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歌小心的移至床边,准备下床,突然骇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原来床前地上躺了个人,一动不动,仿佛是死了。白如歌定下神来,伏下身去将他上下打量,当目光扫过他的脸时,就再也移不开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扑扑扑的落下来,那是楚英的脸。
他死了吗?楚英死了吗?白如歌心如刀绞,他如是死了,必是为了自己而死。她恍然下床,软身跪倒在楚英身前,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他还活着,只是睡着了!
感谢苍天没有将他带走!
白如歌这才放下心来打量他,他已憔悴得不成人样,须发凌乱,衣裳又脏又破,再看刚睡过那草床上的衣裳,那是他的中衣,顿时明白,他是怕外衣太脏熏了自己,故脱了中衣做床垫。他是一直守候着自己,太累太困以至于睡去。
楚英睡得甚熟,哪里想到他心爱的女子正深情怜惜的注视着自己,为自己流泪为自己心疼。白如歌想,刚才自己见他躺在地上,心痛得快要停止呼吸,如果他要真是死了,自己也绝不恋生。自己此生罪孽深重,对楚公子欠下的债已无法偿还,他如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怎有颜面苟且偷安?如果自己在出嫁之前遇上他,定然毫不犹豫的跟随他,哪知姻缘是由不得自己的,可见造化弄人,想起半年来的种种遭遇,恨不得此刻只伏在他的怀里好好的痛哭一场,再不问娘家夫家的种种仇恨了。
偏在此时,腹中胎儿隐隐在动,白如歌不得不又面对现实,自己始终是易水寒的妻子,如今又怀有他的孩子,看来这是天意,我做不到,带着易水寒的孩子却又对另一个男人动心,可他对我情深意重,为我付出一切,我如今不管怎么做,都是不可饶恕的罪。
白如歌泪水涟涟,撑着身站起来,将衣裳盖在他身上,喃喃道:“我是不祥之人,给你带来了苦难,来生做牛做马,我再还你的情;今生我只能负你,因为,我已为人妇,必须恪守妇道,为易家传宗接代,尽忠尽孝。”说毕,转过身去。
她停了停,寻了根枝条,在地上写道:“不要寻我,好好生活。”小心的挪开树枝,出了洞去。
白如歌心中搅动着千般情万般怨,一齐儿端在胸口,悲苦难忍,恍恍惚惚的也不知这是在何处,只是在树林中踟躇而行,行了大半晌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又渴又饿,寻个树下坐下歇息,刚坐下不久,忽闻林中有动静,寻声望去,只见七八个小喽啰依队而行,没有看到自己,远远的走了。
白如歌也不知这些喽啰是什么人,也懒得管这些,见他们走远了,起身来又走一阵,远远的又传来走动之声,忙躲在树后看去,又是几个喽啰,慢慢的走远了。白如歌也不想惹事,只是小心的避开他们,行了一阵又一阵,接二连三的发现好几批喽啰在这片大林子里巡视,也不知他们是什么人,是好是坏,白如歌开始不安,楚英睡得很沉,又疲倦不堪,如果这些喽啰是坏人,一旦发现,难保楚英能突围,想到这里,急急忙忙的往回跑,但是树林甚大,天又阴霾,白如歌也不辨方位,记不得来时路了,一路上也不知走了多少错路,努力回忆,总算在夜幕降临之时又找到了石洞,可是洞里一片凌乱,杂草扔得满洞都是,已没有人了,楚英不知去往何方。
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白如歌感觉血在瞬间凝固,天旋地转的不知方位,胸口的悲怆与悔恨搅得翻江倒海,一口气涌在嗓子眼,她张嘴悲鸣“一枫”,不料那气血在喉咙处嘎然而止,那声音也不过象是一口气吹散在空气里,什么也没有了。她僵硬的站在洞口,眼泪慢慢的滑下来,她知道,她失声了。
她开始疯狂的树林中狂奔,到处寻找那些喽啰,可是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象空气一样消失了,眼见天越来越黑,她绝望的俯在地上,双手抠着泥土,自己是个罪人。
有走路的声音。白如歌心中一震,屏息静听,果然是几个喽啰走过,其中一人道:“天色已晚,兄弟们巡了一整天,还是回营复命吧。”另一人答道:“不错,该回营吃点东西了。”几人向前走去。
白如歌悄悄的跟在后面,天越发黑了,白如歌身负重伤,又有身孕,比不得往日绝世轻功,不敢大意,远远的跟在后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见前面火光通明,人影晃动,那几个喽啰紧走几步,奔向火把去了,白如歌小心的跟上去,就着火光发现前面是一个临时围的一个寨子,一个个大棚扎在地上,到处都是举着火把和刀剑的喽啰,好不骇人。白如歌没见过这个场面,但是在娘家时听说书的讲起过,这应该是打仗的军营。突然想起曾听易水寒说起西夏贼子在边境侵我族人,莫非这些人是西夏人?如果真是这样,我今晚非得将他们连锅端了不可。只是先得救出楚英才是,现在他们正精神抖擞,我不是对手,不如养足精神,等他们入睡。
