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儿这才笑着说道:“三小姐上午在摔了跤,身子有些不适,我这就去叫她去。”
谨言被棋儿叫醒,正要发作,棋儿便使劲给她使眼色,她才爬起来,穿了鞋,又轻拢了拢头发,才步出了内室,碧云见她出来,站起来微屈了膝,免强行了一礼。
谨言也不在意,脸上带着亲和的笑,“碧云姐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
碧云着力看了眼谨言的左脸,见那脸上并没有红印,心里便有些纳闷了,不是说被二小姐打肿了么?不过半日就恢复了?嘴上却笑道:“是大夫人心疼您,要给您添几身四季衣裳,叫我来问下三小姐的意见,看您喜欢什么样的色儿和样式。”
谨言听了也楞了下,但随即明白了,即是指了婚,保不齐北靖候府的人就要过来看她这个未过门的媳妇了,穿得太寒酸就会丢了相府的面子,也会让人说大夫人对庶女苛刻吧。。。
她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在正位上,问碧云,“姐姐可知道都有什么料子么?”
眼里没有半点欣喜感激,一付理所应当的样子,还问有什么料子。。。碧云心里就有了气,还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呢,眼里露出不豫,嘴上不咸不淡地说道:“一匹镶金丝的杭绸,一匹梅花暗底子的蜀锦,两匹素绢,两匹凌罗。。。”
凌罗绸段都齐了,难得啊,谨言点了点头,又问了都有什么颜色的,说了哪种料子做什么衣服,府里的针织房,衣服一般都是那里做出来的,针法手艺都不错,就是样子难得出新,谨言就笑着对碧云道:“那个素绢能不能给我一匹,我想自己动手作两身衣服。”
反正这几匹布都是准备给三小姐的,是自己做还是针织坊作倒没什么大问题,但也不好就应下,碧云嘴角牵了牵了道:“这个我做不得主,等禀报了大夫人再来告诉您吧。”
谨言笑道:“是这个理,那就麻烦姐姐帮我去向母亲请示下吧。”说完端了茶。
碧云脸上一变,饶是她在大夫人面前做了多年,养气功夫也修得浅了,但仍被谨言端茶送客的举动惹火了,说完事,她肯是要走的,但自从大夫人掌家后这些年,这些个庶子庶女们就没有不巴结自己的,每到一处不都供大爷样供着,巴不得自己多呆会,从来没有端茶赶人的,哼,不就是要嫁那个浪荡子么?还真以为自己是去世子奶奶啊?
气一上来就有点忍不住,礼都没行,起身便冲走了。
棋儿脸上呐呐的,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要得罪大夫人身边的人,就算要嫁了,这出嫁的嫁妆,一应礼数、花费、打点还是大夫人说了算的,这又是何必呢?
第六章
谨言没理会棋儿的脸色,手掌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左脸,来问衣服样式是一则,再一则怕是来看自己脸上的伤印的吧。
谨言脸上的红肿原就是她故意弄的,当初顾默言一掌打过来,谨言不但没躲,反而把脸迎了上去,巴掌真拍下来时,她又顺势一倒,声音虽响,却不是很疼,至于红印,那是她抚脸时自已用了暗劲才留下的,先前去看五姨娘时,她给自己好一阵按摩,印子早消了,可不想五姨娘看着忧心。
大夫人就算知道自己脸上没有伤又能怎么样?那是老祖宗亲眼看到的,她还能去找老祖宗说理去?说不定顾默言现在正受罚呢,这样一想,谨言就对一边的四儿招了招手,“碧园边上的荷花开得正好,你去给我摘几支来。”
四儿应声去了,谨言便让棋儿拿了五姨娘送的黄瓜来,切成薄片贴在自己脸上躺在小竹床上歪着,脑子里却是乱得很。
顾默言向来很受老祖宗宠爱,但那桩婚事却是年前就议下的,对方又是公卿之家,按说老祖宗应该不会任顾默言胡闹才是,能让老祖宗妥协,光顾默言一个人是不成的,大夫人肯定在其中做了不少事,既然那一对母女都不看好这桩婚事,而对方的家世又没问题,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北靖候世子有问题,不是身体上的问题便是人品问题,总之是个问题男人。所以这对母女才把他当垃圾甩给自己。
顾家也是大家族,老爷子与候爷同殿为臣,关系肯定不错,所以才会要联姻,议好的婚事无缘无故要反悔,肯定说不过去,只好弄了自己出来顶缸,想到这,谨言就觉得窝火,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女人地位低下的社会里,一旦嫁错了人,一辈子就毁了,凭什么她不要的,就要自己受着?庶出的就不是人吗?娘西匹的!
谨言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心里才舒服了一点,心里却盘算着要怎么才能打听到有于靖北候世子的消息。
一会子四儿举着几枝荷花回来了,棋儿拿了个长颈瓷瓶插好了,放进谨言的卧室里,淡淡的荷香冲淡了谨言心里的郁气,猛地从竹床上坐了起来,脸上的黄瓜片落了一地。
四儿忙上来收拾,谨言淡笑地看着她,这丫头不过十二岁,憨实可爱,这会子四儿正用小手帕把捡起的黄瓜片包起来,谨言不解地问道:“包起来作什么?没用了的。”
“哦,怕散落了。”谨言便楞了下,立即又笑了起来,看着四儿微湿的裙角问道:“你一个人去摘的荷花吗?”
