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劲弃马,走进一条暗巷。
他突然停下脚步,他敏锐地感觉到,暗巷中,早有埋伏。
陆劲不禁暗道一声大意,同时,警惕转身,飞速就朝巷子口奔去。
埋伏在暗中的人手却不会让他轻易如愿,巷子口被三个从天而降的大汉堵住了。
待看清那三人的面容时,陆劲猛地瞪大了眼,“竟是你们……”
南思带着翎城在走大街。
她的原话是这个样子的:“你既然能成为朕陪葬的面首,十有八九出身帝都。”且出自名门。最后那一句话她藏了些小心思,就没说。
翎城当时特意侧头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怎么,对朕的推论有异议?”
翎城咳了一声,“没有。”若无其事继续走。
每每这个时候,南思便会生出一种错觉来,其实,这是一个生自于古老时代的奇怪男人。
南思在自言自语,“陆劲约了我今日见面,也不知他会带来怎样的消息。”
这个时候,翎城停在了一家酒楼门口。他抬首望着酒楼老旧的招牌,一脸若有所思。
南思觉着翎城这个样子有些像是乡下人进城,莫不是她猜测错误,他非帝都人?不过,他这眼巴巴看着人家酒楼的样子也委实叫她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她便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走吧,请你吃饭。”
酒楼二楼,点菜中。
“秘酱东坡肉,姜丝炒三鲜,口水虾,葱烤鲈鱼……”翎城不用看菜单就点了一堆。
南思:他老人家果然是饿了。
一旁的店小二笑着对翎城道:“这位客官是咱们店里老主顾了吧,您点的这些可都是有些年头的古早菜了。您还别说,这些菜也就只有咱家大厨还能做出原来的口感来。”
翎城竟难得起了说话的兴致,他不紧不慢同店小二搭话,“你们这家酒楼开多久了?”
店小二就颇自豪道:“少说也二十个年头了。”说到这里,店小二就神秘兮兮凑近了说话,“客观,告诉您一个秘密,我老爹就是这酒楼的第一批大厨子,当初咱酒楼鼎盛的时候啊,那是连皇亲国戚都时时来光顾的!听说当时有个特别有名的皇子,叫什么来着……”
“小兔崽子,又在这里偷懒胡吹!干活去!”
热情的店小二被掌柜的拎走了,二楼便有恢复了清静。说实话,这个点还真很少人来吃饭。
南思的面色有些隐隐的急,“陆劲那个家伙说了会主动来找我,怎么还不出现?”
翎城就说了一句,“年轻人总有年轻人一时间瞥不开的事,稍安勿躁。”
南思被他逗笑了,“说得好像你已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样。”他看上去也没比陆劲他们长了几岁啊。
翎城不置可否。他不经意一个侧头,就看见了窗外对出去的高高建筑,“那是什么?”他随手一指。
“哦,那是我四皇叔生前的府邸。”
翎城收回视线,“四皇叔?”
南思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我没见过四皇叔,不过,听父皇说,那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翎城的修长指尖不自觉在桌面上轻叩,“那里,如今可还有人居住?”
“没有了。”南思道,“四皇叔当年深受百姓爱戴,谁有那胆子占了他的府邸?”
“如今那里……”
南思笑:“如今那里已成了国家重点保护的历史文化名胜了。”
翎城:“进去看看。”
南思:“……”
陆府,书房。
被一干家将“押回”府的时候,陆劲是存了满肚子气的。他还要去见南思,他是有大事要干的人!
“将军。”众将军朝上首,背对了众人而立的陆老将军陆长青抱了抱拳,就悉数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这一对父子。
“父亲!”陆劲不满,更是不解。先前陆劲已将南思来到帝都的种种告诉了陆长青,陆长青也表示会效忠皇室。今日陆劲去同南思的会面,也是经了陆长青点头的。
陆长青缓缓转过身来,这是一个年约五十的儒雅男人。他穿着宽大的长袍,面庞白皙,只那一双精光满布的眼能让人想起这是一个曾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陆长青开口,声音里有威严:“劲儿,此时不可操之过急,为父自有主张。”
陆劲道:“父亲有何主张?父亲的主张不能让孩儿知道?”
陆长青眼中有莫名光亮一闪而过,“这段时日你都别出去了,专心研读兵法。”
“不行!”陆劲当即拒绝,“父亲在惧怕什么?”
“放肆!”陆长青陡然变了面色,“这是你与为父说话的态度?先生都是这样教你的?”
陆长青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委实叫陆劲生疑,他不敢同父亲硬碰硬,只得假意软和下来,另寻机会出府。
陆劲不甘地离去,书房内立时安静下来。
陆长青负手,望着悬挂在书案后那一面墙上的山河图,怔怔出着神。
他能有今日,全靠那人一手提拔。这一副图也是那人给的。这么多年过去,那人的声音仿佛依稀响在耳边,“长青,你是我南国之墙。理当有一番作为。”
陆长青突然老泪纵横。
满室寂静中,陆长青长叹一口气,他随即召来一干家将,“看好小将军,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让他踏出府门半步。”
“是,将军!”
