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做卫阳,我觉得这个名字起得太好了。他这个人就如同阳光一样瞬间将夜里的抱月阁照得蓬荜生辉,而这位卫阳少爷的到来让我们抱月阁的姑娘们几乎全部开始思春,十五个女人凑在一起差点炸开了锅。
就连徐妈妈都笑成一朵烂菊花,前后殷勤的服侍三位贵客,而金焕和幽燕自打看到卫阳少爷就使出了浑身解数,一个娇笑不止的劝酒划拳,一个破天荒的主动献歌献舞,只要卫阳少爷称赞一声“好!”她们会立刻羞红了脸乖巧的跪在他身侧。
那晚只有六个姑娘可以出来陪三位客人,其他的都躲在后院的门缝后面偷看,我被他们聒噪的议论声吵的受不了,干脆站在门缝口挡住她们的视线,她们一个个骂了我几句才散了开。
我本能的觉得这个卫阳不简单,他看似左拥右抱的饮酒作乐,可眉宇间的那股子傲慢和轻蔑的眼神不时透露出他的心思。
幽燕和金焕都没入了他的眼,而那么欢闹热乎的场合院外树上落了一只猫头鹰也被他看在眼里,当我把视线从猫头鹰身上收回时发现他正一脸有趣的看着我,之后挑起浓眉看似随意的抬手弹了一颗花生豆出去,也许只有我看到那颗花生豆惊飞了猫头鹰且打落了它几根羽毛。
我惊讶的又看了他一眼便立刻垂首静静立着,不一会儿徐妈妈将我喊去身边低声道,“看来这个卫阳公子眼光颇高,你快去请莲荥出来。”
我撇着嘴十分不乐意,能让金焕和幽燕两人同时陪他已是抱月阁的头一回,却还是被妈妈催去里院。
莲荥姐姐似乎早料到会这般,我进屋时她已梳妆穿戴整齐什么都没说就笑着跟我去了前院。
莲荥的出场总算保住了抱月阁面子,那卫阳和卫计两位公子全部看直了眼,就在这时卫老爷和徐妈妈避过众人去了里屋叙话。莲荥最拿手的就是古琴,今天她也破例首见客人就献曲,我把古琴在她面前摆好后便退在远处。
从莲荥出场后院子里再没有人说话,而她也未曾开口只是一双柔荑轻抚琴弦,豁然间浑厚而圆润的琴声自她手下荡出,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惊涛骇浪般如万马奔腾。
我第一次听莲荥弹这样的曲子,平常她弹奏的无非是些柔美轻巧的乐曲,可这一首却让我恍恍惚惚间不知想起了什么心绪万般惆怅,仰头望着那颗残月不自觉的想起父亲跪在窗前的背影和那绵绵不绝的雨声,叮叮咚咚噼噼啪啪无休无止。
正失神时卫阳的一句“好!好曲!弹得更好!”将我的思绪拉回抱月阁,此时莲荥已起身谢礼正等我将古琴搬走,那卫阳却连连摆手,“莫急搬,还望姑娘再奏一曲。”
一般这种情况莲荥都会谢绝,可这次她按住我的手,重新坐下又弹了一曲。这一曲没有刚才的那首那么让人感怀,是乐府的曲子,大家都听过很多遍了。
卫阳卫计两位公子的表情如同第一次听到般专注入神,这曲奏完卫阳一手支着脑袋,慵懒而别有意味的眼神缓缓扫向莲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奴婢……莲荥。”
“可否赏脸与在下吃杯水酒?”
莲荥淡淡的笑了笑,“下次吧。”说完便盈盈行礼转身回了里院。
而我看到卫阳瞬间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浓厚的趣味,当下就知道他对莲荥动心了。
这之后卫阳公子每隔四五日便会来一次,也因此金焕和幽燕互相不说话闹起了别扭。我每每练剑回来要么看到金焕的首饰被幽燕的丫鬟无意弄坏几个,要么看到幽燕红肿的双唇说她的粘色纸被金焕掉了包。
而徐妈妈竟连着几日忙的见不到人,为了不耽误生意我只好两头跑着劝。不过她们二人再怎么斗法不会也不敢影响到莲荥,因而每次卫阳公子来,都能保证让他见到莲荥继而笑着塞给我一袋又一袋的刀币。
幽燕的嘴唇一直没好,已经让她的几个老客颇为不满。这日中午我急忙跑去街上请大夫,满街百姓中一个如同高头大马般的人物让看到他的人都会短暂的发愣。
而那高头大马般的卫阳似乎对这种眼神早习以为常,嘴角挂着高傲的笑跟在他叔父身后。
我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无意间看到一个手法利落的小贼轻松的从他身上顺走了一个钱袋。
一边叹着有钱人不缺钱一边感慨卫阳的傲慢让他没有防备之心。小贼一脸得意的从我身边经过时,我低头趁他不注意扣住他的手腕向相反的方向用劲一拧,他哎呦一声跪在地上扭头就骂,“干什么!”
