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个瞬间,南思看见一只飞鸟略过树丛,在圆月上留下了一道短暂的弧度,引人遐想。下一瞬,她闭上眼睛,双手搂住了翎城的颈项。
“你知道我是最佳人选。”
“可你都一把年纪了……好吧,当我没说。”
“南思,我将为你而战。”
形势比想象中的要严峻。
塞外部落见犬戎人攻入南国领土时势如破竹,有利可图,便纷纷加入到塞北联军当中。
谁都想要来分一瓢根。
帝都的形势越来越紧张,米价开始上涨。翎城虽神话,可毕竟久未带兵。重臣商议的结果是,不能让他带走太多帝都的兵力。
翎城走的时候,带走了三万大军。他提出向西取道,去与三月前便已上路的北西二路的勤王军回合。
勤王军各为其主,他们哪认你翎城是谁?届时,他怎能服众?
南思是忧心的。
她向翎城坦言心事的时候,二人仍旧在她的寝宫当中。
他出入她的寝宫早已如入无人之境,南思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怎样?
“要不你多带点兵去吧!把你的黑衣武士们通通带上吧,有十万多人呢!”南思冲动地拉住了他的手。
翎城的视线落在二人相交的手腕处,他说:“傻丫头,他们听你号令,是专保护你的。”
南思道:“我在皇宫有什么好保护的。”
翎城冲动地将南思拉进了怀中,抱住。南思僵硬了一瞬,也就随他了。她想,这是他出征的前一夜,意义深远且重大,她不能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
“我带走一半,另五万人马留在宫中保护你。我也不能确定,只是一种直觉。也有可能是我多虑了。总之,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
南思闷闷地反手抱住了他的背,“你也是。”
南思仍旧记得自帝陵中醒来的那一刻,有着深邃眼神的黑衣男人给了她怎样的震撼。一晃经年,他们还在一起。细细回想,原来他们已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我等你回来。”
翎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即将远行,你是否该给我一些鼓励?”
南思:“你要什么鼓励?”
翎城:“让我上你的床。”
南思:“……”
翎城:“这便是对我最大的鼓励,让我为你死都愿意。”
南思:“滚!”
这一夜,翎城到底还是上了南思的床,趁她睡着的时候。
其实,那个时候,南思是有感觉的。翎城的大手触摸到她的面颊时,她便醒了。但她害羞得不敢睁眼。
下一瞬,他便上了床来,连人带被将她抱住。
他身上极男人的气息立时盈满了南思的口鼻,南思只觉从未像那一刻般充实与完整。
她僵硬着身体,更不敢动了。
然后,听着他轻浅的呼吸,不知什么时候,她又睡着了。
待她早上醒来时,天已大亮。她的枕边余了翎城的一缕发。
翎城走的时候,南思未去送他。
没有送别,便没有结束,这是她私心里的逻辑。
勤王军传来消息,他们与城王错身而过,城王竟率着五万将士自顾自朝塞外联军的驻地行去。
又有消息传来说,并非城王一意孤行,而是勤王军只顾抢功,不服城王调遣。眼看塞北联军即将挥军南下,城王只得急行军前去阻击。
收到消息时,南思怒极。虽早有准备勤王军的各自为主,可事到临头,她还是气不过。
“非要待到敌军兵临城下,他们才会出兵是吗?!”
“陛下息怒。”右相上前道,“老臣等相信城王爷的实力。想当年城王爷挥军北上,直取犬戎人腹地之时,手下的兵加起来拢共也才三四万人。如今,王爷手中还多了一万多人可余调遣呢。”
当年那些都是他手下的铁血亲卫,和如今南国将士的战斗水平,有可比性吗?有吗?有吗?
翎城虽带走了五万黑衣武士,但这些黑衣武士显然不能现出在明面上,只能令陈三等人悄无声息带兵先行。也不知翎城与黑衣武士汇合了没。
南思心内翻江倒海,不想却对上了摄政王肖澈看过来的清冷的眼。
她似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气汹汹的话就忍住了没往外飙。
“退朝!”南思一挥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百战死(11)
坏消息接踵而来。
翎城率大军连夜抵达幽州城外,全军来不及休整片刻,就遭到了犬戎人的伏击。
幽州刺史与犬戎人合谋,在翎城试图率军退入幽州城内的时候,大开城门,迎头就给了南国自己的将士重重一击。
大军被歼一万余人,其余人则……消失了。
“消失了?”御阶之上的南思嗤了一声,“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底下跪着的传令兵头也不敢抬起来,“就是……就是……小人真的找不到主帅和剩下的兄弟们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几日后,前方又传来战报,塞北联军已攻陷了闵州城!
