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这女子明显一副少女打扮,为何却和年轻男子单处一室。
任天凝给了那郎中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赶紧看诊。
郎中打了个抖索。上前诊脉。片刻后,又仔细瞧了云焕的身体,说:“公子似乎只是受了点内伤,不过不打紧的,稍后就能醒来。”
“最好是这样。”任天凝取出银子递给那郎中:“呆会醒不来,我可是要去砸了你的招牌。”她心里烦躁不安,说出的话也蛮横了些,那郎中唯唯诺诺地边退边说“一定会醒,一定会醒”,拿着银子出了门就溜了。
任天凝用热水给云焕净了脸,守在一旁,又是懊恼又是庆幸。懊恼的是自己明明知道那萌尧有备而来,却放任她耍了小心机跟云焕独处,庆幸的又是那萌尧竟然没有痛下杀手,终究是留下来云焕的命。
☆、旧梦难忘
熊熊燃起的火焰像一只残忍的巨兽吞噬了黑夜,富丽堂皇的府邸在火海中慢慢倒塌,昔日的雕梁画栋渐渐被烟雾笼罩,四处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两鬓斑白的老者上前拥住他,泣不成声:“少爷,快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猛地——刀刃划在老者的背上,渐渐地,他全身浴血,眼睛直直盯着他,担忧而又恐惧。
他僵立在原地,不能动弹。血飞溅到他身上,染红了素净的衣袍。
你是云家的独苗了啊,你不能死,无论如何,请活下去。活下去!
耳旁回响着那老者临死前苍老的叫喊。
他想扑上去,想放声哭泣,却停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面前,带来迫人的气势,压得小小的他喘不过气来。
那人目光炯炯,带着疯狂的快意,唇边有着淡青的胡茬,眼睛下方一片青黑色,看起来很是疲倦。
“哼,长得真像她。你是要生还是要死呢?”那人像在自语一般,却分明是在问他,因为目光始终直直地盯着他不放,后来他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是那些饱暖思□□的恩客见到他的绝世容颜后流露出的贪婪,混杂着一丝少得可怜的倾慕。
他仰着头望着那人,困难地眨了眨眼,依旧没有回话。
“这么干净的一双眼睛,要是染上了尘埃,会教人怎么样呢?如果是她,一定会发疯吧,哈哈!”那人放肆地在他面前、在埋葬了云府的火海前得意地笑着。
渐渐那笑远去了,淡得像一片薄雾。画面一转,却是到了一个僻静的庭院里。
他被一个侍女拉扯着,手被绑在身后,因为反抗,那侍女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打得他白玉般的脸孔肿了起来。他被推倒在地上,一个盛装的贵妇人袅袅娜娜地走过来,伸出手指勾起他削尖的下巴。
那妇人手上戴着精致的护甲,他的下巴被护甲尖锐的顶端刺破,渗出了细小的血滴。
“果然是那贱人的种,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张脸,听说马上要把你送去□□,以后当清倌?”
妇人蹲在他面前,着一身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眼尾描着丹红,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香气,虽然华贵难言,却让他莫名地作呕。
“想不到啊,我就要贵为皇后,而那贱人留下的种却只能被这世上无数个污浊的男人糟蹋,哈哈!”
同样是放肆的笑声,妇人紧紧钳住他的下巴,他疼得厉害,却无法掉落一滴眼泪。
他的母亲,那个温婉美丽的女子告诉过他,他的眼泪注定只能为心爱的人流淌。
依稀记得母亲最爱紫竹,那日,他的母亲站在一片紫竹林前,说,焕儿,日后有了喜欢的女子,一定要给她世上最好的东西,就像你爹给我亲手种了这片竹林。到那时,娘会祝福你。
母亲是这天底下最守信用的人,怎能没等他寻到心爱的女子便匆匆辞世?
“焕儿,要好好活下去啊,娘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娘……”
他眉头紧紧蹙起,额头渗着冷汗,唇里不断溢出呓语,任天凝凑上去隐隐约约听到“娘,不要走”“焕儿会听话”之类的梦话,看起来像是梦魇了。任天凝心疼地给他擦汗,见他双手手指紧紧扣住床铺,又急忙掰开他的手,以免他受伤。
司徒镜鸢一脚跨进屋里,就见任天凝坐在床沿,手里拿着湿巾,一边擦着云焕的额头,一边在昏迷不醒的云焕耳畔轻声说着“云焕,醒醒”,她双眉微皱,眼里满是担忧,看起来有些心急如焚。
“我来瞧瞧。”司徒镜鸢在她身后轻轻咳了一声,唤起了任天凝的注意。
任天凝掉过头,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你来作甚?”
“呵,还是让她得手了。”司徒镜鸢并不应答,也不再摆弄姿势,朝任天凝嘘了一声:“你也忒不注意,小心点,别让他惊醒。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出事。”
任天凝隔在司徒镜鸢和床铺之间,不让他走近。司徒镜鸢无奈地撇撇嘴道:“你不能让我瞧一眼麽?”
