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前尘往事当真那么重要吗;当真让她蒙蔽了双眼,只剩仇恨两字吗;当真让她变得蛇蝎心肠了吗?!
望着无力松开她的手随地倒去的男子,奄奄一息间,依旧竭尽全力朝她璀璨一笑,断断续续自喃,“若没当初那一瞥,我怎会沉沦,我怎会不满足王爷之位,我怎会痛苦一生,也罢,若没那一瞥,生也当了无生趣!”
宁白妤早在他的喃喃自语中,潸然泪流,想起自己,若没陌上那一笑,那一擦,那温柔一笑,自己也不会沉沦了前生,痴迷今世!
痴情也好罢,痛苦也罢,一切都随着倒地男子的寂寥无声,截然而止;一切都随着弥漫在阴晦中的血气,消失殆尽……
第七十六章:萦回柔肠相思地(五)
聪慧如她,怎能猜不出,半年前蓝临枫问赫连羿要她时,蓝临枫俯身在兰贵妃耳边说的是什么。
以兰贵妃当时的嚣张与非要置宁白洁不洁之罪的架势来看,断然不会因为蓝临枫俯耳轻轻的一言而放弃。
除非那一言说到了她的痛怆,而这痛怆肯定与宁白洁的有关,逼得兰贵妃不得不放口放手。
再联系种种,那时的她在外人看来,只是个失忆的宁白洁,根本想不起是如何的;即便想起了,说那是兰贵妃从中逼迫。
以她卑微无力的身份,根本不能与兰贵妃当时的堂皇相提并论,何况当时还有个是兰贵妃亲姑母的太后在,即便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当然宁白洁的与兰贵妃有关,这都只是宁白妤的猜测,毕竟蓝临枫也告诉了她,他当日所言也只是猜测。
直到半年前,再次回南晋皇宫的某一日,当她无意经过御花园时,听到贵妃殿两个受罚宫女躲在竹林中私下的埋怨,脑中才隐约涌起一些片段,却都是来自这具身体的记忆。
身子深处又开始惊颤起来,她眼前恍过一张熟悉的脸,虽是月貌花容,却因为狂乱的大笑而格外狰狞恐怖。
兰贵妃满脸冷笑,嗤之以鼻,“你这贱奴才也妄想通过选秀一步登天!”
手中拿着一只狼毫毛笔,慢慢朝这身子走来,笔尖轻轻划过这具身体的脸庞,慢慢滑过苏匈,紧接着不期而遇的疼痛骤然席遍全身。
宁白妤从身子深处传来的撕裂疼痛中,霍然睁开眼,额上早已泛满冷汗,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心有余悸的战栗。
原来,这就是宁白洁如此惧怕兰贵妃的原因,即便她的灵魂不在了,她的身子依然如此惧怕。
既然明白宁白洁的是兰贵妃刻意而为,宁白妤怔了怔神,压抑住慌乱与惊颤,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步履平缓,一计已经涌入心中。
她在等机会,一个一箭双雕的机会。
因为就在前几日,
玉牌在枕边泛着幽幽的蓝光,入睡的宁白妤依旧如期到梦中去寻找往昔。
烟暝清尊花阑尽,断雨残云朝暮情。
依窗而靠的女子,最后默默凝望回廊那头一眼,却没见到希望的身影出现,微微一叹,转身朝床榻走去,清雅的素影却在转身那一瞬间突然被人拥入怀中。
第七十七章:萦回柔肠相思地(六)
青青官柳,娇艳芙蓉,倒印在宁白妤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上,隐约中带着通透的淡然与平和。
听了她之计,宫卫铭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想看穿这平凡相貌下,是否还是那张如琬似花的秀脸。
