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急着走,可以先行离去,不用管我们。”任天凝轻飘飘地丢来一句。
“哈哈,那怎么行,不要以为半扇门失了手,就没有别人暗中作梗哪!”司徒镜鸢一脸神秘地说道,那自得的神色看得任天凝想在他英俊的脸上留下标记。
最好是一道疤,看这个孔雀男还怎么开屏。
兴许是感应到任天凝不怀好意的想法,云焕似笑非笑地扯了扯任天凝的衣袖,说:“我已经大好,不用再作逗留,早些启程吧。”
任天凝顺从地点头道:“好罢,此去蒙阴也不远了,快点赶路,五月前便可到了。”
几个人作好打算,立即便动身。那车夫在后面赶车,司徒镜鸢自己骑了匹高头大马在前头引路。
☆、大哥来访
马车咕噜噜地在官道上行驰,很快就到了离蒙阴城不远的一处小镇,这小镇叫做九里镇,直通蒙阴,四通八达的道路连接着东边各座城池,人烟密集,带着天子脚下、京畿之地繁华喧闹的气息。
交了通关费,车夫正要挥起马鞭将马车赶进城门,就见城门口守着的一个兵士打扮的汉子上前来,拦住了前头司徒镜鸢的大马。
“这位爷,是否从梓州前来?”那汉子甚是客气,恭恭敬敬地作揖道。
司徒镜鸢坐在马上,不便回礼,只好抱拳笑道:“小可确实从梓州而来,但并非梓州人士,不知官爷寻来所为何事?”
那汉子瞥了眼后面的马车,低声道:“这车里是否坐着一位姓任的姑娘,我家大人有请,着我在此恭候良久。”
司徒镜鸢明白过来,朝车夫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将那汉子的话传给马车里的人。
车夫照做。任天凝一听,暗想,莫非是大哥来接她了?只有大哥知道自己会来蒙阴吧。
她掀开帘子,朝那汉子望去,那汉子颇有军士风姿,模样也很是恭谨,守在一旁,只待回音。
“如何?我们随他去一瞧究竟?”任天凝回头对云焕说道。
云焕依旧是淡淡的表情,颔首道:“兴许是你认识的人,去也无妨。”
任天凝在狭窄的空间里困难地伸了伸手脚,舒了一口气:“总算到了,坐这车真够累人。依我看,定是大哥接我们来了,呵,多日不见,倒甚是挂念。”
坐在后面的萌尧睁开大眼问道:“任姐姐的家人不都是在慰雪山庄麽?也有在都城当差的呀?”
“你怎知是当差?”因为猜到是大哥来了,任天凝心情大好,笑意盈盈地回道。
“我瞧见那传话的手下了,那模样可不是普通百姓。”
“你确实心细如发。”任天凝夸得有几分真心实意:“可惜了这副扮相,以后别装成逃难的小姐了,看着就假。”
萌尧嘿嘿一笑,手捏着下巴:“啧啧,我扮得可怜,你们瞧着是不是觉着可笑?没法子,谁教我吃这口饭的。”说着凑到任天凝耳边:“任姐姐,本来,我还想来调戏调戏美男子呢……”无意般地扫了云焕一眼,又道:“可惜分别在即,又有护花使者随身相护,只好泡汤啦。”
萌尧笑得贼兮兮的,云焕瞟了她一眼,不甚在意。
任天凝拍了拍萌尧的肩头:“原来你志在美人,这一路也看够了,稍事休息再走,我还有话问你。”
对那汉子说了声“烦请带路”,便让车夫赶着马车随那汉子去了一处驿馆,司徒镜鸢也在后面跟着。
到了驿馆,几人下了车,立即有仆人迎上前,那汉子着仆人将马赶到马厩,引着众人到后院下榻。驿馆内建有楼台亭阁,或因山就水,或凿池植树,官柳阴相连,桃花色如醉,不愧是京畿之地的九里驿。
“我家大人说了,任姑娘喜好安静,特地辟出这院子留给诸位,前院的人也都遣走了。”那汉子引他们到了一排厅堂前。
司徒镜鸢摇着折扇凉凉地说道:“任姑娘到底是千金之躯,接待的规格堪比王孙啊。”
“你羡慕了麽?”任天凝环顾了一下周围雅致的环境,不无戏谑地回道:“你可是沾了我的光,这是官家安排的,可不是寻常百姓家哦……”
司徒镜鸢一撇嘴,有些不满:“不过是些逢迎之徒,有甚么光可沾。”
“几位先进屋休息一阵,随后会派人送上膳食,大人马上就到。”那汉子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一众人都喜欢干净,一路奔波,都有些风尘仆仆,不约而同地想去洗澡,问了个来伺候的侍女,说是有专门供客人洗浴的浴房,有几间休憩用的房舍里也设有浴桶。
任天凝选了间房,放下包袱,着侍女送来热水,倒入浴桶里。褪下衣衫,泡入热气腾腾的水里,她长长吁了口气,暗道,还是大哥贴心,派来的这些侍从做起事来倒是很利索。
又不自觉地想到云焕,自从上次晕厥醒来,精气神都似乎好了很多,再也没有不妥的迹象。
她取出一瓶沐浴用的香精,往身上抹了抹,柔滑细腻的肌肤顿时散发出一股股幽香,这香精还是云焕在沁香居时送给她的,特别调制的茉莉花香混合着淡淡的蔷薇花香,很迷人。外面的香料铺里不一定能买得到这样特别的香精,任天凝在慰雪山庄里的吃穿用度都是上乘,也算见多识广了,但云焕的用心还是让她很是欢喜。
