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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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灯记-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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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是个好天,清早空气微凉,雅澹已经在起来了,正在院里呆站着。如烟走近去,她也不知所觉,只是望着天边流动的朝云出神。如烟知道姑姑心事重重,只是憋在心中没说而已,也不敢惊动她,自己去厨房准备早餐。
正忙得热乎,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吵吵嚷嚷声,间或还有脚步声夹杂其中,似是来了不少人。如烟探头去看,吓了一跳。只见院门大开,来了好多异族打扮的男子,挎刀佩剑,全副武装,在小小院子里一字排开。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中间站着的人,再看院门口,也是乌压压的人,不知是一伙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如烟也顾不上做早饭了,连忙从厨房里钻出来。这时来人中钻出个人来,见了如烟,便指名问道:“没错了就是这里。冷宁呢?”如烟这时才看清正是秀时。又看来人全都和秀时一样的服饰,只是男女款式略有不同,便知想必是果熊族人。中间簇拥着的,却是个方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络腮胡须,此刻正瞪着虎眼打量雅澹如烟二人。
如烟怕惊扰着雅澹,先轻声向她道:“姑姑,这位姑娘是云梦山果熊族人。与我们在山中有一面之缘。”雅澹倒不太在意,只问来人道:“我们升斗小民,不知道是什么事让阁下特地跑一趟?”
中间大汉只抬了抬手,便有一小队人从门口鱼贯而入,每人怀中都抱着一口箱子,看那模样分量不轻。不多时便把院子一个角落堆满,一人将最上面几口箱子打开,露出黄澄澄亮闪闪的金银珠宝,再打开一口,又见卷着一些滑溜溜的绸缎毛皮。雅澹只看了一眼,却不为所动,仍问那大汉:“恕我等驽钝,阁下还是明说吧!”
那大汉哈哈笑了起来,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道:“这是我儿的聘礼。要你们知道,我们果熊人嫁女儿是一向大方的!”他是少数民族并不熟悉华人的礼节,所以把这些陪礼的财物也叫做聘礼,自己也不觉得怪异。雅澹也不以为意,笑了笑问道:“不知要向何人下聘?”
那大汉左右四顾,眼前二女显然性别不符,但院中除了他带来的人也并没有其他男子,便向女儿以不着调的官话高声询问:“乖囡,你的心上人现在何处?”如烟心叫不妙,正在寻思找个什么理由将他们打发走,却听身后凉凉一声:“你们要找的人不会是我吧?”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美貌少年,瘪嘴蹙眉,一脸起床气地靠在正房门口。他身上外衣尚未来得及穿好,只松松披在肩上,显然是被嘈杂声从美梦中吵醒。如烟正要解释,却不料秀时已赶在她前面,三两步走到少年身边,甜甜唤了声:“宁哥,你早呀!”
纪宁立刻站直,往后靠得一靠,拍拍身上说:“这谁呀?大清早的,抖一身鸡皮疙瘩!”秀时华语不大好,也听不出他话中嘲讽,仍旧欢天喜地向自己父亲叽咕了两句,应是介绍。那大汉早就猜到纪宁身份,打量一番,点头朗声而笑。一时跟来的果熊众人皆面露喜色,纷纷交头称赞。顿时小院里显得无比热闹。
纵是纪宁面皮再厚,此刻也有受辱之感,登时面皮涨得通红,眼看便要破口大骂。幸而如烟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半真半笑道:“好歹远来是客,爷先进屋更衣梳洗再说。”一边私下对纪宁说了一个字:“忍!”
这边雅澹只好搬了两条凳子,让果熊大汉和秀时暂先坐坐。那果熊大汉倒也大方,喜孜孜向雅澹介绍自己族中状况。原来秀时的父亲、这位果熊男子名叫补时,正是姜央的头人,云梦山果熊的族长,其余种种,与如烟先前打听的倒也并无太多偏差。雅澹瞧得眼前父女二人那欢喜的劲儿,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暗自替如烟感叹。