或者是在讶意,何时起,那兰质蕙心,心胸大度的女子也变得残忍冷酷起来了。
却在听到她齿间的细碎紧咬后,没再多言,而是接过宁白妤给他的纸条,神色淡然,转身离去。
漠漠秋风,幽幽高城,纤纤池塘,
微风抚面,卷来一丝尘土,乱了流苏,褶了裙裾。
宁白妤临风而站,任苍穹白雾萦绕,望着宫卫铭飘远得已经有些虚幻的身影,嘴角微笑,胸有成竹的将手中的纸条捏了捏,步伐轻松朝“仁和宫”走去……
月华如水,风淡云清。
她如约来到荷花池边,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也是梦中凋零自己,让自己有焚身之痛的那人。
眼光一敛,寒意四起,那个耻辱的夜晚,那声粗哑的“妤儿”,深深刺痛她的心。
眸中寒芒渐退后才轻声唤道:“平王爷。”
看到了迎月吹萧的男子,随着那声“平王爷”带来的轻颤,以及那颤抖下的凄凉与寂寥,她当时的确心一软,却逼自己狠心朝他宛然一笑,引他激动一抱,乘机将早准备好的纸条塞到了他手中。
却在听到他铮铮的那声:“我错过了你第一次,我再也不会错过第二次了!”,心刹那萦回柔软,踌躇间,宽慰自己,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满身酒气,也许他是情不自禁,也许真正的主犯的兰贵妃。
凝睇他刚毅俊美的侧脸片刻,主意已定,她当真还是那么不忍,故意伸手理了下散乱的发丝,其实就是想提醒他身后的草丛里有人,作为在明帝手中唯一存活的兄弟,作为曾掌握了南晋一半兵权的平王爷,宁白妤相信他看得出她的暗示。
就这样,她没再多言,而是转身带着心软后的悲恫怅然而跑,只希望他能够丢了自己塞给他的纸条,脱身而去。
只因那张纸条是她模仿兰贵妃所写的私奔之言;在他的凝望下,怅然而跑,只因为她衣裙的正面是宫女装,反面则是兰贵妃的贵妃凤裙样,只希望他看出就中的倪端。
她会做这样的打扮,正是为了陷害他与兰贵妃“通奸”,而她在月色下穿的贵妃凤裙的背影,被其他宫女太监或者妃嫔看到,那就是“私会”证据。
如今她却要自毁了“张良”计,释然却了如心中!
第七十八章:萦回柔肠相思地(七)
回廊深拂白露寒,淡香娴静情满怀。
赫连羿凭借月色帮她包扎好手后,就端坐在桌边,直到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这才起身离去,却在起身跨过宁白妤那一刹那,顿住脚步,清高桀骜,神色复杂,淡淡说道:“不管你是何人派来的,除去了平王爷与兰贵妃,朕自当会如你所愿,让你陪在朕身边。”
宁白妤心中满是钝痛,眼神狼狈,涣散,回想方才门外侍卫的通报,赫连城居然没明白她的暗示,或者说压根本是故意装没明白。
在她的一手安排下,赫连城在即将走出宫门时,被犹如神兵天降的禁卫军囚禁了。证据也从服袖中当场搜出。
闻到门外的禀看着早远去的人影,她霍然起身,朝外跑去,果真看到了神色涣散落寞的赫连城,他问她还恨她吗,她回他,不恨了!若恨,她就不会心软的暗示,希望他逃过此劫。
屋内宫卫铭的出现倒是出奇意料,她之所以会讥讽他,只是怀疑身后有皇帝派的暗哨在,她断然不想让赫连羿知道她的身份,想起那个痛彻心扉,身躯颓败的深夜,她早已没了再度以宁白妤的身份面对他的勇气。
就让他以为自己是平王爷的人,如今更是为了贪图富贵才出卖平王爷,她,只是一个为追求荣华富贵,贪图浮华虚名的庸俗女子!
