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是有。”那女大夫拗不过任天凝,从药箱子里取出一瓶药水,“这是专解陀罗粉的,闻一闻就好了。”
送走女大夫,任天凝回身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喝下,云焕闻了闻药瓶里特制的药水,忽然就觉得困顿,迷迷糊糊地对任天凝说:“凝儿,我想睡了。”
任天凝将他扶起:“到床上去。今晚我睡榻上。”云焕自然是不肯,无奈任天凝强行将他按在床上,给他盖上锦被,又吩咐外面的侍从在屋里点了一盆炭火,屋子里变得暖洋洋的,云焕也安心地睡着了。任天凝才躺到榻上,准备休息。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任姑娘,宫主有请。”任天凝闭着眼,忽然就觉得自己不受控制,她起了身穿上外衣,走出院子,跟着那声音一直往前走。转了几个地方,她来到一处山崖边。崖上悬着一轮诡异的明月,周围的夜幕上干干净净的,一颗星子也没有。她依旧闭着眼,进了崖边的一个小亭子里。
亭子里,站着一个人。那少女披着一件白色裘衣,头发散乱地披在身后,她仰着头看天,狭长的丹凤眼里露出一丝迷惑。她孤零零地站着,有点落落寡欢。任天凝坐在亭子里,那少女回头看了她一眼,吃吃地笑了,说:“陀罗催情,蝶殇惑心,你的意中人或许正在与人翻云覆雨呢,待他醒来,你们还会像今晚一样彼此钟情麽?”
任天凝困惑地睁开眼,绿瞳里一片灰暗,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
“哈哈,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喜欢麽?”那少女有些狂傲,冷眼看着任天凝在梦魇中挣扎,“那块牌子是师兄誓死都要保护的东西,你怎么会从他手上得来?说!”
“凭什么……告诉你……”任天凝的眼中忽然有了一丝丝清醒。
少女一愣,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好奇地问道:“你就是天命之女,传说中有绿眸的女人?”
“哼,多行不义必自毙。”
“就算你有瞳术,也不一定能从我的修罗幻境中解脱。”少女低喃道,“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叫苍奕。”
“你是个可怜人。”任天凝抬眼看着这个叫苍奕的少女,“明明已经失去希望了,却还是追求青春不老。即使这样,你师兄也不会回头的。”
“胡说!”苍奕一听,勃然大怒,“我是师兄最爱的女人。他不会离我而去!”
“唉!可怜人啊!”任天凝眼中仍然蒙着一层晦暗之色,但是说起话来却比任何人都清醒,“你假意闭关修炼神功,其实是为了下山打探你师兄的消息吗?是什么,让你以为你师兄又要出山?”
苍奕咬了咬唇,回道:“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那块掌门密令……”她上前,从毫无抵抗之力的任天凝身上取下天山派的玄铁令牌。盯着手里的旧物,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就是要看看,你若是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还会这样春风得意麽!师兄啊师兄,与你一般无二的神仙人物,是不是也会为美色所惑……”
“我们打个赌好不好?”苍奕坐到任天凝身边,轻轻将那些被山风吹乱的发丝抚到她耳后,“你和你的心上人若是能够平安无事地度过这一晚,我就送你们下山,还会将你想要的六瓣佛桑送给你。”
可惜,任天凝没有反应,她的绿瞳里一片寂凉,嘴唇也抿得紧紧的。苍奕凑到她耳畔,低声说:“你我都有这样的劫数,不知道天意如何。上天作弄,我才落得如此地步,上天会厚待你麽,任姑娘?”
屋里,一个年轻女子缓缓褪下身上的纱衣,上了床。床上躺着一个俊雅温润的男子。她细腰翘臀,唇红齿白,一头乌发如瀑,没了纱衣的遮掩,苗条身材和绝美脸庞在淡淡的烛火照映下犹如世间最珍贵的雕像。她盯着熟睡的男子看了会儿,满意地亲了亲男子的唇,说:“希望你不要怪我,蝶殇是无药可救的。”
帐幔垂下,一室皆春。
苍奕坐在亭子里等了很久,直到一个弟子急匆匆地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拉起混混沌沌的任天凝说:“任姑娘,看来你也是福薄之人。上天并未眷顾你啊!”
任天凝乖乖地跟着苍奕回到小院子,屋里的灯还亮着。苍奕挥了挥手,一个弟子去开了门。
“进去看看,如何?”苍奕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任天凝,就见她睁着大眼,碧瞳中的晦暗之色尽除,冷艳的五官透出一种淡淡的骄傲和英气。
“宫主就是这般待客的麽?”
“你……你一直醒着?”
“宫主的确神功盖世,不瞒你说,我方才一直在修罗梦魇中挣扎,现在才缓过劲来。”
“好个慰雪山庄!好一着欲擒故纵!哼,不过,你不想看看云公子现在到底如何了麽?”