四儿终于将所有的黄瓜片儿收拾完了,抬头对谨言道:“哪能呢,边上的早采没了,好看的都在湖中间,我拉了碧园的坠儿他哥帮我的。”
说着站了起来,将包好的瓜片拿出去扔了,又端了盆温水进来,绞了帕子给谨言擦脸,接着又说道:“我原是想拉坠儿的,可坠儿出不来,二小姐被老祖宗罚抄女训,又禁了半月的足,正发脾气,坠儿不敢乱跑。”
果然被罚了,虽然挨了一巴掌,可能让老祖宗罚那个眼高于顶的二姐姐,谨言心里畅快了好多,虽然也知道,自己挨打不过是个引子,真正让老祖宗老火的还是顾默言的拒婚,可不管怎么着,还是让老祖宗罚了她,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胜利吧。
正暗自高兴着,出去了一天的丽娘终于回来了,丽娘是谨言的乳母,也是小青园的管事妈妈,掌管着小青园了财物,也是谨言最信人,最亲近的人,这种亲近程度甚至胜过了五姨娘,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生恩不如养恩大吧,人与人的感情真的很微妙,乳母与孩子,乳汁的流动传播的不仅仅是养分,更多的是肌肤相亲后的亲密和信任,所以,一个母亲要与自己的孩子加强感情交流,最好是亲自哺乳。
丽娘大约三十出头,长相清秀,性子踏实稳重,十几年前,由于家逢厄运,丈夫和刚出生一个月大的孩子全死于一场突然如其来的暗杀,至于为什么她还能活下来,这一直是丽娘的秘密,谨言知道一点,但不全,且从来没有问过,因为家破人亡,所以,丽娘对自己奶大的谨言忠心耿耿,把对自己孩子的爱全都倾注地谨言身上。
丽娘含笑从正屋外打了帘子进来,见谨言正坐在竹床上,便要行礼,谨言忙起身拉了她一起坐下,对四儿道:“告诉棋儿,让她到大厨房去一趟,让加一个瘦肉炖墨鱼汤。”
四儿应声去了,谨言才问道:“怎么样?”
丽娘微微一笑,从袖袋里拿出几张银票,谨言一看,一百两一张,三张就是三百两,眼角眉稍便都带了笑,亲昵地往丽娘身上一倒,扭着身子道:“丽娘,辛苦您了,还是照老规矩收着吧。”
丽娘很喜欢谨言在她面前撒娇的感觉,这是一种抛开世俗身份,完全放轻松的信任,丽娘于是抬手,熟练地抚摸着谨言纤细的背,含笑道:“我不辛苦,倒是小姐辛苦了,熬了多少个夜才写了个本子,我只是跑跑路,算不了什么。”
“没有您我可办不成,不是您出去打点,我一个深闺小姐根本做不了这事?”谨言微嘟了嘴,两手环抱着丽娘的腰身,小声道。
“呵呵,我就会干些跑腿的事,可没本事写那些个东西,还是小姐聪慧过人啊。”说到谨言的聪慧能干,丽娘眼里满满都是爱怜与欣慰,谁会想到一场大病能让怯懦木呐的顾谨言开了窍呢,连性子都变了,似乎换了一个人,可丽娘知道,谨言还是谨言,只是更懂事通透了而已,也许经过了生死大关的人,都会有所改变吧,就像自己,如果不是当年那场巨变,让她终于想通,放下了许多不该执着的东西,也许现在也成了一堆枯骨了。
“咱们该有两千两银子了吧,我得再多存一点。”只有在丽娘面前,谨言才会放开心胸,虽然某些惊世骇俗的秘密还是不能说的,但其他的东西,她会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丽娘面前,譬如她脑子里不容于世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并在丽娘的帮助下,把某些想法真正付诸实施。
“嗯,加上这三百两,有两千一百两了。”丽娘仍轻抚着谨言的背,随口答道,忽又想起什么,:“宏家班的班主让我问你,还有新本子么?他想出高价买下,排成戏了中秋节去各大府里唱堂会。”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五十两银子,“这是宏班主给的赏钱,说是谢谢小姐姐您的。”
谨言清亮的杏眼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可爱又漂亮,“还是您收着吧。”躺在小竹床上的身子向上拱了拱,侧了个身,把头枕在丽娘的大腿上,“我可是宏家班的救世观音,没我的这几个本子,在戏班林立的京城里,小小宏家班怕是早就挤垮了。”
这点谨言可没有说大话,谨言卖给宏家班的全是这个世界里没有的故事,《孔雀东南飞》《女附马》《天仙配》,戏班靠什么生存,除了好角,最重要的便是让人耳目一新的故事,再好的嗓子,再好的唱腔,没有好的本子,老生常谈的演几个旧故事,只会让观众心生厌倦,当然也就红不起来。
自从宏家班排了第一部《女附马》后,便在京城打响了名号,班子里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两个男女角全都一炮而红,成了京成里了灸手可热的名角,这些,都是谨言的功劳,在稿酬外再给个五十两谢银还真不算什么。
宏班主也是个会做人的,他是怕谨言的下一个故事会卖给其他班子啊,只是,谁也不知道宏家班的剧本是出自当朝相府里的一位年仅十四岁的小姐,就连宏班主也不知道,每次与他交接的都是丽娘,而且丽娘也是化了妆的。
谨言可不想这事被有心人知道了弄出事来,凡事还是低调点的好。
第七章
丽娘没有说话,一会子,四儿提了食盒来,棋儿进来笑着问:“饭摆在正屋吗?”
