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叫师父领你回去,免得你越发不知好歹。”若荪话刚出口,那于归又化作一缕烟雾,嗖地缩回了玉床上的龟壳里。
若荪径自过去将龟壳拾起来,一边敲一边说:“我现在就去找师父,把你交给他。”说着,便要离去。玉郎突然窜了过来,挡在若荪面前,指着她喝道:“你老实与我说,玉衡对你做了什么?”
若荪茫然摇头。
玉郎问:“你为何要与他拜堂?”
若荪答:“那是天孙的遗愿,我想日行一善。”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玉郎吹了吹胡子,“还好你们没来得及拜堂,只穿了喜服不作数的。不过谣言已经盛传了,你要想法子辟谣。”
“清者自清,传多远也没有关系。”若荪朝玉郎挥挥手,踏着云飞出了青宫。
玉郎哀怨地叹道:“这孩子性子淡泊,一点不像我,真真被罗净教坏了。”
「池子过两天要回老家订婚去,最近也忙得没空写文哦,更新都老忘,不好意思啦」
第七章 沧海遗珠 5
夏初的昆仑青翠葱郁,流水迢迢,时不时传来鱼儿戏水的潺潺声。
若荪回来的时候,觅风正在树上养伤,看上去精神好了许多。罗净不知去了哪里,只有恬墨一人在院里纺织,他织的霓裳初具形状,华美的颜色如霓虹那般绚丽多姿。难怪要叫做霓裳。
若荪将于归顺手扔进了疏圃池,昆仑是她的地界,也不怕于归再乱跑。
见恬墨对自己熟视无睹十分反常,若荪便坐到他身边,小声说:“馍馍,师父都下来了,今晚我们吃斋。”
恬墨“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若荪越发觉得他反常,探着头看他,说:“馍馍,我把于归也带下来了。”
恬墨仍旧轻描淡写“嗯”了一声。
若荪倒是不自在了,绕着他不停地走来走去。
“若荪,你别晃了,我头晕。”恬墨终于开口了,脸色微微不悦。
“哦。”若荪乖乖地停了下来,“那……我去做饭了。”
“都这么晚了。”恬墨这时才注意到天色,伸了个懒腰,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和颜悦色,“再织一夜这霓裳就织好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若荪伸手摸了摸铺展在机杼上的裙摆,料子很轻柔,仿佛一触即破。这馍馍认真起来心无旁骛,手也真是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恬墨站起来舒展舒展筋骨,“罗净大师呢?”
“不知在何处打坐,我去做些斋菜,他吃便吃,不吃也罢。”若荪虽然口里说着要去做饭,却一直在机杼旁流连,手指尖刚离了霓裳,手掌又覆下去。恬墨见她如此,甚是欢喜,出其不意在她脸颊啄了一下。
若荪缓缓回眸看他。
那深潭似的眸子里是嫌弃?是疑虑?恬墨看不明白,只是得意极了,险些就手舞足蹈起来。
突然之间,一声尖锐的呼喝败了恬墨所有的兴致,“好啊你们!你们竟然背着我在此幽会!”
他们转身一看,梵心正踏着一片五彩祥云,叉着腰盛气凌人。
恬墨微怔,又笑问:“梵心?你何时来的?”
“就在你亲她的时候!”梵心气得双目通红,几乎快哭了,从云端跳下来便直冲向若荪,“墨墨要娶我的!你给我滚开!”
恬墨用力拉开梵心,声色俱厉,“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何时要娶你了?”
梵心委屈地瘪着嘴,强忍着不在若荪面前示弱,尖叫道:“墨墨,你被她迷晕了么?从前,你待我那样好,什么事都依着我、比我母后还疼我,为何现在却刻意疏远我?”
若荪见这场面有些复杂,便悄悄往后退,想置身之外,不过被恬墨一把拽了回来。若荪极少见他这样的神情,有些许的阴戾,她缄默了,静观其变。
恬墨略微低了头,说:“梵心,我待你如妹妹,所以宠着你、由着你,可是你也长大了,怎么不懂得分轻重?”
梵心浑身发抖,连连摇头,哭喊道:“什么妹妹?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我喜欢你,就像喜欢妹妹一样。”
“我不信你,墨墨,你一定被她灌了迷魂汤!”梵心情绪失控,张牙舞爪朝若荪扑过去,“什么都是你!怎么什么都是你的?你有神兽、神灯,还得了我母后的宝贝,这会又来抢我的墨墨!我要父王下令逐你出天界,叫你永远呆在昆仑!”
恬墨语气一沉,喝道:“如果她被逐出天界,我也不会在天界呆下去!”
“你……”梵心望着他,突然哑口无言,眼前的他太陌生,陌生到完全变了一个人。她有些怯意,声音渐渐低柔了,“天孙仙逝的时候,我正同母后一起闭关,不然,应是我陪着你、陪你度过这段日子,怎会让她钻了空子?”
