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焕回道:“世上哪来的鬼怪,估计是恶人作怪吧。你现在身子不适,别去掺和。”
任天凝眼珠子一转,讨好似地冲云焕笑了笑,说:“我去打听一下。”
一打听,才知道死的都是三岁以下的婴儿,有四户人家出了事。村民告诉他们,夜里,有人看到怪人出没,背着孩子走了。任天凝问:“前天死的那个小孩不是挂在树上了吗?”
“这就不清楚了。”村民说,“只有那一户人家的孩子尸体被我们找着了,其他的孩子都不知所踪。”
“村里还有三岁以下的婴儿麽?”
“有,最后一家了,我们都劝他走,他说孩子死就死了呗,说不定可以投胎到富贵人家去呢!”
云焕暗自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任天凝说:“我给你们出个主意,抓住怪人,怎么样?”
“啊?姑娘,那怪人有魔怪附体,可以飞的!你抓得住他麽?”村民很是怀疑。
“试一试就知道了。很简单的。”
任天凝让村民带他们去那户有孩子的人家,到了那儿,她察看了一下地形,吩咐村民拿了个捕兽夹子来,放在门槛后面,那户人家的男人摇头说:“怪人会飞,他不会着道的。”
孩子的母亲抱着孩子躺在里间的炕上,她躲在被子里,眼圈红红的,有些畏畏缩缩。任天凝告诉她说,自己打算躲在里间的门口,帮他们抓住怪人,期间要她配合,希望她不要出声。那女人哽咽着答应了,她男人跑进来说:“怪人力气很大,村里最壮的小伙子都不是他的对手。你们如何敌得过?”
任天凝笑眯眯地回道:“左右也是一死,你们就试一试好了。又不要你们的银子,急什么!”
那男人眼神一闪,没有应声。任天凝装作无事,就去看了看那妇人怀里的孩子,孩子穿着红夹袄,胖乎乎的,又白又嫩,非常可爱。任天凝伸出手指,逗了逗婴儿说:“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谁忍心下手啊?”
说着,她瞟了一眼杵在床边不动的男人,就见这孩子的父亲稍稍有些不自在。
晚上,村子里黑漆漆的,村民都熄灯睡觉了。任天凝躲在里间的帘子后面,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盯紧了门口。等了两个多时辰,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门外。任天凝抬手,一枚石子准确无误地射过去。
那黑影被打中了膝盖,往前踉跄了一下,正好被捕兽夹夹住。被铁夹子一夹,还是非常疼的。那黑影却没有出声,跌在夹子旁边,想打开机关。趁着这机会,任天凝飞身上前,点了他的穴道。
云焕在屋里点起了灯,几个村民匆匆地跑过来,问:“捉住了麽?”
孩子的父亲扶着妻子下了床,走出来一看,地上坐着一个眉毛黑粗、身板儿硬实的大个子男人。那妇人吓得抱住孩子躲回房里,男人则大着胆子上前问:“姑娘,他就是害死村里那么多孩子的凶手?”
任天凝摇摇头,问坐在地上的人说:“你是何人,受谁指使?”
那人抬头看着任天凝,呀呀地叫了两声,因为被点了穴,他脸色十分焦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犹如初生婴儿般单纯无害,还有些傻愣愣的。
“你是哑巴?”云焕走过来问。
那人急忙点头,任天凝眯了眯眼,示意围拢上来的村民散开,那些村民向后退了几步,她伸手“扑扑”两下,哑巴身上的穴道被解开了。众人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打开机关的,就见黑影一晃,哑巴一个翻身,跨出门槛,向外飞奔而去,迅如闪电。又一道身影一闪,任天凝也不见了。
云焕急得在后面直叫:“凝儿!凝儿!”他迅速出门,牵上马,追了过去。
青末河边,渡头上停着一艘大船。任天凝追到这里,就见哑巴飞身上了船。看来船上都是接应哑巴的人,没有摸清对方底细,她不敢轻举妄动,便站在渡头上观望。那艘船并没有立即开走。
哑巴的功夫不错,看起来有门有路,不像是杂家,任天凝觉得哑巴轻功的步法有些熟悉,思索片刻,忽然恍然大悟,不就是天山灵鹫宫的麽?那时,她在梓州林府追过那些黑衣人,他们的轻功路数跟哑巴一样!
她有些紧张,离天山越近,离灵鹫宫也就越近。天山是灵鹫宫的地盘,而据齐乾说,那掌门人正邪难分、捉摸不定,是个狠角色,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并不多,甚至很多人连他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万一惹到了那个神秘的宫主,她该如何脱身呢?
正在胡思乱想,那船上跳下来一个中年汉子。中年汉子走到任天凝藏身的地方,抱了抱拳,说得有些恭敬:“任小姐缘何在此?若不嫌弃,与我们一同上路,如何?”
