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续红楼画眉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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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续红楼画眉蹙-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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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进门,宝玉已滴泪道:“妹妹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便是妹妹的家,如今,妹妹连出门子了,竟也不愿意在这里么?”
想起素日情殇,多年情分,一腔怅然,再见黛玉清新淡丽依然,妙目流转如波,宝玉不觉大哭起来:“好好的女儿家,生得都是花柳一般,家里又不是养不得姐妹们,为何一个个都要离开呢?”
一声恸哭惹得李纨等人心中也都是凄凄然,凤姐忙上前劝道:“宝兄弟这是做什么?光听着你说这般到三不着两的话,怎么你就娶了紫鹃大姑娘呢?果然一心说得好,你也莫玷辱了咱们家上下的姑娘女儿才是,偏生这时候又说这话,活打了嘴了。你妹妹是要出阁的新嫁娘了,你在这里说,岂不是让妹妹走得也不安生?”
听了凤姐这话,宝玉也觉得有理,倒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拭泪道:“如今二姐姐日夜挨打受苦,香菱也病了,也没人请个大夫去瞧,林妹妹又走了,我还活在这里做什么?竟是不如一头撞死了在这里,一缕幽魂跟着妹妹去!”
紫鹃亦跟在了宝玉后头子,听了这话,也眼中落下泪来,上前紧紧攥着黛玉的手,泣道:“姑娘这去了,可怎么好?”
黛玉轻拍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什么不好的,林家的姑娘,总不能在贾府出阁,去了也好,来也空空,去也空空。”
紫鹃陪着黛玉多年,最是割舍不下这份情义,不免花颜带雨,哭得比宝玉更伤心。
黛玉目光如水,缓缓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如玉如花的脸面,轻叹道:“如今我要去了,这一去,是我终生大事,或也有为我担忧者有之,为我不服者亦有之,只是,这些,从来都未必是祸,况且自古以来,本就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探春听得眼眶都红了,吩咐侍书送上一个锦匣,轻声道:“林姐姐,你这一去,一定要好好儿的。我也没什么东西送你,只有这一幅芙蓉锦鸡图,原是我依着宋徽宗的画作真迹描绣出来的,送给姐姐,也算是我的一点子心意。”
黛玉点点头,示意雪雁收了,含笑道谢道:“多谢妹妹费心了。只是我去了,妹妹心里也有些个成算才是,那环儿兄弟年纪小,未免淘气些,好生教养,必定成材。”贾环之性执拗,若是无人教养,必如螃蟹横行。
当此人面,她亦只能言尽于此。
探春含泪点头,惜春却亲手拿着一个长形锦匣,亦递给了雪雁,漠漠地道:“林姐姐,我也是来去赤条条,偏生两府都不干净,也没什么干净的东西送给你。倒是前些日子,我费了些工夫,用姐姐送我的颜料笔墨,画了携蝗大嚼图,博姐姐一笑。”
说得黛玉不禁“嗤”的一声笑,想起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时候,多少人取笑于她,可也给沉闷的生活添了一抹亮采。
人生多少风花雪月,可是谁知红尘茫茫并非拘于风月?
宝玉却是越发黯然起来,忧伤地道:“怎么三妹妹和四妹妹都这样看待离别呢?这样忧伤的时候,天都下雪来低泣,偏生你们都含笑。有老爷太太在家,只要妹妹不愿,还有什么事情能勉强妹妹的?好妹妹,你不要走了,就在潇湘馆里住着,咱们又近又好亲香,紫鹃也必定不舍妹妹的。”
黛玉瞅了宝玉一眼,清丽的容颜如同新花初绽,越发显得光彩照人,不见素日苍白柔弱,叹道:“天底下哪里有不散的筵席呢?宝哥哥,你这喜聚不喜散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略改一二分呢?”
惜春也笑道:“姐姐说得极是,可不就是这个?晚散莫若早散,只怕还能留得清白一二!”
