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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前发生的一切还不足以让我成熟的话，倒不如死于那日漫天大雪掩埋下的修罗场。
我伸手解去她被点的穴道，示意她离开，心，忽然好累。
风惜烟冷笑着一步步倒退着往门口而去，眼里或清明或复杂，我看不清楚也没有心思去看。在转身的瞬间，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萧文儿，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071：紫玉之毒
朴素但不失典雅的房间内，散发出点点药香，萦绕鼻尖消失不去。我伫立在门口迟迟不敢迈出向前的脚步，生命是如此脆弱，不经意间就可能阴阳相隔。
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双腿麻了又好，好了又麻，最后失去了知觉。柔和的目光一寸寸地细细描画着枭然的俊秀的眉眼，英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都说薄唇之人薄幸，为何你却如此执着？
眼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模糊的视线遮住了他苍白的脸，却也遮住了自欺欺人的心。
一步，一步走向白玉雕龙大床前，为何脚步会如此沉重，为何如此惧怕看到床上沉睡的脸。枭然，你的灵魂此时飘荡在何处，是像我一样游离在另一个世界吗？为什么你还不回来，难道你忘记了归路？
此情若是久长时，惘然处，执手不相离。这一次，换我等你，等到你发现我的那一天。
人总要经历过千般磨砺万般苦难，才能看清自己的心，现在的我更能理解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前只当是一句玩笑话，如今却能够深深体会到它背后那份沧桑与无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不知何时锦瑟无声地站到了自己身后，恢复内力后，果然变得敏感多了，却再也难回到平静的日子了。
“有什么发现吗？”毫无感情的声音从略发青白的嘴唇中吐出来，不由的，心内一片苍凉。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还不见锦瑟有所回复，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冷心冷情的断魂门四大杀手之一锦瑟何时也这般畏畏缩缩了？”
静谧的空气在彼此之间流动，锦瑟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轻声问道，“门主，可还记得之前随身佩戴的紫玉？”
只轻轻的一句话，我脑海中却蓦地嗡的一下，所有的信息都争先恐后地倾泻出来，闪过无数个画面，心弦断裂的声音，我抱着头，像是有无数蚂蚁啃噬着那颗原本就已千疮百孔的心。泪水肆意地在脸上流淌，这到底是怎样的因果循环？
“龙凤紫玉，情比金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撕扯着头发双眼失神地望向窗外，只有额头的汗珠昭示着我此刻的隐忍。“疼……好疼……啊－－”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一般，往事一幕幕像是尖刀一样，一点一点地凌迟着我的身我的心。指甲深深嵌在肉里，“凤啸九天，以龙为尊……此生相随，忠贞不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疯狂地大笑着，双眼赤红，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忠贞不二，忠贞不二！哈哈哈！”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银白的发、月白的衣。
记忆回到七年前，那一年萧逸痕十二岁，我十岁。
一脸慈爱的凤阳帝抚摸我略微干枯的头发，久病的身躯仿佛会风吹走一般，脸上苍白的透明。青色的血管清晰地显现出来，像是一道道催命的符咒。
“咳咳……文儿，你真的愿意追随太子哥哥，无论天涯海角，无论修罗地狱，都会在他身边，黄泉碧落，永生不弃？”凤阳帝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着，我回过头望向记忆中陌生的娘亲。
桃花林中，绝代风华的女子轻轻颔首，我不太确定，亦或是风吹花了眼。
再回首，我疑惑着看着太子哥哥腰间的紫玉龙佩，又看看皇帝舅舅手中的那块凤佩，“黄泉碧落，永生相随！”虽然我不确定戴上它我会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只是坚定地认为这就是我此生要走的路。
“好……咳咳……凤啸九天，以龙为尊，此生相随，忠贞不二！”凤阳帝一边用袖子掩口咳嗽着，一边满眼含笑地望着我，说不出的慈爱与恩宠。
我攥着命定之中的紫玉凤佩，不知为什么，却觉有千斤重，压的我喘不过起来。
“文儿，这块凤佩是霜国开国王后所留之物，象征着后宫之主这至高无上的地位，象征着独一无二的忠诚，”娘亲顿了顿，眼中似乎有闪烁，片刻间却消失无踪，只余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皇家气度。“却也是旷古朔今的毒药。”
看着手中泛着寒光的紫玉佩，我犹疑地看向娘亲，毒药？