如此想着,就地盘坐,吐纳调息,不知不觉已是夜深,白如歌站起身来,见军营里的火光明显暗下去,只是每个帐蓬前亮一盏灯,一队持刀喽啰围着各帐蓬来回巡逻。夜很静,只有风吹林声,和低低的鼾声。
白如歌悄悄靠近军营,正巧放哨的喽啰绕到帐后,她正要进寨门,不料又一队喽啰从围栅旁边走过来,白如歌赶紧靠在一棵大树后,也是夜色太沉,喽啰们没有发现异常,径直走过去了,白如歌这才蹑手蹑脚的进了寨子,东晃西晃的躲着哨兵,一连到几个帐外,都只听到沉睡的鼾声,白如歌非常失望,这军营中不过是临时搭建在树林中,连个牢房也没有,也许楚英不在这里?或许被关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我还没有找到?不如擒个喽啰来问问。
白如歌慢慢的隐向暗处,等候喽啰走近,不料那些喽啰竟不过来,白如歌等不及,决定引他们过来,巧在这时,账中人翻了个身,轻轻的叹了口气,白如歌一惊,慌忙摒声静听,果然过了一会,另有声音低声道:“哼,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叹什么气?”这是个女人,声音虽低,却听起来很不舒服。有个男的,低低的道:“这回,你满意了?”白如歌怔了怔,这男人的声音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来是谁了,于是小心翼翼的蹲下来仔细听,那女人道:“此时此刻,你我肌肤相亲,从此以后,双宿双飞,我当然满意。”男人沉默不语,女人又道:“你如此醉生梦死,不理军事,可要惹得黄大人不高兴。”男人仍是不语,女人接着挑逗:“你若是亲我一亲,我便说与你今天情况。”过了一会,敢情是男人听话的亲了女人,女人娇笑道:“士兵们转了一天,也未发现什么可疑人,下午赵将军差人来过,那时你正迷醉不醒呢。”
白如歌听了这话,已知楚英不在这里,稍稍放下心来,听帐中二人谈话甚是无趣,正在起身离去,帐中那男人又问:“人在哪里?”女人回道:“走了。”“何时走的?”女人笑道:“送来一封军报,当时便走了,临走时,还夸赞你儿女情长呢。”白如歌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却听男人不悦道:“胭脂,休得胡说,来了军报,为何早不告诉我?”
胭脂?白如歌觉得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又继续听下去,只听胭脂道:“你醉了一天,才醒将过来,我如何说与你?军报上说,赵将军已到了凤翔府,大战在即,咱们应尽快赶往凤翔府。”男人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句,并不下文,女人等了一阵也不见男人说话,酸溜溜道:“我知道,你心里是念着你那白家的新娘子吧?她若是还活着,此时也早在不西川了,别忘了,还有另一个男人在苦苦寻她呢,你此时大可想一下我曾与你说过什么。”
白如歌苦苦思索这二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一人声音甚熟,一人名字甚熟?这时,正听那胭脂柔声道:“易郎,良宵苦短,莫为他人烦恼。”易水寒!原来是他,难怪声音很熟,是了,是了,我早就知道他与相州胭脂楼的胭脂关系不同寻常,绿茵也说过,他与一个叫胭脂的女人在一起,我怎么没想起来?白如歌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跌倒在地,正好一队喽啰走过来,白如歌强行压住心中的悲痛,靠在树后,喽啰过去后,忙捂住心口奔出军营。
也是天公作美,竟未被发觉,白如歌停下来,一摸脸上,全是泪水,她突然觉得很累,累得站不起来,说不出话,哭不出来,也恨不起来了。也许是这半年来经历了太多的打击,甚至死里逃生,伤痕累累已然麻木,她仰面躺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天,可是天漆黑如墨,几点细碎的星星散落着,如一只只幽蓝的眼睛无情的注视着人间,世界很冷,很静,只有风,穿过空洞的树林,发出呼呼的声音,凄怆哀怨,如泣如诉,渐渐的,木然睡了过去。
八十九~九十二 鸳鸯同归释恩仇(上)
八十九东川陌岭有追兵
白如歌迷迷糊糊的往南走,逢山翻山,遇水涉水,初春草色新,鲜日暖还寒,白如歌垂着头赶路,这一日也不知走到哪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由远而近,隐隐夹杂着婴孩的哭声,白如歌心一震,谁的孩子哭了?回头一看,一个蓝衣少妇背着孩子疾奔而来,白如歌一愣,已知后面有人追赶,张口相问却无声音,心下黯然,伸手往旁边灌木丛中一指,蓝衣少妇会意,向她感激的一笑,两人目光相接,各自怔了怔,妇人很快背手向后,护住婴孩的头,灵巧的闪入树丛中,隐去了身影,便是刚才低低的婴孩哭声也止住了。
紧接着,一队人操着家伙跑了过来,看装扮好象是兵营里的士兵,见白如歌呆呆的站在路边看他们,其中一人问:“你这疯女子,刚才有没有见过一个妇人背着孩子走过?”