而屋里纪宁如烟二人,此时也在商议。纪宁见如烟一径隐忍,埋怨道:“便不该听你的,早早回绝了就没这许多事儿了!”如烟也不与他争辩,只对着窗根儿努了努嘴,轻声道:“爷你去看看这个排场。这位姑娘也真够执着的!”纪宁方才只顾生气,也没留意这几口大箱子,这时探头看了看,正触动了心事。
如烟却没察觉,一边替他更衣,一边苦笑道:“听说果熊族在湘西山区颇有势力,也未必是不讲道理之人,我们好好地说,叫他们死心就是。再别惹出什么误会来就好!”边又将自己前番打听到的讯息都细细说给纪宁。纪宁只暗自记在心中,默默计量。
两人正说话间,门口脆生生一嗓子:“宁哥!”正是秀时蹦蹦跳跳进了屋里。她见到如烟似是在为纪宁更衣,眼珠咕噜噜一转心中已有了计较。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她也不去如烟身上挑刺,只在纪宁身上下功夫。这纪宁也是一反常态,对秀时虽不见多热络,也没有再出言讽刺;如烟见状,在心里松了口气,但也实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三人各怀心事一同走出屋子,正听见雅澹在对补时族长说:“这些礼物能不能留下,我却做不了主,还得问问正主儿的意思。”纪宁忙开口道:“果熊大方好客,我们大华也礼尚往来,绝没有将一片诚意退回去的道理。既送来了,就权且留下。”这话使得院中众人眼光都齐齐聚在纪宁身上,只有如烟是惊诧莫名,张嘴蠕了蠕嘴唇,却始终没说出一个字来。
秀时等人却很高兴,在他们看来,纪宁留下了“聘礼”,就意味着再次肯定了婚事。只见补时族长满意的点点头,不忘交待道:“我们果熊的闺女虽然不如华人的小姐规矩多,不过也是从小捧在手心长大;姜央果熊补时的女儿更是雷神的恩赐,值得最尊贵的对待。看你们家境一般,我只有一个要求,婚礼嘛要在姜央寨中举行,日后须在寨中生活。”纪宁只是沉默不语,补时也不以为意,只当他是默许了。
果熊族人见事情办得顺利,便如来时一样有序地退出小院。不多时,院中便只剩补时和秀时父女二人。补时也站起身来,却听秀时羞答答向她父亲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补时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向纪宁道:“那么,贤婿,这几天先照顾好秀时,我先回寨中预备婚礼,等着你们回来!”纪宁如烟等也不知道秀时搞什么名堂,只见她欢欢喜喜也向父亲挥手告别。
纪宁站在院中犹豫了一下,才道:“那,我去送送吧。”到了院门口,不觉吓了一跳。原来补时等人是骑马下山来的,他们骑的马与大华常见的军马品种不同,乃是擅于爬岩走壁的山马,身材矮小,足力却很绵长。这倒没什么,但补时的这只马队,清一色披着金银丝的软甲,佩戴宝石玉环,十分的绚丽夺目。纪宁暗暗惊叹,这才更有几分相信如烟先前所说、关于果熊族富可敌国云云的八卦。


第三十五章 为富贵意冷相别离
更新时间2013624 8:53:28  字数:5290

 纪宁将果熊诸人送出村口,也不理睬身后的秀时,只管自己在村子里游荡。这村子虽然不大,但节下里也十分热闹,家家户户都把旧符换了新桃,又有一大播未成年的孩童成群结队,在各家院串着门看能不能讨些小吃。偶尔谁家给了他们一把炒干豆或者瓜子,这些孩子们便开心的上了天,村前村后的跑着分食。纪宁看着这群孩童从自己身边跑过,他们常年风吹日晒的脸因运动而显出红扑扑的气色,咧开笑的嘴里露出七零八落没出齐的几颗黄牙。看他们为了几颗豆子瓜子高兴失落,纪宁也说不上是羡慕还是怜悯。这时候他们在远处闹得凶了,邻近的一户人家出来一个男人,吓唬着将他们驱赶。孩子们一哄而散,纪宁看见那个男人本要退回门内,却不知道在地上看见了什么,弯腰拾了起来。纪宁走近来才看清楚,原来是方才那些孩子不小心洒落的几颗生瓜子。
纪宁从心底战栗了一下,村人因常年劳作,通常皮肤黑黄粗糙、背脊微驼,就像冷家以前的佃农,永远都是一副麻木的神态和哈腰赔笑的姿势。这一切以前在纪宁看来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与自己毫无关系;但此刻他们耷拉的仿佛永远也抬不起来的眼皮却总是在纪宁眼前晃动,让他忽然明了自己的处境其实比从前伏跪在他脚下的佃农还不如。没有家业,没有自由,也毫无前途可言。他虽然从小只求保命,也并未对将来有过多大的规划,但是,他毕竟还不过十七岁,又怎么可能对未来毫无期盼?更何况,他手无缚鸡之力,又无一技之长,平生除了捣蛋躲懒,就没什么成就过的事了,现在要他在这乱世之中凭一己之力求生,说不忐忑不恐惧那才是假!如果……如果他的下半生也要在这蓬门陋户、过着劳作到麻木的日子……纪宁使劲晃了晃头,瞬间觉得眼冒金星。
“宁哥,你怎么啦?”一直远远跟着他的秀时这时跑到他身边问道。纪宁眨了眨眼,看向身边这个果熊少女。她蜜色肌肤圆圆脸蛋,看起来倒算得上健康可爱;滴溜溜的圆眼睛黑白分明,也不惹人讨厌。纪宁脑中如闪电划过,心想,这就是我的救命稻草么?
