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四周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哨岗,不过还是被我轻松摸回抱月阁。我翻墙进了里院回到自己的房间,急忙给脸上抹了膏粉点了麻子才把猎得的两只野兔一个野猪崽拎在手里出了门。
站在正房门口的两个护卫看到我吓了一跳,“黎,黎枝姑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另一个说,“快进去吧,将军这几日……”
话音未落就见正房的房门哗的一声拉开,萧让背着光站在门口,我忙笑着拎起手上的猎物,“萧将军,我给你带野味回来了。”
萧让沉默了良久才语气疲倦的道,“去告诉宋毅……都回来吧。”
“是!”两个护卫应声而去。
萧让沉默的进屋,我也急忙跟在他身后进去,“萧将军,我……”他背对着我似乎跟本不想看我,我只好说道,“晚了,要没什么事将军早些歇着。”
“没事?!”他依旧背对我仰起头笑了一声,“一去三天杳无音信,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我一听便低下头,心里的七上八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转身,“干什么去了?”
“……之前……和将军说了几次,去……去看乌雷了。”
“整整三日?”
“嗯。”
他又笑了,却又笑的极为渗人,“不是说不会出镇么?你的话还能不能信?”
我咬着唇低下头,他又深吸一口气在我身边踱着步,“你知不知道最近姬七铭的军队顺着莱河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汲水镇附近,知不知道他的兵征战多年以凶残著称?那群在一片凶险峡谷中茹毛饮血的长大兵,最喜欢近身搏斗,因为可以在割破对方喉咙时听到从脖子裂口中冒出的一股气,而且按照割下敌人舌头的数量来论功行赏。你又知不知这样常年嗜血的士兵在荒郊野外看到一个女人时脑子里会……”
他奇怪的笑了几声,竖起两根指头在我面前,“我可以告诉你,他们脑子里只会有两个念头!一,扒光她的衣服用她的身体来发泄杀人后不断积累的□。二,直接将军刀捅入她的身体,看着她温热的血液顺着刀身流下,看着她柔弱的身体慢慢变软变凉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说完他已站在我面前,手指扳起我的下巴,眼色凶狠而愤怒的瞪着我,“你一去三日,我早已想了无数遍会在哪里怎么发现你残缺的尸体!”
我忽然连呼吸都无法控制,牙齿打颤硬撑着自己的双腿说道,“我……我……会保护自己……”
他忽然邪恶的笑了一下,瞬间我的膝盖就狠狠的磕在地上,两手也不知何时被他擒在身后。
他蹙着双眉那么无奈的看着我,另一只手缓慢的握住我的脖子,“怎么保护?”他的笑却是悲哀的,“就这么保护自己?多……可笑!”
我睁着双眼用尽全力却丝毫不得动,心里的惊恐和委屈就快让我哭出声来。
他那两道剑眉明明是舒展的,我却在他眼里看到泪光;那明明光洁宽阔的额头上却似乎隐藏着诸多难以言表的痛楚。
他摸着我的脖子轻抵上我的额头,“黎枝姑娘,你的三脚猫功夫打的过普通士兵,可打不过长年累月日日不辍的练武之人,你以为你的湛哥哥能保护你,你以为两只山豹可以保护你,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万箭穿心?什么是死无全尸?”
我眼也未眨便滑下两行泪来,双唇抖得根本无法控制,他又那样让人难过的笑了一下才将我狠狠甩在地上,大步往他的卧房走去,“明日把屋里所有能洗的东西……全部洗三遍!”
我浑身发抖的趴在地上,膝盖和手腕的疼痛都不及我心里的恐惧。
我从没想过一个男人可以这么可怕,又这么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我忽然想去到他的卧房陪着他,却还是不知为了什么……
第二日天刚亮我就跑去正房,萧让不在房里。我按照他的话把屋里所有能换洗的东西全部换了,床单被单衣服甚至床边的地毯都被我清理到院里堆成一座小山。
敲敲打打了半日才见他和萧良、臧溪放几人回来,我头也不敢抬只是用心做事。萧让本还和几人说话,无意瞥见角落里的我和我身后的一堆布山,只顿了一下便和几人进了屋。
不一会儿幽燕和金焕偷偷摸摸的进了里院,关切的询问安抚我一番后,我才知道这两天有多少人在找我。
两人走后不多久萧良和臧溪放四人才从正房出来,宋毅和几人打了哈哈直接绕到我身前,“黎枝,洗这么多东西啊!”
