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魂梦归来不识君(六)
“皇弟,这就是你开口向朕要的女人?!”
端坐在书案前的赫连羿,并没躲闪这莫名伸来的冰肌玉手。
自己也不明白,明明在她推门入内时,就已看到她了,为何不出声阻止,放任这样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进这御书房不说,而且还让她这般随意的上前抚摸他的脸。
难不成就因为她推门入内时的那神韵像极了她,自己才会一个恍惚间误认了!
就在她的冰肌玉手即将触摸到他脸时,他才猛然回过神来,依旧没出言阻止,只是不屑的朝下跪的赫连城讽刺道。
伸在半空中的如玉脂的纤手,也因为他话间的那个“朕”字,猛然停矗在了半空中。
赫连羿蹙眉看了下眼前一习宫女装,紧咬双唇,一脸羞红的大胆女子,微怒道:“你是谁,如此大胆!”
宁白洁收回举在空中的手,却依旧没下跪,而是满目质疑的说了一个字,一个吓坏门外当值太监,亦吓呆跪在地上的赫连城以及惊鄂住明帝赫连羿的一个字。
她柔声的说了个“羿”字。
“羿”乃当今南晋天子的名讳,除了驾崩的先皇与皇太后,谁人敢提都是大不敬的杀头之罪,何况是当着皇上的面直言称呼。
门外的太监早从方才的惊颤中起身,这次恐怕有了替罪之人了,暗叹,只是可怜了这花容月貌的脑袋,马上要搬家了,如此秀色马上要成白骨,委实也让人惊叹惋惜了些!
跪在地上的赫连城反应也算快,只呆矗了一会,马上抢在宁白洁前朝皇帝开口辩解道:“皇上,她只是……”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皇帝赫连羿非但没怒反而轻笑道:“皇弟,看来这宫女对朕的兴趣远远要比你大多了……”
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眯,仔细看了下眼前除了她以外,第一个敢站着与他说话,第一个敢叫他名字的女子,不管她此举是无心之过,还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而刻意为之,心中都对她起了浓厚的兴趣。
第九章:魂梦归来不识君(七)
此刻亦会不惧怕他的暴怒,面对额上青筋暴起的赫连羿,她依旧淡雅如方才,柔声道:“皇上,奴婢失忆了,所以是否与平王爷早已相识,奴婢也不记得了,但奴婢记得今日平王爷与奴婢并非刻意安排,也并非什么用心良苦!”
“既然你如此说,朕岂能辜负了你的爱慕之情!”赫连羿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话说完一半后朝外厉声命令道:“平王爷送来的秀女,甚得朕心,特封为洁婕妤,与其他新封的美人,才人同住在‘蛾蝶苑’,准备侍寝!”
说完淡然的看了眼,脸色苍白顺他旨意倒地的女子,不知怎么会有种想上前将她扶起,将她拥在怀中的冲动。
难道仅仅因为宁白洁与宁白妤仅差的那个字吗;还是因为她是她的妹妹,才会从宁白洁的身上看到了她——宁白妤的身影。
不再多想,正欲拂袖离去时,门外传来太监慌乱的阻止声:“宫将军,您不能进去!”
赫连羿听了,转身端坐到书案前,眼中收回方才流露的关切,转而变成一片冰冷,望着冲进来的玄色衣袍的男子,嘴角泛起丝丝冷笑。
冲进御书房的男子,满目担忧的看了眼倒地的宁白洁后,才向正襟而坐的赫连羿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赫连羿故作惊讶的从眼前的奏章中抬起头,故作不解的问道:“宫爱卿如此着急的闯入御书房,难道也是为下面的宁白洁而来?!”
被太监称为“宫将军”的玄衣男子,正是南晋的一员大将宫卫铭,据说三年前“桐城”一战之所以会输,与他当时不在有莫大关系,但没人知道为何他当时会离开,而且皇上也没对他有任何责罚,这委实让人想不通!
难道是将过错都怪罪到当时的主将——皇后宁白妤,那里了。
皇帝惜才,这才会睁只眼闭只眼,非但没责罚,反而稳居南晋第一将军之位多年。
这就中原由,包括他为何会丢弃当时独自奋勇杀敌的皇后宁白妤,大抵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十章:春悲恫泪湿香馥(一)
“洁儿,我答应你姐姐的……”宫卫铭满脸担忧的朝站在原地发愣的宁白洁走去。
“宫将军,别再说姐姐了,她不是死了吗,再说又有何用,能嫁与皇上实乃奴婢三生之幸!”宁白洁断然拒绝他的靠近,双手捂住双耳,也断然不让他再提她的姐姐。
因为每多说一次宁白妤的名字,她的心都要多痛一阵,仿佛是自己死了一般,想来是因为姐妹情深所至!