任天凝垂下眼,淡淡回道:“他若是愿意,我自然会放手。”
“哼!”苍奕脸上有些恨恨的,“真是一对有情人。”
进了屋,一个妖艳又清纯的美人儿披着纱衣下了床,跪在苍奕面前说:“宫主,弟子已经完成了任务。”
苍奕看也没看她一眼,盯着床被,说:“你是处子,将落红送上来。”
那女人红着脸,递上一块帕子。苍奕瞄了一眼问:“他现在如何?”
“蝶殇效力已过,安然无恙。”
任天凝静静地站在苍奕身后,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屋里弥漫着浓浓的□□气息,床上被褥凌乱,还有那块呈到苍奕眼前的帕子,上面有刺目的处子之血。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安安稳稳地站在那儿。
“好了,你下去吧。”苍奕掉过头,看了看任天凝,“任姑娘,事实就在眼前,你是选择杀了负心之人,还是与他一刀两断,从此各走各的路?”
任天凝苦笑道:“宫主,你看不得别人恩爱,是因为心中有恨吧?现在已经有了掌门密令,日后兴许会得知你师兄的下落,何必再为前尘往事蒙住双目,肆意胡作非为?”
“哼!”苍奕别扭地转开眼睛,“你的意思是,那些被害的武林人士,都是我派人去做的了?”
“当然不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杀人如麻,你不是见识过了的麽!方才那个引诱云公子的女弟子,也不会有好下场。我早已经派人守在外边,就等她出门。”
“你……妄杀无辜之人……”
“哈哈,笑话!真是好笑!”苍奕大笑起来,狂傲的笑容里有一丝不解,“她与云公子有了夫妻之实,你非但不怨恨,还帮着她说话?我可不认为,你是这般好说话的人。”
“你不是想拉我下水的麽?那你为何要杀了她?她只是奉命行事。”
“哼!”苍奕又重重地哼了一声,“缥缈峰的灵鹫宫里不许有不洁之人。她已失去童贞,自然要处死。”
听到这样的狠话,又看到苍奕脸上轻描淡写的神情,任天凝将视线投向床上的男子那里,说:“你要分开我们,不必动这番心思。等他醒了,自有计较。”
“好啊,我等着。”
苍奕甩了甩纱衣的袖子,转身离开了。
任天凝疲惫地躺在榻上,等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漏去。第二天中午,床上传来轻微的响动。她上前一看,云焕已经醒了。他疑惑地看了看有些凌乱的床铺,问:“凝儿,怎么了?”
任天凝随便找了个托词,说:“你醉了,闹得很凶呢!”
“呵呵,真的麽!”云焕似乎丝毫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他轻轻拉住任天凝的手说:“我们去问问宫主,天山这一带有没有六瓣佛桑。”
任天凝心酸而无奈,面上却还是风轻云淡,回道:“不用急,她一会儿会来的。”
两人用了午膳,任天凝盘腿坐在榻上调息,她一直在服用千心澜专门给她做的药丸,最近内力又恢复了两成。
云焕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的枯树和老藤,有些心不在焉。
“云焕,别坐在窗口,有风!”任天凝提醒了一句。
“他们没为难你吧?”云焕并未起身离开,而是掉过头郑重地问她,“出了什么事?我觉得你有些闷闷不乐。”
任天凝冲他微微一笑说:“哪来的事啊?我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二位贵客,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那苍奕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入里间,“哟,云公子终于醒了啊。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云公子意下如何?”
云焕垂下眼,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暗沉沉的光芒。抬起头来,依旧是一副端雅明润的模样,他笑着回道:“宫主说笑,我昨夜忽然醉得一塌糊涂,什么都记不得了。这可真是扫兴。”
“云公子怎么会毫无所觉?这边的动静大得巡夜的弟子们都听到了啊。一早就有弟子去我那儿禀告。云公子,这种事并不可耻,人之常情嘛。”苍奕说得意犹未尽。这时,任天凝插嘴说:“宫主,你不是说你能找到六瓣佛桑的麽?我拿一样东西来跟你交换,怎么样?”
苍奕缓缓眯起眼睛,一派冷色:“任姑娘不知道鄙人的脾□□?我最恨有人跟我交换什么,做交易做买卖,自有我的女弟子出面。我从来不插手。”
“非也!”任天凝顺口改了自己的初衷说,“我是想帮帮你,我知道你们天山派有内斗。我和云焕在此受了你们很多恩惠,所以,我想给你出出主意,不知我这个外人能否替宫主解忧呢?”
“不用劳烦姑娘。”苍奕断然拒绝,“内忧也好,外患也罢,都是天山派自家人的事……”
任天凝也眯了眯眼睛,心中立即有了数。她走到苍奕身边,巧笑倩兮,低声说道:“记不记得我在山上救过你一次?那时,你并无现在这般深厚的内力!”
“记得,你要作甚麽?”
“答应我,别告诉云焕,昨夜的恩怨,咱俩一笔勾销。从此,你我友好相处,别再算计什么。”
苍奕楞了楞,说:“你真的毫不在意?”