“嗯。”我抬头对他笑了笑。
宋毅砸吧了嘴又神秘的道,“你走的三日大哥可担心坏了,回头你好歹哄哄他作罢。”
我连连点头应了,宋毅才满意的颠出去。
可很快又有一双黑皂靴停在我面前,抬起头正是平日见了我如同见了空气的臧溪放。他始终一身讲究的打扮,头上束发的玉冠更是精雕细琢,只是他垂眼看着我眼神让我浑身不舒服。
他蹲在我面前,用两根手指夹起我正洗的一件长衫,“我们在汲水镇叨扰乡邻在下早觉的过意不去,只是将军考虑此处地势险要,既可十日内日抵达射都,亦可顺莱河只日撤退,易守难攻进退皆可,故而盘桓数月。若说只是伺候他饮食起居也大有人在,”说到这他笑了笑,“在下只是想,你那个猎人兄长似乎格外放不下你,黎枝姑娘若觉得太辛苦,在下倒是可以安排一下,助你和你兄长归隐山林。”
我笑着放下手中的棒槌,“臧先生的意思,黎枝听明白了。”
又用了一个时辰将所有的东西洗完,滴滴答答的全部搭在绳上,就听身后萧让叫我,“去把小迷糊摘得一筐枣子洗干净端来。”
“知道了。”我回头时他已转身进了屋。
待我无比认真的将那一筐枣洗干净端去正房时,萧让没有像以往那样盘腿坐于矮几后,而是坐于木台边两肘搭在膝盖上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咬了咬唇低头把盛枣的盘子放在他身侧,“我……刚刚尝了一颗,有点酸,将军莫要一下子吃太多,免得酸倒牙。”说完就打算出去。
“黎枝……坐下。”
我乖乖的垂着头坐在他旁边。
他随手拿起一颗枣子翻来覆去的看着,“昨晚我对你……有些过分了。”
我立刻摇头,他仿佛笑了一下之后只是继续盯着那颗枣子,“萧某曾有个妹妹,小时候我被父母逼着练武她也跟着练。只是每次马步蹲了一半就说累了,练剑刺了几下就说饿了。那时我疼爱她,每每都会夸她练得好,剑法比我还精妙。后来我们一家因为父亲在王上面前说错了话招致杀身之祸,父母被处死,我和妹妹因为有父亲当年的旧友相助得以逃出。
“那时我刚满十五岁,妹妹才十二岁。我们一路往西跑,大兴的一队护卫如猎犬般紧追在我们身后。跑至荒郊僻壤带着我们的叔叔染上了重病,我背起他让老家奴拉着妹妹又跑了半个月。叔叔最终还是病死了,而我也因一路奔波疲累发起了高烧。老家奴找来大夫给我诊治,刚写好方子那一队护卫却将我们的藏身之处找到。老家奴将我们藏好,自己现身引开他们。而我越烧越厉害,妹妹急的一定要去镇上抓药,还说遇到危险她定能凭本事逃脱……”说到这他便垂下头,“我也许是烧糊涂了,在她的坚持下竟答应让她去。这一去就一天一夜,第二天老家奴一回来我就让他背起我偷偷摸去镇外,哪知……就在镇子围墙外百步远的开敞地我看见了她。那些护卫扒光了她的衣服捆住她的手脚将她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两日,就为了让我现身。”
他手里的那颗枣子已被他攥成一滴滴水汁从他的指缝中滴在地上,而我已根本不敢看他的表情。
“老家奴不会让我去,硬是捂住我的嘴让我眼睁睁的看着那群护卫玷污了她,将她折磨致死……她的身子早就不动了,哭喊声早就停止了,可那群畜生似乎不知疲倦……而这……竟还不够,他们一边叫骂着我一边把她的尸体……”
萧让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嗵的一下跪在地上,一点点挪到他面前,在我将他抱住后他都一动不动。
“所以……我后悔!如果我当初告诉她她的功夫根本不算什么,不让她以为可以保护自己,如果我当初不让她去镇上……”说到这他猛的抱紧我,浑身铁块似地僵硬。
我的泪扑簌簌的落下,“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遍遍的重复着脑海里的这三个字,却全然不知冥冥之中的那一份注定。
萧让逐渐平复了情绪,直起身子笑着抹去我脸上的泪,“你和她不知哪里有些像,所以萧某不自觉的将你看的很紧,也确实有些过分了。”
我笑了笑,“我以后不管去哪,去多久都会说清楚,并且一定守时。”
他渐渐眯起眼,停在我脸上的手指一直没有挪开。
我猛然想起那一脸的麻子急忙垂头挪在他身侧,掩饰着自己的惊慌将枣子端在他面前,“那萧将军今年年方几何?”
“二十有四,是不是有些大了?”他挑了一颗捏在手里,笑看我一眼。
我连连摇头,“院里的姑娘都托我打听你有没有家室,还问你看上了哪个。”
他垂眼笑了一声,“黎枝多大了?”