娘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似乎在透过我看向远方，“三年之后，紫玉之毒会渐渐渗入你的体内，融合奇经八脉，倘若你与太子哥哥以外的人有染，那人便会永远沉睡，直至耗尽真元而死。”
我慢慢收紧手中的微凉的玉佩，棱角硌的手疼，“凤啸九天，以龙为尊，此生相随，忠贞不二”。四周静的只余风瑟瑟的声音。忽然，我粲然一笑，在飘零的粉红色桃花瓣分外耀眼，似乎在用尽生命怒放的昙花，只一现却沉寂永久。
从此，我的生命中不能再镌刻陌生男子的痕迹，从此，我只能凤啸九天以太子哥哥为尊，从此，我只为一人而活。
十岁的我不是完全理解人生的轨迹在此刻已发生改变，自由于我，已是可望而不可及。在大家或惊讶或欣慰的注视下，我慢慢地把玉佩挂在腰间。
在触及到父亲的目光时，我看到的是深深的懊悔与担忧，问世间情为何物，那样温润淡泊的男子为了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甘愿踏进纷争天下的大染缸。我们，都是名为“天下”的牺牲品，都是逐鹿天下棋盘之上的小兵。
我静静地倚靠在桌边，汗水混着泪水打湿了衣衫，为什么我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幸福会这么遥不可及，为什么世间会有如此让人刮骨噬心的毒药，为什么我的心像在滴血，为什么沉睡的不是我？
锦瑟担忧地看着我一分一分苍白下去的脸，想靠近又不敢上前。
现实是残酷的，常在你觉得万分幸福时给予致命一击，让你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我终究是输了。
风惜烟说的对，她得不到的，我也得不到。
072：亲者不亲
七天七夜不分黑白地赶路早已透支了我的体力内力，此刻站在霜国王宫大门前，却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熟悉的空气、熟悉的景物，却唤不回游子的心，指不明回家的路。
逸痕，娘亲，爹爹，可还记得桃花林里笑得绚烂却孤寂无比的少女，可还记得雨国朝堂暗涌中指点乾坤面不改色的蛇蝎美人，可还记得那年懵懂却坚定的誓言。
事到如今，早已说不清是谁亏欠了谁，谁背叛了谁？谁忘记了誓约，谁又在天下面前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七日前我不顾大臣亲信们的劝阻，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霜国的路。一切从哪里开始，就该在哪里结束，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
深吸一口气，抛却最后一丝游移，大步走向那幼年熟悉无比的霜王宫，一样的雄伟壮丽，一样的庄严肃穆，却早已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站住！什么人？”门口的守卫面无表情地审视着我，全神戒备，瞬间释放出的杀气让我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我苦笑了一下，拿出那件想逃避却又不得不带在身上的信物。
那侍卫看见我手上的紫玉佩，先是怔愣，转而惊讶，最后惊慌地跪在地上，“王后！……娘娘！”眼角瞥到有一个激灵的侍卫悄无声息地撤出队伍，向深宫中跑去。
果然不出片刻，黑压压的人群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一排排宫人整齐地跪在地上，为首之人身着司礼太监服饰，高声喊道，“恭迎王后娘娘回宫！”尖细的嗓音在红墙绿瓦中久久回荡，萦绕不去，仿佛要让所有的生灵都知道这个消息。
看着眼前盛大的排场，我心下了然，逸痕，我的太子哥哥，你这又是何苦？就算此刻你昭告天下萧文儿是你的王后又如何？逝去的再也回不来，离开的再也回不到原点，原来我们都忘记了要等在最初的地方。
我木然地站在门口看着越来越近的明黄色身影，从心底涌出莫名的忧伤。思念交织着苦涩一点一点在身体里蔓延，久别重逢，原来是这般滋味。
我们就这样站在人群的两端，彼此遥望，他的眼里不真实，我的眼里不信任。
良久，久到身边的宫人们都忘记了呼吸，久到大家跪的没了知觉，我蓦地轻扯嘴角，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躬身下跪，银色发丝随风飞扬，实打实地行了个朝臣大礼，“萧氏文儿参加霜国陛下！”
我看到他的眼睛由惊讶转为苦涩，最后化作一潭冰冷的死水，明黄的金丝绣龙朝靴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近，在场的所有人都自动地屏住呼吸，萧逸痕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人窒息。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这一时刻尴尬的时候，为我的冒犯捏一把汗的时候，萧逸痕蹲下身子，满眼关爱地伸出了手，“文儿，你是后宫之主，福身就可以了，不必行此大礼。”
一时间气氛温暖而暧昧，我听到了人群中发出长长的舒气声，大家的脸上纷纷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我抬起头探究地看着如今的帝王，“爹爹可好？”
“萧太师很好！”他一板一眼地回答着我的话，却让我一阵莫名地心慌。