“即便是你陪着我,也改变不了什么。”恬墨越发握紧了若荪的手。
梵心失神地望着他,一点点往后飘去,末了淡淡瞟若荪一眼,语气轻切狠:“你且等着罢。”
待梵心随着五彩云消失在碧蓝的晴空中,一直不吱声的若荪终于不用憋了,垂头叹气,“馍馍,你又叫我得罪她了。”
“怕她什么?”恬墨又笑了,一副恣意轻佻之态揽住若荪的肩,“等时机到了我便娶你,也不稀罕那天界,就住在昆仑,如何?”
恬墨本是一脸希冀地等待她的回应,岂料若荪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拂了拂衣袖说:“我去做饭了。”
恬墨的手伸在半空僵化了,这不解风情的女门神,叫人头疼……
罗净不知从何处回来,默默替觅风换了药,打算就着树干打坐,却眼尖发现了疏圃池里玩得不亦乐乎的小龟。他二话不说飞了过去,速度极快,掠过水面的时候将小龟也捉了上来,落定在疏圃池的岸边。
于归本来伸着脑袋,四只脚在拼命划水,突然之间凌空了,再一看那红红的袈裟,吓得缩了进去。罗净拿她没法子,无奈交与若荪,自己回天上去了。
若荪睨着方桌上的龟壳,突然很想用法术砸了它,叫她永远也回不去了,也省得让师父忧心难过。
于归估摸着罗净已经走了,便从龟壳里跑了出来,乐颠颠围着若荪又跳又笑,“我好喜欢这个地方,师姐,以后我们就在这住着可好?”
若荪耐着性子告诉她:“丧期一过,我们就回去。”
于归嘟着嘴想了会,问:“咦?师姐,你怎么不和玉衡星君好了?”
“谁和他好了?”恬墨恰巧从屋外回来,手中捧着那件织好的霓裳,映得他面色红润,“小丫头,不懂不能胡说。”
于归被那件霓裳吸引了目光,张大了嘴“哇”了一声,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疑惑。
恬墨捧着霓裳抛出去,霓裳展开如飞凤一般,落在若荪身上。刹那间,五颜六色的光芒闪烁,带着一阵淅淅沙沙的声音。光亮散去,若荪已然换上了新装,螺髻上绕了一圈珍珠,垂着披纱。裙裾美妙艳丽,如一片变化万千的彩霞。
“好美哦,我也想要……”于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桃红小衫,嫉妒得眼红。
恬墨笑得合不拢嘴,捏着若荪的下巴啧啧道:“再上点胭脂,六界之中,谁比你美?当真是女大十八变。”
若荪眼神飘忽,喃喃道:“梵心又该多恨我几分了。”
觅风的伤好了许多,化出人形歇在床上,这会也伸长了脖子看若荪。那样的霓裳、那样的发式,微妙的熟悉感令他突然有力气支起身子,唤道:“若荪,你来。”
若荪便推开恬墨,径自朝他去了,“能起来了么?看来师父的药十分管用。”
恬墨也颠颠地跟去,得意洋洋笑着,“觅风,你瞧若荪这样美不美?”
觅风毫不迟疑点头,嘴角微微扯了一下,“美。”
“哇……”恬墨惊奇得大叫,“你笑了嗳!你都笑了,那若荪也赶紧笑一个。”
觅风目不转睛看着若荪,渐渐又躺下了,却一直抓住她的手不放开。
若荪道:“你歇息罢,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见他二人都视自己如透明,恬墨十分缺乏存在感,于是冲蹲在旁边的于归干笑:“你说,不会笑的美人还算美人么?”
于归毅然摇头,“不算!”然后笑逐颜开,“我这样的才算。”
恬墨耷拉了眼皮,从她身边默默擦过。
第七章 沧海遗珠 6
一日期满,恬墨回天界接任天孙之职。
众神来纤云宫道贺,避免触碰他的伤心处,甚至不敢流露对素鸾的悼念和追忆,孰料恬墨已在昆仑与若荪过了一年,早已恢复平静,主动提及素鸾时满面笑容。
“生老病死,除了佛祖以外谁也无法避免。这一次的福报享完了,入了轮回,若是行善积德,日后或许还能在天界相见。况且,有我们众弟子为她祈福,相信她在别处也会过得很好。待哪一日我的福报享尽了,随她而去,你们也勿要惦记我。”
若荪也在席间,听他这样一番话,不禁暗暗将他鄙视了。回想天孙刚刚去了的时候,他哪里有半点神气儿,整日颓废沮丧得不像样,全靠她陪他捱过。但是在旁人眼里,不过一日工夫他便释然了,修为颇高。
敬完酒,席上越发热闹了。方才若荪入席时惊艳全场,这会子老老少少的神仙都围了过来,有的兴叹天界辈有美人出,前有沉锦、后有若荪;有的惋惜没早看出来是棵好苗子被人占了先。倒是领仙玉郎得意的很,这徒儿收得极妙,令他赚足了面子。
因前日与玉衡拜堂的传闻常有人问及,若荪未曾反驳过,趁如今人多,她便想澄清,不料开口时恰好瞥见玉衡星君正望着自己,脸上仍旧挂着那淡泊轻浅的笑意。突然就叫她定住了神,其实,嫁给他也并非不可。
郦稻举杯呷着酒,惬意不已,叹道:“谁说我们门神样貌怪异的,瞧瞧若荪,真乃第一女门神,非同凡响呵!”
