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皱着眉一言不发。胤誐刚要说话,胤禟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胤禟指着众人道:“你们一个个都不说话,难道是赞成皇阿玛的这个决定?旁人我不说,我老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八哥都病成那样了,还要他挪地方,谁都知道,病人最忌讳这个。万一有个好歹,你们谁能担这个责任!”胤禵忙拉他坐下,“九哥,你激动什么。这不是在商量吗。”
胤禟正要说话,胤禵忙暗中使了眼色,示意他听老四怎么说,胤禟这才稍安。胤禛知道众人都不同意,“我所虑的正是这个。汤泉在城郊,皇阿玛怕那里缺医少药,耽误了八弟的病情。你们要是都不同意,咱们再商量,不然请皇阿玛裁夺也行。”
众人一起往康熙大帐向康熙请旨,康熙见他们全都到齐了,心里又厌烦,气道:“这种小事还来问朕,你们就不会看着办胤禩病得这么重,哪经得起你们这样瞻前顾后。怎么处置,你们弟兄商量,事事都要朕烦心,朕要烦到什么时候!都出去!”他看了魏珠一眼,魏珠忙道:“各位爷,请回吧!”众人这才悻悻而去。
从康熙帐殿出来,胤禛和胤祉商议,康熙刚才那番话,很明显是要他们尽快将胤禩移回京城就医。胤祉道:“咱们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耽误了八弟的病不说,还惹恼了皇阿玛。”胤禛点头,“谁说不是。要不是皇阿玛有这个意思,谁想节外生枝。”
胤祉眉头一皱,不无担心道:“惟今之计,要想不惹恼皇阿玛,就只能派人送信给八弟,让他自己主动回府。八弟倒还罢了,八弟妹火爆脾气,不定怎么闹呢。”提起八福晋,众人都不由得有点发怵,倒不是怕她,而是觉得这么个难缠的人物,少惹为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胤祉又道:“九弟十弟他们一定不会答应让八弟挪地方,这个白脸只有咱们来唱了。唉,可真是个得罪人的差事。”胤禛思量半天,也是一筹莫展。眼看着隆科多过来,他有了主意。
当天下午,隆科多就修书一封急送到汤泉寓所。胤禩看了信,对八福晋道:“皇阿玛已经到了密云,不日便要经过汤泉,咱们还是回京里去吧。”
八福晋道:“这是什么话,皇阿玛尽管回他的畅春园,咱们又没碍着他什么。你病得这么重,经不得颠簸劳顿。”胤禩轻咳一阵,扶着床沿,要坐起来,却使不出力。
八福晋忙按着他,“你这是跟自己较劲儿还是跟我较劲儿呀。病还没好利索,就急着回去。八成是惦记那小妖精了。”胤禩猛的一咳,指着她道:“你别没事尽乱嚼舌头,什么小妖精,话说的这么难听,亏你还是大家闺秀。”
八福晋瞥了他一眼,气道:“大家闺秀怎么了?许她抢我男人,不许我骂几句?我们郭络罗家的女人有一说一,不会玩那些到三不着两的把戏。”胤禩被她气得够呛,又实在没力气跟她吵,虚弱的躺在床上喘着气。
八福晋见他半晌不语,知道他生气,低头看他仍死死的攥着手里的信,好奇想抽过去看看。胤禩却猛然把信抽回,撕成碎片扔了一床。
八福晋怕他动怒,不利于病情,只得软了声,“算我说错了。你也别气,你知道我是有口无心。不过你坚持要回京里,我不赞成,万一有个闪失……”她轻轻在胤禩肩头按了一下。
胤禩凄然的瞧着她,才说出真相,“你知道不知道?皇阿玛让四哥来看我,不是担心我的病,是怕我死了,沾了晦气给他。他们即刻便要经过汤泉,我若是不识相,将来只怕更要遭人嫌。一个人若是遭了人嫌,喜怒哀乐、行走坐卧都是错,病了是错,死了更是错。”
八福晋听了这话,没了威风,眼泪流出来,“谁能想到皇阿玛竟对你绝情如此……”夫妻俩伤心不已,相对无言。
擦了眼泪,事情还是要做。八福晋吩咐下人通知管家秦福把京城府里的一切打点好。这边,她叫了几个人,将胤禩搬到马车上,自己坐在一旁看护。车夫驾了马车,在黄尘古道上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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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胤禩自回府之后,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凶险。胤禟、胤誐回京后便急急的去看他。两个人一进门,就看到八福晋坐在床边殷切地照顾着胤禩。
胤禟、胤誐对视了一眼,心道:“知道什么是打是亲骂是爱了吧?”八福晋听到动静,忙回过头:“哟,九弟十弟来了。”三人相互见了礼。
胤禩听到她的话,也睁开眼想欠身起来。胤禟、胤誐忙过来让他躺好,胤禟看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也是异常苍白,叹了口气:“这才几天啊,就瘦成这样了。”
胤誐情绪有些激动,一脸怒色地大声道:“要不是皇阿玛执意让八哥回府,兴许不至于病得这么重。”
“十弟!”胤禩连忙制止了他,无力地冲他俩摇了摇头:“你们谁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一会儿就回自己府里,谁都不准多事,这个时候,不要因为我让皇阿玛再迁怒你们。”