太傅府。
客房内,有猛男子面对了墙而立,他双目放光,瞬也不瞬注视着墙上的南国山河图。
身后有“吱呀”一声推门响,扎吉多并不回头,“太傅大人。”算是打过招呼了。
看着眼前那异族男子的背影,林太傅面色复杂。他纠结再三,还是开口道:“陆老将军已差人送来秘信。”
林太傅在等扎吉多开口,扎吉多却是岿然不动。
林太傅只得接着道:“他同意了。”
扎吉多猛地转过身来,一张黝黑的面上是喜色。可又因了鞭伤,他的脸面显得狰狞。“哈哈哈哈。20年轻贵国皇子与我族签订契约,看来,契约到限时机以致。”
“20年前……”林太傅面上现出缅怀。
扎吉多在房内踱着方步,“当年我父败在贵国皇子手下,抱憾终身。扎吉多自小就立志要替父洗清耻辱。可惜,贵国皇子长眠地下了。”
林太傅立即吹胡子瞪眼,面上是气愤。他勉力呼吸才克制住了自己,僵硬开口道:“陆长青生性耿直,你用了何计?”
扎吉多朗声笑道:“我族向来不喜阴谋诡计,我与陆老将军乃以诚相待,公平交易。”
这话林太傅是不信的。他便换了个话题,“眼下国内局势稳定,百姓安康,恐难……”
扎吉多面上现出诡秘的笑来,“若散播摄政王加害了女皇陛下的消息呢?”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危机重重影(3)
眼见等不到陆劲,南思便知晓许是他那里临时出了什么变故。于是,有些郁郁的南思就小手一挥,带翎城去参观她四皇叔的府邸了,当然,用爬的。
跳下围墙,迎面就是一棵百年古木。古木上斑驳错落,是剑的刻痕。
其上,一个“尧”字清晰可见。
“四皇叔字尧旭。”南思道,“这个‘尧’只得该是他。”
翎城的视线落在“尧”字下首的另一个字上,那字显得秀婉,似女子所刻。他修长白皙的指尖在那模糊的字迹上轻抚,到底是不能辨清的。
“我小时候,父皇偶尔会亲自带我来到这里,屏退侍卫,只我与父皇二人。父皇总是坐在天井葡萄架下那一把躺椅上。躺椅边有棋盘,父皇总是自己同自己下棋,我总觉得,那个时候,父皇就变作了另一个人。父皇好似在思念着什么人。”
半响无回应。
南思转身,就见翎城不知何时已走去了森然紧缩的门边。那里,曾经是皇四叔的书房。
翎城对南思道:“我若推门,你猜,会看见什么。”
南思:“蜘蛛网。”
“……”
然,书房内,扑面而来的却是凉爽春风。
书房内陈设齐整,别说蜘蛛网了,就连一丝灰尘的气息也无。整个儿的空间里满满都是人气,好似不曾荒废一般。
率先一步踏进书房的翎城就回了一个头,他未说话,只挑眉对南思,在催促。
南思对他笑了一下,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走进了当年皇四叔的世界。
南思依稀知晓,当年的皇四叔是个风雅的人物,最喜画一些山山水水,挥洒一些磅礴字迹。她果然就在他书案上看见了未完成的字画。只不过,这张“喵星人雄霸天下”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当日在高塔内所见的一应物事,皆是皇四叔所有?
那这个事情就奇怪了。
南思正想同翎城打个商量,就见他不知何时已走去了墙边。他静静立在那里,似乎对那一面墙壁情有独钟。
翎城行事本就不按常理,对于他此刻怪异的举动,南思也就挑了挑眉头。下一刻,却见他大手一挥,轻易就取下了墙上的宝剑。
南思:好吧,是我误会了。
“锵——”的一声响,长剑出鞘,森寒剑光映照在翎城的眼里,竟让对面的南思有那么一瞬间的眩晕。剑身上亦映出了翎城的面庞,南思只觉得,握剑的翎城,有那么一些不一样了。
她正待出口,冷不丁却对上了翎城锐利的眼。她一惊,猛地后退一步,却在下一瞬,被翎城抱住肩膀,同他一起闪身到了隐秘书架后。
几乎是他们藏好身的同一时间,“吱呀”一声门响,书房门被人自外头推开了。
有轻缓的莲步踏进书房来,来人将脚步声放得极轻,好似怕惊扰到了什么。
透过书架上本本书的间隙,南思就看见了一点艳红的鞋尖。红的足,白的裙,走动间,颇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弥漫开来。
看背影,那是个风姿卓越的曼妙女子。女子走去桌案边,掏出丝帕,开始轻轻擦拭桌案的一边一角。她擦拭得那样仔细,仿佛手下的不是桌案,而是她的亲密恋人。
莫不是整间书房都是这么被她每天擦过来的吧?
