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摇了摇头,随即一手拧开酒葫芦的塞子。
啪的一声脆响,那个平日从不离身的葫芦落在地面上。
言擎不禁一怔,立刻起身走了过来道,“师伯!”
吃力地抬起了左臂,天风老道瞪着被她踢至一侧的酒葫芦道,“我说小擎,你能不能别拿我的宝贝儿出气。”
言擎哭笑不得地点燃了房内的油灯,结果转身便瞧见老道那件灰蓝布袍上已经干涸的暗色血渍,惊道,“师伯,你莫不是去打家劫舍了?”
话虽这样说,她手下的动作却是没停,将老道扶到塌边,查探起他的伤势。
衣袍上的血渍因干涸的关系,此刻早已紧紧地黏在了臂腕间。天风截住了言二少的手,蹙眉道,“莫急,小擎你若真想帮忙,只需借一样东西给我便可。”
见状,言擎也不敢轻易触碰他的伤势,疑惑道,“师伯需要什么,但说无妨。”
“你的血。”倚在床榻边的老道直视着她的双眼道。
心跳蓦地漏了半拍,言擎并未闪躲他的视线,而是抿唇道,“师伯,你这是……”
对视许久,天风终是敛眉,长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他们瞒得了你十余年,却也瞒不了你一世,这恶人还是我来做吧。其实你父母与古族巫氏渊源颇深,那日劫走你大哥的人便是那巫族的,今晚我本想凭一己之力去巫族救你哥哥,但是却因为无法长时间抵抗巫族布在村外的秘毒,最终功亏一篑,而巫族血脉则是那毒药的克星。”
“巫族?”言擎敏感地捕捉到这个词汇。
“你且听我一一道来。”见言擎的注意力均被巫族一词所吸引,老道立刻擒住少年的手腕,飞快地用小匕在她指尖划了道口子,紧接着将滴落的血液接入随身携带的瓷瓶中。
看见言擎抽搐的眉角,老道讪讪道:“听故事,你也要老道我先解了毒不是,要不谁跟你去救你的情哥哥!”
言擎嘴角一抽,“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道转眼一笑:“其实小猫那个臭小子倒是也挺担心你的,不如我做主把他转手给你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相随
言擎终是面瘫;“师伯就莫要再拿我们二人寻开心了;否则弘曳师兄迟早会找我算账的。”
听到这有些意料之外的答案,老道微微扬了扬眉;“所谓旁观者清大抵便是如此吧,难为你这次倒是看出来了;不过小擎似乎对于自己的事还一塌糊涂啊。”
随着天风半明半昧的暗示;耳际划过一道又一道的轻唤,清悦的男音熟悉而又深情,只有那人才会如此反复地嚼念着她的小名。
“一味的逃避是无用的;擎儿。”
“放开,你便跑了;谁来赔我个擎儿?”
“擎儿,感觉到了么?它在为你而跳……”
“擎儿;你总算是开窍了,现下是在为我吃醋么?”
“除去这些呢?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日后,我如果真的娶妻生子呢?”
“对,待到你想好了答案,再来搭救我罢……”
“……”
太多太多的回忆连同着那人的音容笑貌纷呈而来,一时之间言擎只觉得眼眶处涨的酸涩,怎会有这么恶劣的人,千方百计的将她堵死在一条名为眷念的巷子里,却又在转身之际明目张胆的丢下一堆疑问直接离开。
答案么?回忆里满满的都是那人,从小到大眼中不由自主追随的也是那人,六年前青涩的碰触,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去思考的情感,一丝一缕清清楚楚地罗列在心底。
言惟墨,你这个刨了坑却又不负责填土的混蛋……
靠坐在床榻边的少年终是长舒了口气,睁眼对着圆桌前的人启唇道,“若非他丢下我一人置之不理,又怎会像现在这般情境?”
灰蓝布袍的老道明显一怔,心底顿时笑出了一朵花,看来小擎的怨念可是大的很,没想到小狐狸你也有今天,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淡然镇定的表情道,“他们瞒你,只是不想让你沾上这么黑暗的晦色,将你保护起来而已。”
少年蓦地一愣,盖在了锦被之下的右手紧紧握成拳状,脸上转而是少有的坚定,“我想要做的,仅仅是不成为那个拖累你们的后腿而已……所以,还请师伯告诉我所有的事情!”