任天凝一惊,这么快就知道她的身份?又听那中年汉子说:“我是灵鹫宫门下溪州分舵的总舵主,名张颌。任小姐此行是去天山的吧,正好,我们也要回天山,顺便带个路。”
“哼,说得好听,你们残害婴儿,害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任天凝走出来,冷冷说道,“本姑娘当然不会与刽子手同行。你们请吧。”
“任小姐大概是不了解事情的真相。”那个叫张颌的舵主没什么反应,表情淡淡的,“就连我们这些辈分高的门人,也不知道灵鹫宫里的秘密。其实,我们只是按照上面的吩咐办事,个中缘由,一概不知。那些婴儿都被送去天山了,你若想解救无辜之人,不妨随我们一道去看看!”
任天凝暗道,我哪来的闲心去解救那些婴儿,内伤未愈,亟需六瓣佛桑续命呢!她犹豫了一阵,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任天凝忙回头,站在渡头正中央,对着远处挥手。
云焕走近了,就看到她讨好似的笑容。他勒住马,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说:“不是说不许动武的麽!”
“没有,没有!”任天凝急忙辩解,“我只用了两成内力,使的是轻功,并未与人交手。”
云焕下了马,问:“大半夜的,要过河去麽?”
任天凝看了看张颌和他身后的大船,说:“反正也要等,顺道搭人家的船,你说,行不行?”
“你觉得安全麽?”云焕仔细瞧了瞧那艘船,船舱有两层,上下皆有灯光,隐隐约约能见到几个男人的身影倒映在窗户纸上,“你若是愿意,就搭一程好了。”
“任小姐,上船吧,信与不信不就这么回事麽,等天亮了,我们就走不掉了。”
两人也未多问,随张颌上了船,二楼的船舱里有一个小房间,里面点着炭火,很暖和。张颌请他们进去,说自己要在外面守夜,便离开了。
“他们是灵鹫宫的人。张颌给我看过令牌,应该不会有假。”任天凝向云焕解释。
云焕拥她入怀,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说:“睡吧,靠了岸,我再叫你。”
过了青末河,一行人到了岸上。张颌身后跟着十几个手下,昨夜的那个哑巴赫然走在他身边,虽然哑巴有些规规矩矩的,但是张颌对他的态度很恭敬。任天凝暗想,这哑巴在灵鹫宫定是有身份的。
下一座城池叫狄康城,是西部有名的繁华之地。众人骑马在官道上驰骋,距狄康城还有三四里路的时候,前方出现一大群乌鸦。路边有树林,乌鸦盘旋在树林上空,那张颌“吁”了一声,将马停在路边,就进去探查情况了。
后面的任天凝撇了撇嘴,不满道:“真是多管闲事。”
那张颌大叫了一声:“快过来,有人死了!”
死人有什么好稀奇的,任天凝停在路边不动。张颌招手对他们说:“快来看!他们中了奇毒!放心,四周没有危险!”任天凝和云焕进了林子,远远地站着,并不靠近。既便如此,两人还是闻到了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林子里大概有七八具尸体,尸体上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腐化,最后,只剩下泛着绿光的白骨。那些吃了腐肉的乌鸦也以同样的方式死去了。林子里气氛诡异,周围静悄悄的,乌鸦临死前的聒噪显得分外可怖。
“任小姐,你认为是谁在捣鬼?”张颌抬头问道。
“五毒门。”
“确定?”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
“那,为何他要陷害我们?”
任天凝听了张颌的话,转身一看,几个路过的行人已经逃之夭夭了。那些行人看到的情景,自然是张颌等人站在死尸面前。张颌莫名其妙地成了嫌犯。
“你好端端地跑到这儿来干嘛?要不是你跑进来,也不会被那些人误会啊。这叫自作自受。”任天凝毫不客气地说道。
“唉!这其中确实有误会!任小姐不知道罢了。这些死尸我都认识!他们每一个都出自武林名门,有崆峒派,有大同道观,有江南清风水寨,还有……其中一个是墨荷夫人的家仆。墨荷夫人麽,江湖中人都知道,跟五毒门是死对头。”
“墨荷夫人是谁?”云焕轻声问了一句。
“上一任武林盟主的大夫人,原本是御赐的诰命夫人,后来丈夫一死,她就改嫁给当时的武林盟主了。”
“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张颌皱着眉头,起身出了林子,带着手下就要继续赶路。任天凝策马赶到他身畔说:“令夕仇是不是与人勾结,暗害这些武林人士?你知道多少?”
张颌抬眼看了看她,平静地回道:“任小姐果真冰雪聪明,我的确是差点被人收买了。但是我忠于灵鹫宫,没有帮他们做事。他们要对付天山的人,我岂能坐视不理,所以,才自告奋勇要去天山护主。”
“总舵主很忠心嘛。”任天凝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惜,他们有能力杀了那么多武林名门的弟子,也就有能力除去不听话的人,你现在身处险境,能不能到达天山,还是个未知数!”
“听天由命吧。”张颌说,“倒是连累任小姐了。本来我是一番好意,如今反而成了祸端。”
任天凝不着痕迹地瞄了瞄他腰间显眼的令牌,心中冷笑,好一个忠心的走狗!