宫卫铭踌躇的站在了原地,盯着眼前悠然淡雅的宁白洁看了眼才转身离去。
心中却疑惑四起,方才在御花园遇到平王爷时,就听他说今日的宁白洁被兰贵妃打昏后,醒来就失去了记忆,而且整个人与先前的不怎么一样了。
本以为是平王爷的玩笑话,没想到是真的。
以前的宁白洁野蛮无礼善妒,包括她的姐姐她都妒忌,这三年来虽然知道她的姐姐已经死了,但还时不时的在他面前做着攀比。
若不是答应了宁白妤,他根本不会去理会一个整天说宁白妤不是的女子。
此刻的宁白洁真的不一样了,倒不是说容貌,而是整个人的气韵与风度都不一样了,此刻的她与其说美得像玫瑰,不如说聘婷秀雅,温宛清艳更恰当!
宛如当年的她!
轻甩了下满脑的瞎猜,也许这只是因为她短暂失忆所至,也许等过段时间,等她恢复记忆后,又会变回先前那刁蛮无礼的宁白洁了。
想通就好,嘴角微微浅笑,是想通一些事后的释然!
宁白洁看着玄色衣袍的宫卫铭走出门外,确定他应该走远后才尾随他朝门外走去。
朱红色的大门经过这么多人的直闯直出早已敞开,站在高高的门槛处,清风拂面,很远就能闻到青苔的翠嫩蒙蒙香,耳边传来燕归的轻鸣声。
宁白洁依靠在门槛处闻着清香,听着莺声燕语,觉得惬意无比,不禁闭上眼睛享受此刻的绿波*!
“你倒是好情致,比起你姐姐真的要识时务多了!”
第十一章:春悲恫泪湿香馥(二)
宁白洁想到这里,不禁周身觉得寒栗起来,难道以后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不,不管先前的她是什么样子,即便从赫连城与宫卫铭的眼中都看出了对自己失忆的不信,与对失忆前自己的不满或不屑,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的自己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她要做全新的自己,做想做的事!
打定注意后,宁白洁觉得整个人都飘逸了起来,脚下的步伐也轻盈了许多,嘴角轻笑浅浅露出两个酒窝,眉间飞扬,素手接住了随风而来的花瓣,缓步在青草香茵中,翩然旋转一圈,感觉自己从没如此轻松过。
不远处奉了明帝赫连羿旨意,前来带宁白洁去“蛾蝶苑”的太监,老远就看到了笑得无邪烂漫,明目皓齿的宁白洁。
本想大声叫住她,却在瞥见她明艳的一笑与翩然的一转圈后,呆躇了好一会,她的一笑,勘比天上的日月,璀璨的有些让他睁不开眼。
他是皇上的贴身太监,也不是没见过宁白洁,只是最后一次见,已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她与她的父亲宁有光同在昭华殿接降罪的圣旨。
还记得她听到入宫为奴婢时,在昭华殿当着众朝臣放肆的喧嚣,以及对她姐姐无边咒骂时的样子,简直就是愚昧不可言!
哪里是现在的淡雅芬芳!
皇上当即大怒,断然不会是因为她对先皇后的咒骂,而是因她的无知与愚昧而怒。
当即脸色铁青的命她到当时后宫唯一的嫔妃——兰贵妃那里为婢。
他当然深知皇上的旨意,兰贵妃是皇太后的侄女,亦是三年前后宫唯一幸存的嫔妃。
倒不是因为她如何深得皇上的龙心,而是因为她太后侄女的身份以及嚣张的气焰,有时后宫也的确需要恶妃帮皇上处理一些棘手的人或事。
这兰贵妃与四年前被封为皇后的宁白妤是同届秀女,正当众人都认为皇后之位非兰贵妃莫属时,明帝却不顾太后的出面阻止,执意立了顾名大臣宁有光的长女——宁白妤为后。
兰贵妃在痛哭流涕后,转而也安心当起了贵妃,其实就中原因他倒是知道鞋,兰贵妃背后没少干陷害先皇后宁白妤之事,但先后宁白妤仁慈,从没与她计较罢了。
直到一年后,皇上莫名下旨让皇后宁白妤去沙场征战,他虽对那和蔼的皇后万般同情,但只是个奴才,朝臣都不敢劝阻的事,他当然更不敢言语。
第十二章:春悲恫泪湿香馥(三)
缓步站在绿荫清景中的女子,在听到身后人的说话,铿然停住了翩然的旋转,独留半圈余韵在那里,裙角随风而摆,清雅好似明月,宛顺好似一叶微风。
“这位公公找我何事?”宁白洁走到眼前的太监面前,微微弯腰行礼后才柔声问道。
“你不认得我了?”
又一次被人问起相同的话,宁白洁心中不免一震,暗想,看来自己没失忆前与他们都应该是认识的。
从认识的平王爷,宫将军,以及眼前这总管太监打扮的人来看,自己虽为奴婢,日子应该过得也不算清苦才是。
只是自赫连羿拂袖离开御书房的那一时起,她就突然有一种上前质问他,关于她姐姐的事,也许自己失忆了也是件好事,以他人提到姐姐的死就会心痛来看,自己与姐姐定当是姐妹情深,那自己更有必要弄清楚姐姐为何会死,自己为何会入宫为奴婢的,自己的家人如今何在?
