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到她身前,用一块棉巾将她湿漉漉的发丝揉擦干净,但,总有些许的湿意是棉巾所无法拭干的。
那些乌黑的鬓发贴在她白玉般的脸庞,发梢犹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落落分明,只将她明媚的眼底也一并沾进更为晶莹的光泽。
他的手轻轻从她的脸侧揭开,她一惊,却已是来不及,那张精致的易容面具,已被他轻柔地揭下。
”皇上——”
“浸了这汤药,颜色却是变了,你若带着出去,亦是会让人瞧出来。”他淡淡说出这句话,想不到,银啻苍制作这种面具的手法倒真是精细。
随着面具被揭开,她底下的肌肤并没有任何的异常,仍是姝艳倾国。
是的,倾国。
他不去瞧她,因为她眼底的神情,他懂。
然,宁愿不要去懂。
他取过更大的棉巾将她浑身包裹起来,随后把她从浴盆里抱起,再用那棉巾轻柔地替她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把她抱到榻上,却瞧见,她的亵裤仍是湿的,这般睡着,该是不会舒服,况且,毕竟寒意入体,也是不好的。
只那一层的禁忌,是他刻意要去避的。
这时,她的手悄移到那处,轻轻一拉系带,那亵裤便松落开来,他听到窸窣之声,只将锦被复替她盖上。
本以为事事想周全了,其实,却是忘了早吩咐宫人取来她的中衣中裤,一如,他以为替她考虑周全了,最终,仍有疏漏。
“皇上,您今晚歇在何处?”她见他又待抽身离开,终是先问出了这句话,“今晚是大军凯旋之夜,想是骠骑将军也不会彻夜与皇上再议军机吧。”
她想留住他,因为,明日会怎样,她真的不知道。
不过,皆在他一念间,眼看着,战事渐紧,百里南输了此役,接下来,定会以更凌厉的态势攻来,而他为了所谓她的周全,恐怕,迟早会如知府对安如一样,把她送走。
但,她不要!
既然,再瞒不下去,那就不瞒了。
她,定是要留在他身边。因为,经历了今天这一役后,她再没有办法,安然于没有他的地方,过所谓的周全日子。
疆场鏖战之凶,生离死别却是演绎得让人措手不及。
命运的操控中,微弱如她,只能用手去牢牢握住那些许的温暖,即便,日后如何,亦是不悔了。
而她的温暖,只来源他。
一直都是。
哪怕,亦得寒冷相随!
“朕去偏房歇着。”
他的语音真淡漠啊,只是,这些许的淡漠,终是让她听出了他的不忍。
终于,他不忍再用无情的话语逼她放手了。
“皇上,上元节,您曾答应陪臣妾一晚,但,最后,却是提前走了。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再见时,又到了皇上亲征的时间。皇上,今晚,您再陪一次臣妾,好么?”
她的手腕伸出,去拉他的袍襟,这一拉,他走不得,步下,如履千斤之重,恁怎样,再不踏不出一步。
他和她的缘起,是由于上元节,所以,那一晚,他容许自己再恣情一回,只是,终究慕风的事,让他不得不提前回了檀寻。
“皇上——”
她的手用力地拉了一下他的袍襟,她知道,这一拉的力气小到是可以忽略的,却是她能使出的最大力气。
因为,手腕,真的好疼啊。
在一个男人面前,如此的委曲求全,只为了爱。
原来,女人陷入了爱里,便真的渐渐迷失了。
这样,不好。
可,如果就这么将爱放手,余生,定是会有遗憾的罢。
她,不要遗憾。
宁愿,就这般地迷失。
他终是坐到榻上,然后,拉过另一床的锦被,与她分被而卧。
她望着他负身背对她的身影,瞧到他的便袍还是没有褪下的。
她的小手轻轻拉开他锦被的一角,身子一滚,就滚进他的被中,这个举动,让他蓦地一震,才要避开她,她的手腕却搭在他的身上,他知道她腕上的伤,自不能强行把她推开。
只这一搭,她的脸埋进他的后背,声音,仿佛臆语般,又无比清晰地映入他的耳中:
“皇上,究竟是担心什么呢?”
他身上,有着浓郁的酒味。
方才,他确是饮了太多的酒。
沐浴时,因着药汤的味道,她闻不真切,现在,终是闻得到这份醺醺之息。
是为了她吧?
所以,没有待他回答,她的声音继续悠悠地传来:
“杀母立子的规矩,才是皇上担心的吧。”
这一语落,她腕下,他的身子,明显是一惊的,她甚至能觉察到,他胸腔内的呼吸,再不平静。
真的是因为这个。
现在的她,没有任何顾忌了,藏在心里,相互隐着、匿着,又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这般耗费呢?
一如,前晚,银啻苍问她,一千年后,她是否会选他。
然,一千年后,她还是她吗?