闵州城是隔断南国南方与北方的重镇,闵州城一旦失守,塞北联军将直取南国腹地,距离闵州城五百里远的帝都将岌岌可危。
一时间,举国震荡。
“难道是天要亡我南国?!”朝堂上,某御史痛哭。
南思:“林大人神志不清,来人,将他带下去,请太医好好医治。”
林御史被拖走了,在出殿门的时候,这人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就猛地挣脱开侍卫的钳制,高呼一声“女帝当政亡南国!”瞬间朝柱子上撞去,头破血流,当场死亡。
林御史虽然死了,但他那一声高呼却进了人心里。
御座上的南思负手站起,她的视线自她的臣子们面上扫过,将他们一个个扫得低下头去。不知从何时前,她的眼神已有了身为一个帝王的威严。
她的视线转出殿门,投向了遥远的天际。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声音已练就得沉稳有力,她的一字一句响在朝臣的耳边:“我知你们对我面服心不服,若你们能找出更好的继位者,为了南国的江山,我南思退位又如何?”
底下已有老臣面色尴尬。
“只不过,如今的南国风雨飘摇,我南思虽无大能,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绝不会将这烂摊子一丢,自己去逍遥。无论结果如何,我会同南国共存亡。”
“众卿好自为之。”
南思甩袖离去,身后的朝臣跪了一地,“我等愿誓死追随陛下!”
连日来的大雨叫人心情烦躁。
南思去到了肖澈府中,探望连日操劳不幸病倒了的摄政王。
南思知道肖澈的告病是借口,自翎城入朝后,南思虽抱着用肖澈牵制翎城的心思,可她渐渐发现,比起翎城,她是更不放心肖澈的。是以,摄政王的权利几乎已被架空。
南思去到摄政王府中的时候,肖澈正在后府的水榭听风看雨。
锦鲤在湖中游得欢快,它们竞相争食,贪婪的鱼嘴险些要咬上男人垂落下来的衣摆。
于水榭上,肖澈临湖而坐。
南思走入水榭的时候,肖澈正好看过来,不知是否因了阳光的照耀,南思竟自肖澈眼中看见了一抹红光。
“陛下。”他唤她,却并不行礼。
滴滴答答的落雨声中,南思与肖澈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相望,彼此无言,有一种难言的气氛在空气当中流淌。
最终,还是南思开口打破了沉寂:“听说你病了,朕来看看你。”
肖澈转过头去,看锦鲤争食,“多谢陛下。”
又是沉寂。
南思走去了肖澈的身边,“再这么喂下去,鱼都死光了。”
肖澈淡淡道:“死便死了,左右不过是一池的鱼。”
南思蹙眉,她侧眼看肖澈,肖澈微垂着眼,只专心看鱼。摄政王府内湖山好风光,南思只觉得哪怕风光再耀目,也映照不亮肖澈苍白的面庞。他似乎比上一回更瘦了些。
南思在肖澈身边坐下来,她长长的裙摆逶迤去了地上,“我以为,你会振作起来。”
肖澈抬头看南思,“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南思牢牢将他注视,自肖澈眼中,她看不出丝毫涌动的情绪。半响,她方叹出一口气道:“当我没说。”
又在水榭上吹了会儿冷风,南思起身要在。
对着南思的背影,肖澈的声音显得若有所思:“我想不到……你我如今会走到这般境地。”
南思止步:“世事难料,又何尝不都是人自己的选择。”
走在水榭外的回廊上的时候,南思脚步一滞,她看见有个举止怪异的男人匆匆自回廊尽头行来,拐过转角就不见了踪影。
那男人长得孔武有力,南思只一眼便判断那不是个中原人,看着倒像是塞外的犬戎人。若她记得不错,回廊的转角过去便是肖澈的书房。
南思心中且惊且疑,非她多心,只因此刻乃非常时期。
“陛下要往哪里去?”一把苍老的声音吓了南思一跳,拐角处斜里就走出来一个人,是肖府的老管家。
老管家立在拐角的门洞处,门洞外后,庭院深深,深不见底。
南思看了那老管家一眼,径自转身离去。
当夜,女皇寝宫。
哑仆推开殿门的时候,南思正负着手,烦躁地踱来踱去。
“可有翎城的消息?”南思急问。
只一眼能视物的哑仆摇头。
得到翎城失踪消息的当天,南思就悄悄派出八千黑衣武士前去寻找,至今无音信。
“也是我心急了,他们才出发三天,苍蝇也没飞得那么快……”南思喃喃。突地,她停步,对上了哑仆红红的左眼。哑仆的左眼红红是因为正在治疗,那么,肖澈他……
南思当即道:“你带几个人盯住摄政王府,我有点不放心肖澈。”
这日,勤王军自前线传来了第一拨战报——城王翎城通敌。
举朝哗然。
南思当即摔了战报。
然,信使说得头头是道,就差没一头撞死以明志了。
“我……我们……唔……小人们开始也不信的,可城……城王爷就在犬戎人的军中,还被犬戎王奉为上宾款待。还……”信使结结巴巴又小心翼翼说话,就要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了。
上首的南思面无表情:“说下去。”
“这……这次勤王军的首败,就……就是城王爷领的兵……兵……”