于宫卫铭,她的确是欺瞒了,早在他私下禀告皇上此计,要求向皇上调用禁卫军时,她早已将计划写了放在“仁和宫”的红木圆桌上了,所以宫卫铭,再怎么么求皇上,皇上也不会将她赏赐于他。
因为让她长伴君王侧,是赫连羿夜半出现在她厢房内时,她向他提的唯一要求。
她若什么要求也不提,就断然帮赫连羿除了赫连城与兰贵妃,难免会惹他起疑。
这看似浮华的要求,一来是为了顺利给自己冠上爱慕虚荣的本性,这才会出卖平王爷;二来是为了利用那爱慕虚荣的幌子来达到长伴赫连羿身侧的目的。
为免让宫卫铭入局,她的确欺瞒了他,她与皇上私下里的交易,打断了他许多欲说之言,更伪详与他只是因为齐心扳倒平王爷与兰贵妃才会在一起的同盟者。
只为让隐藏在暗处的人,看得清楚,她与宫卫铭之间并没任何纠葛!更为让赫连羿不对她的身份起疑。
只要能长伴他身侧,她已经很满足了!她的爱经历了那沦丧后,变得更为谦卑!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箫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感到指尖的冷凝,宁白妤收回思绪,轻声吟唱起她前生最爱的那句词。
木然失神,蹙眉苦笑,朝着不远处边跑边叫唤她的双儿,悠然一笑。
第七十九章:泪雪零铃不相亲(一)
“娘娘,您怎么坐在雪地上,冻坏了怎么办?”
双儿老远就看到漫天雪花下那一抹绯红,天寒地冻下,宁白妤如雕塑般,垂眸凝思,呆坐在地上,似乎早超脱了凡尘,根本察觉不出苍白的冰冷,心一个着急,忙加快了脚步,边跑边叫。
“我没事的。”
“娘娘,您可是让奴婢拿的这个绣包?”
宁白妤朝双儿手中那绯红的绣包淡淡看了眼,顺着她的搀扶起身,臀部的确早已浸湿,仿佛三月前在天牢中被浸湿一样,不同的是上次是鲜红,这次惨白。
一如她的心境,由初时的仓皇到此刻的从容。
这是凤凰涅盘后的重生,更是海誓山盟与回眸经年后的纠葛。
刚起身,北风呼啸而过,裙裾翩然而飘,凉意顿时席卷全身,宁白妤不禁一个轻颤。
双儿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娘娘,宴席马上要开始了,回去换,恐怕来不及了!”
宁白妤拿过绣包,抿嘴轻笑,“不碍事的,宴席要紧,走吧。”
说罢,余留宛尔轻笑声漫弥在雪中,人已莲步轻迈,朝前走去。
她故意支走双儿,只因突然间锥心的疼痛,三月已过,该走的人都走了,该了的事都了了,她必须与昨日彻底做个告别。
想起往昔,她,早已不大相信这宫中的任何人,就如数月前,她在如惠面前故意露出的匪夷所思,以及怆然惶恐一样。
她不想再被人出卖,再受前世之痛。
三月已过,她向赫连羿要的清净三月已过,从今日起,她当变成全新的自己,依他所言,扮演他希望的角色,帮他清理宿敌也好,帮他巩固皇权也罢,她都心甘受之。
等她们赶到“月昭殿”时,才发现已经去晚了,金砖铺地,玉筑大梁,龙气凤韵,富丽堂皇的大殿中,早已人生鼎沸。
空位不多,宁白妤独自寻了个最靠后的条几坐了下去。
等她才将坐下,尖锐洪亮声响彻整个大殿,“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群臣,众妃,顿时一片寂静,全部曲膝倒地,三呼“皇上万岁,太后千岁!”
“众卿平身。”高傲清朗的声音传到宁白妤耳边,她一个战栗,差点惊呼出声,忙用手捂住嘴,三月没见,恍若隔世,再度听来,她竟然激动得难以自已。
宁白妤随着众人一起谢恩后,坐回条几前,面对桌子上的美酒佳肴却索然无味,借着太后与皇上说话的功夫,偷偷的朝龙椅上的赫连羿偷睇一眼。
龙眉凤目,明眸皓齿,华丽绚烂,傲气凛冽,王者霸气十足。
第八十章:泪雪零铃不相亲(二)
“羿!”
