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尿照照!”
外面一下安静了。白迟突然觉得心头一个地方被扯了一下。他一下起身,快步走到营帐外,却哪里还见得到人影。
“她呢!”白迟说话的时候,几乎像是怒吼。
“那个低贱的戏子已经走了。”一个侍卫答道。白迟一脚踢过去,“那个是朕的女人!她比你们任何人都高贵!”
说罢便快步离开了,四处搜寻她的身影。心里不由自主的就开始紧张起她来,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家……才这么想着,突然就看见了她。她正和自己的表哥在月光下拉拉扯扯。一股怒气毫无征兆地就涌上心头。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牵过她的手就要走。可是自己的表哥却也不放手,白迟怒气更甚,直接从腰间拔出自己的刀架在了白毅的脖子上。“放开她!”一声怒吼,响彻山谷。
最终白毅还是放开了手。
白迟一路拉着青衣的手腕,快步走开。青衣生的玲珑,哪里跟的上他的步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也跟不上他。正委屈呢,谁知道他,转过来就是一声臭骂:“果然是戏子无情,前一秒还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女人,这个时候又和我的哥哥纠缠不清。你们戏子真是贱!”说着手上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
青衣一下挣开了,冷笑着说:“你们从来不把戏子当人看。戏子怎么了!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刚才是你那个禽兽一般的哥哥要强了我,我誓死不从。”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月光照着她娇小的脸庞,眼睛红红的,蓄满了泪水。看起来是那么的惹人怜惜。
白迟心下一动,鬼使神差般地追上了她,一把转过她的脸,强吻了上去。她也毫不示弱的纠缠了上去,月光下,两个人如同藤蔓一般紧紧纠缠。
他一声闷哼,没想到就在这野外,就在这如水的月光下,和这个女人尝了人事。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人竟然是第一次。殷红的处子之血,证明了一切。
第二天,他封了这个女人为青衣娘子,第一次向世人宣告了,这个女人是属于我白迟的。从此,他住的营帐里,多了一张小榻。只是,他执意要在两张塌之间加上一个屏风。
青衣默默地倚着屏风,静静地凝视着他,抿了抿唇。没关系,时间久了,他或许就会接受自己的的,毕竟自己是他的女人呀,他亲口说过的。
直到后来。又有一天,他在营帐里喝得烂醉,口里絮絮叨叨地重复这一句话:“我最爱的女人,被我用箭射死了。”一遍又一遍。
他趴在矮几上,低声呜咽着。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谁又记得呢,下一句是只是未到伤心处。青衣默默地站着看着他一直哭着哭着,直到睡着了。青衣这才向他走过去,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腿僵硬的几乎不能迈步。
强忍着不适,走到他的身边,把自己的披风轻轻地披在他的身上,这个时候,他却突然醒了。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他抄起一旁的砚台,一下砸过去,青衣的额头就见了血。他这时却又昏睡了过去。
青衣没有走开,而是照顾了他一夜。这样喝醉了,不好好照顾的话,是会生病的。那时候,青衣的脑子里,就只有这个念头而已。
早晨的时候,青衣从他的帐子里离开的时候,额头上的血都干了,血几乎盖住了一半的那张绝色的脸。后来,青衣就病倒了。只是,那时候斗军已然失势,白迟忙碌于与壶国的争斗中,一次也没有来看过青衣。
青衣只道是告诉自己,他忙着,闲下来,自然是会来看你的。
直到后来,青衣的病好了,他也没有来过一次。但是通过自己这次生病,青衣知道了另一件事。总算是让她开心了一些。
她满怀希冀的来到白迟的营帐,笑着对白迟说,我的君主,我怀上了你的孩子。她笑得不再妩媚,而是甜甜的,发自内心。
他却只是一愣,半天不说话。一开口,只说:“我都要成为亡国之君了,还要什么孩子。打了吧,省得他生下来受罪。不过,最好的消息或许是当归还活着,她还活着就好了。”他说的无奈。青衣一愣。
“好,好,好。”青衣连说三个好字。她笑的时候,心在滴血。“你可以不要这个孩子,但是我要。我决定的事,谁也不能改变。都说戏子无情,在我看来最无情的,是你们帝王。至于你我之间,一刀两断吧。”说罢,转身就走。
白迟伸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捉住她长长的水袖,但是一捉,捉了个空。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不再穿她那一身最喜欢的戏服了。