这一辈子,于那一千年,不过是惊鸿一现。
太短,太短。
短到,她再不愿意,在试探、隐瞒中,浪费一点的时间了。
“皇上,为什么从来不问下臣妾的意思呢?您为了让臣妾活着,舍了臣妾,对臣妾就是好的吗?”
她的手腕搭在他的身上,她的指尖慢慢转移,一径往上,直到,他心房的位置,她贴着他的,她的心跳,和他,其实,一样跳得那么快啊。
“您可以用为臣妾周全的理由,送走臣妾,也将海儿一并送走,这些,臣妾知道,您做得到。您的部署,从来都是周密的,只是,这份周密,这份周全,不是臣妾要的,如果没有您在身旁,每一天,对臣妾来说,就和死没有两样。可是,您却从来不懂,或者说,不愿去懂臣妾的所想。”
她觉到他的身子转了一下,她要快点说完,她怕,面对他时,她反而,一句话都是说不出来了。
“前晚,您说,您连日赶路,忘记了千年星云陨落就在那一晚,还说,臣妾看到了就好。臣妾想说的是,倘若您再用您的自以为是,替臣妾去安排好一切,那么,错过的,不止是一个千年的景观而已,而是,下一个千年,我们还能在一起吗?错过了,就真是错过了。臣妾是看到了这份景观,可臣妾希望的,是您带着臣妾去看,是您再许臣妾一个惊喜,可,皇上,您是真的忘了?还是,您要把臣妾推给谁呢?”
她问出这句话,眼底有雾气逼上。
不能哭!
结局卷 夔龙锁绮凤 醉卧君怀笑 终章2: 九重春色醉雨露
然,即使‘醉’到神智有些恍惚,却是被房外,那一声通禀生生打断。
李公公隔着门,禀道:
“皇上,有奏。”
轩辕掌心略蹙,离开夕颜的唇。
前一离开,激越的欲念,越是稍稍微平缓了下来。
不知是吻的缘故,抑或是烛影的曳红,他的唇,般红得仿佛上了一口脂一样的娇美,只这份娇美,突让他的心神一漾,差一点,又自控不住了。
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几乎到处都是伤痕,纵然,固着药汤沐浴,她手腕上原本血肉模糊的勒痕开始收口,可,这样的她,他,岂能要呢?
哪怕,她今晚的话,字字句句落进他的心底——
“你在,我就在,你不在,我也没有在的必要了。”
他从没有想到,他在她的心底,竟是这般的重。
然,他终是要去的人。
他不希望,她在他去后,也放弃自己的命。
所以,一定要有一个让她能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而现在,他先得应付门外的禀报,也借机将此时的暧昧悉数淡去。
是的,他现在,不能要她。
他怕,再次将她弄疼。
其实,说到底,不过,又是他的自以为是罢了。
她说得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自以为是的君王。
愈是在乎,演变成的,只成了自以为是吧。
因为,总认为,自己替她做的抉择,才是最好的。
但,真的对她是最好的么?
这一念起时,心底,有深深的喟叹声,悠远地响起,坠入的,恰是一片空落,连丝回音都没有,原来,疏离她后,他的心,就空了。
惟有她,才能填满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那是任何宏图霸业都无法圆满的部分。
这个认知,使他有些仓促地松开与她交握的手指,她的指尖稍稍一紧,却是不愿松开的。
她的执拗,让他的唇边对她在这么多日后,第一次,绽开温柔的笑靥,她看到,那道浅浅的笑涡漾于她的唇边时,微微地神恍,他俯低身,在她的唇上,轻啄一小口,随后,起身,放下帐幔,往房门行去。
前开房门,李公公大着胆子探头一望,看到帐幔竟是放下的,这小太监,真的得蒙圣恩了?
这么想时,口里的话,禀得还算顺溜:
“皇上,往锡常借调粮食的士兵半路遇袭,粮草悉数被劫。”
“小兵伤亡如何?”
“来者是难民的装扮,只劫粮草,因碍着对方是难民,是以,我军病士兵均手下留情,拼抢过程中仅有部分士兵受伤,情况还算是好的。可是,那些粮草——”
“朕知道了,这件事,不必宣扬出去,至于三军的粮草,朕短不了他们的。”
轩辕聿仿似一点都不在意,复吩咐一句:
“另,派遣这部分士兵再往附近其他城镇去募集粮草。”
“诺。”
李公公虽不明白皇上话里的意思,仍躬身应道。
他知道,他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很多,譬如,皇上今晚,竟对一名小太监动了心思。
罢了,做奴才的,啥都不懂,只懂识眼色就够了。
他俯身退下前,突想到什么,道:
“皇上,今晚,可是安排小卓子值夜?”
纵帝知他知,总得给别人一个交代不是,难道,真能记上一笔,帝于三月十六临行小卓子于杭京知府府邸不成?