听了惜春这话,宝玉越发急了起来:“怎么四妹妹也要走了不成?说话这般不吉!什么早走了就能留得清白一二?哪一个女儿家不是清清白白的?你们都走了,只余下一所空园子,只剩下我一个儿,我到底还有什么趣儿?”
探春呆呆地瞅着惜春,又看了宝玉半晌,才轻叹道:“宝哥哥这是什么话?如今是戴总管来送林姐姐去的,你这么说,竟是让老爷太太如何自处了?天下再大,大不过皇上的圣旨,林姐姐是该去的了。”
黛玉点头微笑:“我可不就是要去了的?原是说要去了,偏生就是给你们绊住了!”
又看着宝玉不知世事的稚嫩面庞,纵然已纳了紫鹃,依然只知风月,不觉口内一声幽叹:“宝哥哥,人生不过就是如此,如天上明月阴晴圆缺,有悲欢离合,有笑也有恨。一声长笑,卷去一腔长恨。人生无关风月,你切记在心。”
听到黛玉似含无穷沧桑的话,宝玉不觉听得呆了。
黛玉却不再理会他,只是转头看着笑吟吟站着的戴权,轻声道:“戴公公,我们去罢!”
戴权忙躬身答应,亲手来扶着黛玉上了院中的八人大轿,缓缓地放下了轿帘,遮住了她望着潇湘馆的视线。
轿起时,黛玉眼泪湿了衣襟,指节搓弄着手帕,微微有些泛白。
离开居住多年的潇湘馆,走向她的人生之路,为何,她竟隐隐有些恨意呢?
在这里,她萌生了如诗的少女情怀,也泯灭了美丽的少女憧憬,病由此荫,情在此绝,一腔幽恨,无关风月,或恨潇湘成了一生的伤心之地。风雪吹动了竹叶,越发地响了,它也是在风雪中低泣,落雪成泪,凝结低落。
皓腕如玉,纤指莹洁,轻揭窗帘,回望时,雪色迷蒙了双眼,精致小巧的潇湘馆,在雪色中成为一点新绿消逝。
别了,潇湘!人生中一道门槛,她跨过了。
风雪中,一份苍凉袭面,她想,她会用自己的手,自己的心,让她的一生,融去这份悲怆和仓惶。
冷月葬花魂,不用冷月,她这一缕红尘中的花之精魂,依然会在尘世间蹒跚,纵然别了潇湘,也有她温暖如春的人生。
放下软帘,娇腮只余香痕,身后的潇湘,似江南的春风一般低吟轻唱。
别了,潇湘!不过是名利世俗堆砌出来的一所仿江南,她去了,日后,再也不用双眼只看名利世俗,她还有青山碧水。


第086回  大婚

锣鼓喧嚣,张灯结彩,鞭炮声震耳欲聋。
别了潇湘,住进了花嫁别馆,而她,来不及细细布置着她喜爱的摆设,她就已经要出阁了。
身为女人,多少人,都期盼着出阁的那一日,是最幸福的新嫁娘,美丽的憧憬宛如水墨江南的曼丽传说,可是她呢?
心中,隐隐约约有一抹柔情,一抹向往,还有一丝淡淡的平静。
皇上下的旨意,至少比她进北静王府或者忠顺王府里做小来得好,那么她就顺着这道旨意,嫁给那位顶天立地的将军。
没有人知道,那是不是她终生的归宿,也没有人知道,那是不是她一生的情归。
只是,告别情怀如诗的少女时代,有着些微的不舍,有着些微的踌躇,没有谁会告诉她,那是她的天堂。
她一直在想,幸好是她,幸好她是林家的女儿,那些羞辱,她能挺住,她是雪地中傲然挺立的白梅,雪压不弯那种精神。
顶着流言飞语,她成了别人口内的狐媚子、狐狸精,抑或成了别人口中不知羞耻的下贱荡1女,生性轻浮,品行薄贱,更多更多的污言秽语,不会因为自己离开了贾府就消泯,反而有着越传越盛的迹象,离开贾府,外面众说纷纭,自是难免凭空捏造。这些,若柳丝飘拂,不系扁舟;似雨丝缠绵,剪不断理还乱。
穿上霞帔,戴上凤冠,菱花镜中的新娘,如同一朵雪地中的清梅,晶莹洁白,冰雪寒香。肤似玉雪,眉目如画,只是那目光之中却隐隐含着一丝晶莹之色,有些湿润,有些忧伤,待嫁的女儿拜别父母,是要哭泣的,可是,没有了父母,看不到自己穿上凤冠霞帔,看不到自己登上花轿,她的哭泣又能向着谁呢?
