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秋脸色淡淡,脱口道:“三妹,那……那是蛊虫。”
“蛊虫。”若霜眯眼细细回想,双肩不由一抖,惶恐不安道,“那风霜城里的水大侠就是中的蛊毒。是了,当时梅神医从他手臂取下来的就是这些一模一样的虫子。只是……只是还是活得好好的。”忽觉疑惑,定着慕容云秋,“既然如此,那……那一次裴庄传言说我下蛊毒害人,都是……都是……”
慕容云秋续话道:“三妹,那些都不该是你做得。看来作恶多端的另有其人。而那人怕是想以三妹的手借刀杀人。”
若霜两眼恍惚不清,焦灼道:“若是如此,当日冷冽怕也是被那人栽赃嫁祸的。”迟疑一阵儿,又道,“那……那百灵姐成婚与我掉包一事也是被人栽赃嫁祸的。可这人目的是什么呢,除了阿娘,我也没什么仇人。谁这么狠心要置我于死地。究竟是为什么?”若霜踉跄后退,不由而主生出几多怨忿。
慕容云秋望着若霜,犹自心疼,左手忽地团指握紧,能看到青筋由额际绷起,心道:“此番定要花费心思将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我倒要看看那挑拨离间,背后陷害三妹究竟是谁!”下定决心,上前安慰若霜道:“三妹,这事儿不用担心,二哥定会帮你查个明明白白。”
若霜摇头道:“二哥,我只是想不透彻,没想到长到这大,却无缘无故地成了棋子。一环扣着一环,却也不清楚是怎样的歹人。”言罢眼角淌下泪水,说不出的凄惶。
慕容云秋拭去泪水,抬头望了望天,道:“时辰不早了,我们按原路回去罢!那凤凰双侠在宫中,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事?”若霜几多担忧,遂点头应了应。
两人又穿了竹林,走进地宫。梅花腐香依旧刺鼻缭绕,掩袖进得地宫,又见着床沿处的铜镜。再接着向前,便见头顶打开的铁木板,慕容云秋袖子一挥,攀上绳索,借力跃至铁板之上。从上俯视若霜道:“三妹,抓住这绳子,二哥拉你上来。”接着一条粗绳扔至地宫,若霜将其缚在腰际,也借力沿绳而上。不多时便上得铁板,到得竹舍。
若霜解绳走至那挂着仕女画的角落凝目细看,却偶见得那女子眉间两点朱红的梅花妆。
慕容云秋灵台霎那清明,全身血液直往头顶窜。这女子怎生得这般熟悉?
“你们在做什么?”眯眼一看,却见慕容长毅冷眼定在屋外。两人出去,慕容云秋欣慰一笑道:“大哥,二弟正有要事和你商量。”还未禀报,慕容长毅口吻决绝,怒斥道:“此乃竹影宫禁地,是谁让你们进来的?”
慕容云秋瞥了瞥若霜,心想此事已出,自己先揽下罪责再说。
“是我自己闯进来的,与二哥无关!”若霜执拗上前,实话实说道。
“是你!”慕容长毅背手走近若霜,面色冰冷,没来由的火气突然爆发,“你这妖女究竟是想作甚么?你害了我与二弟的的关系,害了竹影宫上百弟子,害得武林人士对我们竹影宫虎视眈眈。现在你还私闯禁地,你到底……想干什么?”
若霜苦笑道:“呵,竹影宫的禁地。慕容长毅,你为什么那么害怕。是,我是人人该诛。可是你也该晓得这里面有些什么?我很想问问你,这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慕容长毅闪烁其词,一时无言以对,只得固执答道:“能有什么?你休得胡说八道?”
若霜近前数步,瞪着慕容长毅飘忽不定的神色道:“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了。不过我告诉你,终有一天,我要查个明明白白,到底谁才是害我的恶人!”
