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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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音绝-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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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说:“我真的不想亲眼看到郁国化作废墟。”
我还说:“我好想家,好想回到郁国去。”
我还说……还说了什么我自己也已经不记得了——那时醉得昏昏沉沉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说了什么。
只是第二天醒来时,看着身边放着一套邱国侍女的衣服,还有一张写着“邱国使臣明日巳时出长乐门”的字条。
这定是小白留给我的,我不作他疑。
次日,我乔装成邱国的侍女,跟着邱国使臣的车队蒙混出了华王宫。至于那支后来被我当了五百两的银钗,是我从郁国来时母后给我的,唤作映雪钗。我舍不得将其留在华国,便一直别在发梢上了。
随着邱国的车马行至集市中,我又趁乱跑掉了。
我不认得路,只知道郁国在华国之北,便一味向北跑去。
行至晚幕山时,已是夜幕低垂,我在树林里彻底迷了路,怎么都绕不出去。
这时听到林子里传来马蹄声。我躲在树后,朝远处张望:只见明晃晃的火把仿佛要将这夜幕吞噬,在微凉的月色下愈显狰狞。
我鼓足了勇气,摸着黑继续逃跑。
几番跌跌撞撞,险些就要被追兵发现。
我又怕又饿,一个不小心,便失足从山崖上跌落下去了。
落崖的那一刹,我想的不是楚佑,不是郁国,而是……不知道小白这算不算助我逃跑啊,他又该如何自保呢?
可能是因着有这一念,换到的是我落崖摔成了失忆,却被山下的小白救了起来。

十九

这次被抓回华王宫,楚佑并没有处罚我,反而,将小白关了起来。
我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我是跟着邱国使臣的车马蒙混出宫的,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你关景大人做什么?”
楚佑轻轻啜了口茶,道:“景卿以父亲病重为由告假,孤却发现他的父亲早就过世了。璃璃你说,这在你们郁国,算不算是欺君?”
我无言以对,低下头去,想了想,又问:“那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楚佑勾了勾唇角,从案上拿了个楠木匣子递给我。
我打开匣子,发现里面躺着的正是那支被我当掉了的映雪钗。
楚佑半眯着眸子,悠悠然开口:“天下淬银技术最高的郁国,十四名工匠不眠不休花费七天打造出的这支通身无瑕的映雪钗,到了璃月公主这儿,就只值五百两银子了?”
我大惊,约莫能猜出事情的始末了。
楚辙也在一旁解释:“王兄知道嫂子你,嗯……出宫,身上值钱的东西就只有这支银钗,想着嫂子你一定会将钗当了,便命人绘出图样,快马送至华国境内所有的当铺。若是见到有人来当钗,务必要留下此人。”
我也很清楚地记得当时那个当铺的掌柜,以没有现银为由,要我第二天再去取。可我执意要换银票,他无奈,只得派了手下的伙计跟踪我。在晚幕山时,伙计虽被我甩开,却可将我的住所锁定在晚幕山中。于是楚佑命楚辙前来搜山,便找到了正欲逃往郁国的我和小白。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始终不能想得通透。
那便是,那日我躲在鎏延殿外,分明听到楚佑让邱国使臣带话给七王爷,让凉国向郁国出兵,自己便可堂而皇之带兵进驻郁国,最终达到占领郁国的目的。可反观现在,郁国那儿并没有什么坏消息传出,反而是被楚佑撺掇着出兵的凉国,灭在了楚佑的兵马之下。
这到底是为何,我想不明白,又无法开口问楚佑或者楚辙,这使我很是苦恼。
更让我苦恼的是小白。
那日楚佑下令将小白关到牢房里,距今已有三日之久。这三日里,楚佑忙于政事,既不给小白定罪,又不放人,仿佛不记得有这件事儿了。
我想去看望小白,可是以楚佑的性格,必然不会同意。无奈我头脑不够聪明,想了许久才想出了用绝食威胁楚佑的办法……俗称苦肉计。
虽然我在他的心中大概无足轻重,可他既然选择了灭凉而保郁,定是因为郁国对他而言还有存在的价值,而我用这个郁国公主的身份或许可以威胁到他。
渐入深冬,这几日寒风愈加凛冽。我腹中无食,虽然不曾出门,却还是觉得身上寒冷难耐。我想了想狱中的小白,便咬了咬牙,决定继续坚持。
果然,次日下午,楚佑便过来了。
我想过楚佑可能会焦急,可能会愤怒,甚至连他可能会心疼这么不靠谱的画面都曾想过,却没想到他一进来就坐在我身边饮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见他如此,我也只好继续奉行自己的“二不策略”,不吃饭,不说话。
楚佑把玩着茶杯,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句:“我本来以为郁国的璃月公主是个聪明的姑娘呢!”
我本就不是个聪明的姑娘,随他怎么说。
见我不做声,楚佑轻轻笑了笑,问我:“你嫁给我,可是为了郁国?”
我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
楚佑继续道:“那你不替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你们郁国着想么。”之后又靠近我耳边,低声道:“如果郁王知道他的宝贝女儿璃月公主在华国绝食而亡,出兵攻打华国,我该如何是好呢?”
我听罢一愣,郁国多年安逸,若以此为由,攻打每日勤于操练兵马的华国,无疑是以卵击石。反之,郁国的公主枉死华国,郁王若是熟视无睹,也必然会遭到他人诟病。
楚佑最擅长的,就是把人逼入两难的境地。
我转过头,看了看楚佑,他微微眯眸浅笑,这个样子很是好看。但是我始终觉得他这个人太过工于心计,不免让人望而生畏,我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却听见楚佑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打不打,全看璃璃怎么做了。”
他这话分明是在告诉我,为了郁国,我只能选择好好的活着。
我自然不愿害了郁国,便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说:“谁说我绝食了?我这只是……吃不惯。”
楚佑听后深深蹙眉,随后传令下去:“来人啊,给璃月公主备些郁国小点。”
我赶忙抢道:“不用了。”又轻轻拉了拉身边楚佑的袖子,道:“我想吃……野菜粥。”