一眼也不行。任天凝想在门外挂个牌子,谢绝一切无关人士来访。她霸道地占住小半个床沿的位置,双手撑着床沿,悠雅地抚了抚衣衫上的褶皱,冷声说:“你贵人事忙,等云焕醒了你再来不迟。”
“你是云公子什么人?如此蛮不讲理,枉为女子。”司徒镜鸢也恼了。
任天凝给了他一记白眼:“本姑娘偏要这样,云公子是我相中的,自然得由我守着。”
“可惜我也相中云公子了,咱俩不分先后,来个公平竞争,怎样?”司徒镜鸢嘴角上扬,露出傲慢自信的笑,手里的折扇溜溜地在手上转了一圈:“你可不许独占。”
任天凝迅即出手,司徒镜鸢反应也快,一个格挡,双手快如闪电,折扇架住了任天凝劈来的掌势,你来我往,两人内力似乎不相上下,眨眼间就过了几招。
“别吵着他。”司徒镜鸢用眼神瞄了瞄云焕躺着的位置,示意任天凝住手。
对方收回掌,仍站在床前:“登徒子,该干嘛干嘛去,别立在这儿碍眼。”
司徒镜鸢哑然失笑:“我怎么成登徒子了,任大小姐说话也要讲个分寸,要我也走可以,先让我瞧一瞧云公子的伤势。”
“不用瞧了。”任天凝双手一摊:“我喂了颗九转还魂丹下去,性命无忧。”
萌尧回到客店已经是深夜,怀里的小狗花花呜呜地叫个不停,她小心地观察了一圈四周,然后翻窗而入,到了自己屋子里。
一片昏暗之中,还没等她站定,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冽的女声:“你还敢回来?”
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萌尧看到她淡淡的神色,任天凝纤手一伸,扑扑两下,隔空点了她的穴。萌尧呆在原地不能动了。小狗花花闻到任天凝的气味,呜呜地朝她撒娇。
任天凝走进来将花花抱回,放在脚旁:“看来你是想先下手为强啊。”说着手曲成爪,一把握住萌尧细嫩的脖子,慢慢地收紧,眼中冷凝一片。
萌尧只觉一股大力掐紧了脖子,呼吸渐渐变得吃力,但她眼中不见惊恐之色,倒是镇定得很。
“任——姐姐,你听我——说呀,”萌尧脸涨的通红,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并没有——下手,是——云公子——自己晕倒了。”
任天凝也不回应,只是加重力道。身旁一个身影闪出,那身影在昏暗的房间里摇着折扇:“依我看,她说的在理,云公子不是也没事麽,你权且放过她这一回。”
“多事!”任天凝瞪了他一眼,这个司徒镜鸢真是风骚得紧,老是在人面前晃来晃去。
“扑通!”任天凝放开手,一把将萌尧推到了地上。
萌尧剧烈地咳嗽起来,但身子无法动弹,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她庆幸任天凝对她并没有真正的杀意,不然冰雪飞刀早该出手了。
“你说,云公子是自己晕倒的?”任天凝抱起了小狗花花,沉声问道。
萌尧忙应道:“是啊,是啊。”
任天凝看了看萌尧狼狈的样子,没有质疑她的话,转身就走。
“任姐姐——给我解穴啊——”萌尧在身后叫道。
微暗的灯光里,万籁俱寂,只有烛芯哔哔剥剥的响声,任天凝毫无睡意,静静地趴在床沿,目光逡巡着眼前的男子,清雅至极的眉目,俊挺的鼻梁,淡色性感的薄唇,乌黑的长发洒在床铺上。他的眉头依旧轻轻蹙起,似乎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唇角天生的微微上弯,却透出一股薄凉,似乎在嘲笑你的多情。
“云焕,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卸下心防呢,让我知道你的痛苦不好麽?还是你不信任我……”任天凝低低地自言自语,头埋在云焕枕边的褥子里,闭上眼,似乎能闻到他轻微的呼吸。
云焕悠悠醒来,已是凌晨时分。这是任天凝知道的。
他稍稍转了转头,瞥到枕边熟睡的女子,心中不由得涌上一股难以言明的温暖。
是的,他都听见了,任天凝在他耳边的自语。可是,他能告诉她什么呢?
脑中一片昏沉,胸口某个地方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云焕赶忙用手捂住,现在的他,无力而又脆弱。他紧张地呼了口气,尽量将声响弄得很低,再看了看任天凝,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没有醒来,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于是他放下心来,依旧躺在床上不动,睁着眼愣愣地看着床顶,桃花眼里迷离而又恍惚,慢慢地,他唇边绽开一丝笑意。
是了,前尘往事俱已矣,从蒙阴到梓州,从云府到沁香居,那颗漂泊已久的心是需要一个归宿,那么,她会是自己的归处麽?第一眼的不经意,后来的相救相随,一切似乎平淡如水,可他能感受到她浓烈的情意,就像桂花酿一般。
身边的女子没有回答,他静默了很久,才用手指轻轻抚上她的侧脸。
任天凝醒来就觉得脸上有痒痒的触感,抬头便见到一双明眸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云焕……”她惊喜地叫出声来。
“你醒了!”她忙用手抚上他的额头:“嗯,凉了点,我去端些早食来,你等会儿。”
现在这个时辰,店家还没起床,去哪里弄早食呢?