女儿出嫁,是要哭的,不哭就不吉利,只有哭出了出阁前最后一滴女儿泪,夫妻双双才会平安。
可是,她心里有痛苦,也有悲恸,可惜,她哭不出来啊,因为,她怕眼角那灼热的痛,会痛着她的眼,灼着她的心。
告诉自己,告诉父母,她要做一个快乐的新娘子,不用哭着上花轿,不用哭着说舍不得。
雪雁和春纤服侍着黛玉,细细地为她梳妆打扮,淡淡的脂粉,点上了她绝俗的容颜,越发显得妩媚好看了。
“咱们的姑娘,是天底下最美丽的新娘子呢!”春纤喜滋滋地笑着,端详着黛玉无与伦比的美丽。
推开窗户,外面的雪花却是如同撕绵扯絮一般,纷纷洒洒,白光射进室内,燃烧着的红烛也越发亮了起来。
忽然雪雁一声惊叫:“别馆里竟是有一株红梅呢!真格儿是凑趣来了,知道姑娘出嫁,它也来向姑娘贺喜了!”掩不住喜色。
黛玉听了,忙起身近前看时,果见纷纷扬扬的白雪中,一株极娇艳的红梅傲然怒放,一朵朵新绽的花儿,随着枝头在风雪中蹁跹,似胭脂点点,若桃红深深,仿佛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在雪中曼舞,却隐隐有些落寞和孤寂。
谁说清梅无泪?点点白雪化而为水,花瓣上的晶莹,是代替自己哭向父母的女儿泪么?
王嬷嬷轻声一叹,道:“若是这个时候,只怕咱们家的那株老梅还没打花骨朵儿呢,不曾想,偏生这里的倒是早开了。”
黛玉倚靠着窗,眼如一汪春水,定定地瞧着胭脂寒梅,似有若无的一丝怅惘和彷徨,还有一份最美丽的憧憬,那眼中的柔意,似是能融化了漫天的冰雪舞蝶,忽而一朵玉蝶随风停在了她描得淡淡的眉梢,仿佛凝结了父母永远的嘱咐和未能送嫁的忧伤。
外面震天的乐声越发热闹了,鞭炮声,唢呐声,还有恭贺大婚声,越来越近,像是在耳畔闪着。
“姑娘,姑爷已经来了。”春纤奔进来,轻轻地提醒着黛玉,这是一生一世的大婚,不能过了吉利的时辰。
王嬷嬷听了,忙取出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轻轻地笼在了黛玉的头上,轻声道:“姑娘,我们该去了。”
黛玉轻轻地点了点头,红衣下一双手绞着,竟然平添了一份忐忑和不安。
在一片的吹吹打打中,她上了徐府的花轿,稳稳的花轿,掩不住她这如同在风中摇摆的心。
风,越发大了,吹得雪花扑打在花轿上,也是猎猎有声,激得软帘半卷,送进一股冷冽清寒之气。
花嫁别馆好像离镇国将军府不是很远,不过两顿饭的工夫,在漫天的喧哗中,就听到了有人高呼:“镇国将军府到!”