“文儿就不想知道皇姑姑怎么样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一个站立不稳踉跄地退后一步，记忆中不断重复着娘亲冰冷严厉的训诫。“说起来，你们也有七年没见了吧，大家都在斯兰轩等你。”
我浑浑噩噩地跟在萧逸痕的后面，接受着大家或崇拜或嫉妒或羡慕的目光。斯兰轩是霜国开国王上为心爱的王后所建的宫殿，象征着女人最高的权力与地位，也象征着无限的荣宠。此刻他说大家都在斯兰轩等我，寓意不言自明。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这是一直以来娘亲－－霜国云萝公主，在我心中的印象，从不与我亲近，从不予我慈爱，女子有了争天下的野心大约便会如此吧。如今见了，清冷还是那番清冷，只不过徒增了岁月的痕迹。
面对面看着，容颜相似，仿佛是镜里镜外，镜子隔住的是飞快流逝的时间，化作眼角额间点点沧桑。
最熟悉的陌生人，如果不是血脉相连，我想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瓜葛了。
“……娘……”开口许久方才唤出这一声娘，心头有种酸胀的感觉。
精致的妆容下淡淡的明眸略微有一丝波动，却很快就被一贯的冷漠所代替，像是平静的湖面上掀起的小小波浪，转瞬即逝。她只是淡淡地说，“回来了。”
这一句回来了像是大锤重重砸在我的胸口，曾经我多么期盼远方的亲人可以对我说出这句话。回来了，抚平游子满目创伤的心，回来了，擦干离人饱经风霜的泪。
可此刻听起来，却是这般苦涩与无奈，若我早日寻到归路，若你早日唤我回家，若上天多些眷顾……
一时间殿内静谧无声，尴尬的气氛四处流转。
“还站着做什么，入席吧。”爹爹一脸慈爱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冲他感激地笑了一下，也许早就不该责怪了吧，把我当做筹码送人的爹爹，我此刻真的责怪不起来呢。
刚一入座，就看到云萝公主身后站立之人，一声“娘”字在脱口而出的瞬间被我卡在喉咙里，“……奶娘！”
她正在斟酒的手轻轻颤了一下，抬起头轻声说道，“小公主折杀奴婢了，玖芊担不起。”
我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如今一切早都不一样了，玖芊本是我的奶娘，当年代替不便露面的娘亲随爹前往雨国，一去十二年。朝夕相处中年幼的我早就把她当做了一家人，此刻竟有些不上不下的感觉。
“咳咳……”娘亲以袖掩面轻声咳了一下，唤回大家的思绪，“文儿，如今雨国大半、风国、雪国都已被你收入囊中，逸痕终成霸主！今日我就以茶代酒庆祝这一辉煌的时刻！”
这一番话让我想起了雪儿手札中最后留给我的书信，他说：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伊儿不必纠结于谁家天下，只要能结束这乱世便是苍生最好的归宿！
托卿江山，还卿自由。
073：今夕何夕
当时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除了感激、愧疚和温暖之外，我不禁在想雪郁欢到底在多久之前就开始为我谋划。好像能预见我每一次的苦难，帮我想好后路，迎刃而解。雪儿，注定是我这一生的亏欠。
“文儿？”不知是谁唤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看到众人纷纷举起白玉杯，狐疑地看着我。尤其在碰到娘亲越发阴冷的双眸时，我心下暗叹，二分天下非我所愿。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看向萧逸痕，缓缓开口，“大哥，可还记得当初我向你要的承诺？”
只见萧逸痕面色一白，我故意不去看他眼中的伤痛之色，继续说道，“有朝一日若你得了天下，放我自由可好？”
“文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娘亲愤怒地看着我，得体的皇家教养让她在此刻也不失端庄，却掩不住通身的煞气。
我对她的指责恍若未闻，只是微笑着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如今文儿不要自由了，”众人一听，都为我的百转千回沉思不解，萧逸痕墨色的双眼中泛出点点笑意。
我仍旧不理会其它，“枭然中了紫玉之毒，我以天下和自由换他一命，可否？”
清楚地看到萧逸痕眼中的温柔渐渐被冰冷彻骨所取代，攥着酒杯的手关节泛白，所有这一切都昭示着他此刻的隐忍。
诡异的沉静中，“啪”的一声格外突兀，脸上火辣辣的疼。许是因为连日来的疲惫，亦或是心底那份对现实的逃避，我只感觉顿时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随即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昏迷的前一秒，我看到娘亲眼中愤怒、羞愧，也许还有那么一丝丝心疼的眼神，我很想告诉她，这一巴掌与我这些年所受的苦来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不过，现在我真的很累。
……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便看到满地狼籍。金镶玉玲珑戏凤香炉倾倒在地上，上好的兰香撒了一地。八角红木小桌早已尸骨无存，化作满屋木屑，配套木椅七扭八歪地摔得满屋都是。
我嗤笑了一声，看着一室破败的景象，能想象得出在我昏迷期间，这里发生了怎样的暴风骤雨。
“你醒了。”萧逸痕听到我的笑声转过身来，墨色的双眸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