“八哥!”胤禟心里这叫一个难受,也有些急了:“你就别再操心我们了,太医院来人没有?这病不能耽误啊。”
“来过了,我只需休养一段日子就没事了。”见八福晋刚要说话,胤禩忙抢先把话接了过来,话说得急了,忍不住一阵急咳。八福晋忙取了水,上前一勺一勺的喂给他:“爷,缓着说。”
正说着话,家人引着胤祉走了进来。
“三哥。”八福晋和胤禟、胤誐忙起身见礼,“都起吧。” 胤祉越过他们来到床边,按住了欲起身的胤禩:“老实躺着,我们来回人你起一回,兄弟间哪儿这么见外。”
“三哥说的是。”胤禩笑了笑,八福晋忙命人上茶。“甭忙了。” 胤祉摇了摇头,道:“我是来看看,一会儿还得进宫。老八,安心养病,有些事……甭往心里去。”
“三哥,您说的有些事,是什么事啊?” 胤禟冷笑了一下,故意问他。胤祉回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老九,你甭拿话刺儿我,当时是有旨意在,我也是没法子。”
胤禟听他把话直说了,也没法再损他,讪讪地看了看胤誐。“三哥,别在意,他们都是有口无心的。” 胤禩忙打圆场:“做弟弟的明白三哥的难处,您不必介怀。”
胤祉看着他一脸的病容,心里也着实不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明理,我这就进宫请皇阿玛示下,你这个病得抓紧,不能耽搁。行了,我走了,你歇着吧。” 胤祉说着便起身告辞。
胤禟、胤誐起身相送,胤禩忙让八福晋代为相送。胤禟、胤誐又坐了一会儿,看胤禩一脸的疲惫还强撑着跟他们说话,心里过意不去,也都告辞各自回府了。
八福晋送了他们回来,见胤禩望着窗外出神,撅了下嘴道:“回头再有人来,我就替你挡架了。” 胤禩轻笑了一下,目光仍看着窗外:“不会有人来了。”
八福晋不以为然地扬了扬头:“别想那么多了,没人来又怎么样,咱们关起门来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反到清静了。“胤禩回过眼光看了看她,疲惫地闭上眼睛。
八福晋见了忙过来掖了掖他的被角:“我不吵你了,睡会儿吧,我去看他们给你准备的百合芙蓉粥好了没有。”
门一响,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胤禩缓缓睁开眼,看着一室的寂静,微拧着双眉,自语道:“清静,真是清静了。”
乾清宫东暖阁,康熙静静地听着胤祉禀报胤禩的病情,洛灵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用眼角扫了一眼康熙,内他神色如常,毫无焦急之色,不由心里一沉。
胤祉回完话,便垂手而立,等着旨意。康熙沉吟了片刻,深邃如潭水般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只沉声说了四个字,勉力医治,再无下文。
胤祉诧异万分,似是想说什么,但见康熙一脸的肃然,最终没敢说出来,恭身退了下去。洛灵看胤祉出去,心里想着胤禩的病情,秀眉深锁,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康熙看了看她:“你有话?”“奴婢……”洛灵心中一寒,忙收敛心神,道:“有些害怕。”康熙哼了一声:“你就看不得他这样,是不是?”
“万岁爷,好歹他也是……”
“行了!”康熙低声喝止了她,挥了挥手,便不再说话。洛灵忙上前福了福,转身出去。
再进来时,康熙手支着头,歪靠在软垫上,愣愣地瞅着窗外。眼前的康熙微沉着面孔,神色冰冷,看上去竟是如此陌生,洛灵死死攥住了手里的帕子,想着终被他抛弃的胤禩,心中酸楚难言。
第二日,洛灵向梁九功告了假,说要去看望绾绾,请梁九功下朝时转告胤禵,梁九功嘱咐她早去早回,洛灵应了。
下朝时分,胤禵出了乾清宫,便见她候在一旁,想着上次的争吵,她一直没理自己,无奈地摇了下头:“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了。”
“我心肠宽着呢,才不是你想得那样。”洛灵想着他当时一副盛怒的样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胤禵倒是不以为然,抬手让了让她:“绾绾前几日还跟我提起你,走吧。”
洛灵瞧了他一眼,跟他并肩而行:“她没事跟你嚼吃我干嘛。”胤禵微微一怔,不禁失笑道:“你这丫头的嘴是越来越厉害了。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说话为妙。”
二人走了片刻,抬头看着前面已经是神武门,胤禵越发加快了脚步,洛灵忙跟了上去。胤禵看了看自己的轿子,又看了看洛灵,便招呼一旁的侍卫牵马:“我骑马,你去坐我的轿吧。”
“十四爷。”洛灵看了看左右,摇了摇头:“这不好吧。奴婢骑马吧。”“你不是不会吗?”洛灵心头一颤,轻声道:“八爷教过我。”
胤禵愣了一下,深深地注视了她片刻,自顾上了马:“你上轿吧,要是摔了你,八哥那儿我没法交代。”
洛灵忙上前一把攥住他的缰绳:“十四爷,我有事相求。”胤禵见她神情肃然,眼中凝着一抹愁绪,微皱了下眉:“你从没求过我什么,说吧。”“我要见八爷。”
胤禵猛得一惊,纵身跃下马,不敢相信地望着她。洛灵静静地迎着他的目光:“公主不在,我只能求十四爷了。”