云焕的确是饿了,眼睛费力地眨了眨,看到她爬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裙,那张倏忽之间灿烂起来的脸庞,照亮了整间屋子。
桌上的烛火已燃尽,只剩下一滩烛油。黎明就要到来。
任天凝去厨房里做了份早食,因为是第一次动手下厨,光生个火就弄得自己灰头土脸,而那粥煮出来竟然有股糊味,恐怕是米粘在锅底上了,她勺了上面一层粥水,端去给云焕。
“你现在身子不适,先喝些清淡的垫垫底。”任天凝有些不好意思地递上自己的杰作。
云焕则有些好笑地瞄了她一眼,很给面子地端过碗,一口一口咽了,他笑说:“既然是天凝煮的,自然要咽下去。”看到空了的碗,任天凝很是羞惭,她的手艺真是惨不忍睹啊,难为云焕了。
待云焕喝了粥,任天凝凝想去给他拿些洗漱的东西,出了房门,却想起萌尧的事。
穴道自动解开了。萌尧从地上爬起来,她躺了这么久,早已经腰酸背痛,揉着腰,她嘴里喊着:“我这过的什么日子啊,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好过。那个司徒镜鸢也是,都不会出手相救,呸,人模狗样!”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坐到桌边,窗户大开,微凉的晨风吹进来,让一宿未眠的萌尧舒爽了几分。
“门主啊,你可要体谅我这回的苦心啊,我可不是有心办成这样的,实在是无从下手。”萌尧一边自语一边拿起桌上的水壶往嘴里灌水。
这时,萌尧房间的门被推开,任天凝走了进来。
萌尧心下大呼,不好!因为窗口飞进来一只小鸟,这小鸟扑扇着翅膀,小小的眼珠直碌碌地看着萌尧。任天凝自然也瞧见了。这小鸟名叫蜂鸟,是江湖暗杀组织半扇门的专用传信工具,一共分五种颜色,蓝绿黄红紫,分别对应一星至五星五个任务等级。半扇门的杀手都唤它作厶鸾。
“你有何解释?”任天凝缓步踱到窗前,漫不经心地问道。
萌尧看了她一眼,好冷酷的眼神!萌尧缩了缩脖子,脖子上残留着被任天凝掐住留下的淤痕。
也不管有旁人在场,那厶鸾咕咕地叫了一通,萌尧眼神一闪,从它脚上取下绑着的纸条:“任姐姐,这次任务取消了。”
“什么?取消?”任天凝疑惑了。
“是啊,”萌尧冲她甜甜一笑:“是门主亲下的命令。”
两人心知肚明地对视了一眼,萌尧松口气,任天凝也松了口气。半扇门的杀手,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半途取消任务,倒是奇事。
云焕洗漱完毕,在房间里歇息,司徒镜鸢听到动静赶了过来,任天凝和萌尧也在云焕房里,三个人正低低地说着什么。
任天凝问道:“怎么会突然晕厥,云焕,你没有服用千哥哥给你开的药吗?”
云焕没有做声,他在街上追着小狗花花的时候,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杀气,那杀气迅如闪电,和多年前那些黑衣人追杀他的杀气一样,他有些力不从心,加上天气已经有些燥热,他便晕倒在路边了。
那杀气,不消说,自然是萌尧身上的。萌尧暗自吐了吐舌头,耳朵竖起,转过脸看窗外。
任天凝却看出了云焕有意隐瞒什么,联想到千心澜在谈及他的状况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更加觉得不对劲,千心澜只告诉她,云焕受过伤,没有治愈,留下了旧疾。至于受的伤,任天凝理所当然地理解为一般的内伤。云焕不肯说,她自然也不会究根到底。难道真的只是旧疾在身麽?
“云焕,”任天凝故作生气道:“千哥哥也是为你好啊,你用了药,那伤自然会好起来的。”
云焕点点头,不忍见她有气,但是又不愿将那些隐秘的往事抖露出来,只好轻言软语地回道:“你放心,过些日子也该痊愈了。”
最好是这样。任天凝暗自嘀咕,脸色稍霁:“我这里也有些舅舅和千哥哥制的药丸子,你若是不舒服,尽管告诉我呀。”
“嗯,好。”云焕顺口接道。
慰雪山庄大小姐手上的药丸子估计千金难求吧,萌尧眼睛一亮,小声问道:“我不舒服,任姐姐可不可以给我一颗……”换来了任天凝无视的眼神。萌尧嘴巴一嘟,兀自心寒。
司徒镜鸢一见没有了落座的地方,便站在他们面前转悠,细细打量了云焕一番:“云公子看起来气色不错,九转还魂丹果然妙用,对了,诸位今日可以继续上路了麽?”
“你若是急着走,可以先行离去,不用管我们。”任天凝轻飘飘地丢来一句。
“哈哈,那怎么行,不要以为半扇门失了手,就没有别人暗中作梗哪!”司徒镜鸢一脸神秘地说道,那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