纪宁一把抓住秀时胳膊,厉声问:“你真要嫁我?”秀时愣了一愣,虽然害羞却点了点头。纪宁皱眉道:“我不会干一点家务,更不会下地务农;伺候人的事也做不来,反而还得人伺候。这样也行吗?”秀时想了想,道:“我们姜央果熊也有奴隶!虽然比不过你们华人那样铺张,也不至于让你受苦的!”纪宁摇摇头道:“我不要你们奴隶伺候,我只要如烟!”秀时问:“如烟是谁?”再转念一想,便明白大概就是跟在纪宁身边那个女子,正要抗议,却听纪宁道:“如烟原本就是我的人,这一生都要跟着我的。你要是不愿意,那这婚事就只能作罢了。”秀时闻言顿觉委屈,不过纪宁天生威严,此刻她有所求更是无从反驳,只好勉勉强强应了。
纪宁见她答应,不由松了口气。心里又有点高兴起来,抬脚往回走,想早点将这消息告诉如烟。秀时仍然紧跟其后,纪宁便一路教导她道:“如烟才是我最贴心的人,以后你不许管她,更不许欺负她!”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租赁的院子,正看见如烟蹲在院子角落,打量着果熊送来的那几口箱子出神,雅澹却不在院中,想来是乏了回屋休息去了。纪宁上前去在如烟肩上拍了一下,不料却将如烟吓了一大跳,顿时退出三步老远。纪宁也愣了一愣,见如烟脸色煞白,知道是惊吓着了,莫名心里就生出一股不安,口中连声道歉:“对不住,吓着你没?”
如烟讷讷道:“无妨。”见他二人并肩站着,倒有些迷惘,又兼被刚才一吓,一时垂下手不知道说什么。纪宁要说话,又见她惊魂未定的模样,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两人之间倒不知何时变得生分起来,仿佛中间不是隔着三两步和一个秀时,而是一条越不过去的鸿沟。
还是如烟定了定神,开口向秀时道:“今日除夕,秀时姑娘是不是要留下和我们一同守岁?”秀时没料防问到自己,想了想才道:“总之我等宁哥一起走的。”如烟被噎了一下,忽然心里不痛快起来,便说:“不过家中米面稀缺,也没有山里的鲜珍野味,怎么好让姑娘在这委屈过新年?而且秀时姑娘家中也有亲人盼着和姑娘一起过节吧?”秀时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笑道:“不要紧,我们果熊不过华历新年。倒是你们过节如此简单说不过去,拿点钱去村里换些像样的东西才是!”纪宁回过神来,也附和道:“不错,既送了这么些财物来,不用白不用。如烟你去村子里换点好吃的,咱们好好过个年罢!”
如烟无法,去从箱子里摸了一锭元宝,上下掂了掂,叨咕了一句:“用这去换吃的,是想把庄稼人吓死吧。”想了想也没法子,只好从自己荷包里掏了些本想留着日后花销的碎银子,又不屑拿秀时家的银子,仍把那元宝丢回了箱中。
如烟见纪宁又被秀时缠住,便自己出了院门。她不知纪宁心中打算,心中不免疑他见异思迁,想到以前看过的戏文和听过的传说故事,心想,难道男人真是天生的花心?又想到身边就有一个雅澹日夜憔悴,以及自己看见纪宁和别的女子站在一起心里那些不是滋味的滋味,便有些心惊肉跳。她思来想去,还是断然不肯相信纪宁短短时日就会变心,在心中安慰自己,不过是胡思乱想瞎吃飞醋而已!
她勉强压下心事,正想着村里哪户是看着有余粮的,不料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名字。她转身一看,正是纪宁跑的气喘吁吁在追她。
如烟一下心软了,哪里还记得自己前刻还见疑于他,不禁喜笑颜开,在原地站住了等。见纪宁总算站定,犹自喘个不停,如烟好笑地伸手轻拍他脊背,嗔道:“这么急干嘛!我又不会跑!”纪宁尚说不出话,只得点点头,又歇了歇,才开口道:“我陪你一起去啊。”一边来挽如烟手。
如烟笑眯了眼,但开口却不暇思索道:“那个秀时姑娘呢?”纪宁瞥她一眼道:“好不容易将她甩脱……”如烟抿紧了嘴,却难掩喜色,只将纪宁十指牢牢握住。
二人走访了村中大半人家,俗话说,有钱好办事,虽然村中物资匮乏且家家都要过节,然而凭着手中银子,竟也换了不少豆子苞谷小米面,还有半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如烟极高兴,边掂量着手中食物,边向纪宁道:“家中还有一些白面,咱们今晚可以吃上一顿饺子!”
纪宁见她这馋样,不免嘲笑道:“看你出息!以后顿顿让你吃饺子的日子,你还不飞上天了!”如烟只道他宽慰自己,忙辩解道:“天天吃,就没味儿!隔得日子长些,偶尔吃上一顿,才能觉出这饺子里的精髓来。再说我也没有特别爱吃饺子!”纪宁怎么听不出她的安慰之意,心中感慨,脱口便道:“你放心,以后我们绝不会过苦日子。去姜央虽是寄人篱下,不过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委屈你!”
如烟脸上笑意尚未散去,还疑是患得患失耳朵出了问题,只站在原地傻傻问道:“爷你说什么?”她这时才仿佛明白纪宁方才所说的意思,手里不由就没了力,只听吧嗒一声,猪肉和粮袋掉落在地上。
纪宁忙去把那半斤五花肉捡起来,还不忘埋怨道:“看叫村里黄狗衔了去……”等他直起身子,抬头再看如烟时,才觉得她脸色大大的不对劲。
如烟也不知是怎么开得口,只听见自己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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