说不欣慰是假的,看着少年坚定眼眸,天风便已是知晓这次大胆做出的决定赌对了人。没有经过鲜血的洗礼和成长,小擎只能永远是那个无忧无愁的言二少,既是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他就必须的学会保护好自己才是。
老道叹了口气,声音中不复白日中的轻快,以着极为缓慢的语调开始陈述道,“上古巫族,代代避世传承,远离中原人口富庶之地。万物有灵,而巫族则是以钻研各种秘术和召唤为任,并且精通于阵法、巫蛊、祝祷和占卜这些寻常人所并未涉及到的领域。并且巫族之内分为两大派系,其中只有族长或者下一任的族长继任者才有资格掌握这些较为高深的秘术,然而在巫族之内握有实权的却是大长老的那一派,他们主要负责族内的大小事务和重要决策。说起这一点,便不得不提到巫族内部,最是注重血统和氏族一说,与外族联姻通婚等等行为是绝对被禁止的。”
“难道,他们都是近亲血缘结合不成?”言擎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反问道。
看着床榻上的少年诧异的模样,天风顿了顿,随即苦笑一声继续道,“这个问题先不提,我要说的,则是具体由二十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开始讲起。那一年,巫族内据说出了一代天才,不但将前人所遗留下的秘术之谜给一一破解,并且在巫蛊和阵法上的才华可以说是无人能比。这个人,就是当时巫族内连同兼任了圣女一职的少族长巫卿……”
讲到此处,坐在床榻上的少年已是隐隐猜测到了接下来的结果,却并未出言打断,仅是微微垂了垂那双明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天风不疾不徐的讲述仍在持续着,“阿卿和秋秋两人,算是我行走江湖多年以来看过的异类女子了。不过与秋秋不同的是,阿卿虽说是古灵精怪,却甚少与外人接触,我们几人会相识,不得不归纳为缘分二字。那时,约莫是我和秋秋拜入师门后的第六个年头,仗着年轻气盛,便结伴下山行走江湖。”
似是回忆到格外有趣的事情一般,灰蓝布袍的老道讲述的声音中明显的带上了几许感慨和笑意,“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们师兄妹二人自然也不会例外,本以为江湖就像是传闻中的行侠仗义举杯共饮,再加上艺高人胆大,不久便惹上了一派难为难缠的人物。与人结怨实乃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们二人又怎生可能会回禀师门,于是这趟江湖之行倒真的是在追杀之中度过。”
许是瞧见老道有些陷入回忆的神色,言擎禁不住出声调侃道,“师伯,你不是说想当年你一袭白衣,仗剑江湖无人能敌么?怎生现在又多出了一股追杀的仇家?”
听闻这一声戏谑,天风不由得老脸微红,摆了摆手掩饰意味浓厚的瞪眼道,“听就好好听,别乱发表些意见,那不是后来么,贫道我总有年少轻狂的日子吧!”
见状,半靠在床榻边的少年偷偷弯唇一笑,“是是,我会老老实实地闭紧嘴巴,师伯还请接着说。”
倒也没太计较少年的态度,天风敲了敲那个硕大的酒葫芦,悠悠道,“说来也巧,正当我们两人被对方倾全派之力追杀的最狼狈之时,巫卿出现了,竟是以一人之力击退了那群人。那独特的巫蛊手法至今我都还清晰的记在脑中……接下来的事情便极为寻常了,被搭救自是要拜谢恩人,再加上我们几人同龄,秋秋和她顿时一见如故,两人恨不能直接就结拜为金兰之义。当时的阿卿许是因为刚偷溜出巫族的领地,本以为她只是哪户大家千金偷偷溜出来游玩而已,谁知我们一问起她家中的情况,竟是大大咧咧的直接将巫族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我和秋秋二人。”
讲到此处,灰蓝布袍的老道不由得啧啧了两声,方才偏了头回忆道,“虽说巫族内部极力避世,但是由于师门的原因,我和秋秋二人还是依稀听得师傅提起过。当下便提醒了她,这些事情以后切莫告诉第四人知道,否则定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她还是兼任了巫族的圣女和族长一职……”
蓦地,老道突然止了声音,眼神微微有些呆滞地看着酒葫芦,似乎是随着讲述重新陷入了那些埋藏在心底深远的回忆中。
坐在床榻边的言擎却是再一次出声提醒道,“师伯,接下来呢?”不知为何,她莫名地对老道口中的阿卿,极为感兴趣。
天风老道回过神,眸中恢复了之前的清明,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接下来我们三人结伴而行,游遍大江南北。然而就在泉城之时,阿卿终是遇到了那人,也就是她后来的夫君,顾清尘。我们三人之中,谁不是拳能伏虎习武数年,然而这顾清尘却是一介布衣书生,许是从一开始,阿卿便对这总是一身书卷气的男子上了心。再加上两人的初遇,的确算得上是印象深刻,所以后来他们的发展极快,等到我和秋秋知晓的时候,为时已晚……”