“嘘!你把钱袋给我,我放你走。”
小贼本还轻笑了两声,我微微皱了眉使了三分寸劲听到他的骨骼发出两声脆响,“你再挣扎,手腕会脱掉的。”
这时已有几个人注意到我们,小贼一怕人多二受不住疼便呸了一声把钱袋丢在我面前。待那小贼骂骂咧咧的跑远,我也捡起钱袋赶上前面的卫阳,拽了他的袖子将钱袋双手捧给他道,“卫公子,可是掉了钱袋?”
卫阳诧异的摸了摸腰间,又看了看我,挑着浓眉有趣的道,“你如何知道是我掉的?”
我眨了眨眼皱起眉道,“不是你的?”
卫阳微微一笑伸手将钱袋推回来,“你捡到的,就是你的了。”
我垂下眼立刻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师父说了多次让我不要随意出手。而那卫阳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笑着拍了拍我的肩便转身而去。
说实话我对钱实在没什么概念,一来我很少花钱二来我每个月的月钱都被徐妈妈管着,需要用钱的时候可以从她的钱匣里随意支取回头跟她说清即可,又不用买胭脂水粉或是绫罗绸缎,这一袋子钱我原封不动的交给徐妈妈保管。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来,抱抱~~~~
、第 4 章
卫老爷在镇上开起了铁匠铺,据说他家原就是打铁起家,已经招了几十号工人开始打铁,看样子是会在我们汲水镇长住了。
这个消息让莲荥姐姐脸上多了好多笑容,已经几次托我给她买好看的珠花回来。抱月阁的十五个姑娘是不可以随便出门的,只我一个麻子妹负责帮他们买东西。
幽燕的嘴唇终于不再掉皮,徐妈妈也没那么忙碌,我得以睡了几个好觉后一日天还黑着就醒来,将头发盘在脑后用一根发带固定住,换上一身紫色的短衫长裤外加一双黑靴,提着我的宝剑跑去林间。
幽暗的天色下林间的空气非常干净清爽,我深吸了几口气习惯性的唤了三声“花花”之后便开始练剑。
一套剑法练完我听到不远处有些声响,只以为是松鼠类的动物并未在意,第二套剑法练到一半那声响已从我身后传来,我佯作没发现又耍了两招后猛地转身剑扫对方的下盘。
那人及时的闪过,喝了声,“好利索的剑法!”
天色太暗只看得清他一身浅色长袍个子夸张的高大,我愣了半刻正犹豫着是不是该躲开时,那人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比划了两下,“刚好许久未练剑,手痒难耐,你我比划两招。”
若说我的剑法最缺少的就是实战经验,此时有人送上门一时兴起便又耍了一招剑指他身前示意他出手。
他呵呵一笑挥着树枝就刺了过来,眼看是刺我的下盘,到跟前时却忽然上挑直逼我的左肋。我一个利索的转身将剑也指向他的左肋,就快蹭到他的衣袍时树枝挡住了我的剑,我顺势劈叉在地仰起头直指他下颌,这一招极为难防,基本上是一招毙命的招数。
他及时后仰着躲过,因力度太狠便顺势做了一个空翻,待他站稳脚跟时我的剑舞成剑花已冲他面门而去。这次他似乎有些生气,树枝不带招式的横着扫来眼看就要打中我的右臂,我急忙收势顺着树枝扫来的方向侧身翻到一旁才躲过了这一击。
这招之后他来了兴致连着几招都招招逼人,我要么翻身躲过,要么越过他的大腿下腰才能躲过。他再度赞了一声“好软的腰!”之后的招数完全没有章法可循。
我意识到如此近身相搏必不是他的对手便跳开几步想拉开距离,他却腾挪跳跃丝毫不见慢只一个跨步就将我撵上与我随影随行。
他下盘功力扎实,动作不算剧烈却往往出手突然难以防备。我完全凭靠敏捷柔软一边躲开他没道理的招式一边围着他刺他的破绽。
百十招下来他的动作竟越来越快,而我已冒了一身细汗。
这次他的树枝再度从我面前扫过,我直起身子时发带却掉了,一头青丝瞬间散开影响了我的视线,几乎是同时他的树枝停在我头的右侧。
也就是这一瞬间我看清了那嘴角噙着笑的男子正是卫阳,发遮住我的半张脸,却遮不住他眼里的熠熠星光。
我忙后退一步剑尖朝下的向他拱手行礼,他愣了一下刚要说话我已转身快步离开,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姑娘,你明天还来么?”