再到后来,征战结束,两国签下了和平条约。白迟这才松了一口气。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叫做青衣的女人,那个拥有这世间没有人能够忽略的容颜的女人,那个他的女人,那个怀着他的孩子的女人。
他来到了她早早就搬出去的小营帐,看见她瘦了不少,却还挺着个大肚子。也不再浓妆艳抹。他突然想起,征战的这段日子,她一直一声不吭地跟着军队,就算是在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离开一步。他突然就有些心疼,伸手抚上了她的脸,轻轻的说,青衣,你辛苦了,跟我回宫吧。她没有躲开,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眼睛里就毫无征兆地砸下两颗眼泪来。
回宫之后不久,她就生了,生了一个小女孩。瘦瘦小小的如同她一般。
宫人询问要不要给她进妃位。白迟迟疑了一下,说,封为安嫔吧,这一路走来,如果没有她,也不会有我斗国如今的安定。
底下的人,有些迟疑,说,这青衣娘子不过是个戏子,封嫔的话,是不是太……
白迟一下打断了他,冷冷地说道:“你们从来不把戏子当人看。戏子怎么了!”一如当初她说的话。白迟自己也一愣,突然就开始很想念她。不过明天的封嫔典礼上再见她吧,给她个惊喜。
第二天,他站在空空荡荡的典礼上,怒不可解。宫人战战兢兢地回禀:“安嫔娘娘她,她,昨日出家了,今儿个把头发都剃光了……”
他当场像疯了一般的追到寺院,拼命敲院门。最后她还是开了门,那个淡漠的表情,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她只淡淡地说:“我们早就一刀两断了,我们之间难道有什么未了断的么,施主。您回去好好想想吧。”
说罢,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
他终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就是她的那句话:我们之间难道有什么未了断的么,施主。
十五年后。自己子孙满堂,一阵厌烦。只有自己的长女,长得那么像她。自己的长女就要出嫁了,可是,就是这样大的事,递了帖子给她,她也不闻不问。
他终于又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她出家的那家寺院门前,敲响了大门。没有想到,打开大门的是她。她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他讷讷地说,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断断续续:“我,我想明白了。如果,你还不肯原谅我,我就也出家,与这尘世做个了断。没有你的红尘,形同虚设。”
她还是不说话。
他又接着说:“我想明白了,你生的女儿是我最喜欢的女儿。你才是我最爱的女人。你才是那个我想要一起走到最后的那个女人。”
突然她就笑了,向他伸出手来。
他一愣,什么。
走吧,去参加女儿的婚礼呀。她牵过了他的手,天真无邪,一如十五年前。
我再如何妩媚动人,在你面前,我总是把我最纯最真的一面留给你。
有些时候,我们执着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你是我的最爱。
有些人一猖狂,就在别人的生命里猖狂了一辈子。
终
“不归……咳咳……我想吃糖。”当归躺在柳不归的怀里,说话的时候有些口齿不清。
柳不归浅浅一叹:“都病成这样了,还要吃吗。”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伸手拂过她的唇,轻轻的按压,“吃那么多的糖,牙齿都掉光了。”他说的爱怜,但是,在爱的后面,紧跟着一个怜字。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让你受这样多的苦。由我来承受不可以吗。
他确实是在压抑。这个女人,说好了,要以后永生永世纠缠着他的小女人,这个从他十岁起就强势介入他的生活的女人,这个在十几年后终于才在一起的女人。她,为什么就要先放开他的手了。为什么。
刚才太医的话又开始浮现在柳不归的耳际:“君上,皇后娘娘的病,您赐死老臣吧!只是娘娘得了天花,已是不治之症,再加上娘娘分娩时留下的陈年旧疾,再加上现在牙齿俱坏,现在滴米难进……实在是……”
“娘娘她……只怕是熬不过去了……”
他的眼前渐渐地开始模糊,水雾遮挡了他的视线。一切都显得不真实起来。好像,这个已经有着几缕白发的女人,她依旧浅笑嫣嫣,她依旧英气勃发,她唇上好像也不再是皲裂,好像还是那世上最美丽的殷红。他伸手抚上她的一个个痘印,那些小小的赖痕的点,像是在记录她经受了多少的苦难。她眼角的伤疤,这是为他承受的伤疤。这个女人,为什么总在他生命的最重要的时候出现。
“不归……”听到当归的呼唤,柳不归猛地抬起头。“你的眼泪砸在我脸上了。”她说的时候,扯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看起来很吃力。嘴唇皲裂了,门牙处空空荡荡。