沐浴完毕,侍女送来一套崭新的衣裙,任天凝在屏风后拣起衣裙,慢悠悠地穿上。上衣是浅蓝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袖子有些宽大,腰身紧收,下面是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
要见大哥了,自然要打扮得像样些。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上上次和云焕一起买的桃木簪子,任天凝在铜镜前飘飘然地转了个身,满意地点点头。
穿戴完毕,她随意地吃了几块点心,就见领路的那个汉子来报:大人已经在上厅等候。
上厅里,立着一个高大颀秀的身影,他负着双手,身姿凛然,着一袭玄色锦衣,腰间佩戴一块美玉,正静静地看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的一大副泼墨山河图。
“哥哥!”身后穿来一个清冽的女声,他掉转身,正好接住扑上来的女子。
“还是这么冒失!”他轻轻搂住怀里的女子,冷冰冰的俊脸上绽开一丝清浅的笑意。
“哥哥!”任天凝呢喃着,将头埋入他怀里,撒娇道:“好久没见到你啦,好想你!”
“乖妹子,让哥哥看看。”任天赐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一番:“还是老样子。”
“哼,人家明明打扮过了。”任天凝窝在他怀里捏起兰花指,娇声道。
任天赐摸了摸她的发顶,将她稍稍拨开,语气里满是宠溺:“这回爹娘让你出去历练,可没出什么岔子吧?”
“怎么会!”任天凝抬起头,朝他自傲地嫣然一笑:“我可是按时完成了爹娘交给我的任务,这一路不知解决了多少江湖宵小,还去梓州林府参加了鉴宝会,那七情剑谱早晚也会是我的。”
“嗯,凝凝厉害。”任天赐像小时候那样捏了捏她挺俏的鼻子:“我好久没回山庄了,给我讲讲庄里的事。”
任天凝不满地拨开大哥的手,嘟囔道:“真是的,把我当小孩子。”
任天赐给她一个“你明白就好”的眼神,惹得任天凝差点挥拳相向。在大哥面前,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和大哥戏耍,在外人面前的那副冰雪之姿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了。
落了座,任天凝给大哥娓娓讲述起山庄里的近况,任天赐听得极为认真,时不时地插上两句,兄妹两人其乐融融。末了,任天凝端起茶盏喝了口凉茶,问道:“哥哥,嫂子还好吧?娘寄给她的那些蜜饯吃了吗?”
任天赐好笑道:“收是收到了,至于吃了多少,我可不知。”
“哼,嫂子爱吃庄里李大娘做的蜜饯还是你告诉我们的啊,还说你不知,莫非是你流连花丛被嫂子发现,嫂子不理你了,跟你置气了?”任天凝打趣道。
任天赐无奈地撇了她一眼:“又在胡说。近日我公务繁忙,已经很久没跟你嫂子坐在一起吃饭了。”
“啊?”任天凝望天长叹,作西子捧心状:“好无情的相公,为前程弃家室于不顾,奈何奈何!花自飘零水自流,一朝春尽红颜老呀!”
三句话就露出本性,幸好任天凝在大哥面前是调皮惯了的,不然会让别人大跌眼镜,这,这还是冰雪飞刀麽?
“你唱什么戏文呢。”任天赐笑起来很轻淡,只有一丝浅浅的笑意,冷酷的神情带上一丝宠爱,却不会违和:“你嫂子可是常常念叨你,这回到了府上,好好陪陪她。”
“咦?不是找我有要事相商吗?”任天凝奇道:“怎么有空陪嫂子?”
任天赐微微叹息一声,军旅生涯锻炼出的忍耐力使得他总是很平静地看待身边的人与事,但这回事关自己的妹子,他忍不住流露出一些情绪:“娘有没有告诉你,这回找你来都城的是谁?”声音有些低沉。
任天凝也收敛起玩笑的神情,摇摇头:“娘让我来找你,并未说明是何事。”
任天赐继续道:“明日你就知道了,现在不方便告诉你。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妹子是慰雪山庄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疼爱还来不及,上头却给他下了这个命令,不能违逆,怎能不教他心中生出不满和不安来。
任天凝体谅地握了握大哥的手,温声说道:“不要紧的,哥,只要不是偷抢杀掠这种罪事,其他的难道你还怕你妹子办不到麽?”
这时,任天凝脑海中忽然闪过杀死那些山贼的画面,心里不由得发虚,勉强一笑道:“哥,我杀人了呢。”
任天赐看过来,见她神色如常,放下心来,注视着她说:“是那些招惹你的人麽?”