娇腻而清脆的声音骤然从殿外传来,惊呆住了情绪激动的赫连羿,他松开本紧拽西周来使胸襟的手,不可思意的朝殿外看去,殿内所有的人均顺着皇帝的眼神翘首寻声看去。
粉妆玉琢,明眸皓睐,俏丽多姿,一习绯红凤裙的绝色女子,正倚靠在黄梨花木制成的门槛处。
鸾镜朱颜惊飞鹭,玉阶绣阑傲如兰。
绯色裙袂飘然而漾,娟秀青丝散落且荡,风华绝代不足形容她的美丽与婉约!
宁白妤收回同样惊诧的眼神,转而眼光潋滟,独自端详起众人的焦点,那张倾世的面容她怎能不熟悉,正是陪伴了她短短十九年的那张面容。
只是那张同样倾城的面容上少了些神似,惟见娇艳,不见了冰清高雅。
怔神发愣片刻后,她已不由自主的起身朝门槛走去,满目置疑,满心疑惑,这世上当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正当她将的手将触到那熟悉的面容时,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疾步如飞,比她更快冲到门槛处,将她的手拍打到地上,速度之快,力气之大,超乎她的想象。
她垂目看了下手背上的红印,吞咽激荡至心间的伤痛,双瞳泛水。
“妤儿。”
温柔而雅然的声音弥漫在大殿中,再度痛彻她的心扉。
就在她几乎毫不迟疑要应答时,那熟悉的淡香,那熟悉的傲然身影早已走到门槛处,将那婀娜娉婷小心翼翼的拥入怀中,缓缓朝龙椅走去。
再度举目看去时,她眼前已空无一人。
她呆滞在门槛处,耳边只盘旋着西周使节后半句话的意思,当年“桐城”一战,南晋之所以会战败,全因为南晋平王爷赫连城的出卖。
三年前,就在两国交战时赫连城曾私下里找了当时的西周“南宫”皇帝,将“桐城”的城防图给了他,还利用手中的兵符,在一夜间撤掉了大半的南晋兵力。
在他们的里应外合下,才会有了后来,南晋无兵,西周主将蓝临枫被临时被招回西周一说,这才导致了南晋的惨败。
赫连城的目的很简单,窥视爱慕当时的“仁妤”皇后,想将她据为己有,那一战后,宁白妤果然被他囚禁在了平王府。
直到三月前,平王爷“病”重犯,再度后宫兰贵妃,事发被打入天牢后,平王府的戒备才松了些,蓝临枫派去调查的人才顺利进入了平王爷府,这才将“仁妤”皇后找到了。
所以,已经死了的平王爷——赫联城,才是三年前“桐城”战败的罪魁祸首,也是导致“仁妤”皇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终被定为罪后的罪魁祸首。
第八十一章:泪雪零铃不相亲(三)
“皇上,她说得在理,这皇后出现得也未免太凑巧了些。”太后收回眼中的惊讶,轻咳一声,压低嗓音,故作提醒的将手遥指向依旧站在门槛处的宁白妤,有条不紊的接了下话。
众人见此心中不免一阵惊呼,这等场合,这等萧穆的气氛中,除了门槛处那不知死活的卑微瑟婕妤,想来除了太后也无人再敢去驳皇帝的面子,去怀疑眼前有着一模一样面容,同色爱好喜欢穿绯色的女子不是先皇后宁白妤。
正当众人等着龙颜盛怒,九重金阙动摇时,一个温腻而细小的声音传了来,“皇上,难道您也怀疑臣妾吗?”
语落,还带了丝丝哽咽在里,如此花容月貌的女子此刻却要泪雨梨花,不要说男子,即便是女子见了,估计也会心生怜悯与疼惜。
而宁白妤也早因太后那故作提醒的一指成了众矢之的,殿内所有人的眼光都朝她看去。
北风呼啸,盈雪漫天,寒湿裙摆,白印红,呈霞丹碧色,岂是绿杨芳草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