“嗯。今晚,除了值班的禁军外,不必另安排人值班了。”轩辕聿吩咐道,返身进去前,又道,准备一些补气血的汤水,明日早膳奉上。”
“诺。”
补气血三字,落进李公公耳中,比前面那句,更让他额际掉下豆大的汗珠来,不怕死的,在关上房门前,加了一句:
“皇上,您保重身体。”
“呃?”轩辕聿这一冷哼声分明带了不悦。
“今日之战大捷,皇上必定疲乏,是以,奴才望皇上保重龙体,早些安置。”这一句,绕回得是滴水不漏。
老公公躬身,又想起什么似地,道:
“皇上,锦枕边,奴才给您预防了丝绢。”
这一语说得极轻,可,知道皇上听到了就成。
这丝绢本还是前日里,带着安如伺候皇上时备下的。
宫里旦凡有嫔妃侍寝,都会于锦枕旁备下丝绢,当然,这个丝绢的用途,则是心照不宣的。
一如,即便他俯低了身说出这句话,仍能觉到皇上随着说话,向他射来的目光若变成刀刃,定能把他活活给凌迟了。
不过幸好,房门,终是被一阵风带上,那令人寒颤的目光没有了,他,也不用看到里面的情形了。
转身退下时,恰碰到一人,真是院正张仲。
自出宫开始,院正的行踪就神神叨叨,每日里,连送膳,都是隔着帘子。一如知府府邸,更是车辇直接进了皇上这院右边的院落,每日依旧紧闭正房门,不见人影。
哪怕今晚的庆功宴饮,都是不见院正的。
“参见院正。”
“不必多礼,皇上,歇下了?”
“如果皇上愿意歇息,皇上急歇下了。”
这话回得仍是没有任何差池。
张仲望了一眼,正房内不曾暗去的灯火,道:
“我开了衣服汤药,明日早膳前,你来那方子,煎熬了奉予皇上。”
“诺。”
今晚,这算当的什么差啊。每个人都乖乖的,李公公看着院正的身影消逝在院门 外,莫非奈何地摊了下手。
张仲回到右边属于他的院落,推开房门,里面,垂落下白色纱幔,纱幔后,长身玉立着一穿绛紫袍的男人,真是轩辕颛。
“师傅,一路上,伴驾得得那名小太监,是不是纳兰夕颜?”轩辕颛的语音有些低暗,一如,这间房的烛火同样是昏暗莫名的。
因为,仅在书案上,点了一盏灯柱。
而书案的窗上厚厚地垂了绒帘,这样,外面的人,是透不过窗上的剪影,知道,房里是有俩个人的。
“你即都知道了,何必再问我呢?”
张仲径直坐于书案前,剔了一下烛芯,去除便签,开起方子来。
“师傅,徒儿一直很奇怪,她已中千机之毒,为何能安然诞下皇嗣,,还能活到至今,方同无碍呢?”
轩辕颛一边问出这句话,一边,扫了一眼张仲的笔下的字迹,字迹行云如水般的洒脱,丝毫未曾因他这一语,有任何的滞顿。
“正因为她身中千机之毒,所以,胎儿不稳,才早产三个月。”张仲淡淡地道,“至于她身上的千机之毒,是我用药暂且控着。”
夕颜早产三个月的处置,对外的发落仅是墨菊的错失,真实的情形,自是有多种的可能,他这么说,当然也不为过。
“真是如此,就好。”轩辕颛阴郁地说出这句话,“既然聿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又加上我带回的药,师傅就不用开药予他服下了吧?”
“这是什么方子,难道,你看不出?”
轩辕颛这带凝注于那张得差不多的方子,这一看,他倒有些讪讪,无非是些补精壮阳之药。
张仲淡然一笑,起身,把这方子搁于药箱上。
当然,这个方子,只需再加些许的药,就变成另外一道方子,但,他不会让轩辕察觉。
源于,赤魈丸渐渐控不住轩辕聿的寒毒,他尝试着用这方子加大赤魈丸的功效,却不知道,这样做,是否会催发千机毒性的抵抗。
可,到了今日,一切的可能,都得尝试一下,不到最后,谁,都不能放弃!
轩辕颛纵蹙眉不松,对于这类方子,难道他还能去阻,毕竟,是轩辕聿的床弟之事。
哪怕是女子承欢,无碍轩辕聿的身子,他都不会过多过问。
窗外,一弯冷月,照进另一处室内,却是春意暖融。
轩辕聿回到榻前,夕颜已经坐起身子,乌黑的发丝垂于她莹白的胸前,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遮得若隐若现,只添了些许别样的媚惑。
他刻意地忽视这一切,语音带着柔意,却也有着疏远地道:
“粮草出了问题,明日一早,朕还要去军营安排。”
“这出问题的粮草,不是在皇上的部署中么?”夕颜略歪了螓首瞧着他。
这个女子,却是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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