谨言懒懒地抬头,“就摆在这屋吧,我懒得出去。”说着又对四儿道:“去后院小窑里弄点冰来,这鬼天气,闷得慌。”用手扯开领子上的风扣,露出细瓷般的粉颈来。
丽娘见了就微叹了口气,皱了皱眉,却没说她,棋儿、四儿倒是见惯不怪了,摆好饭好笑着退了出去。
谨言知道丽娘仍是不能接受自己某些不合时宜的行为举止,但因太宠着自己,明明不喜欢,却舍不得训斥,心里暖暖的,把头钻进丽娘怀里撒娇道:“有外人在,我会注意的。”
丽娘无奈地笑笑,“起来用饭吧,还是先口汤?”
谨言从丽娘怀里爬起来,也不穿鞋,赤足踩在地上,坐在几边的小凳上,端个小碗盛了一碗瘦肉墨鱼汤递给丽娘。
丽娘的手微怔了怔,抬眼看谨言,就看到那清亮眸子里的真诚和暖意,默默地伸手接过,提了小匙喝了一口,却没注意自己的手微微抖着。
见丽娘喝了自己盛的汤,谨言心中很是畅快,嘻嘻一笑,给自己也盛了碗,小口小口地啜着,偶尔抬头看丽娘,眉眼里全是笑意,以往丽娘总是忌如身份的缘故,不肯与自己同桌进餐,就算自己的强求着她一桌用饭,她也总在一旁服侍着,等自己吃完了再吃,现在很好,真的很好,肯喝自己亲手盛的汤了,这才像母女的感觉。
“老祖宗帮我订了们亲事。”虽过汤,谨言边吃菜,边看着丽娘说道。
丽娘差点没呛道,这么大的事,轻轻松松就说出来了,好一会她才缓过劲了,下意识地放下碗,沉声问道:“哪家的公子?”
“靖北候府世子。”谨言喜欢醋绊黄瓜,多夹了几筷子扔进口里。
“靖北候世子?不会是妾室吧,要是作小,咱不嫁。”丽娘脸色阴沉起来。
“五姨娘问过了,是正室。”谨言眉眼里笑得更深了,被人真心关心的感觉真好。
“正室也要看人品,既是公候家,又是世子,将来是要承爵的,怎么可能娶庶女作正室,这里面怕是有鬼。”丽娘秀眉微皱,沉思起来。
“那家原是议给二姐姐的,二姐姐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闹着不肯,老祖宗才改议我了。”谨言丢了筷子,想着这事,心情就有些郁闷。
“只怕人品不好,若是个浪荡子,你可别嫁,咱离了相府,自己过去。”丽娘关心地说道。
谨言心里一暖,眼睛湿了起来,就算是五姨娘也不会说这种话吧,丽娘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起了身,把小凳搬到丽娘身边,又钻进了丽娘怀里。
丽娘拍了拍她的头,“再吃点吧,一会子又要饿了。”
“不吃,就想这么偎着。”谨言耍赖不肯起来。
“晚上我去前面打探打探,别怕,既是候府世子,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丽娘慈爱地摸着谨言的头,安慰道,谨言这孩子看着坚强,其实脆弱得很,很怕孤独。
“我和你一起去,真云决我练到第三层了,不会拖你后腿的。”谨言抬头央求着。
“不行,府里的护卫里有不少高手,太危险了。”丽娘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的要求。
谨言还想再说,丽娘却把她扶正坐起,“我没吃饱。”
谨言立即乖乖地回到小几对面坐好,知道再说也没有用,如是道:
“前院去了也没用,不如明天您先出去探探路,看看那北靖候世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再做打算?”
丽娘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谨言打扮齐整了,带了棋儿去竹园给大夫人请安,昨天因着去了老祖宗人处,所以没给大夫人请安,所以,今天再不敢慢了。
大夫人如今掌着家,一会子就要去回事处处理事物,谨言却步就放快了些。
“三妹妹,何事如此匆匆?”一个温婉的声音在身畔响起,谨言微楞,回过头去,却见顾家大小姐顾慎言正袅袅娜娜走来,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望之亲切。
谨言对这位正牌的大姐还是有几分亲近之意地,见她主动打招呼,忙含笑站住,“大姐姐好,也是去给母亲请安的么?”
“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