然后有些她听不清的念着各种祝福咒语一般的东西,只是,她不知道,顶天立地徐将军,竟是有些拘谨和紧张,如她一般。
忽然花轿微微一震,似有一枝长箭射在了轿门框上,这是射轿;紧接着软软的轿帘儿给踢了一下,这是踢轿;隐约轿帘掀开,她便瞧见一双大手握住了自己绞得几乎有些泛白的小手。
黛玉低头从红盖头下看着他的手,黝黑,粗糙,宽厚,像是一把大蒲扇似的,那厚厚的老茧像是刀子一般磨蹭着自己细嫩的手心,指甲也是厚厚的有些泛黄,可是,偏偏那手,竟是那般温暖,仿佛一块烧得暖暖的银霜炭放在手炉里让自己握着一般。
徐若凡像是握住了一只冰玉雕琢的柔荑,心中蓦地里涌上一股叹息和心痛,她的手这般的寒冷,那么,她如何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她只是个年轻又天真的少女,有一颗火热的心,却原来,有着这般畏寒的身子骨。
“玉儿,下轿了。”从今日起,她就是他的妻,他徐家的媳妇,他要用他的性命来包围着她。
长长的红丝绸握在一黑一白的手中,丝绸中间的红花灿烂瑰丽,在漫天的乐声中,跨过燃烧得热烈的火盆,踏进了徐家的门。
花嫁别馆的贺客不是很多,但是到底是奉旨成婚,许多欲巴结到徐将军府兵权的人,还是满脸笑意地过来了。黛玉本以为徐将军位高权重,自是贺客极多,却也不妨只闻得稀稀落落的恭贺之声,可见贺客却也极少,怪道贾府的人总觉得他寒酸。
可是,其中也有一道清朗又爽脆的声音道:“恭喜师兄今日登科之喜,回头小弟要多吃几杯喜酒才是。”
话里不卑不亢,可是隐隐有一种威严之气,似非寻常之人。
果然听到旁边亦有贺客附和道:“王爷说得极是,今日是将军大喜,竟真是泼天喜事。”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数千响的鞭炮声响过,司仪高声穿透了层层的乐声炮声。
正在这时,忽闻外面高声叫道:“皇上驾到!”声音拉得长长的,比方才司仪的声音更尖细响脆。
来的贺客初时微微一惊,随即便反应过来,急忙跪倒高呼万岁。
方才清朗口音的却是北静王水溶,与徐若凡有师兄弟之谊,亦微微躬身道:“今日师兄大喜,却没想到皇上竟会亲自驾临。”
一身便装的皇上,俊美的脸上有些邪肆,也有些温和,笑道:“今日徐将军大喜的日子,朕来吃一杯喜酒不为过罢?”
听了这话,又见到水溶对他眨眨眼,徐若凡躬身道:“皇上驾临,微臣不胜之喜,只是寒舍简陋,喜宴寒薄,倒是怠慢皇上了,请皇上恕罪。”亦是不卑不亢,既没有皇上驾临那种荣宠喜气,也没有卑微薄陈的兢兢业业。
皇上看着空着的上座,那原是高堂该坐之位,便知徐若凡无父母在堂,虽在上首坐了,却道:“吉时已到,拜堂罢!”
拜过天地,该拜高堂的时候,黛玉方知徐若凡竟是皆无父母在堂,竟是一个人闯荡着,不觉心中更生了一种伤感。
他没有父母,可是却有今日的成就;自己没有父母,却若风中弱柳,无所依归,唉!
“礼成,新人入洞房!”又是一阵鞭炮声响,在众人的恭贺声中,红丝绸牵着两个人走进洞房。黛玉的心,越发忐忑起来,她虽已及笄,可是她终究非袭人一流,对这些男女之事,她尚且懵懂无知。
皇上的笑也是朗朗的:“洞房花烛夜,徐将军可别辜负了!”
回头又对北静王及一些贺客道:“好容易徐将军才娶得美娇娘,咱们就让他们多呆一会子,很不用闹他们了!”
刚入了洞房,挑开了红盖头,望着美得让人屏息的黛玉,凤冠霞帔,粉颜红唇,在鲜红的烛光下,她美如天上下凡的仙子,冰雪为骨,秋水为姿,徐若凡对黛玉道:“这几日也忙得很,好生歇着,什么事情,都有我!”
黛玉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徐若凡爽朗一笑:“不过就是一点子伤,早好了!”
就在这时,外面又有人来请徐若凡去给皇上敬酒,他又嘱咐了黛玉两句,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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