白如歌目光痴呆,慢慢的摇摇头,又有人道:“我看她是个哑巴吧,话也不会说,咱们别理会她了,还是再追过去看看。”另一人嘻笑道:“又疯又哑的呢,不过,我瞧这模样还挺俊的,可惜是个大肚子,不然捉回去睡觉倒是不错。”其他人哈哈大笑,白如歌眼中射出两道毒辣的光芒很快又隐去,低着头不说话,慢慢的又退后些,让他们过去。
不料其中一人却上前一步,伸出手往白如歌肚子上去摸,口吐秽言:“孩子嘛,拿掉就行了,就不照样睡吗?你们瞧好了,看我将这肚子弄扁了,哈哈。”眼见手几近衣,白如歌低垂的眼突然猛的一瞪,闪出两道骇人的光芒,五指扣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扭,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人象杀猪一样嚎叫起来,瘫在地上痛得直打滚,其他人吓了跳,围上去将他架起来一看,那只手已齐腕而断,垂着直晃,折断之处迅速肿起来,如刚出锅的粗面馒头,众人见了鬼一样惊骇的盯着白如歌,白如歌的目头已然再次垂下去,恢复了失神的状态。
有人骂道:“这疯婆娘太狠了,大伙上去将她剁了。”众人已纷纷拔出长刀来,士兵都是随身带着刀的,白如歌左手轻轻的抚摸着腹部,突然身子一晃,已抢过一刀在手,手腕一翻,刀锋划出一道银色的光环,挑起一串鲜红的血,有人咕噜一声,栽在地上,正是刚才说要将白如歌剁了之人。
白如歌冷眼扫视一遍,慢慢的上前一步,其他人见这女鬼杀人不眨眼,已然害怕,慢慢的往后退去,白如歌再踏出一步,士兵们再连退两步,白如歌抿了抿嘴角,刀锋一扬,红光晃眼,又是一人仆倒在地,这时,有人尖声大叫:“鬼啊……”一群人轰的跑了。
白如歌冷冷的看着那群背影消失,这才丢掉刀,轻轻的拍拍手,仿佛刀柄上有什么脏东西弄脏了手,这才温柔的抱着肚子。
蓝衣少妇从树丛中走出来,也不忙着道谢,看着白如歌的脸,又惊又喜的一把拉住她的手,喊道:“巧玉,我是彩儿。”白如歌早已看出她就是彩儿,只是不能说话,她微微的笑,目光从彩儿的脸上慢慢转向她背后的孩子,彩儿道:“巧玉,这就是我和强子的孩子,快满周岁了。”
白如歌眼中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彩儿连声追问:“巧玉,你会武功么?你怀孕了?你怎么会一个人走在这荒山野岭,一年不见,你憔悴多了,许公子去了哪里?”白如歌心中一痛,一年的时间,足已改变一切。
彩儿见白如歌一直不说话,呐道:“莫不是,你真的不能说话了?”白如歌垂首不语,彩儿道:“先不说这些,那些强盗定会再回来,咱们要赶紧躲起来,走,我们往山里走。”拉着白如歌就往山里去。
果然没多久,刚才逃窜的士兵就带着一大群人回来了,领头的一个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瞪着眼问:“不是说在此吗?人在哪里?”有人道:“李都头,刚才确是在此,估计是已经逃了。”
那被称为李都头的少年哼道:“逃也逃不远,四下搜捕,一有消息,立刻发弹通知。”话音刚落,士兵们纷纷散开,在山林间搜找,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李都头,你看!”一个士兵指着一个方向,众人都看出去,李都头也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只见远远的山坡上有一白一蓝两个身影在晃动,其中一人道:“不错,就是那两人,那个穿蓝衣服的娘们还背着个孩子,穿白衣服的是个孕妇。”
那李都头转手给了他一巴掌:“不长进的东西,一个背着孩子,一个挺着肚子,你们都拿不住!”那人挨了打,仍委屈道:“李都头不知,那白衣服的是个女鬼啊。”李都头“呸”了一口冷笑道:“追上去,是人是鬼都要给我拿住了。”一挥手,四下里的士兵都奔着那个方向追去。
彩儿见追兵越来越近,道:“巧玉,他们追了上来,足有百十来人,逃是逃不了了,你快走吧。”白如歌皱了皱眉,不巧肚子竟在这时疼痛起来,她伸手托住腹部,一把拉住彩儿的手,让彩儿与她一起快跑,彩儿摇摇头,从背上取下已睡熟的孩子,戚然道:“巧玉,今日能在这里遇上你,是这孩子的命好,彩儿求你抱着他走吧。”
白如歌摇头不接孩子,只是拉着彩儿跑,彩儿一把拽住白如歌到土屏后,流泪道:“巧玉,我不会走的,我要留在这里,留在强子身边,生生死死都不走。”白如歌呆呆的看着她,正要接过孩子,突然林中闪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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