任天凝眨着大眼,乖乖地点点头。
“不用放在心上,对那些为非作歹之徒,是该狠心一些。爹娘知道了,定不会怪你。”她大哥安慰道。
任天凝忽然冲他又是一笑:“是啊,我也救了人。”
这一笑,带着一丝甜蜜,一丝属于女儿家的娇柔,明亮而纯净,冲散了先前的黯色。
任天赐心里立时有了数,这个人,对自家妹子来说,必定是不一般的。
“哦?”他不动声色地回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是做了大好事,给慰雪山庄扬了名。”
“哥,你在敷衍我呀?”任天凝想起云焕,眼里浮出情意,藏也藏不住,嘟起红艳艳的薄唇道:“我救人可不是有目的的,我现在同他很要好的,哥要不要见一见?”说到最后有两分忐忑。
“是麽?要我去见?”任天赐不紧不慢地回道。
她瞄了大哥一眼。他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那冷冽的眼神似乎在警告她,从实招来。
任天凝无奈,只得在大哥的逼视下,言简意赅地说了自己和云焕的相识过程,其实很简单,几句话就完了,说完后,她用商量的语气问自家大哥:“虽然是有奴籍的小倌,可他一直是清倌呀,爹娘会接受他的对不对?”
任天赐毫不客气地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这么快就云焕云焕的叫,还要让他见双亲,你这是何居心?”
“我,我能有什么居心?”任天凝没底气地说道:“大哥不许乱想。”
“这能让人不乱想麽?”任天赐暗自怀疑,正色道:“等你办完事,我自去帮你和爹娘说一说。这云公子的来历,你可都清楚?”
这个,白若水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任天凝从来不考虑这些,只好装作心中有数的样子,点了点头,企图蒙混过关。熟悉妹子一言一行的任天赐,伸手过来,拍了她一下:“装傻?”
“哥,我这不是没问麽,你知道小倌馆里生活惯了的人对自己的私事一向看得很重,稍有不慎,就会触犯他们的底线,况且,云焕那种性子,不是什么事都摆在脸上的,他不愿意说与我听,我有甚么办法。”
任天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摆摆手表示无能为力:“大哥呀,你只消去给爹和娘说我有了意中人就行了,其他的就甭管啦。”
谁料,任天赐一拂袖,恢复了原本严厉的神色:“不行,慰雪山庄岂容不明不白的人入赘!”
入赘?任天凝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什么不明不白的人?入什么?”
任天赐见小妹真的装傻,不忍责备,又不忍动气,只好平静地回道:“听你的意思,他本家里早就没人了,又身在奴籍,没有自己的产业,自然要入赘到我们慰雪山庄去。”
“可是,”任天凝胡乱编了个理由:“我想和云焕单独住在一起,不要有旁的人。”
任天赐抚额长叹一声道:“小妹,我知道你是为云公子着想,处处替他安排,可惜爹娘不会纵容你的。”
顿了一顿,他压低了声音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可记得小时候那相士给你算命的签,签文说的是你命中富贵无边,凤仪天下。”
任天凝楞一下,回道:“哥,那种话你也信啊。”
和大哥走出上厅,已经到了晚上。驿站里四处亮着灯火,和天上闪烁的星光相应,真正是天上人间两处繁华。
走到回廊里,任天赐轻轻拍了拍妹子的肩头,不无怜爱地说道:“别送我了,我就在这休息一晚,算是陪陪你。”
任天凝心不在焉,点点头道:“好呀,大哥,我也有些累了,去休息了。”
任天赐注视着她绣裙摇曳,一步一生莲地回了住宿的别厅,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和从前一样,依旧行路带风,不疾不徐,沉稳而有力。
怀里的小狗花花瞪着大眼睛舔了舔她的手指,任天凝倚在椅子里,默默地想心事,也不理会。花花不安分地扭动身子,毛绒绒的爪子拍到她脸上,一股怪味窜进鼻子里,她不由得摸着花花自语道:“真是个淘气鬼,多久没洗澡了呢,味道怪重的。”想到这里,就起身去吩咐外面的侍女端些热水来。
萌尧进来的时候,就见到美人正在专心给小狗洗浴。
“任姐姐,明日我便要走了,过来跟你道个别。”萌尧走到她身旁,俏声说道。
“哦,”任天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淡淡的:“打算回老家还是怎么的?”
萌尧回道:“自然是回半扇门啦,我无家可归,你不是知道的麽。”
任天凝“嗯”了一声,低头把小狗从木盆子里抱出来,拿过一块干的布给它擦净。
不对劲,萌尧暗想,这任大小姐似乎有心事啊,肯定与那云公子有关。
“姐姐不是说有事要问我的麽?”萌尧挠挠头,不解道。
任天凝回过神来,接口道:“是呀,我有事要问。”萌尧忙表示自己在听。
“你这次的任务是谁委托的?可否透露一点?”任天凝问道。
萌尧立即奉上笑脸:“半扇门的规矩,不得透露雇主的任何消息。”
那她不是白问了,任天凝不爽道:“一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