说到这,灰蓝布袍的老道又是叹了口气,方才抿了抿唇道,“那时正巧赶上顾清尘进京参加会试的日子,谁料途中竟是被一伙山贼给盯了梢,也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劫财成功以后竟是想给那山贼头头的妹子招个压寨相公。这下倒好,顾清尘也是个硬气的,劫财可以容忍,说到做那山贼的妹婿却是怎么也不肯服软。那窝山贼本就是一伙草莽,见好说歹说都打不动顾清尘,一怒之下便打算来个强抢,也就是在此时,阿卿宛若九天仙子般的来了场美救英雄。”
“那你和我娘人呢?怎么就她一人去英雄救美了?”以这二人的性格来说,实在是不像会不参与这场热闹的模样,言擎有些好奇地捉住了要点问道。
天风摇了摇头,颇为可惜地叹道,“若是我和秋秋在的话,这二人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那时我和秋秋正巧看上了一桩案子,打算亲自捉拿那江洋大盗归案,阿卿却说没多大兴趣,交给我们二人就可以解决。我们想想也是,出奇不过是个小贼,也用不着这般大的排场来问候她,三人便就在那时候分开了一阵子。时间说长不长,却说短也不短,阿卿许是觉得无聊,瞧见顾清尘那文绉绉红着面道谢的模样也很是有趣,就寸步不离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接下来想必就是相知和相爱了吧?靠坐在软榻边的少年脑中不知为何就浮现出了这一句,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却也未打扰老道的讲述。
“二人的性子说来的确是南辕北辙,巫卿虽说出落的一副媚骨,但性格上却更像个淘气的孩子,时不时想出些古灵精怪的点子来折腾。而这顾清尘却当真是一个谦谦君子,进退合宜不说,为人也本分老实。这两人也不知是如何看对了眼,待到我和秋秋回来之际,已是情投意合的一对,阿卿更是将先前我对你所提到的族规给完完全全的抛到了脑后,和顾清尘二人每天琴瑟和谐,恨不能直接在深山老林中归隐的模样。”讲到这里,天风的语气中不免多了些怀念的味道。
被老道所说的入了神,言擎禁不住偏了偏头,疑惑道,“那你和我娘呢?难道就没发生些什么事情?”也怨不得她这般好奇,实在是听老道所说,当年这两人真可谓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自家老爹是如何撬到这墙角的呢?
闻言,天风不免有些被戳中痛脚的翻了个白眼给他,闷声道,“瞎问些什么呢,我和秋秋并不是你想的那般!”
然而被好奇心给挠了半天的言二少,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继续追问着,“那是怎样呢?师伯,你就说给我听下嘛!”
被问的有些头疼地天风则是无奈之下,直接祭出了杀手锏,挑眉反问道,“小擎是不是不想听我接着讲下去了?”
“没……师伯你继续……我闭嘴就是……”听的老道威胁意味浓厚的话语,坐在床榻边的言二少很是老实地做了个封嘴的手势,乖巧的眨了眨眼道。
见状,灰蓝布袍的老道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着原先的话题,“她不提,我和秋秋二人自是不会记起这条族规,而顾清尘就更别提,压根就不知道这一条。也是因为我们二人先前百般叮嘱的关系,阿卿竟是在连身份都未告知的情况下,与顾清尘私定了终身。然而她若是普通的族人便也罢了,出来这么长一段时日,巫族内部自是乱成一团。原本以为这巫卿不过是如同以往一般,呆闷了所以跑出领地游玩,却没料想到她已是和一名书生私自定下婚事。“
提到这巫族的长老一派之时,天风蹙了蹙眉头,“说起这巫族,虽说阿卿有些天才一称,但大长老那一派系也是颇为棘手,用了特殊的法子追踪而来,却发现自家的圣女兼族长居然以身犯规,当下便震怒的勒令阿卿立刻回去。”
“后来呢?他们就这么回去了?”瞧见老道浓眉紧锁的表情,言擎不由得有些担忧地接话道。
一手轻轻地摆正了酒葫芦,天风苦笑了声,“若是有那么容易服软,她便不是阿卿了,从本质上来说,那一对夫妻还真是格外的像,都是那般的倔!本来正沉浸于甜蜜阶段的阿卿,听的这大长老指手画脚的命令,立刻拒绝了她的要求,并且打算脱离巫族的族谱。许是因为巫卿那天才的名头和同时兼任的职位,一时之间大长老那派并未采取什么极端的手段,而是打算从顾清尘这边下手,威逼利诱他离开。我也说了,两夫妻都是一个倔样,别看这顾清尘只是一介书生,虽然有些吃惊于妻子的身份,却也毫不退缩,任凭大长老他们开出怎样的条件或者胁迫,俱都不肯离开阿卿的身边。”
言及此,尽管老道没有明说,言擎仍旧是从他眼中看出了一抹赞许的深意。
“眼见着两人的感情因为这件小插曲日益加深,再者这大长老一派虽说是不死心,却也并未采取什么伤害人的手段,我和秋秋便也一同放下了防范。然而事情并没有朝着我们所想的方向前进,也就是在那时,我才真正算是知晓了世事难料这个词的意思……”
灰蓝布袍的老道闭了眼,声音之中逐渐的有些疲惫,“不出月余,阿卿竟是已经怀有了身孕,原本以为有了这个孩子,巫族那些人便能网开一面,不再执着于两人的事情。夫妻二人自是欢喜的不得了,准备好了一切安胎养身等待着这个孩子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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