慕容长毅心中一凛,退了退步。
若霜扬长而去。慕容云秋紧追不舍,在拐过长廊时,若霜被他拦下。
他顺了口气,低声斥道:“三妹,你不该这样怀疑我大哥?”
若霜抬眸俱是冷颜,笑着反问道:“呵,他不值得人怀疑么?哦,对,他是你的亲大哥。你当然偏袒他。不过他今日言行举止无不透露古怪。”语气稍有和缓,颊布泪水,“二哥,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说着甩手匆匆走去。
慕容云秋唤道:“三妹,你要去哪里?”
急急步子终于停了下来,若霜低声回复道:“二哥,三妹不能再在宫里了,你自己多多保重。倘若有一天你我成为仇人。我……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走廊之外。
慕容云秋抬眸望着快要破天耀出的晨色,全身冰冷非常。忽听得树中一片稀嗦落叶的轻响点地。慕容云秋道:“乌追,什么事?”
树影中缓缓走出一人,恰是乌追。他拱手说道:“二宫主,凤凰双侠夫妇已经离宫了。他们留下一句话。”
慕容云秋仍旧背身。“什么话?”
乌追道:“他们说与二宫主的承诺日后必定遵守。还让我带……”望了望长廊尽头,沉声道,“带话给三宫主,说救命之恩,永生难忘。”
慕容云秋大笑道:“如此甚好,这武林中还是有人性的。”说罢连连叹气,正要举步,却又转眸看向身后:“乌追,你现在好好去跟着三宫主,她仇家甚多,莫要出了差错。对了,若是遇见无情,记得给我捎句话。就说,要好生照顾三妹,莫让她受半点委屈。”
扭头回身,竟觉全身舒畅,偶想起那脸上蛇纹斑斓的男子独孤无情,嘴角又情不自禁挂着几丝苦笑,伴着萦绕周身的凄瑟,渐渐飘向远方。
迈步在林荫道中,离别愁绪,多有凉意。穿梭其间,不知不觉到得一处凉亭。几声杂乱马蹄声响停在原处,若霜抬眸细看,却见马上四人竟是先时客栈相遇的四怪。
“咦,那不是陪我们喝酒的妹子么?”崔不二碰了碰崔不大的胳膊肘,笑着看向若霜:“妹子,你在这里作甚?”
若霜假笑一声,道:“我还以为是谁呢,竟然是……呵呵,你们这是要赶将去哪儿?”
崔不大面上一红,豪爽道:“听说千层阁的花公子去世了。君阁主广发丧帖,我们弟兄也曾受过那娃儿的恩。所以琢磨去看看。”
若霜吃惊道:“什么?大哥说花公子死了。不可能,你不要胡说。他怎么会死了呢?”
崔不三插口道:“说起来那娃也没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爹杜奎的侠义之名也是传遍江湖的。只可惜不知种了什么劳什子要命的毒药,一命呜呼了。就连火陷堡主丁长易的千金丁香香姑娘也为此寻死觅活的。”说起此事,四怪连连扼腕感叹。接着收了感伤情怀,一本正经道:“妹子,你相公了。他没陪着你么?”
若霜忽然意识到,四怪是将那日从客栈接走她的独孤无情认成了自己的相公。也不否定微笑道:“他出门办事,不如我这个妇道人家闲。”说着温文一笑。若霜请求道:“大哥,你们是否方便,带我同去千层阁罢!我与花公子志同道合,如今他突然身亡,我总该去他灵前拜祭一下!”
崔不大与三兄弟互望一眼,诚恳道:“既然如此,妹子,我们便一同去罢!”
阵阵马蹄碎响由近及远,五人策马行去。亭外的枯草在轻风下左右荡着。坐在马上,路道盎然绿树棵棵退却。
疾行中,崔不大道:“妹子,你可听说过竹影宫那妖女?”
许是这种惊险情况遇到太多,若霜临敌也不慌乱,只悠然否决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操心这些事啊?”