浮光颓然摇头:“嗳,只可惜,远嫁了……”说着,还瞥了两眼远处的玉衡。
恬墨从高座上飘了下来,旋了个弯,绕到若荪身后,冲面前的众神挤眉弄眼,“还未嫁,这事情可说不准。”
“未嫁?”郦稻顿时酒意全无。
浮光也打起了精神,“不是拜堂了么?”
恬墨抚着若荪的香肩,笑道:“穿了我织的霓裳,还能嫁给旁人么?”
众神倒吸了一口气,聚成一股“咝”声,然后齐唰唰地回头看玉衡。
玉衡微微垂眸,管他们如何瞧他,他只管自个儿饮酒,抬手举杯,藏在那衣袂当中的玉骨冰肌若隐若现,当真是遗世独立之姿。
若荪打破僵局,说:“你们休听他胡诌,我与玉衡星君会遵从天孙大人的遗愿,择日成亲,定不能做言而无信之人。”
众神的目光又齐唰唰扫向了恬墨。
他或许想不到若荪会为了玉衡来驳自己的面子,顿时愣住了。况且这还是他的接任庆典,几乎天界的所有神仙都到场,任她多么不解风情,即便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他在她心里竟不如玉衡?恬墨妒火中烧,却要佯装大度,嘻嘻笑道:“我们争来夺去也是徒劳,此事还需月下老人作主,不如都去闹一闹他老人家,问个究竟?”
大家又都把目光转向了醉醺醺的月下老人,醉成这样才好套话。为了真相,众神前仆后继、轮番上阵,务必在他醒酒之前将他攻陷。
此时,若荪与玉衡悄然退场,远离了纤云宫。
恬墨隔着殿内的重重身影望着他们离去,也仅能这样望着。
因方才喝下的酒太香醇,玉衡贪杯了,这会有些醉意,脚下不稳,踏在绵软的云朵里摇摇晃晃。若荪自他身后扶住了他,“星君要去何处?”
玉衡抚额,苦笑答:“还能去何处,自然是我那冷清的莲华宫。”
若荪见他微微蹙着眉,想必是酒力发作了,于是搀着他往西边飞去,一面道:“我送星君回去罢。”
“劳烦了。”玉衡微微颔首,任由她带着自己飞,他只替她指路。
莲华宫在一片云海的尽头,仿佛这就是天际,再往远处看有几颗星子,是璇玑、摇光他们几个的府邸。若荪扶着玉衡在莲华宫外落定,道:“星君若是累了,今晚我来值夜。”
“那倒不必,我喝杯莲子羹,醒酒便好了。”玉衡拉起若荪的手,唇边晕开一抹微醺的笑意,“相识许久,竟是第一次请你过来,今儿定要好好招待了。”
若荪不好推辞,只是随着他一道进去了。穿过白石拱门,偌大的莲花池映入眼帘,几乎占据了整个庭院。月下光影黯淡,只见点点的莲叶漂浮在水面上,静得仿佛那缀了满池的不是莲叶,而是玉雕的饰物一般。
周遭太静了,若荪驮着玉衡的胳膊,他喘气的声音清晰可闻,还能瞧见呼出来的酒气一缕一缕飘拂在她眼前,好生奇怪。他们沿着池边的石子路往里走,若荪顺口问:“这莲花何时开?”
玉衡收住了步子,垂眸望着一池莲叶,喃喃道:“不会开。”
“为何?”
玉衡静默不语,忽然就跌坐了下去,若荪一个不仔细没扶住,见他出神地望着水面发愣,便也挨着他坐下。两个人依偎在一处,一个仰头看天上的月亮,一个垂头看水里的月亮,就这样坐着倒也惬意。玉衡渐渐抬起头,侧目望着若荪:“你当真愿意随我么?”
“嗯?”若荪回神,琢磨了会,才知道他在问什么,一本正经答道,“既是天孙的遗愿,我们应当遵从。”
玉衡似笑非笑摇了摇头。
若荪不知其意,只问:“星君,你可醒酒了?”
“不如一直醉着,有你相伴。”玉衡说罢,拈指划了个圈,身边多出了一张矮矮的案几,一壶酒,两只樽。
若荪问:“不是要喝莲子羹么?怎么又喝起酒来了?”
玉衡笑而不答,替若荪斟了酒,将玉樽递与她,“凡间有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日你在众神面前帮我说话,哄得我欢喜了,便再陪我饮几杯酒,如此也算圆满。”
若荪鲜少有饮酒的机会,闻着那清逸的酒香心旷神怡,便浅浅地舔了一下。那酒不知为何冰寒无比,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玉衡忍俊不禁,指着那莲池道:“这是从池里挖出来的酒,这池水引自天河,非同一般。”
若荪顿时将酒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一心琢磨这天河水是如何引过来的。此处距天河甚远,也不见什么明渠暗道,想必造这莲华宫的人法术极高。
玉衡仰头饮尽了樽中的酒,道:“这是我师父造的宫殿。”
“那你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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