短暂的思索后,她轻言道:“我失忆了,什么事都不记得了,什么人也想不起来了。”
“哎,失忆了也好,有些事其实忘记了比记得更好!我是皇上身边的张公公,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
张公公说完嘴角微微轻瘪了下,惋惜的摇了摇头,独自走到了前面带路,宁白洁没问他要去哪里,只是安静的尾随着他而走。
见他惋惜的摇头轻叹,自己却不知为何,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张公公,我姐姐当真是皇后吗?”
宁白洁只看到走在前面的张公公因为她的这句问话,驺然停住了脚步,谨慎的朝四周看了会,确定没人才转身走到她身边,直到走得很近了才弯腰俯在她耳边叮嘱道:“洁婕妤记住了先皇后之事乃是宫中禁谈之事,下次切记不可问他人如此的话,若被……”
说着再次环顾下四周,确定安全后,才用更为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若被有心人听到了,恐怕会遭来杀生之祸!”
宁白洁没想到自己无意的一问,会让宫中的总管太监如此紧张,只怕自己的姐姐当真犯了什么大错,所以众人在说到她的消亡时,都只用了毫无尊敬之意的“死”,而非皇后专用的“薨”。
心中猛然剧痛,只有她知道,只要想起外人口中她的皇后姐姐,她就会身临其境的痛一回,难不成姐姐的死有什么冤屈在里面,所以生为她亲妹妹的自己才会感同身受,难道这是姐姐在冥冥之中提醒自己要为她的死求个说法吗?!
心痛难忍,不再顾暇耳边张公公的絮叨叮嘱声,直接捂着胸口半蹲到地上。
“怎么了,可是在兰贵妃那里落下什么病根了!”
第十三章:春悲恫泪湿香馥(四)
“天涯归客,望断故乡路,莺飞燕舞时,你可愿再陪我共谱一曲?”
缓缓起身的宁白洁,依旧一手捂着胸口,脑边却突然响起这样一句话来,在张公公的搀扶下,不禁蹙眉回头遥望,好似远处真的有公子红妆在盟定三生约,共谱月下曲!
可惜身后除了徐徐的春风再无其他!
一切如梦,何曾相识,欲求陈景旧欢,皇城春景,惟有空叹!
“怎么了,可是无法走了!”张公公想到皇上交代之事,在看她蹙眉捂胸样,不禁为她也是为自己担心起来。
“我没事,走吧。”
甩开脑中盘旋良久的场景,亦示意张公公松开了搀扶她的手,自己只是挂了个虚名的“婕妤”,却让总管搀着走,这样只怕真为落人口舌,缓缓尾随他而走。
宫院深深,宝雕玉砌,富丽堂皇!
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天突然渐渐泛阴,大风驺起,她不禁收了收胸前的衣领,紧邻张公公站在眼前的院前。
入眼的是红墙青瓦的院墙,抬头望去,门廊上挂着块牌匾——“蛾蝶苑”,正是尚未侍寝但已得到皇上册封的秀女的临时住所,一旦得到皇上临幸,而且能让皇上龙心大悦的话,马上将会有自己的宫院。
宁白洁望着眼前的“蛾蝶苑”,不禁哑然一笑,的确是好名字,蝶本就是蛾所变,这名字委实取得很切意。
此苑中,住的本就是两种人,一种是可以顺利破茧成蝶,伴君身侧的“彩蝶”;一种却只能终身为茧,芳华自退郁郁终老的“茧子”!
蹙眉想起,那自己呢,自己会成哪一种?
张公公看着身侧绝美女子对着牌匾似笑非笑的神情,一脸木呐,“洁婕妤,您自己进去吧,里面的奴才都知道了,会将您伺候好的!”
“有劳张公公了!”温软的声音传来,张公公心中又是一阵微漾,赶紧转身落荒而走,心中却百般嘀咕起来,自己是怎么了,看来真的要找个宫女来对食了。
宁白洁并不知道明帝此次的选妃刚结束,入选的女子都暂住在这“蛾蝶苑”中,而她也只当这是离开眼露杀机的兰贵妃后,唯一的安身之所,故也就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本以为里面会是寂静无声,却在一脚跨入后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打扰了里面的吴浓暖语。
第十四章:春悲恫泪湿香馥(五)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粉色罗裙的女子一手捂住半边火辣疼痛的脸,惊愣的坐在石凳上半晌后,才将回过神来,怒道。
说完还看了下周围,当看到另外四个女子正拿丝帕掩住嘴角轻笑时,除了气愤显得更为羞愧,起身朝站在两步之遥的宁白洁走去,举起一手,正欲朝她打去时……
“白洁,是你吗?”一声带着异样激动情绪在里的女声打断了眼前即将爆发的狂风暴雨。
众人包括宁白洁都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穿着衾衣的女子,正倚靠在院后的第二间房门边,脸色惨白的朝着院内惊呼。
见众人朝她看去,她回头示意了下身后的宫女,很快她便被搀扶到了宁白洁面前。
“白洁。果然是你,我还以为你……”
衾衣女子发未梳,青丝随风在腰间乱摆,更显得她虚弱无比,柔若宛如无骨一般,话没完,已经哽咽了起来。
宁白洁万般疑惑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