崔不二感叹道:“哎,妹子不知。我们兄弟自奉师命以来,日夜不敢多睡。想起惨死的师弟,心里更多出几丝畏惧。”
崔不三也附和道:“若像妹子这般生活也是不错。江湖这些尔虞我诈真是经历贯了,人也几多颓废了。”
若霜疑道:“那大哥师弟是如何死的?”
崔不大突地勒马停下来,眯眼道:“起初我们只知师弟是死于蚀骨散。可后来从师弟尸首中见得蛊虫,这事儿就让我们为难了。竹影宫那妖女当真是心狠手辣。”
若霜听得不由心慌。崔不二道:“当年那妖女炸死,我们还有点高兴。如今出现这事,心里倒更加肯定那妖女的死活。哎,只怪那女人阴险狡诈,不愿现身。否则我四人也能替百师弟报仇。”
若霜听得一时诧异,随口问道:“大哥口上的妖女是竹影宫的?”
崔不三勒马聚拢上前,道:“那妖女说起来也老得差不多了。只可惜江湖上又传出她新收了一名年轻的女徒儿。”
“一名女徒儿?”若霜心惊,自问道:“那徒儿是不是叫冷若霜?”
崔不二拍手直呼道:“妹子说得对,这女徒便是冷庄才逝世不久的女儿冷若霜。”
听见此话,若霜倒松一口凉气,无论如何,那陷害自己的终归另有其人。
能有回转的余地,真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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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倩影突乍现
五人快马加鞭,在山中来回曲走。山道路旁皆为松树,苍翠中透着几丝鬼异。左首约有三四块大岩石。
崔不大勒马站定,暗觉古怪。马蹄碎响忽止,却又听得四周仿若猛兽般的呼号,一会儿如同犬吠,一会儿如同鹰鸣。四怪齐呼:“不好,这怕是遇见鬼了。”
崔不大见识丰,经验足,拿着马鞍所放钢刀,猛地往前方虚划了一番,笑道:“怕个什么?管它男鬼女鬼,只要他们敢来,我便叫他们尸陈于地。”本自心怖,却佯装成不在乎的模样,果然是其平日贯做大哥领头之风姿。叹了数口气,对着那几块岩石死物狠狠骂道,“若是连一些胡乱游走的死物,我们几个男儿都怕,岂不损了四怪的名头?”
若霜暗自偷笑,却也强忍,并不外露。
只听得远山丛林忽窜出一名蒙面的年轻女子,笑声似黄雀,婉转动听。于一块岩石处站定。仿佛年纪尚小。手中握着一小铃铛,来回在身前晃动。恍惚之间,只见得她凝神闭眸,面纱中的小嘴兀自上下轻动。乍眼看去,竟似在念什么咒。
忽然四周狂风骤起,松树叶翩翩而落款款而飞。耳边忽响起一阵怪咒,细凝听。却似动听,但铃中哀音却听得人心肺隐隐疼痛。
犹如身处漫漫黄野,无边尽头,却是蒙蒙层沙,遮住前尽的路道,令人心生绝望。又如忽闯进皑皑白雪之中,四下摇望,皆是孤单一人的茫茫脚印。时而风雪翻飞,吹起人的衣摆,丝丝凉意闯进人的脚底,接着由脚尖直达全身,皆是生死枉然的恐怖。
铃音忽止,马上五人已觉疲惫,面颊之上,竟是泪光点点。几个高头大汗更是凄然泪下,弃刀地弃刀,弃锤地弃锤,跳马地跳马。皆个个抹袖。
唯有若霜,眼中含泪,却又不愿流下。面上一派安然,坐于马上,侧眸望着那女子。那女子恍然一惊,正自诧异,却又取出袖中长箫。
地上呜咽声声入耳,就连马上的崔不大都禁不住掉下地去,上演了一番雄豪大汗的痛苦流涕。一曲终罢,若霜垂眸,落泪一滴,再抬头,却苦笑连连。
“你到底有没甚么事?”那女子持箫站定,怔怔地问若霜。若霜笑了笑,摇头不语。
那女子独自望了一眼竹箫和铃铛,又凝神望去,道:“我这倾心咒和相思曲,皆是令人伤心之宝。你为何这般镇定,毫发未伤?”