二十

楚辙忽来拜见楚佑,似是有事禀报。
但是楚佑轻轻摆了下手,示意他先不要说。他定是顾忌我是外人才不让楚辙说的,这个细节被我看在眼里,心中微微有些不太好受。
楚辙听闻我要食野菜粥,他忙称自己没有吃过,非要留下一起品尝。
我心中暗想:这有什么好吃的,你可一定吃不习惯。
不一会儿,侍婢们便将我心心念念的野菜粥送了上来。
楚佑替我拿着碗,先往他自己口中送了一口。他蹙着眉头咽了下去,表情很是难以言表。
楚辙见状,也食了一口,竟险些被呛到。他忙灌了自己几口清茶,方才缓解。
楚辙苦着脸抱怨:“嫂子你竟然爱吃这种东西?实在太难吃了。”
我答道:“不是喜欢吃,是吃习惯了。”
想想跟小白在晚幕山的那些日子,连续食了七个月的野菜,当时见到野菜都避之不及、欲哭无泪,可现在却又很怀念那一段时光。或许,习惯终有一日,会变成喜欢。
楚佑低声问:“这几个月,你一直吃这个?”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又尝了一口这经过御厨改良过的野菜粥,虽然鲜美,却清香不足。便不禁叹了口气道:“不如我做的好吃啊!”
楚佑似是惊讶:“你也会做?”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原本我是连生火都不会的。只是我见小白又要伐木,又要去集市上换米,回来还要给我做饭和弹琴,实在太辛苦了。于是,我才学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听到楚辙轻咳了一下,我意识到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小白,便赶忙噤了声。
偷偷看了看楚佑,只见他沉着脸,面色很不好看。
楚辙见状,赶紧打了圆场。他又咽了口粥,作出惊奇的神情,道:“其实仔细尝尝,还挺好吃的嘛!”
我也赶忙配合,换上一脸笑意道:“阿辙你真是太识货了。下次我给你做,保证更好吃。”
我跟楚辙演得正入戏,却听到楚佑沉凉如水的声音响起:“不许。”
一时间我们都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楚佑却轻轻将我一揽,很认真地说道:“以后璃璃只许做给我一个人吃。”
这句话一出,我跟楚辙又同时愣住了。
我愣住是因为我只会做野菜粥啊,这些东西能入得了楚佑的金口么?
而楚辙却做出痛心疾首状,埋怨道:“王兄你也太霸道了吧。”其实我猜他心里才不是这么想,他定然巴不得再也不吃野菜了……
楚佑让我继续喝粥,他转过身去问楚辙:“阿辙可有事禀告?”
楚辙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
楚佑松开我,径直走了过去,拆了封细细读信。不知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竟然使这个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楚佑脸色微变。
他思索片刻,将信折好递还给楚辙,又伏在楚辙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只见楚辙听罢也是面色骇然。
楚佑转身走向我,我忙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关心的样子,继续食我的野菜粥。
楚佑再度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将一整碗都食尽。他笑了笑,目光很是温和,并柔声道:“璃璃,以后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下去。缺什么,尽管找我要。”
我心想我问你要小白的自由,你肯给么。可我没敢出声。不仅是不敢,而且,他这少有的目光,少有的语气,也使我心头微微一触。
楚佑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我未挽的长发,望了我半晌才开口:“我要离开几日,你且照顾好自己。”
我脱口问道:“你要去哪儿?”
楚佑不答反问:“璃璃你这可是舍不得我么?”
我有些尴尬,便转移话题,问楚佑:“何时出发?”
楚佑道:“明早。”说完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语气里带了三分恳求:“等我回来。”
我看着他那深秋古潭一般的眸子,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送走楚佑,我偷偷拉住了楚辙,问他楚佑到底要到何处去。
楚辙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王兄为了你,得罪了邱国。邱国进犯我华国的江城,王兄这次便是要亲自去往江城,解决此事。”
我心中大奇,楚佑为何会为了我得罪了邱国,这几个月我分明不在宫中啊……再说,就算我一直在华王宫里,楚佑也断然不会为了我去得罪一个国家的。虽然他今日待我不错,可我知道,我在他心中或许还比不上十车精铁来的重要。想了想,觉得楚辙口中的“我”,应当指的是“郁国”吧。
当然这一切,我都不做多想。我心中唯一的打算是,待楚佑离宫了,我便可以去看望狱中的小白。