“刚好十八。”我抱着膝盖回头笑答。
他将枣子递在我嘴边,眼色迷迷蒙蒙,“妹妹从小被父母和我一起惯坏了,总是一声声‘让哥哥’的叫着,一边让我喂她吃东西。”
我不自觉的张口将那枣子咬住,满脸通红的再不敢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从这次之后我和萧让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些,我可以隔三日就去后山看望虞启湛和花花母子,傍晚回来时我会给萧让和姑娘们带回一大堆我和湛哥哥一起打下的野味,当晚孟饵就会把这些猎物变作可口美味的饭菜。
萧让都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也因此孟饵每日必要给萧让单独做一顿饭。
臧溪放对孟饵十分客气总是笑脸相待,偶尔看到我趴在矮几上对着萧让又画成麻子脸的地图问东问西时,他冰冷而有些阴郁的目光都会让我立刻坐直身子闭上嘴。
这天萧让去巡营,我正盘腿坐在廊上给萧让缝制一双新袜子,臧溪放来到里院拱手揖道,“黎枝姑娘。”
我放下手里的活计,客气的笑着,“臧先生,萧将军不在。”
他直起身子盯着我缝了一半的袜子,“黎枝姑娘是哪里人士?”
“我自小在山中长大,只知道有东西南北四个山头,叫什么却真不知道。”
臧溪放面色平静的点了头,“你的那位猎人兄长也不知道么?”
“他自然知道。”
臧溪放笑了一声,“听萧将军无意提起黎枝姑娘是识字的,既然从小在山里狩猎长大,在下却很少听说有识字的猎人。”
“哦,那你现在不就听说了。”
“在下还听说姑娘的父母在你六岁时就不在了,却不知是何缘由?”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臧先生,你们来之前我已在抱月阁做了三年的管事丫头,萧将军在这里一住半年多我们尽心服侍,丝毫没有慢待过将军或是几位统领先生,为的就是能让这一院子姑娘暂时安心度日。上次先生的话黎枝记得清楚,若要换人……恐怕还要将军说了算。”
臧溪放听完缓缓点头,“嗯,那此事就交由在下来办,姑娘只等我消息便好。”说完一挥袖子出去了。
经过这一番问话,我知道应该不会有太长的时间伺候萧让了,虽说这本是我一开始盼望的事。
后一想臧溪放的意思应该不只是将我换掉,要说现在院里的姑娘都算过的不错,暂时也不用替他们担心。我的确有些想念山林,可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我想做。
和虞启湛商量了半日后,他勉强答应陪我去找我的父母,但是如果半年内见不到他们我们就要回去。其实我只做着找一次的打算,也根本没报任何期望。
有了这个打算我对萧让愈发尽心的伺候,萧让对我也越来越好,有时候我觉得他是把我当做他妹妹的替身。
这日我刚洗了新鲜的野果放在堂屋,就见他穿着宽大的长袍从厢房的澡间出来,乌黑的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我皱着眉就去拿大块的干布。
他一边走一边掏着耳朵,“黎枝,来帮我弄弄,耳朵好像又进水了。”说完就坐在木台上。
我忙掏出帕子卷成细细的一条,趴在他身边小心的探进他耳朵好吸出水渍,他一边笑一边躲着,我只好握住他的肩膀,“别动,马上就好。”
萧让实在怕痒,抓住我放在肩上的手忍了一会儿,“每次这个过程都是又舒服又难受啊……”
我重新跪好将帕子收进怀里,“也不知你怎么洗头,总能给自己灌一耳朵水。”说完就拿起大块布子帮他擦头发。
他笑看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膝盖,“以前只能一个腿蹦半天,被宋毅看到几次差点笑的背过气去,还好现在有你在。”
我见他又在一堆竹简里翻来翻去,叹了一声,“是不是找系着红绳的那捆?”
“昨天看完就去睡了,怎么不见了……”
我走去他的卧房果然在床头找见,递给他时便交待道,“你的东西不在这肯定在床头,以后先去那找。”
他点了两下头便专心于竹简上的东西,伸手摸了个果子就往嘴里塞。
我一边擦着他的发一边说道,“你的新袜子都在白色的包袱里。那件藏蓝色的刺绣长袍在樟木箱里,贴身的衣服都在床头的小柜里。”
“嗯。”
“明天我再去趟后山,多抓几只你爱吃的锦鸡回来,干脆弄个笼子养着,你可以留着慢慢吃。”
“……嗯。”
他的湿发已经半干,我放下布子转身把被他翻乱的竹简地图归置好,“对了,春华和秋露给你和四位副将缝了冬衣,我让她们给你多缝了一身,用的都是最好的棉花和衣料,你可别一高兴又给别人了。”
半天萧让都没有答话,我奇怪的扭头,“你听到我刚刚说的……”却见他两手放在膝盖上,正半垂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忙打哈哈,“这些小事你总不在意,我怕你忘了。”
萧让笑了笑,“有你帮我记着不就行了。”
我咬了咬唇没有答他,归置好书简又去澡间把他换下的衣服抱在怀里往外走,无意看他一眼就见他还是刚才那个姿势未曾变过。
“这几日你总是夜里洗衣服,何不等明日白天的时候再洗?”我只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往外走。他又道,“看来……你真的要走。”
我背对着他停在门口,心里忽然觉得难过。
萧让走到我身后将我轻轻拉进屋,怀里的衣服被他全部扔在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