我哪里敢答迅速跑出了林子。若是在平地上我不一定能这么快甩掉他,可是在山林间一定可以。
一整天我都在想怎么才能不和他近身纠缠,后来终于被我想通。
他跟我对招根本没用剑法而是不知什么套路的擒拿之术,又因为他用的是树枝,我的剑始终不敢用力,因此也影响了剑法的发挥。琢磨明白后我打算第二天让他拔剑再练,可又一想这样会冒着被他认出的风险,如此一来师父交代的话我岂不是做不到了。
第二日我去的比前一日还早,盘算着就算他来我也练完剑回去了,刚走到林边就见昨日我们对招的地方立着一个高头大马般的人物。我伏低身子等了一会儿,只见他一会儿拿着树枝比划几下,一会儿负手在身后四处张望。
我犹豫了半刻后悄声离去,重新找了块无人之地练了两套剑法,可心里又好奇他走了没有便赶在天亮前回去那片林间。
卫阳还在等,我攥着拳刚打算现身就听林间鸟儿呼啦啦飞起一片,鸣声四起的同时天边迸出了一抹橘红。
卫阳的脸上也映着橘色的光彩,那英俊的面庞竟让我看的呆住。
他低头叹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个什么拴在树梢上,之后往各个方向行礼道,“在下等了姑娘一个时辰,实在是因为姑娘的剑法独特想再讨教几招,若是昨天冒犯或是惊吓到姑娘,在下道歉,明日再来此处等候。”又等了一会儿才垂头咕哝了一句,“也不知她在不在,真是……”说着便笑着摇首而去。
待确定他走远后我去到林里取下他系在树枝上的东西,原是两条五彩发带,好笑的是上面还缀了两个铃铛,我收入怀中放好便提剑而归。
又是一日被那遇见和我实力相当的猎物时的兴奋弄得如猫爪般难耐,第三日我将头发辫做两条辫子盘了两个发髻用五彩发带固定在脑后,害怕被他认出又用黑纱遮住半张脸,在镜子前看了看,月色下就算离的很近他也只能看清我的眉眼,再说女人盘发和不盘发一眼看过去便如同两个人,只借着月色他不会认出我。
去到林间时他果然已经等在那,我嘻嘻一笑从怀里掏出铃铛摇了摇便跃至他身前,拱手行了一礼。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也笑着拱手道,“你终于来了,发带喜欢么?”
我垂下眼点了点头,他又道,“在下卫阳,姑娘芳名可否告知?”
我立刻摇头,他皱了皱眉又道,“你用黑纱遮面是不想我知道你是谁,也不说话……那……我们如何交流?”
我举剑敲了敲他身侧的宝剑,他笑道,“只为切磋而来,在下明白了。”说完便又从身边拿起树枝。
我持剑不动只是一再示意他拔出腰中佩剑,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走近一步笑道,“这把剑不能随意出鞘,出鞘必要见血,我们只为切磋更不能伤了你。”
我蹙着眉后退了一步,他扬起嘴角不等我反应便手握树枝攻来,我毫不犹豫的拔剑应对,只两三招便将他的树枝砍断之后收剑入鞘,再度拱手便迅速离去。
“姑娘……”他在我身后唤了一声,我早已气呼呼的跑远。
其实我也知道他若真是拔剑以他的力度和让人摸不清的招式我的确难以应付,可总觉得被人用一根树枝对待非常不舒服,所以之后两天我再未去那块林间,重新选地方练剑。
奈何用了两个清晨也没找到一块合适的地方,要么地方不够隐蔽要么就太远。没办法第三天只好又回到那片林子,默默期盼他不会再来。可这卫阳也不知是个什么主,早早的就又等在那。
我往前走了几步故意让他看到我,为了表示气愤转头就往回走。
他连忙喊道,“姑娘,我想了个办法可以按照你的意思练剑切磋了。”
我回头就见他手里提着两把剑正示意我过去,心道总算可以正式的练一场了,过去一看正是两把木剑,他将较纤细的一把递给我,“这下你我都可以放开练了,”说完握剑拜道,“卫阳讨教!”
一时间林子里的落叶被我们的木剑挥舞的有如天女散花又如风卷落叶。
他的呼喝声极为特别,每喝一声必有厉害的招式相随,渐渐被我把握住这个习惯可以及时应对,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喊好提前让我准备。
而他的剑招一时有极为漂亮的刺法一时又没头没尾似乎临时想起来的,每每几十招后我都会大汗淋漓要歇一会儿,他哈哈笑着仰面朝天的躺在落叶上,不时说一句,“痛快。”
偶然他会询问我师从何处,我自然始终沉默,这时他都会无奈的看我一眼然后盘腿坐起来告诉我刚才我哪里有破绽哪里该改进。
我全部一一记下待第二天再与他对战时便改了自己的招式,让我更随心应手也让他更加难防,可不管我怎么改都始终和他打个平手。
我和卫阳每日切磋不知不觉的竟持续了两个月,而他也因为我一直不说话给我起了个“夜儿”的名字,他说我们总是在夜色中见面,这个名字最为合适。
一直平手的局面让我意识到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挫败感,所以在两个月零三天时我连着几日没去练剑。
就在这两个月里卫阳来抱月阁的次数骤减,好像只来了三四次。
在我连着五天没去见他后,这晚他来了抱月阁,我照样挺着一脸麻子笑呵呵的将他迎进院子。他却连看也未看我一眼,脸色冰凉的说了句,“只要幽燕一人陪酒。”说完便扔给我一个硕大的钱袋。
不知为何我心里忽然一滞,大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立刻院里的几个姑娘都满眼醋意的瞪着他,他冷笑着扫了我一眼后迈着大步进了幽燕的房间。
二更时他才醉醺醺的离开,一个人喝了整整三坛子酒,而幽燕送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