二十一

楚佑不在宫里,我凭借自己的特殊身份,肆意游走在宫中,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这日,我亲自下厨,做了些野菜粥,放入食盒里,提着食盒到狱中看望小白。
没有想象中那般脏乱不堪,关着小白的牢房挺安静的,只是阳光照不进来,牢房里略显潮湿,略显阴暗罢了。
我喝退了狱卒,孤身走进牢房。
牢中的小白靠坐在地上,倚着一方石壁,紧闭着双目。
我心中大骇,忙放下食盒,奔赴小白身边,摇着他的双肩,轻唤道:“小白,小白。”声音有些哽咽,泪水也止不住的往下滑落。
我想得到小白的回应,却又不敢看他。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其实真的是一个很胆小的姑娘,害怕小白醒不过来。
我伏在小白怀里,低声啜泣。
这时听到耳畔传来温暖的一句:“挽挽,莫哭。”
我忙抬头看去,只见小白已然睁开了双眼,那眼睛清亮澄澈,有如初见时一般好看。他就坐在我面前,勾着唇,笑着。这一刻,我由极悲极怕,转为极喜,却又忍不住,喜极而泣。
当我看到小白闭目不动时,以为他的生命就此逝去,那一刻我万念俱灰,心中再无他物。而我也知道,楚佑定然再也容不下小白在身边。以他一贯的狠戾手段,必会处死小白。
我又怎么能看着小白死在我的眼前呢?
一个想法涌了上来,我要想办法放小白出宫,让他回郁国去,才会安全。况且,去郁国,也是小白的夙愿之一。我虽身不由己,不能陪他,却也一定要换他自由。
想到这儿,心头一阵酸涩,我根本舍不得小白离开。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
小白伸出手,想替我拭去颊上的泪水。可还未触到我的脸,便止住了动作。小白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挽挽,我去找块干净的帕子来。”言语间有些苦涩。
这时我才注意到,小白的双手、双脚皆被枷锁所桎梏,腕上甚至磨出了血痕。
我轻轻拉了拉小白的手,这双手曾经洁净而温润,信手便可抚出这世上最好听的曲子。此时,却已满布细小的伤口和血痕。我没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从袖中取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小白手上的血痕。帕子很快便被血染红,我心中一窒,哭着问小白:“疼不疼?”
小白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疼。”
他面上噙着笑意,仿佛真的不疼似的。
我将手放在小白的手里,轻轻抚着。原来他手上满布旧茧,只是我不知道哪些是弹琴留下的,哪些是习剑留下的。
我想了想,问小白:“你真的会武功啊?”
小白点了点头。
我本以为小白要给我讲讲他学武功的事儿,可他却没有解释,只是点头,这使得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想了想,也只是轻声回了一句:“挺好的。”
小白拨了拨我额际的碎发,唇角不由得扬了起来。
我痴痴望着小白,小白用左手将我揽在怀里,我面上一红。除了感觉到小白对我的情意之外,我还感觉到……链条隔在我们中间,让我有些难受。
我突然想起带来的食盒,便轻轻推了推小白,起身走去,将食盒里的野菜粥端了过来。
我以小白双手不方便为由,坚持一勺一勺喂他吃。
小白边吃边带了几分戏谑的笑说道:“挽挽的手艺,丝毫没有长进啊。”
我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便轻哼了一声,佯装怒意。
小白凑到我面前,轻笑出声:“可是我已经习惯了挽挽的手艺,就算山珍海味也不如挽挽的粥做的好吃。”
我嗔道:“我就知道。”然后继续喂他吃粥。
小白面上露出很满意的笑意,我也静静地望着小白,痴痴想着:如若时间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我好想一辈子都与小白这样,相亲相敬,享受着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暖暖幸福。
现实愈是苦楚,这样的幸福便显得愈加珍贵。我心中一涩,险些又要落下泪来。
小白搂了搂我,柔声开口:“挽挽,想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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