她说着,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抬起手拂去他脸上的泪水:“又不是我要死了,哭什么哭。”
柳不归一滞,没有说出话来。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他这一辈子积聚的眼泪好像是突然到了此时决堤,一下涌了出来。当归看着他,默默地笑了,只是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笑着比哭还难看。突然觉得好累好累,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胤儿呢?”她说话的时候,略略地有些喘息。
“他在午睡……我命人把他抱过来吧。”
“不要!”当归说得有些急切,一下咳起来:“不要让我传染给他……我自己想念一下就好……”她说的话越来越小声,像是渐渐地失去了力气,眼睛也渐渐地闭起来。
“不归……我好困……”
“求求你……不要睡,求你……”柳不归哀求着,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呜咽。他更加用力地揽住当归,揽过她的腰,在她的额头上亲吻。
“我这样子很丑……你不知道吗,唐朝李夫人……”当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吃力地说着。“你依旧那么美,一如初见。”柳不归说得如此坚定,当归反而一下再说不出话来。
当归浅浅的笑了:“是吗。”
她好想又想起了什么,笑得有些傻:“来说点好玩的吧……都怪我这张臭嘴,天天吃糖。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莲子糖……”
“我知道,我知道。”柳不归把脸贴在当归的额头上,喃喃地说。
“我为、为什么爱吃糖呢……”她自顾自的说着,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看什么东西都是那么模糊,她略略地喘息着:“……我,我只记得,那个人送给我那包莲子糖的时候,里面有一个字条写着……咳咳……”她喘息的越来越厉害,但是却好像扭着一股劲,一定要说完:“写着‘太甜的糖不是糖,是毒药’,我、我就想起,不归,我们的爱情也是这样、这样……”她大声的喘息着。几乎说不出下一句话。
“不要说了,求求你……”柳不归不停地摇摇头,“我都知道的。”
当归摆摆手,笑的用尽力气:“我要说……让我说完……就像我们在一起那么不、不容易,但是足以刻骨铭心。”她说完,笑了,笑得那样甜。她喃喃地说:“只是……至死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好、好可惜啊……咳咳……”
她猛地一咳,一口鲜红色的血喷溅而出,顺着她的唇角,缓缓流下。像是这世界上开得最妖冶的彼岸花。
柳不归颤抖着手,为她檫去。他泣不成声:“是我,是我。从那个时候,我就那么喜欢你,从那个时候我就想牵着你的手走完这一辈子。”
当归的眼一下透亮了起来,人也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她的眼角溢出泪:“居然是你,是你。缘定终身。我好开心,不归。”她说着,不知何时,唇角又溢出了血。
“不归啊,我下辈子,一定要逃离宫廷,要做一条鱼,远远地游开……”当归笑得开怀。
柳不归笑了,“好啊,那下辈子,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一定会牵住你的手,不放开。”他说着,泪水爬满脸庞。
“太好了太好了……”当归喃喃地说着,渐渐失去了声息。
柳不归再一睁开眼,她却已经闭上了眼睛。永远闭上了眼睛。
“姀姀!”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响彻大殿。
三声钟。丧钟。中宫薨。
天德二十四年,浮帝元皇后因痘疮薨,恢复其女帝身份,谥号元帝。享年四十载。
天德二十四年,浮帝立独子胤为东宫。时年,太子胤行行成人之礼。有史料记载,太子身体孱弱,时有旧疾复发。
隔年,浮帝退位,太子胤登基为帝,史称哀帝。奉其父浮帝为太上皇。改国号为归元年。
归元五年,哀帝因身体有疾,狩猎时跌于马下,驾崩。时年,二十有五。太上皇浮帝白发送黑发。恸哭不止。
当年,群臣觐见请求浮帝恢复帝位。再三请求,浮帝方肯。
多年后,柳不归一个人坐在冷冷清清的紫金殿的龙椅上,看着底下空空如也的宝殿,无奈的笑了笑。当归,我终于失去了全部的你。你,还有你和我的孩子。
一声长叹。
归元九年,浮帝驾崩,享年五十载。宫人将其与元帝合葬。
归元十年,因浮帝没有后嗣,壶国皇室早成一盘散沙。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厮杀开始。
归元十三年,壶国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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