眼见上首的女皇继续面无表情,周遭大臣脸色比哭还难看,不知该如何自处的信使只得自己给自己找话题,“据……据咱们派去犬戎国军中的探子来报,城……城王爷领去的三万人尽数被……被……”
“被如何了?”开口的是久病归朝的摄政王肖澈。
信使以头点地,突然悲怆道:“被填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百战死(12)
信使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人证物证俱在。一夜间,城王自南国的传奇人物跌落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国贼。
更叫人大跌眼镜的是,陆长青府中下人前去报官,言陆长青与城王一直暗中有勾结。
为稳百官的心,南思不得不做做样子派人去查了陆府。
结果,在陆府书房中,搜出了陆长青与犬戎王扎吉多几年前通信的书信若干。信中,陆长青答应为扎吉多提供诸多便利,包括打探南国的消息,传讯,甚至是将自己的家将借给扎吉多等让人大跌眼镜的条件。
这一下,朝臣们全都懵了,似乎长久以来心中的价值观与信仰轰然倒塌,许多人都有些找不着北的感觉。
南思更是。但她更不能慌,她必须要稳住自己。
更糟糕的是,勤王军不敌,塞北联军一路南下,隐隐有直逼帝都之势。
因为南国朝臣的窝里斗,竟给了塞北联军如此羞辱南国的时机。
早朝上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这日,终于有大臣提出了迁都。
南思的视线扫视群臣,“摄政王以为如何?”
肖澈出列,拱手道:“臣但凭陛下做主。”
当夜,御书房中的灯亮到了子时。
迷迷糊糊间,南思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她猛地惊起,就看见哑仆满身是血地冲了进来!
“哑仆!”
哑仆冲上来就对南思一通呜呜呜,他虚弱的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什么?!”南思几乎拍案而起,“肖澈……勾结犬戎人?”
哑仆连连点头,他左臂上的刀伤已经了简单包扎,他忍痛自怀中取出一叠染血的书信。
南思死死盯住那一叠东西,她伸手,却未打开,而是直接将其甩上了桌案。“你可有暴露行踪?”说话的时候,南思垂着眸子,眼内有暗黑的风暴涌现。
摄政王府。
书房被闯的消息即刻就传到了房中的肖澈耳里。
年老的管家一脸凶光,“少爷,那人已被我们的人盯上。他去了皇宫,虽然有点麻烦,不过也不是没办法的……”
肖澈打断了他的说话:“一切可准备就绪?”
老管家一愣,似乎不能适应话题的切换。但反应过来后,他当即点头,“早准备好了,大家都等着替夫人报仇!”
肖澈立起,他暗黑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在刺目灯光下,他眼内的赤红愈发鲜明,他说:“既然如此,那就提前行动吧。”
这一夜,南国的皇宫注定不能太平。
肖澈带人冲进御书房来的时候,南思正稳稳坐在桌案后,有一搭没一搭翻着手头上的书信。
听到动静,南思缓缓抬头,火光将她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她面色有点点白,却好看得厉害。见肖澈来者不善,她也只淡淡道了一句:“你来啦。”
肖澈负手立在门边,他静静看她,光影下的南思的脸有种莫名的熟悉。半响,他摆手,屏退属下,并关上了殿门。
肖澈在向南思走来。
“在看什么?”他问她。
南思:“你知道我在看什么。”
肖澈:“我也不想这样,是你逼我。”
南思整个人靠坐去了椅背上,“我从未逼你什么,肖澈。逼你的人到底是谁,你最清楚。”
肖澈眉头一蹙,他脑中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他想抓住,却没能成功。最后,他放弃。他已来到了她的身边,“我给过你机会。”
南思将他直视:“我也是。”
二人对视,难言的气氛在空气中流淌。
门外响起了喊杀声,似有人在血洗皇宫。
南思:“肖澈,这不是你。”
肖澈:“我为我母亲活。”
南思眼中有种名为惋惜的东西一闪而过。她手上微动,抓紧了案上的书信。
肖澈眉头一动,抬手就过来取。
说时迟那时快,南思猛地就将书信仍了肖澈满脸。她起身就跑!
肖澈下意识伸手一抓,眼角不经意扫到信上内容,他有片刻的怔忡,“思儿亲启,我是肖澈……”
那些分明是自二人相识以来,肖澈亲笔写给南思的信。
转眼间,南思已跑开,距离肖澈远远。
肖澈抬眼,他眼中闪现的竟是迷茫,“思……儿?”
南思已顾不上去解读肖澈情感的变化,她双掌一击,就有四个黑衣武士顺着梁,自天而降。
黑衣武士齐齐袭向上首的肖澈。
这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