惊奇之下南思就动了动脑袋,不想,一动之下,脸颊就蹭到了翎城的。
尼玛他竟然只顾看美女没反应!
南思气得不自觉掐了他一把!
翎城皱眉回头,就看见南思眼内现出点点惊慌来。他就笑了一下,刚要开口安抚,就见南思努力比着口型在说话,“来了来了!”
那个女人擦完桌子来擦书架了!
且女人动作极快,转眼就走来了排排书架的里侧。而且,看她的样子,是直奔他们而来!
不能被发现!
这女人身份神秘,若泄露了南思的行踪,后果不堪设想!
南思就起了杀心。
腰际一热,是翎城的大手圈了上来。他将她整个人牢牢圈进怀中,按住了她,不让她动。
南思急得想咬人,可这个时候,愈是不能轻举妄动。
女人红色的鞋尖已在眼前,她转过一个书架就能完全看见他们!
这个时候,南思不禁怀疑起身旁的翎城来,他怎会那样镇定?他……
想到某个可能性,她突然不寒而栗。
面前一团暗影降下,是翎城用自己的身体罩住了她的脸。他轻声在她耳边说话,说的是,“别紧张。”
尼玛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不紧张!
“什么人?!”女人到底是发现了他们。叫南思意外的是,她的声音比南思想象得要老上许多。
眼前一暗,南思感觉自己完全被翎城按进了怀中。他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在他们完全暴露在女人视线中的那一刻,翎城带着她猛地往身旁的书架一撞。书架被生生开,现出一个井盖似的洞来。
两人相携往下跳。
两人未看见的是,当翎城的面容在女人眼前一闪而过的时候,女人脸上见了鬼似的惊恐。
南思同翎城并未一坠到底,而是被搁在了半空当中。
南思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半边身子凌空,她的小腰握在翎城手中。而翎城侧着身子,停在了木质扶梯上。
这个姿势有些尴尬,南思呵呵两声,道了句:“你,辛苦了。”
光线昏暗的地下空间里,翎城的双眼亮晶晶的,是带了笑的模样,“确实辛苦,你有些重了。”
尼玛南思要咬人!
二人到底一路安安稳稳下了扶梯。
落到了实地,南思才看见,扶梯的底部,有一个人正专注扶在那里。见她的目光看过去,那人就朝她憨憨一笑,竟是那哑仆!
南思空有满肚子疑问,可她也知晓此刻不是问话好时机。二人就在哑仆带领下,迅速朝地道外走。
“有一件事情,我想,你需要知道。”翎城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也只同他离得极近的南思能听见。
南思:“?”
翎城掩嘴咳了一声。南思注意到了,这是他习惯性的小动作,每每在他语出惊人之前。别说,这样的小动作被他一个大男人做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他们说,我便是当年的……皇四子。”
南思也不走路了,只古怪将他看着。半响,她道:“你没发烧吧。”
翎城郑重摇头,“没有。这事我也觉得稀奇,想听听你的意见。”
南思小手挥挥,“别想多了,你还是洗洗睡吧。”
翎城点头:“很好,我也这么觉得。”
哑仆在前头催促,两人继续开走。
南思:“你怎么想的?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其实你不是……你不怕吗?”
翎城:“有趣而已。”
南思已经放弃他了。
出去的时候,这条地道直通城郊某处的树林。
早有马匹候在了林中。
哑仆在翎城面前一通呜呜呜,还连带比划着对南思。南思明白了,他是让她乘坐马车。
大好的舒服机会在前,南思自然不会委屈自己。
马车摇摇晃晃向前行驶,是那哑仆亲自赶的车。透过飘飘忽忽的车帘,南思就看见了骑马在前方的翎城的背影。他一手握缰绳,另一手松松垂落在身侧,那一身黑袍的洒然样子,当真是养眼。养眼得叫南思昏昏欲睡。
南思醒来的时候,外头安静得厉害。
她猛地掀开马车帘子,黄昏懒散,就见寂静林中,只孤零零一辆马车停着。别说是翎城等人,就连驾车的哑仆也不知了去向。
作者有话要说:
☆、危机重重影(4)
各种情绪齐齐涌向南思心头……南思告诉自己要镇定。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如今的现状,也不是那么糟糕,至少还给了留了一匹马,一辆车。
南思嘲讽地一扯嘴角,拿随身匕首狠狠隔断缰绳,利落上马。
在视野极高的马上,南思就看见前方的林中有一人鬼鬼祟祟在奔跑。是那个哑仆!
南思驾马追了上去!
说实话,南思倒并不怎么怀疑翎城。如今想起来,方才那哑仆是太过殷勤了些,还准备马车给她坐?竟一连两次栽在那哑巴手中,南思恨!看她不剥了他的皮!
然而,南思错估了自己的野外求生技能,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