若霜一脸憔悴,抬眸直视道:“并非是姑娘的法宝不厉害,小女其实也深受其伤。只是伤得如何,伤到哪里,不是全取决于我自己吗,姑娘,你说对吗?”沉思一会儿,泪水盈盈,却有疑惑之色。故而又道:“只是不明白姑娘为何在此拦我们去路。又对我同路伙伴施行你这伤咒。如今他们哀哭不已,想来是有伤心之事集聚于心。我五人如此着紧,也是为了赶去吊唁自己的朋友。可是……”侧头望了望周遭匍匐哭泣的几人,不住摇头,“他们这般伤心,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面纱女子微一错愕,只跃下岩石,拢袖笑着道:“姑娘不必担心,这江湖四怪之所以如此伤悲,又受我伤咒太深。只因他们平日不曾有过感伤之事。故而亲身体验一番,便是心如刀绞,欲罢不能。”
若霜下马,迎上女子,出声道:“那姑娘有甚法子,可让他们止哭?”
那面纱女子摇头道:“没有办法,不过他们也不会有甚大事。时间一久,便再无力气,哭声也便止了。姑娘,你不用这么担忧。此时尚早,又有快马。不如书信片字留给这几位兄台,自行前去吊唁朋友!”
若霜应承地点了点头。忽而转眸问道:“你不拦我?你,你是何人?”
那戴着面纱的女子微笑道:“原也没有甚么,只是识得这四怪。听闻其四人日常行径,微觉怪异。出山又偶然遇见你们,所以难免会有……呵呵手痒。”女子尴尬地拉了拉袖子,稳稳站定时已拂开脸上面纱。肤白细嫩,更有一双浓黑透亮的大眼睛。额上两点红痣。脖子上更有盛开的芙蓉花纹,粉色中不时溢出如日照人的亮光点点。
若霜秉足呼吸,一时羞愧难当,想着这么一个女娃的功夫都比她精湛厉害。不由自主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惆怅感。停顿片刻,竟发觉一时失态,忙敛眉往别处看去。
于地下写了只言片语,跃马换了称呼道:“妹妹要去哪里?”
那女子耷拉着脑袋,眯眼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去,不知姐姐可愿带我一起。妹妹初涉江湖,没有多少寻人经验。还望姐姐多多相助!”
若霜惊道:“妹妹要寻什么人?”只见那女子如水灵动的眼睛清晰地望向背后丛山峻岭,深吸一口气道:“寻我那出走的师姐。她积怨太深。师父让我此次出山,就是为了阻止她为报大仇残害无辜,以致铸成罪孽。”
若霜叹气道:“茫茫人海,要想寻到,谈何容易?”兀自为其伤感。
那戴着面纱的女子笑道:“虽说如此,可见寻人也要有寻人的法子。”得意地冲着若霜扬了扬眉,“姐姐,你不知道我这师姐虽然和我同出师门,可是我和她的年龄却是相差悬殊。她一贯心狠手辣,我对她的伎俩多半了如指掌。所以这也是我师父派我出山的真正原因。”
若霜心道:“你既对你师姐知根知底,怎的还玩兴大起,在此阻挠我们。”心里虽想,口头上却不免热情。笑了笑,拍向身后马背道:“妹妹,既是如此,怎的还不快快上马?”
只见那女子拂袖一过,面纱又回归原位,倾身掠起,跃上后座,欢笑道:“姐姐,我们快走罢!”
若霜对她点头一笑,策马奔向大道。身后女子又从衣袖中重新取出竹箫。而此时箫音如潺潺流水,悦耳动听。细细聆听,还可消除疲劳,令人为之精神一振。
马蹄如风,二人赶到