“宫主,我说过,前尘往事俱已成烟。有时候,原谅一个人比恨一个人好过得多。你执意要寻晦气,背叛你的人却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偷偷笑话你!因为,你过得不好,过得不如他们,他们心里或许也会舒坦得多。”
苍奕稍稍阖了阖眼,再睁开眼时,目中多了一些凄楚之色,她低哑而性感的声音飘入任天凝耳中:“你不懂的,我只想要毫无瑕疵的爱情,我只想他眼里、心里乃至他的那具皮囊中,完完全全只有我一个人。你懂么,我不许他身上有别的女人的痕迹!一丁点都不可以!”
任天凝低下头,轻声说:“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麽?灵鹫宫的宫主,竟是这般刻薄的性子。”
眼前的苍奕一震,好熟悉的话语!若干年前,她在师兄那里也听到过这样的话,一般无二,都是指责之语!时光倏忽之间倒流到几十年前,那个谪仙般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决绝地说道:“苍奕,我忍受不了你的坏脾气!我忍受不了你的猜疑!你为何不听我的解释?若是防备在先,我定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来。现在,我们之间完了,我会带她离开,对她负责,你不要来找我了,天山派从此就是你的天下……”她忽然歇斯底里地嚷道:“师兄,我知道你活着,你为什么不来见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发疯似地冲了出去。
任天凝惊讶地瞪着她离去的背影,云焕走过来,将她搂在怀里,她困难地眨了眨眼,拼命收住快要决堤的眼泪,云焕暗自心疼,却也没有多问。他用手指按住她的唇,轻轻地抚摩了一阵,说:“我们不会那样的。”
“我知道。”她依偎在他怀里,有些无力,也有些纠结。
入夜,云焕在榻上歇息了。任天凝悄悄走出院子,转了几个地儿,又到了先前的那处山崖上。那轮诡异的明月依旧悬在夜幕中,仿佛触手可及。她走近亭子,听到呼呼的风声。亭子里,那人正在弹琴,灌注了内力的琴声在夜风中缠绵凄恻,却又隐隐地带着属于苍奕的那一份无法磨灭的骄傲。
苍奕,其实是个苦命的女人麽?可是,看她的样子,分明是掌握西部天山众派的一方霸主,身份尊贵,对待弟子霸气十足,武功之高,似乎让人望尘莫及。
“进来吧!”苍奕说,“你记性很好,竟然可以寻到此处。”
“宫主,我跟你商量个事,怎么样?”任天凝坐在她身旁。
“你就是想要我说出天山内斗的实情吧?”苍奕一语点破她的动机,“你是不是打算给我出出主意,然后问我要天山的六瓣佛桑?”
“宫主料事如神,佩服佩服!”任天凝有些汗颜,“怎么样?同意麽?”
“你会不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若是执意不肯,你又当如何?”苍奕拨动着琴弦,淡淡问道。
“宫主实在不肯,我也只能回慰雪山庄,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不会勉强自己,也不会勉强别人。”
“呵!你这个小姑娘,倒是十分对我的胃口。”苍奕转眼看她,“你出身显赫,资质不凡,不如,我收你做门下亲传弟子,教你绝世武功,日后,由你执掌灵鹫宫,如何?”
“万万使不得。”任天凝忙一口回绝,“我已经学了家传的武艺,无意再去学什么绝世神功。”
“你是看不起我的武功麽?”苍奕冷声说,“我的武功可使你青春永驻,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美事,你可要仔细考虑清楚。”
“拜入你的门下,是不是就不能与男子亲近?”
“哦……”苍奕了然地笑了笑,“你担心这个?放心,我会对你网开一面。”
“不是这个意思。”任天凝说,“你宫里的女弟子生活枯燥乏味,戒律多,门规繁重,没有情趣可言。你应该多给她们一些选择的自由。世上的人,多图个快活自在,你这样严厉,不会累的麽?”
苍奕继续笑着,回道:“我宫中的弟子个个貌美如花,她们心里想着什么,我一清二楚。女人麽,大多都想找个如意郎君相伴一生。我偏偏不让她们如愿。其实,女人也有女人的厉害之处,何必放下身段,去迎合那些满身铜臭味的世俗男子。我宫里有的吃,有的喝,还能学上乘的功夫,何必去做陌生人家的媳妇儿,看人家的脸色讨一口饭吃。那样活着,才真的没意思。”
任天凝肃然起敬,抱拳对苍奕说:“宫主此话,甚是有理。”
两人坐在亭子里,外面的夜幕上,仍然只有那一轮明月,孤零零地悬在天际。
“很奇怪。”任天凝直直地盯着月亮看,“这儿是什么地方?”
“戮青崖。我师兄起的名字。”苍奕说,“此处相当于修罗幻境的最高重,虚实难分,幻境与现实交融混合。那轮明月集天地之精华,是空灵之神,不过,有助我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