“你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啊?”胤禵两眼紧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八哥意气风发之时你总是回拒他,如今他落得如此地步,你反而……”
“十四爷,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带我去见八爷,如果不愿意,我不会为难十四爷。”洛灵越听越心烦,瞪着他喊了一句。胤禵泄气地盯着前方,紧锁着双眉。
洛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咬了下嘴唇,转身自顾自地向宫外走去。胤禵看着洛灵柔弱的身影,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翻身上了马,追了上去。
八贝勒府,秦福引着胤禵和洛灵进了胤禩卧房。一进房门,一股刺鼻的药味儿迎面而来,洛灵心头一紧,快走到了胤禩的床前。
削瘦的胤禩躺在床上,紧闭双目,双颊深陷,呼吸十分急促。洛灵忙取了帕子为他拭着头上的汗:“谁来请过脉?怎么说的?”秦福忙答道:“三爷请了太医看过,说是病很险。”
“十四爷。”洛灵低声叫着胤禵,从袖中取了一张药方出来,递给他:“这是我求刘太医开的方子,他虽没请过脉,却很有把握。”胤禵会意,将药方交给秦福,回头看了她一眼,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洛灵坐在床前,看着胤禩憔悴不堪的容颜,想着康熙对他的绝情,心中酸涩,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地落在锦被上。胤禩似是听到有人在跟前,双眉微蹙了一下,费力的睁开双眼,不敢确定,试探地叫了一声,声音嘶哑:“毓雯?”
洛灵捂着嘴强忍了半晌,才吸了吸鼻子,轻声道:“管家说八福晋去了九爷府里,还没回来。”
胤禩闻声为之一震,大睁着双眼看向她,本来无神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灵儿?这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洛灵轻笑了一下:“我来给八爷请安。”
胤禩怔怔地凝视着她含泪的双眸,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冷,又闭上了双眼:“你如果是可怜我,大可不必。”
洛灵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嘴唇干干的,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又折回床边坐下,用干净的帕子沾子水,滴在他的唇上。胤禩猛然睁开眼,满眼的惊骇。
洛灵轻声问:“能起身吗?自己喝。”胤禩低垂着双目,点了点头。洛灵凑过去,用力地扶起他,拿了靠垫垫在身后,把茶杯递到他唇边。
胤禩就着她的手喝光了杯中的茶,点了点头,洛灵起身将杯子放回桌上,又转身为他整理着锦被。胤禩轻握住她的手,拉她坐下,看她脸颊上泪痕犹在,抬手为她拭去:“这个时候,你不该来的。皇阿玛……怎么会放你出宫?”
第一次,洛灵没有拒绝他的亲近,回握他仍发烫的手,见他气虚神弱,满脸的病容,泪又不听话地涌了出来:“改改你的性情,少操点儿心好不好。”
胤禩知道她暗指的是什么,无力地摇了摇头:“这性情岂是说改就能改的。要是能改,你今儿也不会跑来了。”洛灵听了笑而不语。
胤禩颓然地长出了口气,接着道:“以前我什么都去争,也是好胜之心作崇,可是自额娘殡天之后,我觉得支撑我去争的意念一下子垮了,再没有力气去想,再争什么都没有意义。”
“你总是想着这些,病怎么能好。”洛灵看着他满眼凄迷的样子,伤感不已。“好了干什么?”胤禩说了几句,已经有些气短,稍微歇了歇,才道:“我只要一个人静下来,就会想到额娘生前的种种,她受得苦、委屈、嘲笑、冷遇,没有人心疼过她,临死皇阿玛都不愿见她,而我这个当儿子的,非但不能在膝下尽孝,弥留之际也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洛灵担心他越说越伤心,忙劝道:“八爷,别说了,眼下病中不该想这些伤神的事。”“额娘就这么含恨而终了,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
“八爷!”见他两眼微红,神色沮丧之极,洛灵忙抬手盖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急急地道:“我知道失去了娘娘的关爱和皇上的信任,失落和痛楚已经压得你喘不过气来。可你这样不知振作,不知爱惜自己,让所有人为你焦心忧虑,你情何以堪。不为别人,你还要为你自己、为福晋、为弘旺想啊。”
“弘旺?”胤禩轻念着爱子的名字,似是被点醒了一般,“我还有弘旺。”“是,你还有弘旺,还有福晋。”胤禩突然目光转向她,眼中满载着期待:“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