更知道那个位子并不好坐。更何况,他身为华朝皇室、龙脉子孙,要为了夺位而与敌寇勾结,这种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他不由苦笑,心道,卫政啊卫政,你眼下的两条路,不是卖国贼就是阶下囚,看来你死定了!
他想了一夜,终于拿定主意。这时天已破晓,卫政想起雅澹这一夜不知去处,她心中纠结不会亚于自己,不免有些焦急,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呼唤卫兵。正说话间,伯玉仲宣走了进来,拦住卫政去路,向卫兵道:“不用去了。”
卫政不明所以,挥退卫兵,欲听详情。伯玉仲宣二人对视一眼,忽然单膝跪地,向卫政道:“请王爷恕罪!”
卫政更是惊诧莫名,他二人随从自己多年,情同手足,还从未见如此镇重其事过。只听伯玉道:“属下未从军令,擅自行事,死不足惜。只求王爷怜惜一番忠心,听从劝告,莫再固执。”卫政心中顿时冰凉,当即冷下脸来,喝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伯玉凛然道:“属下已用王爷名义修书朝廷,详报北狄奸细一事,并已将主犯押解上路,听候发落。”卫政睚眦尽裂,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主犯是谁?”伯玉长叹一声,铿锵道:“靖王侍妾,乐伶女子名浅歌者也!”


第三十一章 颠流离幸救可怜人
更新时间2013620 8:47:24  字数:4638

 云梦山中,天色初晓。两名少年于林间互相搀扶着大口喘气。
其中一个小个子道:“走了这么久……我们还是迷路了……”另一个虽然身形高大些,却喘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两人歇了半天,那高个子终于能开口,却只说了两个字:“喝水。”
那小个子此时已恢复许多,也实在饥渴难耐,便道:“要不你在此歇一会儿,我去附近找找可有水源。”语罢要走,不料手却被另一个牢牢扥住,回头却见他瞪眼道:“要去一起去!”
小个子见他这会儿还有力气使性子,不免觉得好笑,好言哄道:“行,那我们再休息一会儿。”
两人又歇了片刻,眼看天光大亮,时辰不早,总在林中也不是个事儿,便搀扶着继续找路。小个子道:“我们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我瞧着这林子树木长得都差不多,该不会还在原地打转吧?”高个子切齿道:“那也好过原地等死。我们往地势低的地方走,总可以走下山去。”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周围林木骤矮,雾气氤氲,只觉得周遭空气也湿润暖和了许多。小个子少年竖起耳朵静听片刻,高兴地向同伴道:“听,有水声!”二人都觉精神一振,高个子环顾四周,更喜道:“附近似乎有温泉。”
二人又往前行,流水声越来越近,还隐约夹杂着嬉闹玩水的声音。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忐忑,不知玩水的人是不是山中匪贼,可别又撞人家刀口上。正迟疑间,听见一只高歌,女声嘹亮高亢、飞扬洒脱,只是听不懂唱的是什么,显然唱词并非华文官话。
二人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先躲起来观察观察。于是只交换了个眼色,便要蹑手蹑脚撤退。熟料高个子奔得久了,本来双腿肌肉已经乏力透支,稍微站上片刻便已僵硬,此时要轻手轻脚行动哪里能听使唤,一急之下竟摔了个大马趴。就听嘣噔一声,惊起林中飞鸟一片。
不远处的人立刻惊觉,不一时一个服饰奇异的小姑娘从矮丛后飞奔过来,看见二人不由大为惊奇,嘴里叽里咕噜连珠炮似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又来了一位少女,身量比前一位大些,也是同样衣饰,只是不甚整齐,还露出小半截湿漉漉的小腿肚子,显然是匆匆忙忙从水里起来的。先来的那个女孩向她的同伙一通鸟语,好像在解释她刚才发现这两个人的情景。
少女好奇的打量眼前二人,见是华人平民的打扮,一身尘土满脸疲态,但竟然无损容貌的清俊之气;特别是半伏在地上那位,摔得甚为狼狈,灰头土脸,脸色也很糟糕,可仍然遮不住细皮嫩肉和雅致的五官。少女不由生出好感,心想华人少年都是这么美丽脱俗吗?
这二位却不是别人,正是从杨荥军寨仓皇而走的纪宁和如烟二人。其实他们本来不用逃跑。那晚杨荥不但放了他们自由,还给了一些盘缠干粮,并答应第二天一早送他们下山回孟阳。谁知道第二天军中大乱,说是走丢了杨荥的未婚媳妇,可能是被朝廷奸细掳走。混乱之下,哪有人顾得上照看他俩呢。两人一合计,觉得夜长梦多,不如及早收拾东西自行下山。却没料到,没人带路,两个毫无山中生活经验的人竟越走越偏,最后全然迷失方向。
两人此刻被逮个正着,想解释语言又不通,正在发愁,却听面前少女嘻嘻一笑,开口问道:“你们是谁?叫什么名字?”这次她说的确是华语,虽然腔调古怪,听懂却是无碍了。如烟大喜道:“我们兄弟二人,在山间迷路了,不知不觉惊扰了二位,实在抱歉。若是方便,还请姑娘给我们指条下山之路。”少女不高兴道:“我问你们名字呢!为何不回答?”
如烟愣了一愣,这时纪宁也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如烟身后,回答道:“我叫冷宁,他叫冷烟。”少女这才转怒为喜,冲纪宁笑道:“你长得真好看!你唱歌给我听吧?”这下可把纪宁问住了,这少女无厘头的程度也算是纪宁认识的第一人了。他有些不耐烦,正要发作,却被如烟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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