进了狄康城,任天凝和云焕在客栈楼上休整了一番。楼下忽然传来嘈杂的响动,任天凝正在梳头,听到响动,便立马放下桃木梳,将头发用大红丝带随意地扎起来,背上裁云剑,到了门口,云焕拦住她说:“不许动武。”
“不会不会!”任天凝连连向他保证,就差指天发誓了,“去看个热闹而已!云焕你先在房里歇会儿,呆会我回来给你带些吃的东西。”
云焕无力地摇摇头,拿出一顶纱帽给她戴上,替她开了门,说:“一会儿我自然会跟下去。你须小心行事。”
下了楼,就有一个中年汉子迎上来,说:“任小姐,我们舵主遇到麻烦了。”任天凝扫了四周一眼,果然有很多武林门派的弟子围聚在一起,其中有个形容猥琐的矮个子男人一脚踏在凳子上,绘声绘色地跟那些弟子描述灵鹫宫门众毁尸灭迹的行径。他说得言之凿凿,时不时地添油加醋一番,都快赶上说书的人了,而那些弟子听得是义愤填膺,一股热血就这么冲进脑子里。
“走,我们去杀了那些歹人!”不知是谁起哄说了一句,底下的人纷纷应和。
“方才我瞧见溪州分舵的总舵主,他在对面街上的德胜银庄里取银子,哼,肯定都是些不义之财。”那猥琐男人兴奋地说道,“诸位好汉代表的是武林正道,今日齐心协力,铲除奸妄之徒,还江湖以太平,诸位以为如何?”
底下的人纷纷拔出刀剑,嚷道:“为武林除害!”
任天凝回头对那中年汉子吩咐了几句,那中年汉子走过去说:“你们如此行事,实在是莽撞了些。灵鹫宫的事情自有武林盟主代为解决,何须各位劳神!”说得掷地有声,那群热血澎湃的弟子顿时一愣,面面相觑,这人是谁啊?那猥琐男人跳起来说:“胡言乱语!谁不知道齐盟主无心纷争,只想做和事老,你们能指望他什么?”
众人一听,有理!其中一个小门派的掌门人插嘴道:“前些日子,齐盟主发帖子给八大门派,说要彻查此事,结果呢,在我狄康境内,又出现多位被害者,尸体均腐烂不堪,官府派仵作验尸,仵作说了,那些人中了一种奇怪的剧毒。这种毒天下稀有,应该只有五毒门的人才有!”
任天凝微微蹙眉,走上前,问那汉子说:“既然是五毒门的人下毒,缘何怪罪在你们头上?”
那汉子未来得及作答,就见张颌带着十来个手下从银庄里出来了,他们杵在对面的大街上,也不过来。那猥琐男子眼尖,指着外面叫道:“是那些歹人!瞧啊!别让他们跑了!”
话音刚落,刀剑寒光阵阵,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各大武林门派的弟子先后冲了出去,围住张颌等人。任天凝也不声不响地跟了出去,那个哑巴跑到她身边比了几个手势。任天凝看不懂,问:“你要我帮忙麽?”
那哑巴摇摇头,指着不远处的屋檐,呀呀地叫了几声,任天凝无语,就听张颌对那些弟子解释道:“五毒门的行事与我们灵鹫宫无干,各位不要搞错了。”
那猥琐男人笑容古怪,伸出一根手指在张颌面前晃了晃,说:“今日在场的好汉早就知道了,令夕仇是灵鹫宫宫主的师侄,据说两人关系匪浅,令门主那一手独步天下的毒术就是跟宫主的师兄学的。此番,他为害江湖,大肆抢夺武林至宝,就是有灵鹫宫在背后帮衬,否则,单凭他一个使毒的小门派,掀得起多大的风浪?”
张颌无奈地应道:“你们当如何?”
“自然是处置恶贼。”一个弟子说,“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我们格杀勿论。”
一旁的任天凝悄悄绕到张颌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张舵主,不妨请他们去天山一探究竟,免得生出更大的嫌隙。上回,我遇到武林盟主,他也说要去天山调查此事的。”
张颌听了,有意让开位置,将身后的任天凝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说:“烦请姑娘给我们做个见证,你们慰雪山庄是武林豪门,北方的正道之首,说话有分量。”
见到他暗地里的举动,任天凝心中十分不喜,这舵主未免太狡诈刻意了。她正要转身离去,就听张颌抱拳对那些武林门派的弟子说:“今日有慰雪山庄的小姐在场,她是任大侠的女儿,由她给诸位一个交代,如何?你们要是愿意,就派人同我一道去天山,届时,再请出宫主,给你们一个说法。”
那猥琐男子盯着任天凝看了几眼,说:“既然如此,就请任小姐有诚意一点,先把纱帽摘下来。”
任天凝自然不会多加理睬。她径直转过身,绕过人群,打算回客栈。
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她的去路,说:“任小姐是心虚了麽,莫不是跟灵鹫宫有勾结?”说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